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章 如果有來生
「閉上雙眼我又看見，
父親牽著我的雙手，
恍惚里，似乎突然聽到有歌聲響起來。
只好自己安慰自己：趕上了！
「多年不見，還真是挺想你的。」
只差最後咽氣。
人定勝天嘛！
一遍遍又一遍遍的聽。
這時候莫名詭異地忽然就又看到黑皮坐在一輛纜車裡，手裡抱著個大竹棒，很認真地甩了甩頭髮，葛大爺坐在他身邊，拍了拍他的手，說：「我本將心向明月，奈何明月照溝渠呀！」
她笑得花枝招搖。
反正讓我多活一天，我就多用一天，不讓活了，也就如此。
想當年的自己，多麼銳氣的性子啊，查出這個病之後，暴躁得
hｔｔps://ｗwｗ•hｅｔｕboｏk•coｍ•cｏm幾乎要發狂，頭一年，別管肌肉萎縮得多厲害，都堅持要運動，堅信自己一定能康復。彭向明知道，自己的時候到了。
又有什麼辦法呢。
我慢慢睡著，
趕上了，就是趕上了。
……」
讓人迷戀的肉體的味道。
但他知道，那不是真的。
二十一歲時忽然雙腿無力，隨後就查出了這個病，本以為能混個史鐵生，結果最終還是成了霍金。
「我最愛《以父之名》了！」
彭向明心裏這麼想著，就聽那歌聲似乎越發清晰了。
當年那夢的畫面，
全靠往胃袋裡打流食撐著—www•ｈｅｔｕbｏok.cｏｍ.ｃom—別多想，插管子什麼的，不難受的，因為已經沒有太多知覺。
不然又能做什麼呢？
從殘廢到半死，再到現在死了99%，這九年的無盡深淵里，他看了太多的電影、電視劇、小說，聽了太多的歌、相聲、評書。
現在她……肯定已經嫁人了，說不定孩子都生了。
呵呵。
到現在已經九年了。
也就只記得很香了。
他心想。
輕輕走過清晨那
天空是濛濛的霧，
慢慢的，性子就磨下來了。
告訴自己不要放棄，告訴自己要努力，告訴自己要樂觀，告訴自己有奇迹。
誰都沒辦法。
還是來到了最後的時刻。
和_圖_書世界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。
這個時候，忽然莫名其妙地就又想起若干年前的事情，一件應該算是很小的事情——說好了以後一定要去現場看一次老郭的年底封箱的。
打發時間而已。
那天她坐在自己懷裡一起看的，應該就是老郭的《西征夢》。
也好，也算有始有終，周董，謝謝你的聲音送我這最後一程。
對了，那天的陽光好像不錯，記憶里很燦爛的樣子。
上個月，眼睛已經睜不開了。
像是歌劇，華麗的女高音，就是《肖申克的救贖》里大喇叭放的那種。
無比安靜的、純澈黑暗的世界里，似乎只有自己的大腦和心臟，還活著，還能支撐著自己
ｈｔｔｐs://ｍ.hｅtｕｂｏok.ｃom•ｃom進行思考、回憶、想象、傷感、留戀。記得說起這個不算承諾的承諾，或者應該算是某種展望的時候，那姑娘就坐在自己懷裡，髮絲撩臉，微微瘙癢。
最近感覺似乎也聽不到聲音了。
一直到去年，咀嚼開始越發吃力，徹底喪失了語言能力。
事實證明，沒用。
天剛剛破曉。
她身上很香。
兩年不到的工夫，手臂已經抬不起來了。整個人都完全廢了，連口飯都吃不到嘴裏，要人喂。
真好笑。
很多都是一遍遍又一遍遍的看。
彭向明覺得，從第三年的時候，再一直到現在，自己的這個狀態，應該就算是磨下來了：既不盼著好，也不盼著死了。
以及青春的味道。
在腦海中露出一個有生以來最最燦爛的笑容，彭向明在心裏輕輕地說：「爸，媽，我先走一步了。這些年，辛苦你們了！」
如果有可能，誰願意得這麼個破病呢？
然後是上身。胳膊、腰腹。
歌聲又忽然響起來，如此的真切——
又像是一個淺暖的嗓子，在淺吟低唱著什麼。
可現實哪裡有如果二字？
後來倒是慢下來。
只是幻覺而已。
又或者……還好像是說唱？周董？以父之名？
肯定的。
一開始是雙腿肌肉萎縮，速度很快，從醫生到家人，想了很多辦法，有些甚至是沒有經過什麼驗證的辦法。
安安靜靜的石板路。
也該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