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9章 中年
「行！」
「對不起啊兒子，爸最近工作有點忙。呵呵……走，爸送你回家！」
仍然面無表情。
胖男人跟幾個同事商量工作，年輕小夥子似乎不大高興，胖男人就連哄加勸，並且主動承擔了最重的一塊工作，總算是安撫下去。
忽然煙頭燙了手，趕緊丟開，踩滅，但隨後又走神。
他吃的不快，慢騰騰，而且自己吃，沒有夥伴的樣子。
在這中間，那個男人下車抽了煙，在車旁的空地上來回走，極為焦躁，又腿上攤著筆記本，自己仰頭望著車頂，面無表情。
但他依然在努力地跑。
很快父子倆開始吃飯。
……
持續了一段的鋼琴忽然激昂了一下，然後就轉了調子，很快一段歌聲，就又響了起來——
跑在最前頭的運動員似乎開始加速衝刺了，年輕的小夥子們一個個咬緊牙關，風馳電掣，他們一個個面色漲紅，脖頸上更是青筋暴起。
於是，他被一個又一個的同學從身邊超越。
車子行駛在路上，兒子忽然問：「爸，你會被裁員嗎？你被裁員的話，咱們家是不是就吃不起飯了？我也沒法上學了？」
忽然外面有撒尿聲，兩個年輕人的聲音，「噯，聽說這回要裁掉15%。」
然而看到這一幕的蔣纖纖，卻在不知不覺間紅了眼眶。
「向前跑，迎著冷眼和嘲笑，生命的廣闊不歷經磨難怎能感到，命運它無法讓我們跪地求饒，就算鮮血灑滿了懷抱……和-圖-書」
「啊？爸爸呀？爸爸怎麼可能，爸爸是骨幹，裁掉誰也不會裁掉爸爸呀！你放心，爸爸工作好著呢，咱家一定有飯吃！你沒看爸爸每天都那麼忙嘛，忙就意味著領導重視你呀，對不對？」
「行，掛了啊！我還忙著呢！」
……
忽然，他看見了自己的兒子，扔掉煙踩了一腳，奮力地從一堆人種擠過去，拉起手，「走走走，先吃飯，爸爸先帶你吃飯去，今天在學校表現的怎麼樣？都學會了嗎？老師批評你了沒有？」
……
畫面中，父子倆走進一家小餐館，胖男人熟練地給孩子要了一份番茄牛腩的蓋澆飯，自己要了一碗麵條。
終於，第一個小夥子衝過了終點線，向前衝著，已經忍不住振臂高呼。
於是她恍悟：怪不得說兩首歌的MV合到一起了，原來是這個意思！
蔣纖纖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嘴。
但是一回頭，他卻發現自己的兒子就站在身後，正看著自己。
但蔣纖纖下意識地就留意到，在鏡頭的遠端，那個小胖子也剛拐過跑道的彎，他的姿勢明顯笨拙，他甚至明顯沒有加速的能力。
她恍惚了一下，然後才忽然醒悟：他已經被人家超過了一圈了。
終點線附近，無數同學高聲歡呼。
「謝謝趙總！謝謝趙總！」胖男人臉上露出由衷的感激，「謝謝趙總！」
……
敲開門，把孩子送到那個課後補習班之後，胖男人不敢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浪費絲毫的時間，回到自己的車裡，打開筆記本，開始工作。
忽然，有人敲玻璃。
……
這時他才看了一下時間，發現居然錯過了接孩子的時間了，於是他趕緊合上筆記本，打開車門，讓兒子進來。
「未來迷人絢爛總在向我召喚，哪怕只有痛苦作伴也要勇往直前，我想在那裡最藍的大海揚帆，絕不管自己能不能回還……」
對方說：「那你可打緊點兒，噯，你還得送孩子對嗎？」
畫外音清楚地傳過來，聲音急促，「老公，咱房貸卡你是不是錢沒打夠？剛才銀行給我打電話，說是好像差了點兒，電腦識別不夠，划不走，你趕緊查查……」
歌聲仍在繼續，明明是很華彩的一段，卻被刻意做了處理，即便是那高亢的聲音，在這裏聽起來，也輕得宛若耳邊絮語。
「用力活著用力愛哪怕肝腦塗地，不求任何人滿意只要對得起自己，關於理想我從來沒選擇放棄，即使在灰頭土臉的日子里……」
忽然手機響起來，胖男人手忙腳亂，艱難地欠著身子掏出手機，「喂……」
隔間里，胖男人抬了下眼皮，往外瞥了一眼，很快又垂下，但最終一聲不吭，只是安靜地聽著。
他一下子抬起頭來，眼睛里似乎一下子就有了光彩，「踢！算我一個啊！」
一個，一個，又一個，衝過了終點線。
也不知道是多長時間過去了。
他似乎和-圖-書是做設計的。
小傢伙很乖巧地點了點頭，已經伸手去拉車門了，隨後男人也摘了安全帶打開車門下來，看著兒子走向電梯間，他趕緊跑到車后，打開後備箱，取出一個紙袋，左右看看，沒什麼人，就跑到側面，拉開後排車門，稍作遮掩，一邊探頭看著左右有沒有來車，一邊飛快地脫衣服、換衣服。
胖男人的腰就沒直起來過，一個勁兒的點頭，「是，是，我知道趙總，這都是我的問題，可是我……我晚上一定加班趕出來，絕對不會耽誤明天給您看，主要是我兒子他們馬上要放學了，我……」
煙霧散開，他眼神獃滯，宛若木偶。
「繼續跑，帶著赤子的驕傲，生命的閃耀不堅持到底怎能看到，與其苟延殘喘不如縱情燃燒吧，有一天會再發芽……」
很快，他換上了一身足球球衣，把換下來的衣服都扔到紙袋裡。
胖男人在打飯，吃的明顯是那種快餐。
終於放學了，校門已經打開，來接孩子的人擠滿了學校門口，胖男人被擠到角落裡，抽著煙，不時地踮起腳尖往校門口看一眼。
兒子也面無表情，是沒有了埋怨的那種習以為常，「爸，你又忘了接我啦！」
……
車子停下，胖男人回身，看看後座的兒子，說：「自己上樓，行不行？」
「那肯定啊，現在裁員都是先沖35歲以上的下刀，他們都工齡長，工資高，還都佔著茅坑不拉屎，以為自己大小算個領導和*圖*書了，其實水平很次！哎，我聽說趙總就對咱們老大不怎麼滿意，大家都說，他可能會被裁掉……」
門推開，是那個胖男人，滿臉的笑容。
……
在那麼多同學歡呼雀躍、迎上運動員的熱鬧一幕的背景里，一個小胖子已經跑得很慢了，但他依然在跑，奮力地跑。
忽然有人端個快餐盤坐到他對面，「晚上踢不踢？」
……
「嗯。裁唄，反正輪不到咱們，一個月幾千塊錢，裁咱們幹嘛！」
「滾滾滾滾滾！我早晚他媽開了你！」
甚至有可能是不止一圈了。
他愣了一下，扭頭一看，居然是兒子。
操場上各種的吶喊聲、加油聲，刺|激得人亢奮不已。
蔣纖縴手捧著手機，看得揪心不已。
步梯間，胖男人一口又一口地抽煙，煙氣裊裊，近乎要遮住他面無表情的臉。
……
「噯你中午飯別又不吃……」沒等他把話說完，那頭已經傳來了掛斷的嘟嘟聲，胖男人很快頹然地低頭。
鏡頭在電腦屏幕上一閃而過。
……
梆梆梆的敲門聲。
蔣纖纖一耳朵就聽了出來，這是《追夢赤子心》。
……
「哈，那誰知道，剛才牛逼哄哄的……」
胖男人依然吃得很慢，但小孩子明顯是餓了，狼吞虎咽。
……
他趕緊說：「我趕得上！」
「充滿鮮花的世界到底在哪裡，如果它真的存在那麼我一定會去，我想在那裡最高的山峰矗立，不在乎它是不是懸崖峭壁……」
……
沉默片刻和圖書，他收起手機。
……
「也許我沒有天分，但我有夢的天真，我將會去證明，用我的一生，也許我是比較笨，但我願不停探尋，付出所有的青春不留遺憾……」
那位趙總的面色極為不滿，「你是不是真不想幹了？正在裁員呢你不知道啊？你就在裁員範圍之內你不知道啊？你多大年齡了你還敢早退？就你這個我隨時可以辭退你你知不知道？房貸還完啦？車貸還完啦？家裡挖出礦來了還是趕上拆遷了？信不信我現在就辭了你！」
「趙總，那個……我還是……那個，呵呵，我老婆實在太遠，我還是得早走一會兒，去接一下我兒子。我晚上在家裡加班！我一定加班趕出來……」
不知不覺里，蔣纖纖沒有托手機的那隻手，下意識地就揪住了自己身上的浴袍，感覺好像是自己的心也被揪起來了。
外面的動靜已經沒了，許是被驚走了。
「哦哦，好！好！我記得打夠了呀，我馬上查查，可能差也就差個幾十塊錢！」
……
在這樣一幕平淡而又溫馨的畫面里，那激昂的歌聲作為一抹底色，忽然就顯出一種別樣的悲壯來——
於是做爸爸的吃著吃著，抬頭看兒子一陣，不知不覺就會露出一抹微笑，伸手扯張紙巾，遞過去，「擦擦，擦擦，吃慢點兒，吃快了肚子里存氣兒……」
……
「嗯。」兒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。
「滾！」
……
他走進洗手間，蹲廁所，臉上表情仍然獃滯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