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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該死的半寸……

拋出的那刻，她甚至有點害怕老大癱軟在地，直接被自己一劍刺死……

於是它跳腳獨行時也顯得有些抑鬱。

邵小黎看著它孤單的腿，說了一句：「對不起啊小雞。」

斷界城，出事了。

這也是他冒險于夜中走出峽谷，救走寧長久的代價。

他們此刻受限於自己的境界，只能改變立刻發生的命運和不久之前的時間，若在過往，他們神格、境界完整之時，夜除可以草蛇灰線伏延千里般定好許多年後的結局，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一個人。而司命同樣可以將自己選中的人或者物，回溯在數年之前。

不知為何，司命竟生出了一種他也等待自己多時的錯覺。

可以看出，寧長久的靈力已快油盡燈枯了。

……

「給了你們這麼多時間，也不知道逃多遠了。」司命向著他們逃遁的方向望去。

砰砰砰的撞響聲在黑夜中不間斷地響起。

她不知道重歲說的是實話，還是依舊只是一個迷霧彈，使得重歲本就撲朔的身份更加模糊。

夜色更冷。

這一劍本就雲淡風輕無比，自己也須凝神才能察覺。

夜除嘆息道：「我從未想過，有人能殺死神主大人。」

夜除道：「當時的你承不了這麼多運，若沒有我暗中幫你，你哪裡有機會成為那位神官之下的副筆，更不可能平步青雲，成為下一任的大神官。」

而他的出現，與自己買走那個名為邵小黎的小姑娘幾十年的時間亦有關聯。

司命輕輕搖頭，堅定道：「我與你不同，與其苟活於此，不若窮盡一切，斬天而出，求條生路！屆時雖死猶榮。」

忽然間，司命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疑問。

寧長久靜靜地看著她，對於她的言語無動於衷。

司命立刻明白過來，自己的時間囚籠被破了……真正地被破了！

「小爺我飛不動了啊……」血羽君哀嚎了一聲，沒有堅持太久，便帶著他們向著一片裂谷中跌跌撞撞地飛了進去。

司命道：「你研究了一輩子的命，如今最大的命就在你的面前，你為什麼不願意睜眼看一看？」

屬於司命的長夜已過，黎明將至！

一擊不成再來一擊就是。

邵小黎心想老大就不能騙騙自己讓自己安心一些嘛，她又是埋怨又是心疼，攙著他的手，道：「我帶你回家。」

夜除嗯了一聲，這也是他最初不願意出來救他的原因，當年神主大人的死，隱約和兩千多年前的一樁天大懸案有關。

寧長久搖頭道：「不能回斷界城。」

神國中的大部分神使官吏，都是神國自己孕育而出的，他們便是從胎靈深淵爬出的靈位，如正常人一般在神國中修行，失敗品自行衰亡，成品則漸成人軀，然後一步步地邁向巔峰。

「斷魄峽，地動。」夜除開口。

她從未真正動過情和欲，也從未想過這些。

她就像是一頭母虎，在亮出爪牙之前總會耐心無比地等待。

一個木偶，一個瓷人。

夜除的話像是一盆冰水將她淋透。

一柄劍刺破血肉，穿胸而過。

而司命也沒空去管它。

寧長久咬了下舌尖，讓自己的意識微微恢復清醒，視線聚焦之後，他搖頭道：「不太好。」

最終，夜除被司命一劍劈入了深峽，他木偶般的身軀中央，那道醒目的劍痕幾乎將他的身體自中間貫穿。

而他們的權柄互相制衡，真正的殺人之法唯有彼此手中的兵器。

情緒的火苗一閃而過。

這一劍偏離她心臟半寸。

她拎起了劍，鼓起渾身的力氣，向外飛快地跑去。

「你有什麼能力讓一個人對你死心塌地？」司命冷笑道：「難道靠你所謂的永生？你自己都快要死了，誰會相信你的永生？」

……

「老大……你還好嗎？」邵小黎抓了一團血，幫他擦去臉上的血污。

邵小黎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，腳步驟停，心臟都像是慢了半拍。

「老大小心！」邵小黎喊了一句，她抓著寧長久的手臂，將他背到了背上，立刻施展劍法，恍若以劍御身，在樹林中飛速地穿行逃命。

司命道：「你不必說這些，若此刻神國尚存，為當年恩情，我願意敬你，但那已是七百年前的往事了，我們當時懷著僥倖之心等了兩百年，最終等到hｅｔuｂoｏk.cｏｍ.cｏm的，不也是神主大人無頭的白骨么？」

她抬起手，雪于指間凝成一劍，隨著她身影一道掠起，向著峽谷中動影而去。

「好……」邵小黎低低地應了一聲。

「所以我說你愚蠢。」夜除笑了起來：「你就沒有想過，這幾百年來，重歲有可能根本不是一個人么？」

當年他也是在酒肉朋友的慫恿之下，單槍匹馬前往趙國，妄圖一戰成名。

司命冷漠而傲然：「這也是我的運。」

司命明白，她必須修復自己的心境上的瑕疵。

莫非他還有隱藏的手段？

她猛地回頭，狂舞的銀髮宛若繚亂冰絲，而圍繞著她周身的領域，風雪驟散，然後開始不停地消融，整片峽谷都隨著她的怒意化作了一雙利刃。

後來他想到了自己的枯枝。

金瀑逐漸變細，乾涸，徹底抽回了寧長久的體內，血羽君翅膀捲動的風聲在高處響起，宛如一聲張狂的嘲笑。

她知道重歲的存在，也知道重歲與夜除之間定有千絲萬縷的聯繫，但她卻怎麼也找不到重歲。

夜除緩慢地抬起了手，從身體里抽出了一根根銀線，道：「我知道你想去追他們，但我此刻同樣很弱，你可以試著來殺我。」

她哪怕曾是再神聖而強大的存在，如今終究也算是入凡塵七百年了，她的心境在潛移默化中也漸漸地發生了改變。

司命沉默了一會兒，道：「那個叫寧長久的少年你看到了吧，他的來歷你多多少少應該也猜到了一些。」

「我倒是要謝謝你把他帶出來。」司命看著邵小黎的臉，手指輕輕撫摸過她的臉頰線條，然後淡漠地笑了一聲，忽然抬手，猛地一巴掌扇了上去。

寧長久一把抓住她的肩膀，竭力推著劍，開始狂奔，趁著她無力反抗的間隙，將她整個人砸上了一棵巨木，透體而過的劍尖扎入樹榦中，將她牢牢地釘在了樹上。

而此刻，紫庭之下的境界大大限制了他們，卻也使得他們的戰鬥更于瞬息之間立分勝負與生死。

她像是一輪才出柳梢頭的月亮。

所以那夜已被灌滿的枯枝無法繼續吸收他周圍的時間法則，幫他脫困。

當日在時淵的蜂巢之處，他將這枯枝放入了濃郁無比的時間黏液中，將法則吸收入內，灌得滿滿當當。

今日的種種還是在自己的心湖上激起了漣漪，哪怕那漣漪再微不足道，也是一顆隱患的種子。

木偶沒有臉，所以看不出他痛苦的形容。

這片狹小的領域里，時間好似凝固，劍如輕舟靠岸，漸漸停了下來。

邵小黎痛哼一聲，唇齒間儘是鮮血，她雪白的臉蛋上，一下子浮現出了五個纖細的掌印。

寧長久知道她早晚會追上來，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。

所幸寧長久尚有餘力，他沾滿了鮮血和碎草的手抬起，接過了劍。

對於她來說，這已是極大的褻瀆了。

她伸出了手。

血羽君不再猶豫，含淚撲了上去，然後再次被司命一巴掌扇飛。

邵小黎冷靜了下來，她也明白，司命只要不死，他們回到斷界城，無異於自投羅網。

她積攢了一夜的傷勢也在這一劍之中炸開了，撕裂血肉的痛感讓她手臂僵麻，一時間竟無法將劍拔出。

說著，她隨手往身後一抓，邵小黎的白虹還未凝成便被直接打斷，她一隻手捏住了少女的衣領，將她拎到了身前。

她就像是黑暗中的蒼狼，那兩隻逃竄的『野兔』也只是垂死掙扎罷了。

司命要繼續追擊之際，一頭黑鷹自下方飛過，恰好接住了夜除墜落的身軀，載著他向著雪峽深處飛去。

今日最初的時候，他的枯枝卻是沒有一點成色的，打在自己的手上時除了堅硬也沒有額外的殺傷力。

哪怕這是今夜第四次看到這一劍了，司命依舊有些忌憚那股殺意。

夜除咳嗽了幾聲，他轉動著僵硬的身體，繼續道：「我們已經鬥了七百多年，還差這點時間么？」

他沒有臉，今夜甚至還未來得及畫上面目，所以此刻沒有任何的表情。

她看著寧長久，道：「希望以後你還能保持這般平靜。」

寧長久瞪大了眼，瞳孔微微凝縮著，可以看清其中所有的細節，疲憊與痛苦在裏面雜糅著，更深處也映照和圖書著自己的臉。

寧長久與邵小黎都摔在了地上。

血羽君也知道，如果他們死了，自己肯定也逃不過被當雞殺的命運，它憤懣地啼叫了一聲，鼓起翅膀，如張開一對瘦骨嶙峋的破扇子，對著司命扇了過去，羽毛化箭，一齊射出。

他就像是一隻在峽谷中迎著狂風飛竄不定的蜘蛛，而司命則像是一隻補蛇的飛鳥，兩人一前一後，以其餘人看來匪夷所思的速度移動著，時而亮起的劍光里，夜除的絲線如髮絲般被一縷縷斷去。

她轉眼間便追及到了邵小黎身後。

血羽君想著這副身軀的另一隻腿，雖然是殘疾傷腿，但好歹能當個拐杖，不曾想當時被這嘴饞的小姑娘砍走之後才把身體交給自己。

司命有時也不理解為何人的生命這般倔強，但她不得不承認，自己也微微動容了。

這也是方才寧長久離去之時，她聽著他話語，心中怒意滔天的緣故。

他的最後一劍，依舊是那孤注一擲的一劍。

……

而寧長久也重重地鬆了口氣。

血羽君見到邵小黎頃刻被擒，好不容易生出的豪情一下子沒了，但他剛想走，身軀里立刻劇痛無比，它立刻想起，自己已與這小丫頭立契，它根本沒有背叛的餘地。

今夜接連的挫敗讓她也無法保持那種絕對的自信。

「怎麼可能是人？斷界城的人，沒有一個活幾百年的！」

司命冷冷道：「重歲到底是何等妖獸？」

山谷之外，傳來了一聲聲巨首的嘶吼，沉眠于深山老林的許多強大凶獸，或是受到了什麼召喚亦或是嗅到了鮮血的氣味，竟開始紛紛蘇醒。

但此刻他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，血羽君唉聲嘆氣地展現著自己的大度：「無妨，正好鍛煉鍛煉我的腳力，若是那娘們還敢追來，我就一腳把她的臉踢爛。」

而這個少年，極有可能是那個時代里某位神的轉世，說不定過去還是他們的敵人。

這種獵物在自己眼前戰慄而痛苦的模樣讓她如痴如醉。

紫府之門隨後大開，被束縛住的金烏如受感召，化作千絲萬縷的金線，投向了寧長久的身體，夜空中也好似掛起了一道金色的細長瀑布。

司命對於鏡中水月之術並不意外，在書庫的時候，她便親眼見過這種高妙道法的施展了。

若是可以，她想要定格下這一幕。

「可你還是贏不了的。」夜除淡淡說了一句，隨後以絲線高速攀援上石壁，然後盪鞦韆般高高揚起。

司命頷首道：「我本就是應運而生。」

只是他沒想到，這個少年突兀地出現在了面前。

夜除微笑道：「你還有找到重歲么？」

只是不知為何，這些撕裂的傷口在帶來的痛意的同時也帶來一股難言的快|感。

夜除笑了起來，笑聲顫抖著：「當年你終究只是個小瓷人，哪怕是胎靈中最完美的瓷人，也可以輕而易舉摔碎。」

這也算是寧長久在自己手上溜走的補償了。

因為神國的神官必須完美，而情是破綻，是污濁，她不允許自己完美的身軀和靈魂沾上一丁點污垢。

而此刻，枯枝重新成為了一根除了堅硬以外『一無是處』的棒槌，反而成了他最大的助力。

雪原上，光微微亮起。

「冰原？」邵小黎對著那裡隱隱有些抗拒，尤其是先前寧長久說完了那番話以後。

血羽君升空而去，在脫離了司命的領域範圍之後，寧長久的精神終於徹底掙脫。

她明白了夜除的意思，夜除是說，重歲只是一個代號，是他安插在斷界城的內線，這些年這代號之下已換了無數皮囊！

她斂了斂自己微亂的裙裳，讓白裙柔軟地垂落，覆住玲瓏的膝蓋骨。

接著，她胸口一痛。

司命想要去抓，卻無能為力。

她是瓷人，哪怕穿心而過亦不會死，但此後若是夜除捲土重來，她就真的必死無疑了……所幸這半寸……

司命靈力盡數催動，想要直接摧毀身後的樹木，而本想補刀的血羽君也被司命瘋了般的亂流掀翻。

夜除道：「你是我見過最美的生靈，只可惜你自始至終自負而愚蠢。」

她只當這是一件無法灌輸靈力的法器，並未多想，此刻她才意識到了不對。

司命白裙翻飛的雪影立在荒原上，看著在地上捂著胸口疼痛打滾m.hetubook.com.com的少年，道：「能把我逼到如此，你已值得驕傲。」

寧長久回身之際，司命的無數拳影已砸到了面前，他來不及出招便只能雙臂交叉護于身前防守。

她建立的時間領域在夜除到來之後飛速地消解著。

而此刻，司命的身軀也極為疲憊，她雖是靈胎中天生地長、燒制了不知多少歲月才孕育而成的瓷人，但她的身體亦有極限，今夜，她隱約有些探查到了自己的極限，她身上的傷口便是證明。

「當年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，你還是一個從胎靈之淵里爬出來的小姑娘，身子弱的像是一折就會斷的竹籤子，當時唯有我看出你身上背負著很大的命，但我也從未想過今日。」夜除忽然追憶起了往事。

她此刻的身子骨不足以支撐她繼續深追到夜除的領域里去。

而此刻，夜除于夜間出現在自己面前，她同樣頂著極大的誘惑。

而寧長久也艱難支起身子，持劍向自己斬來。

這也是古代權柄之爭的縮影。

微亂的髮絲切割著冷漠的視線。

……

司命道：「我原本是想殺你的，但我改變主意了，等到我將你的金烏煉化，將日晷的白日補全完整之後，我會將你收為奴隸，如你所說的那樣，讓你日日夜夜地感受到屈辱痛苦和絕望。」

「重歲為何必須是妖獸？」

冥冥之中，似乎有命運的星盤張開了，以永恆的星象方位鎖定了司命，使得她成了這個命盤中指向的唯一。

血羽君原本想偷偷溜走，隨便找一個藏身之處，但它看到這個經常被自己嘲諷天賦太低的小姑娘奔跑的背影，它竟激起了一點年少時的熱血。

司命的白裙也有著許多的豁口，只是豁口之內，依舊沒什麼香艷風景，那白裙之下，還有著一身單薄的襯裡。

方才逃離戰場之後，血羽君的雞血未能維持太久，它骨頭裡最後蘊藏的靈氣也被榨得差不多了，艱難地飛了一段，它似是也想不明白自己剛才哪來的力氣，疲憊湧上，飛行的姿勢也東倒西歪起來。

夜除似乎笑了笑，他的臉看不見情緒，聲音像是雪峽中吹來的風。

她的餘光瞥見了寧長久腰間發著微微光澤的枯枝，想起了什麼。

司命容顏淡漠，這也是她的心結之一。

司命齊膝的雪白棉裙貼著纖秀的腿不停地舞動著，光潔的腳踝下，踩在雪地里的玉足泛起了淡淡的紅色。

而她以為時間的囚籠已將他牢牢鎖住，心中只覺大勢已定，又有疑問生起，令她微微分神，於是這迅速而果決的一劍，在她回神之時已刺破衣裙，扎入了血肉里！

冰原還在較遠的地方，他們哪怕踏足而上，也未必可以逃掉。

司命站在一線峽與深谷的交界處。

司命卻只是淡然一笑，她凜然不懼，也發動自己的權柄，時間立刻退回至數息之前。

血羽君張開翅膀，怪鳥黑色的羽毛與夜空融為一體，其上的白衣在風中翻飛，少年詛咒般的話語盤旋著落下，激得司命冰雪雕琢般的眼眸一片雪亮。

邵小黎緊緊地抓著血羽君脖子上的羽毛，恨鐵不成鋼道：「你再堅持堅持啊，平日里給你餵了這麼多青龍，火蓮，玉女……你怎麼能說不行就不行啊！」

她伸出了雙手，各自一掌打上了他們的後背。

司命同樣施展權柄，時間回溯，夜除的權柄失效，震蕩聲消失不見。

「嗯？不回斷界城？那我們去哪裡？」邵小黎疑惑道。

司命馭劍而上，白色的衣裙托起一連串的殘影，宛若順著石壁游上的白蛇。

夜除看了一眼寧長久消失的方向，覺得時間差不多了，便不再言語，緩緩向著深峽退去。

司命道：「究竟是誰給你的信心？難道是重歲？」

他的髮絲那樣的亂，清秀的臉上也儘是灰塵與土屑，哪怕是每一根因為恐懼而聳起的寒毛都歷歷分明。

但這也沒有意義。

司命看著他停滯而痛苦的眼睛，心中疑惑。

司命沒有遮掩自己的怒意，她已許久沒有這麼狼狽了，她話語冰冷道：「如果我此刻無傷，你已經死了。」

她輕輕地吐了口氣，峽谷中的大風也靜了下來。

事實上，他們交談之時，司命就一直在觀察著他。

這時間定格之術只能同時給一個人或者一和圖書個事物施展，先前她並未使用，是因為血羽君與邵小黎的干擾，但此刻，他們都已沒有再戰之力，如今的這一幕好似回到了三個月前的小巷，寧長久一動不能動，只是一隻待宰的羔羊。

「哪怕回到了神國，又能如何？七百年凋朽，過往早已不復，就算你坐上了國主之位，也不過是下一個無頭神罷了。」夜除輕嘆著，他的關節之中開始填充進了風雪。

而寧長久也徹底用光了力氣，身子後仰，與此同時，金烏從紫府飛出，托住了他的後背。

夜除陷入了沉默，他從來不是一個瘋子，相反，他喜歡循規蹈矩，墨守成規。

她知道，是夜除的一番話在自己的心上激起漣漪了。

雪峽之中，兩人的影子宛若兩道線，一灰一白，在石牆之間高速地穿梭來回，濺出的靈力在牆壁上留下了無數線形的刮痕。

而她剛剛才使用了權柄，無法立刻讓時光流轉。

奪奪奪的聲音里，樹榦上釘下了無數的飛羽殘片，而血羽君在一番鼠竄之後，羽毛更禿了許多。

那天小巷之中，他腰間的枯枝便隱隱流淌著這種光澤！

它不再猶豫，立刻掙紮起身，倉皇後退，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叼起了邵小黎，馱起了寧長久，向著雪原飛去，只是它羽毛禿了太多，實在無法支撐起它飛行，所以才到雪原上，它的身體立刻墜下，貼著地面，載著兩人在雪面上滑行遠去。

在對寧長久下手前，她便已暗中探查了整整三個月，軟硬兼施，在確信自己差不多看穿他所有底細和價值之後才動手。

但這已是她百年來在夜除身上留下的最大的傷痕。

她暫時不去猜。

血羽君越說越自信，信誓旦旦，昂首挺胸。

樹林中，邵小黎從地上艱難拔起，她在一片落葉堆中摸索了好一會兒，終於尋到了自己滿是豁口的劍。

三個月里，他于很多個夜晚出去狩獵，汲取靈力，夯下了堅實的基礎，若非這些努力，他今夜也根本撐不到現在，此刻，那些火蛇，灰木以及各異妖獸身上吸取的靈力在氣海中螺旋狀地涌動著，成為他身體運行的靈力支撐。

只是此刻，寧長久與邵小黎亦是強弩之末。

寧長久道：「一直向前走……去冰原的方向，我們先去那裡。」

它看著自己禿了大半的雙翅，哀由心生。

寧長久像是一個沙袋，在司命一拳拳的擊打著不停地拋飛、倒退，撞碎一根又一根的大小樹木，然後猛地砸倒在地，倒滑而出，直接越過了這片樹林，摔落在了一片荒原上，連翻了許多個跟頭才堪堪卸去力量，艱難停下。

白衣與紅裙盡數消失在了夜空，向著雪峽之外的更遠處飛去。

夜除並未反駁，身上的傷痕未能讓他有絲毫的動容，他不停地以指間的絲線纏向司命。

司命說道：「你的身體快不行了，你哪怕買了那麼多的時間，依舊抵消不了自己的消耗，用不了多少年，我不用殺你，你自己就先死了。」

但她此刻不敢確定，夜除的露面究竟是空城計還是陷阱。

殺意如刀，前所未有的痛苦在她身體里炸開。

夜除艱難地踩在雪地里，他木偶般的四肢像是生鏽了一般，運動起來有些艱難和僵硬。

雪峽中，戰鬥仍在繼續，夜除的權柄每一次使用都會弱小几分，而司命則越戰越猛，她的劍在夜除身上留下了上百道傷口。

司命是神國的神官，是高高在上的神女，她白璧無瑕，不識情慾，哪怕對於寧長久的勾引，也只是自己對於藝樓女子的簡單模仿。

她的心在蒼涼的夜風中顫慄著。

「你說什麼？！」司命眯起了眼眸，霜雪被關在了冰白色的眼皮內。

他願意一步一個腳印，用百年時間去推算打造一個模型，也願意在荒無人煙的雪峽幽居幾百年而不厭，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平靜地死去，然後成為司命容納權柄的容器。

司命不願再忍。

只是不久之後，它發現，自己明明不是烏鴉，卻長著一張該死的烏鴉嘴。

司命的身影自樹上掠下。

邵小黎不說話還好，一說話血羽君立刻想起了每天都吃的青菜番茄和蚌肉……它胃裡翻滾出一股厭食般的噁心感，再也穩不住身子，左傾右斜地撞進了一片樹林之中。

她對著寧hetubook.com.com長久所說的一切本就是謊言，她也從未想過與任何人共赴巫山雲雨。

十息之後，司命再次使用權柄，才終於掙脫了這殺意凜然的一劍，而他們已消失在了視野里，她亦已無力再追，與此同時，她的身後，狼煙高高騰起。

她抿緊了唇，將寧長久扶了起來。

血羽君從地上掙扎著起身，獨腳起跳，跟上了他們的腳步。

那一劍雖無法直接殺死她，但天諭劍經的殺意將會在她體內不停地炸開，讓她短時間內沒有追擊之力。

夜色像是永無止境的潮水，司命綢滑的銀髮在水波中起伏著，更白了幾分。

寧長久痛哼一聲，接連被兩劍反噬之後，他意識昏沉，眼皮子打著顫，似是隨時要合眼了。

寧長久道：「那是我們唯一的活路。」

邵小黎稍好一些，她的脖子上，司命留下的血紅印子還針扎般作痛著，而她身上的血也沒辦法及時止住，隨著一些動作的幅度，許多結痂之處也再次破裂，腥味刺|激著口鼻，令人作嘔。

她先前連打了數十拳才將寧長久體內的靈力徹底榨乾，既然他還有這些餘力，為何不早點用上，早點去往雪原，到時候雪原茫茫，遠不似此處單一而狹窄的道路，他們尋個雪窟藏身，自己也沒有信心一定可以找到。

「你越來越弱了。」司命步步緊逼，銀髮盡數向後拋揚起，露出了整張瑩白無瑕的臉，她的雪劍破碎又凝聚，幾次爭到先機之後，都在夜除朽木般的身體上留下了深深的傷痕。

為何偏偏要等我來？

邵小黎艱難地呼吸著，她的臉頰火辣辣地疼痛，她的手也快握不穩劍了，但她還是嘶吼了一句「老大接劍」后，將劍猛地拋向了身後。

他們走過那片毒霧之谷的時候，司命再次追了上來。

隱約間，她看到了寧長久淡漠的眼神，那個眼神讓她感到無比地恥辱。

之後哪怕銳氣被趙襄兒磨得七七八八，它也終究曾是差點統帥一方的南州妖王。

寧長久背部的衣裳盡裂，血肉模糊，身體里的骨頭也不知道斷了多少根，五臟六肺也排山倒海般翻滾著，他的四肢在劇烈的疼痛中不停痙攣，難以凝聚力氣。

她立在樹梢上的影子隨風拂動著，那張極美的臉蛋在邵小黎看來卻是最深最恐怖的夢魘。

「司命，死亡。」夜除淡淡開口。

「寧大爺，寧長久你大爺……算了，再相信你一次吧。」血羽君仰天長嘆，也跟著飛了過去。

兩人交鋒之中，彼此的權柄又抵消了數次。

地脈之下，那些熔岩地火似是按奈不住，開始瘋狂向上拱涌，與此同時整個峽谷都震蕩不安。

數息之前，夜除的命運指令還未發出，自然不可能生效。

那時候的他們，是真正殺人于無形的次神，比許多洪荒時期古老的妖神更為強大。

她不知道他們此刻身在何處，只是哪怕能達到冰原，那裡又何其遼闊，何其危險重重，他們真的能走出去么？

寧長久以鏡中水月之術躲過了這一掌。

但不知道為何，她立在雪地里，始終難以心安。

邵小黎想要抽劍回擋已來不及，嬌小的身段被直接震飛出去，猛地撞上一棵大樹，樹榦震顫，落下蕭蕭，其下的蛇蟲驚散而走。

那夜小巷之後，他便一直在想，為何自己在時淵中不受影響，在她的時間囚籠中卻無法動彈。他們的時間法則分明是同源的。

這些箭雨刺上了司命的後背，卻未能刺破，反而在短暫的停頓之後盡數回彈，紛紛射還給了血羽君。

所以後來，他乾脆將其中的時間法則一點點傾倒乾淨了。

巨獸的吼叫聲很快沉寂。

夜除的身影如掠過懸崖的夜鶯，他再次向下俯衝，笑道：「所以你無論再怎麼漂亮，也不是真正的女人，你根本不懂真正的七情六慾，等到某一天，你若對一個人死心塌地了，你就會懂的。」

自古紅顏薄命，但不知為何，司命的命卻出奇地好。

「你明知道這些於我無用，還要白費自己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力量，嗯？這是要為他們拖延時間么？」司命的笑容更冷。

無巧不成書。

似是因為被喝破本體的緣故，她的肌膚也漸漸失去人色，白得宛若瓷偶，五官卻越顯精巧寧靜。

「找到你們了。」司命的話語也有些虛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