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九死南荒魂歸處
第一百三十七章 白衣逆空
他看了寧小齡一眼，沉默許久的寧小齡明白過來，立刻點頭。
此刻，宗門的矛盾竟使得原本四分五裂的天窟峰團結了起來，所有的劍尖齊刷刷地指向了七意。
那種感覺讓他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學習控魂之術時，那些魂魄凶厲的嘶吼蠶食著他的心神，他在那種恐懼之下瑟瑟發抖，流過了無數的眼淚，而今他返老還童，童年的陰影竟也隨之再次降臨。
出劍的男子帶著高冠，他一劍朝著青衣人斬去，青衣人避之不及，被對方直接砍下了手腕，與此同時那名拿刀的男子在殺了一人後也被青衣人刺中了後背，身子踉蹌，險些直接摔入崖中。
陸嫁嫁垂著螓首，極美的容顏遮擋在散亂的青絲里，接著她冷漠的聲音響起，像是地獄中招魂問路的女鬼，「你們誰傷的他？」
但七意卻還是失算了一件事。
那劍上有血。
寧長久來不及作更多的思索，前面的混亂里，忽然有一劍逼了過來。
自己在懸崖邊驚險殺死嚴峰，然後對方死前的反撲將自己也震入了峰底，接著他在峰底醒來之後，發現了一條狹窄的道路，那條道路正好可以通往天窟峰外。
有人在後背策劃了這些，而那個策劃者似乎沒有將要殺死陸嫁嫁的消息告訴每一個人。
今日天窟峰遭遇了幾十年難遇的巨大動蕩，而一切的起因，只是一個逃獄的罪人和神秘的白衣人大打出手，一個死亡，一個墜入深谷。
……
這個想法有些不切實際，卻在第一時間飛快地佔據了他的大腦。
「快攔住他！」有人大喊起來。
唯有一個長老死死地盯著寧長久，寒聲道：「我認得這劍！你就是先前跌落深淵的人！原來你是故意要引陸嫁嫁下去……你才是要禍亂此峰最大的惡鬼！」
「雲長老，難道你也想走？」崖邊忽然有人喝問。
但他卻依舊在笑，好像根本沒有覺得自己會死。
但七意卻忘了一件事情。
沒有變招。藏在劍氣的劍徑直來到了面前，那本該精妙的一劍因為境界的不足而顯得華而不實。
劍拔弩張的氣氛很快被打破了。
他的笑容一直到七意劍鋒刺入他的眉心那刻終於凝固。
眼前亡靈的魂魄激起的千層浪里，便自中間分出了一條道路。
寧長久出劍了，劍氣如箭，緊繃而瞬發，殺意由點成線，向著男子的咽喉處割去。
她的劍心更加堅忍。
他看上去年紀不大，卻被稱為雲長老，聽到那一聲叫喊后，他轉過頭，神色不悅：「吵什麼吵？」
類似的詛咒寧長久在臨河城也聽過，但他並不在意。
他們看著寧長久手中的劍，也感覺到了一種不真實的寒冷。
只是那些支持陸嫁嫁的，以斷了一隻手腕的青衣人為首，死死地護著峰石繩索的位置，防止被出劍斬斷，雅竹也奪劍而去，一併守在了峰石前。
劍拔弩張感一下子煙消雲散，七意如釋重負，開懷地笑了起來，「你們天窟峰究竟藏著什麼樣的深仇大恨，竟要這般置峰主于死地？」
越來越多的人出手。
這同樣是寧長久和寧小齡心中的疑問，在他們心中陸嫁嫁待人極好，上一輩的恩怨再重，也不該牽扯到她身上才是。
有些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，有些人表達了自己的態度，心懷鬼胎的人在很短的時間內都有了各自的動作。
但他不會感謝這個長老。
七意看著那名境界平凡卻極有勇氣的少年，微笑道：「可願意隨我去紫天道門？」
陸嫁嫁確實有點笨……寧長久頷首，同意他的觀點。
寧小齡很快平靜了心緒，鮮血有時也是寶藏。初春的試劍會，她哪怕奪魁，也未有多少真正的感悟，而此刻她長劍見血，對於道門隱息術和自己的劍術才有了更進一步的理解。
那人是一個玄青衣裳的少年，他面容白暫稚嫩，梳著髮髻，配著長劍，先前他不知採用了何等隱匿的手段，在場的眾人竟無人發現他，此刻他走出之時，丰神俊朗的少年卻一下醒目，帶著極大的壓迫感。
這帶著猖狂挑釁意味的話一說出口，場間的氣氛都陡然變了。
接著七意看著眼前的場景，不由地想起了一個神話傳說。
有的人對於那些過去的恩恩怨怨早已看淡，他們不關心這白衣少年到底還有多少實力，只是地上的兩具屍體時刻提醒著他們要惜命，他們也無心參与到這場爭鬥里。
七意這突如其來的一劍如磁石板正好撞上了那根鐵棍，一聲顫鳴短促而有力，寧長久被鐵棍上傳和圖書來的力量震得後退不止，但那柄飛劍同樣被彈開，扎進了附近的岩石里。
邪魂的浪潮海嘯般牆立而起之際，寧長久終於找到了這一刻的機會。
「嗯，你劍法很高，也有謀略，若陸嫁嫁有你一半的腦子，恐怕也不會陷入今日的險境。」又有人站出來，直視著寧長久說了一番話。
而寧長久在他們短暫的交流里明白了一件事：他們要陸嫁嫁死是早有預謀的。
而對方也再沒有給他回答，他帶著自己的疑問永遠地墮入了陰曹地府里。
那是一條金色的道路，像是通往神國的階梯。
「這種自信往往就是災難和死亡的源頭。」那人如此長嘆。
那一刻他才恍然驚覺，自己被種下了魔誘！
七意心中也有自己的計較，他知道這峰谷之底藏著無數的寶物，而這片攔路的亡靈黑霧，似乎是堂堂正正地宣告著那件可以容納一切魂魄的聖器，此刻便隱藏在天窟峰底！
他的話語將許多人的注意力從寒牢又拉回到了寧長久的身上。
而知道更多內幕的人，神色一下子陰鶩了下來，掩不住的殺心像是刺破衣料的刀子，銳利的鋒芒就像是在昭告七意話語的真實性。
他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通仙上境的內門弟子，在偷襲之下或能殺死長命境的灰衣老人，但此刻所有人都正對著他，他又能翻騰起什麼浪花？
「職責？什麼職責？」
寧長久加上寧小齡當然不是這麼多長老的對手，但在灰袍老人死去的那刻，原本就不堅實的聯盟再次生出了裂隙。
可就在此時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，那持刀男子臨死前的話也得到了補充和應驗。
殺他的一劍是從腰側來的，劍尖幾乎沒有受到什麼阻力便破開他的防禦，將大半的劍身送入男子的血肉里，然後劍氣自身體內部炸開，將他的紫府氣海炸得粉碎。
寧小齡拔出了劍，她心情很緊張，指甲死死地扣著掌心，才讓握劍的手忍住了發抖。
大意之人已含笑九泉，他更應吸取教訓，所以那抹輕視被他壓下，他盡量變得謹慎，猜測著這一劍之後會不會有什麼變招。
他再沒有生還的可能。
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？」雅竹的趕到已有些晚，她一手拇指推劍出鞘寸許，另一手則握著那柄本應賜予寧小齡的白銀之劍。
寧長久嗯了一聲，他的身子微動，白衣拖曳出些許殘影，那劍尖寒星般的鋒芒也跟著晃動，劍氣像是水滴濺入燒得滾燙的鍋爐里，瞬間化作了白氣騰霧而去。
少年在說話之際張開了嘴，吐出了一口飛劍，飛劍穿行於血間，一舉來到了這青衣人的面前，他雖斷了一隻手，但畢竟是長命初境的高手，這簡簡單單的一劍在他有所防範下並沒能殺死他。
他已經活了一個甲子的年紀了，只是道門的返老還童之術讓他看起來無比年輕，乳白細膩的肌膚彷彿還是一個出生不久的嬰兒。
只能換我來保護他了。
「寒……」
回答他的不是少年的答案，而是他的劍。
叮得一聲清脆響起。
果然如我所料……七意嘴角微微勾起。
場間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。
因為他的瞳孔被忽如其來的金光照徹，巨大的熱量自瞳孔中燃起，僅僅一個眨眼裡，那一雙眼睛便被焚燒成了兩個魚目般大小的珠子。
七意看著他手中的鐵棍，目露精光，知道這絕對是一件其貌不揚的寶物，只是這件寶物落到了這個不懂操控的少年手裡，真是寶劍蒙塵。
第一次殺人之後，她沒有激動也沒有喜悅，在將劍拔出的那刻甚至生出了些懼怕，明晃晃的劍鋒上是她不安的臉。
而那男子眼中的警惕和認真一點點變成了輕蔑。
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七意身上時，那持刀男子猛地衝破了幾人的防禦，一刀斬斷了那系在崖峰上的劍索！
「紫天道門的聖器？」
寧長久沒有解答，只是閉著眼睛，道：「現在散去，各回自己的洞府，我可以當做沒有看見你們。」
那片黑暗像是遇到了天敵，被一瞬間啃咬殆盡，那作為「罪魁禍首」的金烏懸在中央，背後有著一片紅日相映，於是他暗金色的羽毛也成了黑色的剪影。
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劍都有兩面的刃。
誰給自己種下的？他想不起來了。
長老出劍的速度雖沒有一點停滯，但他雙目中卻失去了目標。
他今日已經連續使用了三次那古怪的劍招，每一次對於身體的損耗都極大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何撐到現在和*圖*書的，明明殺死嚴峰時他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。
這一幕電光火石般發生的瞬間，許多的劍光亮了起來，好像這裏的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心思和立場，這種混亂在混亂爆發之後變得更加混亂。
寧長久哪怕面對七意飛劍時依舊冷漠的臉色，在這一刻終於變了。
他打算立刻出手，搶奪寧長久手上的東西。
細長的鐵索在斷裂的那刻已順著懸崖飛速地墜了下去。
正當寧長久要做出進一步的動作時，廝殺的人群里，忽然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。
寧長久的劍尖上已經不沾一點血，他的臉很白凈，線條介於柔和與硬朗之間，看上去像是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。
七意護體的靈力滴水不漏，自始至終沒有露出任何破綻，但是很快，他卻犯下了一個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致命失誤。
他腰間那塊玉牌那樣的醒目，那證明著他的身份與境界。
無所依託的身體如鴻羽墜潭。
他修鍊了幾十年的道法，不是驅鬼僻邪而是招魂，這滿谷的亡靈像是一缸翻滾蠕動的蛆蟲，在他的手臂揮舞間上下翻騰著，他體會了一會那種美感，然後手猛地一拽。
七意微微地咦了一聲，他心中隱約感覺到一絲警意，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一絲警意能來自哪裡？
她要幫他護住身後的偷襲。
與師兄永結同心的寧小齡知道他的真實情況——師兄已沒有再出一劍的力氣了。
寧小齡點頭道：「嗯，所以師父去找你了，她還以為你跌到了峰底。」
這是他所能想起的一切。
此刻作為眾矢之的的寧長久卻一個字也沒有說。
七意看著攻勢已經潰散的眾人，說道：「當年那個老東西盜走的紫天道門的聖器藏在何處，若是說出來，我可饒那人不死。」
「他們想殺師父！」寧小齡用最簡明扼要的話語說明了情況。
出刀殺死他的是那個原本以刀鋒抵著青衣人後背的男子，在先前那人問出「那封信」之後，始終掣肘著青衣男子的他竟不惜調轉刀尖，將說話之人滅口。
他們甚至沒有分清楚自己屬於哪方陣營。
寧小齡漸漸地從第一次殺人的情緒里走了出來，臨河城的一個月她修道生涯的財富，每日每夜天空中高懸的紅月，在帶來恐慌之餘也給了她莫大的勇氣。
專註於他身後敵人的寧小齡發出一聲驚呼，她動作還是慢了，回身之際手中的一截白衣已然滑走，她眼睜睜地看著寧長久向著無盡的深淵中墮去。
「寒牢，破了！」
「絕不會有錯，這樣詭異的劍哪怕燒成灰我也認得！他和那七意一樣，也是邪魔外道派來的卧底！」
那一劍到來時，男子只覺得灰袍老者死得不值——堂堂長命中境的高手，死在這樣的劍下，何其可笑？
先前那場混戰里，兩派的人互相廝殺，而有人潛伏其中，隱匿地對所有人動手，在他們身上添下不輕不重的傷口。
「殺了這對少年少女。」
傳說之中，一個勇士帶領自己部落逃亡之際，來到了一片大海的邊緣，他們無路可走，幸好神明降下了聖輝，將力量賜予給了勇士的首領，他用無上的神力分開了那片海，等到自己部落順著海床逃離乾淨之時，海水彌合，阻攔住了追趕者。
一切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了，男子神情極為專註，以至於身後有人喊的一句「小心」也後知後覺。
「七意？」青衣男子注意到了那飛劍上鐫刻的字，猛然想起了什麼，驚呼出聲：「你是紫天道門的人！」
那名男子走了出來，他盯著寧長久的劍，說道：「願意領教。」
這種割裂感在大家閉關之時感受得並不分明，而此刻這種感覺則像是一把高懸的巨斧，終於在此刻落下，輕而易舉地劈裂了表面上的虛情假意，露出了隱藏在背後的陰謀。
七意臉上的微笑絲毫不減，他的境界給予了他獨到的耐心，「沒關係，我給你思考的時間。」
她見過很多次人殺人，也在臨河城殺過許多白骨小妖。但自己的劍卻是第一次染上人血，更不幸的是，她的劍好像刺中了某條粗壯的血脈，高壓下噴涌而出的血水濺到了她白色的衣服上，黏稠刺鼻的血腥味里，她的瞳孔也變成了暗紅色。
「哦？你想說什麼？」
「天威！你這是妄動天威！你這樣的劍，早晚會遭天誅地滅而死的！」
這個寒字落到大家心裏，有著各自不同的解讀。
那一劍也像是被神明賜予了力量，快得看不到任何的寒光。
許多和_圖_書人心中同時冒出了這樣的想法。
這說明這少年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，連像剛才那樣振去劍上的血都做不到了。
這位長老的劍破壞了寧長久大腦中思緒的形成。
少年的眼眸里泛起了金色的光，他的胸前也凝成了一團金色，那金色並未化作金烏的模樣，而是變成了一支金箭。
直到這時眾人才發現了那個說話之人。
他看著那片深淵，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絲溫和的感覺，就像是乾渴難言的人在沙漠中穿行數十日，終於見到了綠洲中的池水。
「前輩……」最先認出寧長久的是南承，他看著那個熟悉的白衣背影，激動得渾身戰慄。
寧小齡的心也像是綁上了一顆巨大的石頭，隨著他一起永無休止地墜落。
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藏拙，但久閉出關，對於境界上的自信又怎麼會被一個晚輩唬住？更何況他們有這麼多人。
「我們的恩怨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一個小輩插手？」先前問話的人自認為看清楚了他的虛實，首先站了出來。
臨死之前，男子不解地別過頭，模糊的視線里，他隱約看到了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。
他始終都專註地盯著七意，尋找著他露出的，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。
她腳步不穩，身體一個趔趄，這抹破綻被人抓到，一劍直逼後背，所幸雅竹反應也快，立刻替她擋去了背後的襲擊。
那是鐵索斷裂的聲音。
這兩個宗門的矛盾由來已久，先前嚴舟便懷疑過寧長久是不是紫天道門派來的卧底。
七意察覺到之時，不自覺地嘆了口氣。
少女經歷了數個時辰的試劍大會，非但沒有多麼勞累，此刻展現出的殺氣更與她年齡極不相符。
雅竹心中一個咯噔，她知道峰中潛藏著矛盾，但是沒想到那些陳年舊事真的蘊藏著這麼大的力量。
那就是諭劍天宗與紫天道門之間的矛盾。
他們望向了那聲音傳來的地方，心中的念頭很快一致地泛起：
隱峰之內，傳來了震動不止的聲響。
深淵之中，一襲白影抱著另一襲白影逆空而起，衝破了視線，來到了一片狼藉的隱峰之中。
在場的修士大部分都是上一輩的修行者，一般修道至瓶頸后的修士，要麼在峰中擔任職務，要麼雲遊四海，要麼繼續閉關修鍊，所以他們的境界也頗雜，但大部分也有長命初境的實力，這些長老曾被視為天窟峰最核心的力量。
這根黑鐵沒有鋒芒，也無法灌輸靈力，所以也無法斬出劍氣，用來殺人很是雞肋。
寧長久握劍的手垂下，看上去有些無力，他閉著眼，肩膀也拉攏著，彷彿先前殺死灰衣老人的一劍不過是好運。
接著七意發現自己還是想錯了，這不是神明分開海水的傳說，而是天生九日蒸發乾凈所有江河之水的故事。
這些人里有許多是忠於老峰主的，也有許多與老峰主有著大仇，他們那一代本就有著巨大的割裂。
這是男子倒下之時，對於這對師兄妹最後的評價。
「嗯？什麼信？」雲長老面露疑惑，似是不明白對方的話語。
而青衣人的反應也極快，在危險脫離自己的第一刻，他所做的不是慶幸，而是在一瞬間拔出了劍，刺向了那威脅者。
而此刻，他們還有審判罪人的時間。
最先回答的七意的是那個以刀斬斷鐵索的男子，他的皮膚被太陽長期曝晒過，看上去很是黝黑，若非先前一刀斷了鐵索，此刻隱藏在黑暗中的他便會顯得很不起眼。
「你知道閉關之人出關，還會帶來什麼可怕的事情嗎？」
「黃長老，你確定是他？不會有錯。」
那少年沒有否認，淡然一笑：「紫天道門，七意。」
七意沒有開口，但他心中的念頭迫使周圍僅有的亡魂開口說完了這些。
而他此刻才明白，自己這一口氣依舊沒有沉住，大勢雖已倒向了自己這邊，但那些自己根本不放在眼裡的人忽然間擰作一起，依舊會帶來不小的壓力。
青衣人看著那劍，皺起了眉頭。
面對他的諷刺，七意麵色沒有太大改變，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已像是在看一眼死人。
傳聞中紫天道門的劍客，都喜歡用數字作為自己的姓氏。
「小齡，先前我……是不是不見了？」哪怕情勢危急，寧長久依然沒有忍住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。
所以他要告訴寧小齡殺人的理由，讓她堅定自己的道心。
他抬起了手臂，漆黑的袖子像是兩個包藏乾坤的黑洞。
爭鬥聲像是減弱了一些。
但他因為材質堅硬的緣故，卻適wｗw.ｈetｕboｏk•ｃom.coｍ合用來抵擋一些刀劍的襲擊。
寧長久沒有立刻出劍，他總覺得這件事背後猶有蹊蹺。
寧長久握劍的身影向著那片亡靈的浪潮中沖了過去。
而寧小齡一言不發地立在他的身後，以劍身反射掉所有窺伺的目光，那番樣子讓很多人想起了尚是少女時期的陸嫁嫁。
一個類似於寒的音節之後，持刀男子墜倒在地，沒有了聲息。
但寒牢中關押的許多老怪物僅僅是想到，便令人不寒而慄。
寧小齡閉上了眼，鼻間縈繞的血腥味也像是淡了下去。
黑暗與光明的交替時，一柄劍刺了進來。
沒有弓與弦，金箭卻像是自己長了翅膀，咻得一下衝刺而去。
他們無法從他的氣息或者是那一劍上知道他真實的境界，但此刻他的行為大概只是虛張聲勢，可饒是如此，惜命的修道者們依舊不願意去遞出那第一劍。
這一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里沒有人是贏家。
他聽著七意的話，露出了笑容，與膚色相反的牙齒刺目也像是反射著光的刀，「看來你們門主果然快死了，什麼紫天道門，靠著吞食亡魂賴以存活的門主，也配與道門二字沾邊？」
長劍斬下了七意的頭顱，他的身子后墜，跌入了無盡的深淵里，被饑渴的亡魂噬咬殆盡。而他的頭顱高高拋起，又平穩落地，臨死前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。
「你是什麼人？」有人發問，雖有警惕，但談不上懼怕。
七意相信自己的每一劍都是一擊斃命的劍，殺一個外門的少年根本不在話下。
而七意也根本沒想等他的回答，在寧長久垂頭沉思之際，他假意正了正發冠，衣袖抖擻間，又一柄飛劍遞出，刺向了寧長久。
一切也已來不及。
寧長久忽然有些想念趙襄兒，若是她在身邊，這個紫天道門的修士哪裡還有猖狂的機會？
也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出現，是從哪裡出現的。
灰袍老者倒下的那刻，他的身體才從那個怪異的出劍姿勢里解脫出來，收劍之時將鮮血振得一乾二淨。
寒牢破壞的危險還沒真實地到來，裏面強大的怪物歷經了這麼久的消磨，說不定也已成了可以隨意屠宰的豬羊。
峰谷中沒有傳來一丁點的聲響，所有的一切都淹沒在了那噬人的黑暗裡。
寧長久假裝思考了一會。
寧長久收回了劍，這一次他的劍甚至沒有沾上一點血，其上的寒光卻更加懾人，他抬起了眸子，看著在場的其他長老，一言不發。
「小齡，別做傻事！」雅竹立刻出聲提醒。
突如其來的一幕驚住了許多人，雅竹更是在這一瞬間暴露出了身為女子的軟弱，驚呼出了聲。
寧長久沒有肯定或者否定，他知道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顆嗜血生長的種子，那顆種子在每個人握劍的那一刻就埋下了，只是他希望寧小齡的種子最後可以成長為鬱鬱蔥蔥的花樹，而非擇人而噬的惡魔花卉。
這些沾染邪性的亡魂便是他的巨劍，他從未握過這般巨大的劍，他自信這把劍成型時可以斬盡隱峰中所有的一切。
他手中的劍憑藉著慣性依舊刺去，而寧長久已側身躲開，反手將劍刺入了他的胸膛里。
他出劍的姿勢也很奇怪，那是極其費力不討好的姿勢，大量的力量都壓迫在了雙腿和腰肢上，手臂反而顯得綿軟無力，卻不知為何能一劍直接刺殺境界不俗的灰袍老人。
他便是七意。
那一片黑霧隨著他的動作開始翻騰起來。
「師兄……師父！」
在場的其他人，不知道為什麼，都覺得陸嫁嫁凶多吉少，只有寧長久在短暫的失態后平靜了下來，他想著自己墜入峰谷都能從中走出，陸嫁嫁境界遠高過自己，應該也不會有事。
這就像是一個魚餌，灑下之後引得大大小小的魚類從幽深的水面下露出了身體。
……
有人疑惑不解，從未聽說過，只是隱約覺得自己又觸碰到了某個巨大陰謀的一角。
「怪物……」
「陸嫁嫁有罪！群峰之中沒有人再比我們清楚這些，難道你沒有收到那封信？」
之前門主命他前來時，便千叮嚀萬囑咐過，讓他務必沉得住氣。
那個使劍的長老境界並不高，甚至與如今的寧小齡也相差無幾，但他出劍的時機極好，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寧長久的失神，想要藉著這一機會將這神秘的少年一舉殺死。
雅竹也是平日里教眾弟子劍術的人之一，但寧小齡這是第一次見雅竹師叔真正出手，她的劍稱不上多塊，但是步法很是靈妙，穿過劍影刀光時，衣和圖書袂竟毫髮無損，就像是雨水中不停騰挪卻不沾片雨的小飛蛾。
聽著他們的話，寧小齡覺得有些悲哀，她看著地上七意餘溫未褪的頭顱，握劍的手止不住地顫抖，她恨不得拔劍將開口之人全部挫骨揚灰，將這些不分青紅皂白的人打入最幽深的地府。
他們盯著寧長久劍尖上垂下的血，對他的境界做最後的評估。
「你曾經是律堂的律使。」
「孽畜！」七意終於失態，他意識到這東西應該是能力特殊的先天靈，卻沒有意識到自己情緒的波瀾會葬送性命。
一記斷裂聲驟然響起。
他瞪大了巨大的瞳孔，渙散的目光中映出了所有的人臉，他死前的表情是那樣的震驚，好像在好奇為何沒有人搭救自己，最後的一刻，他才明白兔死狗烹的道理，他決定將心中最深的秘密說出來，可惜只來得及發出了一個音節：
只是旁觀者和親臨者是兩回事，他真正面對這一劍時，才感覺到那種恐怖。
一個穿著普通諭劍天宗劍服的男子停下了腳步，他面容削瘦，身子欣長，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教書先生。
「嗯……」寧長久點頭，腦子裡靈光一閃，終於想起了先前發生的事情。
他也確實是個死人了，除非此刻可以逃出生天，要不然無論是諭劍天宗還是紫天道門，都絕無可能放過他。
哪怕老峰主與他們確有恩怨，但是畢竟已經死了這麼多年，他們有什麼理由將那份仇恨延續至今甚至為之付出生命？
七意死後所有人明顯都鬆了一口氣。
而就當所有人都覺得一切要暫時塵埃落定時，寒牢牆壁破碎的聲音，則像是一記大呂黃鐘，震得在場所有人心中的鬼飛速逃散。
寧長久沒有理會他的問話，他能感知到對方的境界極高，甚至已經到了半步紫庭的地步，如今這峰中，除了自囚書閣不出的嚴舟，無人是他的對手。
那些懷著異心的長老還沒有進攻，寧長久卻自己先支撐不住了。
「後生可畏，不知如今到了何種境界？」有人感慨發問，離開了纏龍柱旁的懸崖。
劍刃交擊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。
陸嫁嫁生死難卜。
他在在場的數十人身上都留下了自己的劍痕之後，他才確定這一代天窟峰確實無人了，他是在場所有人中的最強者，當然不需要再做什麼隱匿。
但七意也絕非等閑之輩，他先前目睹過灰袍老者死於這一劍之下，他認得出這不是諭劍天宗的劍法，所以他對於寧長久的來歷也極為好奇，甚至起過拉攏他的心思。
寧長久知道這是她早晚要經歷的事情，走到她的身邊，握住了她拿劍的手，用只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：「他們要師父死，我們能怎麼辦？」
喊話之人冷冷道：「我只是希望你能記住自己的職責。」
但憤怒和憎惡無法化作真實的境界，她知道若是他們群起而攻，自己絕對阻攔不住，所以很快，她的殺心又成了必死之心。
寧小齡置若罔聞，她注視著深淵，也想一躍而下時，卻見那抹白色的影子又像幽靈一般浮了上來。
寧長久的身子向前倒去。
男子一手直接探入劍氣之中，捏住那柄鐵劍，另一手倏地一拍劍鞘，錚然一聲里，長劍破鞘而出，刷得直奪寧長久的要害。
銀亮的劍鋒一截截地遞了過去，身處風暴中心的人卻無動於衷。
沒有人知道是誰打開了寒牢。
「你是誰？」青衣男子發問的聲音有些痛苦，他想不起峰中何時有的這一號人。
而這少年也沒有想要殺死他，他只不過是亮出自己的身份罷了。
他的專註讓他葬送了性命。
還有先前那惹來殺身之禍的「信」又是什麼？
寧長久短時間內無法想通這些，正如他直到此刻看到了崖邊岩石斷裂的痕迹，才隱約想起了什麼……自己好像跌入過這片峰谷里？
……
寧小齡立刻擦乾了眼淚，定神之時，心中所有的陰霾都煙消雲散了。
沒有人聽清聲音是誰發出來的，也沒有人去追問這個無聊的問題，所以那人只好自顧自地回答：「閉關乍出，沒有人能在第一時間知道他究竟在這段日子里修到了何種境界，這才是這裏每個人最大的底牌，他們許多人都有信心不被殺死，包括我。」
也正是他的打斷，寧長久才在事後想起了許多記憶中不合理的地方。
「殺了他們。」她說。
尚有餘力的人都盯著寒牢的方向，如臨大敵。
寧長久擋住這一劍，他沒有用自己的劍去格擋，而是從不知何處掏出了一根枯枝狀的扭曲黑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