第一百零八章 鄧九郎的荒唐命令
望著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來往行人，明明鄧九郎離開不過幾日，可柳婧卻覺得，這時間已過了數月一般。
沉吟了一會，柳婧徐徐說道：「這陣子侄兒一直在想，三伯父您想要壯大柳氏一族，一則，族中需要大量可用之人，二則，族中需要大量可用之財，三則，還要在四通八達的關係網。文景才薄，想四處走走，看能不能為我柳氏一族的百年基業盡一點心力。」
柳父要她退下，柳婧也就退下了。她上了自家的馬車，朝著馭夫說道：「去錢示的府門前看看情況怎樣了。」
那馭夫和另外幾個護衛都是參与昨晚之事的人，聽到柳婧這話，都是雙眼一亮，迫不及待地應道：「是。」「原來大郎也會好奇著？哈哈，這半日功夫，可癢死我了。」
章和十四年，柳文景自願賣身於南陽鄧擎。后擎念其功高，解去身契。章和十五年，柳文景以才高拜入南陽鄧擎門下。為其門中清客。
在這麼一封文字荒唐。那一個個章印卻份量重得驚人的信函後面，還有一張紙條，紙條上只寫著二行字，那字俊挺冷峭，殺氣森森而來，「責令柳文景於三十日內，休其妻去其妾，否則，夷其九族。責令柳文景，柳婧，此生不得鄧氏擎郎允許，不許有婚嫁之事，違者，夷其九族！」
他實在是想不到，也實在是頭痛，不由頻頻地揉搓起眉頭來。柳行風這一生，經歷的事也算不少了，可這麼荒唐的，以這麼高的規格行著荒唐之事的，他卻真真是第一次見到。要不是他親眼看到，光是從別人口中得知，定然以為是人瞎編胡造出來的。
聽到這裏，柳婧道：「行了，我們隨便轉轉吧。」
他一進來，便帶來一股夜間的涼氣。對著柳行舟和柳婧的目光，他的臉色有點複雜。
這一次，他剛說到這裏。柳父在旁咳嗽一聲，朝著柳婧說道：「文景，我那葯煮好了吧。你去給為父端來。」
這時，柳行風湊近柳婧，期待地問道：「文景啊，你連方向都想好了，那具體如何做來。可有想法？」
馬車轉過彎，朝著汝南正街上駛去。
幾乎是她的話音剛落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，不一和圖書會，柳行風的聲音遠遠傳來，「你家大人可在？」
一個聲音笑道：「那兩人啊，他們既與那採花賊勾結在一起，也不知背後幹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。錢示是官身，雖然只是審了一下沒有下獄，卻給趕出了衙門，如今已是白身。那婦人嘛，還被抓在牢中審問呢。」
剛才，她在柳行風面前是信誓旦旦。說得有頭有理，可接下來要怎麼做，其實她還真沒有想好。離開汝南是一定的。只是什麼時候離開，離開后要到哪裡去，她直到現在還沒有想好。
這時刻，柳婧父女還沒有開口。
「聽說那外室肚裏還懷了一個雜種，不知錢示會不會把她贖回？」
沉思了一會後，柳婧輕嘆一聲，道：「停下吧。我想走走。」
聽到柳行風這麼一說，柳父苦笑了一下，他盯了女兒一眼，剛要開口，想了想又閉上了嘴。
這個紙條後面，照樣是密密麻麻，一個疊一個的章印，與信函一樣，這些章印所代表的名字，每一個都是跺一跺腳就汝南城顫三顫的角色……
柳行風皺著眉頭劈頭問道：「可有私情？」
柳父一驚，他身子坐直，沉聲問道：「這話是什麼意思？」
至於柳父怎麼回答，柳婧已聽不清了。
柳行風想不通的事很多，如據他所知，文景的妹妹柳婧是嫁了人的，依這鄧九郎的意思，不但文景要休妻去妾，他那妹妹也要和離休夫了？可這世上，有逼著人家婦人和離的荒唐事么？
柳父微笑道：「既然沒有想好，那就去遊學吧，到開封，長安洛陽都走走，看看各地風景，多結交幾個儒生朋友。」
這時刻，柳行風喜形於色，雖然柳父頻頻暗示，不想讓他說出那些腌臟事以免污了自家寶貝女兒的耳朵，可柳行風根本不知道柳婧原是女兒身，哪有注意這些？
「是。」
柳文景身為一介『男子』，鄧九郎也是一男子，不管外人如何說來，做伯父的這樣問，分明大失體統。當下柳父喝道：「行風，你在瞎說什麼？」
「是。」
才看了一眼，柳父騰地站了起來，蠟燭光中，他臉色大變，氣得幾乎都在顫抖，「豈有此理，真是豈有此理！」
說笑聲中，馬車不疾不徐地朝和_圖_書著前方的街道走去。
柳行風盯著鼻尖冒著冷汗，臉上卻有怒色的柳婧，苦笑著說道：「這信函和紙條，是從最正規的途徑發過來的，到我手中時，批閱的已有十三人了。」
也不知過了多久，一個護衛湊了過來。輕聲說道：「大郎，天色不早了。」
「我瞎說？」柳行風方正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，他說道：「只怕到了明天，整個汝南，整個豫州的人，都會問這句話了。」
柳婧一看，竟是太陽已經沉入地平線。最後一縷殘霞都在散去，馬上，夜幕便要籠罩汝南城了。
「是。」柳婧走了進去。
柳婧知道，三伯父一直都想把自己弄到官場上去摔打。要說剛來汝南時，她是無所謂的。可現在，她覺得這天下間的官，哪個不怕鄧九郎的？自己千辛萬苦要還是求這麼一個可以被他繼續搓圓搓扁的小官，那可真是沒什麼意思。
「是。」
柳婧連忙接過。
看到這紙條，這信函，柳婧第一想法居然便是：鄧九郎此刻應該還在回洛陽的路上啊，不知這些大人物的章印，他是從哪裡弄來的？不過一轉眼，她便想到了那些金吾衛，還有乾三等人。
柳父也不知惱了她哪一點。瞪了她一下后，把那文書一扔而來，喝道：「你自己看。」
這時。柳行風想到昨晚之事，又大笑起來，他朝著柳婧說道：「文景啊，昨晚的事，你可聽聞了？」
柳父與女兒對視了一眼后，不等柳婧伸手。他先一步拿過那文書翻看起來。
於是，在柳行風不滿的嘟囔聲中，柳婧站了起來。她朝著柳行風行了一禮，歉意地說道：「三伯父稍侯。文景去去就回。」說罷，她退了出去。
被兩個打扮富貴的婦人一左一右地扶著的，正是臉色蒼白，整個人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的夏氏。在陽光的照耀下，夏氏的眼皮腫脹著，眼中也有水光，顯然剛剛哭過。不過與她這表情相反的，是她的眼神，她的眼睛微垂，眼神中帶著幾分絕決和恨意。
「大人在書房裡。」
柳婧這一走，便走了足足二三個時辰。她累了就在酒樓上歇歇，隨便點一盅酒胡亂喝幾口，一恢復力氣，便漫無目的的閑逛著。
柳文景者，原吳郡陽河人氏。現遷入汝南，其家中一父一母二妹，父名柳行舟，大妹名柳婧，二妹名柳萱。和圖書
扶著夏氏上了馬車，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便開始啟動。隨著馬蹄踐踏地面的聲音沉沉傳來，轉眼間，夏氏等人挾著無盡的煙塵慢慢從巷道中離去。
在柳婧抬頭看去時，柳父朝她眨了眨眼，那意思是示意她離開這裏。
柳行風苦笑起來，他從袖袋中拿出一卷文書，把它扔到柳父的書案上后，說道：「這是張大人遞給我的。說是飛鴿傳書發來的信函，上面還有官印，是正正式式的官場文件。」
柳婧一怔，停頓半天後，她低聲道：「我再想想。」
「是。」
柳行風看著他們，又說道：「行舟，文景侄兒，這信函和紙條上的內容雖然荒唐，可著實是真的。這個伯父前來時，給驗證過。其實不止是伯父，另外幾個大人，到手后都驗了一遍，已確實是真……老夫這麼一把年紀了，還真沒有見過鄧九郎這樣的人，他雖是權貴之子，可這幾年來殺戮果斷，也在天下間博了不少英名。可這封信，這封信……」他實在不知說什麼的好，便頻頻嘆氣。
見他表情不對，柳婧站了起來，她施了一禮后，連忙問道：「三伯父，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？」
眾人看熱鬧看到這裏，已是大為滿足，因此這一聲回應也特別爽快。
「聽說會贖回。不過那婦人名聲糟踐到這個地步，這錢示也丟了官，家中余財都被夏氏帶走。你們不知道，夏氏也是心狠之人，她把她的嫁妝一晾，算起來連這個宅子也都是她的。至於兩人所生的孩子，更被有司判與夏氏一人。那錢示當了多年的官，竟落了個兩手空空。依我看，以錢示現在這名聲，他要與那外室過下去，也只能離開汝南回到哪個鄉下。過那隱姓埋名的貧賤日子才成。」
柳行風雖然一心一意想把柳氏一族做大做強，可具體怎麼做，他還沒有柳婧想得這麼清。此刻聽到她這話，柳行風雙眼大亮。他高興地看著柳婧，頻頻點頭，滿足地說道：「好孩子，好孩子！」轉眼他看向柳父。哼了一聲說道：「依我看，文景該是我的孩兒才對！」
柳行風點了點頭，他在另一側榻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几上坐下，伸手接過柳婧奉上來的酒水，仰頭喝了一大口后，他把酒盅朝著几上一放，轉向柳婧嚴肅地問道：「文景，你坦白點跟你三伯父說，你與那鄧九郎，到底是什麼關係？」
「文景呢？」
柳父朝她招了招手，道：「婧兒，給父親斟酒。」
「不急不急，這等家族大事，哪怕是文景這一輩子完成了一半，也是天大的功勞。」這倒是事實，柳婧點了點頭。
柳婧一見，心驚了下，她連忙問道：「父親，發生了什麼事？」
這時刻，書房中很安靜。
錢示的夫人嫁妝雄厚，所以錢示的府第也建在汝南權貴雲集，寸土寸金的北城。當柳婧一行人趕到時，只見錢府外擺滿了馬車，上百個僕人，正不停的把東西從府中搬出，放到馬車中。
對上三伯父喜笑顏開的模樣，柳婧一笑，她朝著柳行風一揖，道：「那侄兒恭喜您官運享通，心想事成了。」
昨晚上，錢示的事鬧得太大，此刻外面看熱鬧的人著實不少。柳婧停下來時，四周都有議論聲傳來，「夏氏這次是鐵了心了，連嫁妝都要搬走了，看來和離一事已成定局。」「廢話，定然是已經和離，這才搬運嫁妝的。」「說起來，那夏氏長得既俊，也是個一門心思對待錢示的。可惜錢示這人太不知廉恥。」「是啊，真不知世上還有這等下作之人。」
回去后，柳婧泡了一個澡。吹了一會簫后，踩著月光。來到了柳父的書房裡。
在柳婧不緊不慢地忙活中，柳父突然問道：「是不是決定離開汝南了？什麼時候走？」
柳父是給氣呆了，柳婧呢，則是暈暈沉沉還沒有清醒過來。
柳行風哈哈一笑，大力地拍著柳婧的肩膀，樂道：「不錯不錯，老夫就說，咱家文景是福星，自從你們來到汝南后，你三伯父我辦起事來那是無往不利。」
夏氏的隊伍一走，一眾看熱鬧的人也在離去。柳婧剛要離開，聽到一人問道：「咦，錢示和他那外室呢？怎麼不見了？」
「行，那我自己過去。」說話聲中，柳行風腳步加快，不一會，他來到書房外時，停下腳步吩咐自己帶來的人，「你們侯在外面。」
柳文景為人，聰慧多智，極得鄧氏擎郎之心。今鄧氏擎郎告誡天下，終柳文景一生，婚配舉止。需經其主。若有敢陰助者，鄧氏擎郎與其不死不休！ｈｔｔｐs://ｗｗｗ•hｅｔｕｂooｋ•ｃoｍ•ｃｏm
「是。」
直到她退到門口，柳行風不滿的聲音還在傳來，「我說老八，你這是怎麼回事？我與小輩說話哪裡犯著你了，要你這樣半路打斷？我好歹是文景的伯父，是他的掌舵人，你這樣做，是讓我在小輩面前失了威信……」
這話一出，柳婧父女都是一怔。與父親對視了一眼后，柳婧轉向柳行風，沉吟著回道：「我們早在吳郡時便已相識。」
點了點頭，柳婧說道：「那我們回去吧。」
議論聲中，夏氏的嫁妝也搬得差不多了。只見一陣腳步聲中，幾個穿著體面的中年男子和夏氏一併走了出來。
聽到女兒的腳步聲，柳父溫聲喚道：「進來吧。」
柳婧的動作一僵，過了一會，她搖了搖頭說道：「還沒有想好過哪裡，不過應該就在這幾日離開。」
樂了一陣，柳行風坐了下來，他主動給柳婧斟了一盅酒後，問道：「文景啊，那鄧九郎的事，我也不想說了。伯父就想問一問，你以後有什麼打算？」
頓了頓，他又喃喃說道：「那鄧九郎雖然年少，也是一方人物，他這信函和紙條上面的內容，卻著實荒唐得匪夷所思……逼著文景休妻去妾，文景不肯的話，說要文景的九族。而且不但文景的婚配他要管，連同文景的妹妹阿婧的婚配，他居然也要管。還有，不過是婚配舉止的小事，他就放出不死不休的話來。哎，當時看到這信，所有的大人都給驚呆了。要不是那後面的章印不可能做偽，眾人幾乎以為這是什麼人開的一場玩笑。」
柳婧搖了搖頭，蹙眉道：「侄兒只是有這個想法，具體如此做來。還迷糊著。」
柳父一直有夜間讀書的習慣，他們一家子，有自吳郡得來的那二千余兩金打底，這輩子便是什麼也不做，一家人也可以衣食無憂。所以不必像在吳郡時那麼節儉，那蠟燭柳父是用得起的。
展開文書。她看到的是一個蓋了密密麻麻，足有六個或私人或官家章印的信件。而那信件上，以一種凌厲帶殺氣的筆鋒寫了數百個字：
應答聲中，柳行風吱呀一聲推開了房門。
「大郎在大人那裡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