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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後，衛洛抬起頭來，她還是這般坐在榻几上，她看著義信君，直到他哭聲稍息，她才徐徐地說道：「素，堂堂丈夫，選擇了承擔便是！縱使頭斷了，也不過是碗大一個疤。淚水很珍貴的，別流了。」

衛洛站了起來。

他低下頭去，把嗚咽音效卡在咽喉中。

她的聲音也有點沙啞。

義信君的聲音完全啞住了，他抽噎著，聆聽著。

一直退到門口，他的雙眼都睜得老大，都在一瞬不瞬地盯著衛洛，直到門框擋住兩人，隔住彼此，他才垂下眼斂，轉身大步離去。

她低著頭，揮退要搶前為她倒酒的侍婢，再揮退所有的侍婢。她緩緩地持過酒斟，任酒水汩汩流入樽中。

他的聲音太低，太低了，低得只是兩個音節在唇間蠕過，低得根本就沒有吐出字來。所以，縱使衛洛耳力過人，卻也只是聽到了前面一句。

他要走了？

四目相對了好一會，他緩緩退出兩步，然後，雙膝一軟，面向衛洛跪伏在地。

衛洛笑了笑。

到了？這麼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快？

義信君對上她的目光時，微微垂眸，避開，繼續說道：「洛，」他的聲音很低，隱隱帶著乞求，「公子涇陵會憐你惜你么？」

她說到這裏，不由收回手，怔怔地抬頭，轉頭望著那紗窗口，透過那紗窗口望向那藍天白雲。她的心中，這時湧出了一抹苦澀：我這話說得多容易啊，可我為什麼放不開他呢？為什麼不能幹脆的，完全的把他忘記呢？

義信君依然痴痴地望著她，望著她。

義信君的面容蒼白，眼眶陷下，那玉質潔白的臉龐，竟是容光大減，彷彿蒼老了好幾歲一樣。

然後，她緩緩走到那身影後面，在一旁的榻几上跪坐下。

這是一間木製院落的側殿，衛洛一進去，便看到了一個白色身影。

她的墨玉眼中光芒流動，絕美的小臉上沉靜而平和，「素，放下我吧。這人生數十載，轉眼便逝。過去了的事，不管是對是錯，是痛是悔，都放下吧。放下過往，放過你自己和_圖_書。人能活著，便不容易了……」

慢慢地，他再次低頭，再次跪伏在衛洛面前。

衛洛嘴唇顫抖了幾下，半晌半晌，她才低低的，艱澀地說道：

衛洛一驚，從失神中清醒過來，她轉過頭，看向筆直地跪坐在地面上，花瓣般的唇抿成一線，顯出了幾分堅定的義信君。

他那花瓣般的唇，乾裂著，桃花眼中也儘是淚水，他痴痴地瞅著衛洛，痴痴地瞅著她，目光瞬也不瞬。

義信君的哭聲一靜。

她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雙肩，動作輕柔而舒緩，彷彿撫摸的是自己的一個親人。

她的聲音很輕，很輕，還有點飄遠。

她側過頭，失神地望著外面的天空。

她這句話一出，義信君咽中一堵，伏在地上的腦袋連連點著，他沙啞地說道：「我知。」

衛洛慢條斯理地把酒斟放下，緩緩抬頭，看向他。

望著那瘦得脆弱的身影，衛洛的心，在一瞬間堵起來了。

得到了她的回答后，義信君以頭點地，向她行了一禮后，他慢慢站了起來。

衛洛和圖書這般撫著他，低低地說道：「素，我怨過你的……」

她的聲音一落，義信君伏在地上，已是嗚嗚連聲，淚如雨下。

她眨了眨眼，又眨了眨眼，再次把眼中的澀意逼去。

直過了良久良久，義信君沙啞哽咽的聲音在衛洛耳邊響起，「洛。」

他的哭聲，低啞中透著刻意的壓抑。

衛洛笑了笑，她的嘴角揚起一個笑容，輕輕地說道：「然，如此亂世，人人艱難，縱親如母子，怕也難為對方拋盡一切。你我相依相偎，宛如偶然相逢的兩隻孤雁，原為取暖而聚，豈能要求你為我付盡生命，尊嚴，宗祀，信念，權貴，追隨者，這所有所有的一切？素，你沒有做錯，你真如此做了，你便不配稱為『義信君』，也不值得你的賢士劍客們，以身家性命子孫宗祀來追隨了。」

她抬頭看著他，低低地喝道：「素，何至如此？」

這身影，很瘦。

他居然這麼向衛洛跪伏著。

義信君這種強力壓抑的嗚咽聲，令得她心中好生難受。

這聲音極干嘶，沙和_圖_書啞，無力。

她連忙低下頭去，大力地眨了幾下去，把眼中的酸澀眨去。

這時，她聽到一聲低低的，嘶啞地叫喚聲，「洛——」

他便這般雙手籠在袖間，縮著弱弱的肩膀，放佛不勝寒風般，緩緩退了出去。

衛洛一怔，怔怔地望著他，半晌半晌，她燦爛一笑：「善！」

衛洛走得很慢。

然後，她伸出雙手，扶著他顫抖不已，單薄得可以輕易折斷的肩膀。

衛洛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半天，才在那侍婢詫異不解的目光中，緩步向裏面走去。

衛洛的心一酸。

衛洛看著他，她長長地睫毛扇動了一下，低低一笑，啞聲回道：「素，你還不知我么？不管他待我如何，我都會過得很好的。素，我不會讓自己過得痛苦的。」

不過只是幾天而已，這身影便急速消瘦得可以被風颳去。

他光是這樣看著衛洛，便又是淚如雨下。

這句話，如其說是問話，不如說是期盼，是祈求，他在祈求。

義信君聞言，輕輕地吁出一口氣來……

清而純凈的汩汩流水聲和*圖*書中，衛洛的墨玉眼，一瞬不瞬地望著，彷彿時間凝滯，也彷彿心靈平和從容之至。

突然間，她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態度和面孔來面對素了。

伏在地上的義信君，這時慢慢地抬起頭來，他睜開淚眼模糊的雙眼，怔怔地望著成了一座雕像的衛洛。

這一看，她嚇了一跳。

他顯然萬萬沒有想到，衛洛會這麼說。

「素，休要心傷。」

他正背對著衛洛，怔怔地望著紗窗外出神。那一襲並不見寬大的白袍，穿在他身上空空蕩蕩的。

半晌半晌，他沙啞的聲音低低的，弱弱的，彷彿只是唇間蠕過，卻有著無比的堅定的飄出，「我要離開臨淄，回到封地。以後，我不會娶任何一個女人為妻，次妻也不會。我只收納幾個奴婢，為我誕下後代。洛，若是那時，我一無所有，孤身前來，你是否容許我見你一眼？」

她低著頭，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，久久都沒有鬆開，直到前方傳來那侍婢恭敬地呼喚，「到了。」

她緩緩走到義信君身前，然後，跪下。

衛洛垂下眼斂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