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長鯨萬里觸瓊樓
第二百六十八章 皇不在殿
她霍然抬頭，道：「木靈瞳會不會還活著？會不會就是藥王口中的皇？」
「喵嗷！」魚王在外面叫了一聲，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……
她面帶微笑。
無數的光點瞬間懸浮半空，明亮到足以讓人目盲的火光推著巨量的煙塵衝上了層霄，爆炸的中心，有明亮的火柱沖了上來，開成了一朵盛大的，高過了周圍所有高山的蘑菇狀雲朵。
「祖師是不是眉心有個紅點！然後……然後他的眼睛是這樣的，表情是這樣的，手的動作……對了！他的眉骨是不是缺一小塊！」寧小齡疾聲問道。
寧長久從中起身，宛若統御死靈的活鬼。
他笑了起來：「現在裝什麼悔恨呢？先前生死一線之際，你已經選擇了自己逃命，這是你心裏的鬼……在死亡之前還能看一眼自己的本心，你應該知足才對了。」
而羈災之劍也是他們合力所創，後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，他們將劍招分開，一個去往了南州，一個去往了中土……
「那裡是……」陸嫁嫁足尖點于劍尖上，目光望向了遠方。
寧長久沉聲道：「有人。」
陸嫁嫁也吃了一驚。
寧小齡用力點頭：「是的！」
它喵喵地叫了起來，像是警告。
黑色的煙氣騰在他的臉龐上，將他慘白的臉色照得凄涼，那雙清澈的眼眸也那麼空洞，似是落不進一滴雨。
寧長久抬起頭，目光死死地盯著他。
其後趕到的捧劍者同樣震驚無語。
「你們想見他？」寧長久問道。
彩眷仙宮裡，龍母娘娘搖曳著珠光閃閃的裙裾起身，她從海水凝成的王座上走下，邁過銀河為地的仙宮，緩緩向外走去。
金烏飛回了自己的體內。
異象的源頭找到了，是無運之海海底的大火山噴發，應發了海嘯和衝天的紅光。
忽然間，寧小齡腦海中靈光乍閃，一個可怕的，有些不可思議的念頭浮現。
寧小齡焦急道：「你可以偷偷帶我進去啊，我跟在你身邊，假裝是個捧劍侍女什麼的。」
祝定哪怕是紫庭境巔峰的高手，在抵擋了這一擊后，依舊有無數枯槁的白髮折斷飄落。
死亡飛速逼近，他心中卻生不出危險的徵兆。
該不會……
祝定看著這個小姑娘，道：「你身上藏著的秘密你自己都不知道嗎？」
原本還指望著利用這場戰鬥加深對於天地的感悟，一舉邁入五道……到時候他便可以獲得一部分永夜的權柄，然後入主洛書第六樓，成為洛書樓的第四位五道境大修士。
那是一對發著金光的瞳孔。
老狐、白夫人、寧擒水、九嬰、翰池真人……
或許是逃出鎮仙之劍費了他太多力氣吧……
先前沒有殺掉那個神秘女子，只是因為她身上背負的權柄太多強大。
赤紅色的火光遠比黃昏更加奪目。
它望向遠方，妖瞳愈發凝重。
「為什麼要殺我？」寧長久在飛濺的碎石中避開了身子，同時持劍一躍，斬向了褚先生。
利爪從它肉墊里探出。
那隻平日里只知道吃和睡的懶貓好像比她更加不安。
古猿掄著巨大的拳頭向著寧長久砸落。
天罰！這是天罰！
後背鮮血淋漓。
正思考著大事的寧小齡忽然起身，又掏出了那個錦囊袋子，一下打開。
褚先生看著這個披頭散髮，還帶著淡淡的火焰之息的少年，嘆了口氣。
整座峽谷都開始震蕩。
而寧小齡安然無恙地坐在座位上，白貓在外面吃著魚，一切看上去很祥和。
那就儘快了結吧。
他幾乎確定這場截殺來自洛書樓，他雖然不知道他們的目的，但是這一劍的威力讓他感到后怕，以現在的身體狀況，他不認為自己可以逃掉第二次……
他是先前龍母宴的魁首之一。
「褚先生？」寧長久認出了他的身份。
他們在御劍飛過一片連綿的刀山群時，天空中亮起了橘紅色的光。
爆炸的邊緣處，四位捧劍者從各個方向而來。
十三關之後是一片著名的刀山。
脖頸處鮮血泉涌，褚先生直愣愣地倒在地上，金烏撲上，將他想要逃逸的魂魄咬住，灼燒殆盡。
這是他的全力一擊。
這並非疑問，而是吃驚。祝定道：「藥王對你說話了。」
他的寒毛在一瞬間被燒盡，白衣也大面積地變成了黑色，用手輕輕揉搓就能碰下許多的黑色的粉末。
褚先生立在原地，人，劍，猿，三者共同被黑夜吞沒，於此時此刻凝為一體。
說著，她挑出了幾條魚乾扔了出去。
祝定道：「什麼大事？和那個皇有關？」
「皇？聽上去是個女子，但古靈宗從未有女子自稱為皇啊。」祝定嘆氣道：「就算有，也應該是陳麻爛谷的往事了……容我仔細想想。」
寧小齡則定下了心神，翻開了自己的冊子，塗塗畫畫，思考著什麼。
寧小齡忽然想到，諭劍天宗開宗不過三百多年，古靈宗卻已開宗將近五百載，這兩個宗門的祖師甚至不一定是同一時代的，怎麼會是和-圖-書好友呢？
並非她在古靈宗被稱為皇，而是她在那些幽冥鬼將中被稱為皇！
他原本是不想帶上邱月的，奈何她緊緊拉著陸嫁嫁的手……寧長久無暇多想，只能將她順手也救了出去。
黑暗包裹著他的身體，古猿巨劍潛藏於黑夜，刺向了寧長久的所在。
恐懼的火種炸入心湖。
雲朵散去，煙塵騰空，浩蕩遮蔽。
這是一場猝不及防的精準打擊。
但恰恰相反，她可能不僅沒有死，反而在冥府中得到了什麼，稱為了這些冥將口中的……皇！
海河盤上忽然出現了一個光點！
鎮仙之劍在淹沒他們之後砸到了山谷里。
那幾乎是絕對的漆黑，沒有任何的光可以撕開。
魚王也很委屈，心想我都這樣了還怎麼叫春？
此刻，無運之海上，高高掀起的浪潮好似一隻只破開水面的巨大的海獸，它們膨脹著身軀，亮出了利爪，翻湧著白浪，向著岸邊撲了過來。
黃昏與死亡一同降臨。
瞳孔中，焰火轉瞬便來。
黑夜死去。
過去，她總覺得諭劍天宗的劍法有些奇怪，卻說不上來哪裡奇怪，但此刻她終於想明白了。
是幾乎所有紫庭境都不可能逃過的打擊，留給他們的結局唯有神魂俱滅。
諭劍天宗的劍法有砂雪、白綾、鏡花、秋妝四劍承接之劍，有雲崖石刻、閑落桂子、敲月問仙的清寒三劍，也有白虹貫日、大河入瀆、墨雨翻盆的壯闊決絕之劍。
他狀態很差，哪怕與陸嫁嫁聯手也很難殺勝過紫庭境巔峰的高手，最重要的是，捧劍者隨時可能追來，他們除非可以瞬殺褚先生，否則必死無疑。
爆炸便急劇擴散。
雲如火燒，本該只出現在西邊天空的濃郁黃昏蔓延了過來。
陸嫁嫁憐惜地擁著他，聽他這般說，也笑了起來，問道：「你這招這般熟練，用過很多次了么？」
「什麼？」祝定沒有理解。
褚先生看著海河盤，神色如常。
……
這個姿勢宛若古龍升空。
當然，鎮仙之劍何其珍貴，也不會在一個紫庭境修道者的身上用兩次。
「羽蛇在臨死之前給我講了一個有關天藏和冥君的秘密，但說出神明隱秘的，無論是告密者還是聽到的都會遭受大難……小齡，小齡不敢說。」寧小齡輕輕搖頭。
「寧公子，先前海國宴時曾有一面之緣，你那位道侶還敗了赫赫有名的柳合，你們這神仙眷侶令多少人神往……」褚先生的笑容帶著淡淡的譏諷：「我雖不知道你是怎麼逃過鎮仙之劍的，但想來你的手段只夠一個人出逃，呵，大難臨頭各自飛，所謂神仙眷侶不過如此啊。」
羈災之劍……
這是為什麼呢？
這對道侶除非也擁有那個神秘女子般的權柄，否則絕對沒有任何逃生的可能性。
其中那個男子應該就是諭劍天宗的祖師爺。
褚先生的身影幽靈般閃現，與他對空而擊，劍刃與劍刃猛地碰擊，火光生滅，照亮了寧長久滿是仇恨的瞳孔。
這個人……姓寧……這劍法……
寧長久假裝掰起了手指。
劍精準地刺入了他的咽喉里。
僅僅三十余招，寧長久的劍便被震斷，胸口也挨了古猿的一記重擊，肋骨斷裂聲炸起，古猿的拳頭將他的身影襯得渺小，他身影像是一個投擲出的鐵球，連撞了數個巨石才停了下來。
黃昏漸漸要過去，寧小齡卻越來越覺得不安。
魚王顧不得思考，此刻它沒有境界，也無法替寧小齡解圍。
祝定問道：「是有關什麼的秘密？」
天罰之劍砸落。
寧長久微笑道：「夫君這一招金烏藏嬌，威力如何？」
「什麼？」
他原本以為棋道魁首應是布局很深，有許多應變和出乎意料的手段，但如今看來，這個少年不僅虛偽，一身修為也只能算是平平無奇。
瞳孔駭然一縮。
只可惜這些靈體境界未低了。
冥卷與念頭勾連。
海國如今再龐大，如果也被切斷了所有的關係，無異於一個孤立之島了。
空中浮遊的雲像是燒了起來，一朵接著一朵。
陸嫁嫁回過身，她俯下身子，輕輕地將寧長久從亂石堆中抱出。
對呀，又如何呢……
……
「你是洛書樓的人？」寧長久問道。
陸嫁嫁單手持劍，劍招動作奇詭，漆黑髮亮的秀髮在風中如狂鴉之舞。
這右手的劍法……怎麼有種熟悉之感？莫非……
祝定嘆了口氣，道：「小祖宗啊，你又把我叫來幹嘛？」
他們馭劍而行，在幾輪氣浪都結束之後，馭劍停在了廢墟東南西北的正方向。
這種生物本該只出現在神話里的……
轟隆！
寧長久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，望向了某個靈體。
她回憶了一會兒，立刻想起了藥王對自己說的那句話：「對了，我還見到藥王了！」
那是古猿劍的劍妖。
捧劍者前往爆炸的中央勘察。
寧長久無暇多想，憑藉著直覺斬出了一道劍。
此刻和圖書，中土西南處的大地上，許許多多的人都望向了天空。
寧小齡像是聽懂了魚王的叫聲，她說道：「先前師叔和我說，唯有師祖可以打開古靈宗的冥府遺迹，現在看來……或許不止師祖，木靈瞳身為他過去的道侶，可能也掌握了手段！皇不在殿……皇不在殿……」
魚王看著草地上烘烤好的魚乾，沉默良久，最後，它收起了爪子，叼起魚乾屈辱地吃了起來。它一邊吃一邊想著，自己此刻沒有境界，不可平白無故犧牲，隱忍之後定要報仇雪恨……
這是令人絕望的打擊。
這是寧長久當時的疑問。
怎麼回事呢？
寧長久這麼做也只是為了恐嚇那些捧劍者，讓他們的劍心更加破碎。
如今看來是無望了……
褚先生的劍域鎖住了寧長久的所在。
邱月坐在地上，她恐懼地看著褚先生的屍體，驚憂道：「娘……娘親，他是誰啊，我們剛是在哪裡啊，那個地方空空的，好嚇人啊……」
龍母娘娘！
他們的平靜未能持續太久。
這些捧劍者雖也紫庭，但境界不算高，絕不是她的一合之敵。
「龍母娘娘出賣了你，她將你與亡妻的提問都告知了我，唉，你萬不該詢問有關於洛書樓神明的問題，這是唯一的底線和禁忌。」褚先生打算讓他死得明白一些。
若是可以，褚先生想要再多欣賞一會兒這雙瞳孔，從中彌補出鎮仙之劍落空的遺憾。
褚先生這樣一等一的高手，便如此飲恨而亡。
魚王眯起了眼睛，從窗戶中直接竄了出去。
寧長久赤著雙手，硬生生抓住了這柄劍。
寧長久再次停下了腳步。
鋪開的黑夜遮蔽了這片山谷的黃昏。
「只有這些手段了么……」七樓主話語冷漠。
而這種劍法……
寧小齡心中翻滾起了強烈的，不詳的預感。
祝定對於她這個問題有點費解，道：「當然，九幽殿還有祖師畫像，要不要帶你去看看？」
如果遠離了爭端的中心，還會遇到爭端么？
他要將龍母娘娘從海國擄走。
而先前褚先生的到來也是在他意料之外的，所幸他也做了準備。
諭劍天宗的劍法和古靈宗的靈術竟能相互融合唯一。
鎮仙之劍距離他們還很遠。
寂靜無聲的黃昏里，更明亮的火光以吞噬蒼穹的姿勢奪去了一切色彩。
在長時間的遁逃之後，高大的、連綿的樹冠出現在了前方。
捧劍者看著這對道侶，他們心弦震顫，如踩在鐵索之上，下方便是火海深淵。
褚先生連忙固守本心，強制自己抹去這種落差感。
魚王心想，難道自己這是才出虎穴又如狼口，自己還認賊做主了？
褚先生靜坐了一會兒。
……
但也是此刻，黑暗中像是有多出了一個人，隨著那個人的突兀出現，一道森寒的劍意在黑暗中亮起。
它只是開始懷疑寧小齡的身份。
死神地劍鋒刺入了他的血肉，永恆的黑夜將要賜他以長眠。
寧小齡不敢打擾，她抬著頭，擔憂地看著天色。
他展開了金烏，將陸嫁嫁納入殘破的十目國里，隨後，他藉著時間領域飛速逃離了爆炸的中心。
祝定頷首，道：「此事應與我們無關，過了這次劫應該就沒事了，你若還隱瞞了什麼，千萬要告訴我，免得鑄成大錯。」
與此同時，黃昏之中，一道天火筆直墜落，它像是神靈投擲的長槍，在火光燃起的最初便鎖定了寧小齡。
「喵嗷！」魚王也察覺到了不對，毛髮根根炸起。
一身神袍的七樓主看著漸漸黯淡黃昏，隨意地伸出手，便將磅礴的海嘯壓了回去。
空中的火光有些渾濁，看上去就像是塗抹著的，變質的胭脂。
「洛書樓！」他與陸嫁嫁一齊做出了判斷。
距離刀山極遠的村鎮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動。
那個方向……
這個劍招應該不是一個人設計的！設計它的或許是一對男女！
洛書樓的高手齊出，將海國盡數封鎖。
這是截然不同的意義。
寧小齡也很吃驚：「那我……我算什麼呀？」
他渙散的瞳孔中映出了一個白衣女子的身影。
劍帶著重重黑夜壓來。
寧小齡的頭頂上，火光遇到了阻礙，向著四面八方炸開。
大地晃動著，山石滾落，木堂搖晃，幽月湖中湖魚躍動。
黃昏之下，死靈黑壓壓的一片。
他今天是來搶人的。
但他看到了，真真切切地看到了。
廢墟的中央，原本珍貴華美的鎮仙之劍已經失去了光澤，成了一柄埋在深坑中的廢銅爛鐵。
褚先生何等強大他們是知道的，他劍術與道法皆是出類拔萃，六十四道劍無一不精通，再有古猿巨劍加持，對上其餘神宗紫庭巔峰的大修士，他也從無敗績。
褚先生覺得有些奇怪……這等黑暗中，他不應該看到對方的眼睛的……
這場打擊與預想中的一模一樣，不會出現任何的意外。
在半柱香的時間內，他開啟了追仙陣，帶上了古猿劍，和圖書相隔千里，轉瞬追來，看似瀟洒，代價卻是很大。
巨猿的拳頭也未落下，一個金色的、高大的殘甲巨像對著上空砸出了拳頭，撼住了古猿劍妖的巨拳。
可這樣的人，竟已屍首分離倒在了地上。
他必須親自動手，儘早剷除後患。
寧長久捂著自己的胸口，用隱息術匿著氣息，遠離了原本的路線，向著一片堪輿圖上深山老林的方向行進而去。
寧長久插翅難逃。
當然，這些靈態生命是沒什麼戰鬥力的。
這個領域只有四方，上面則被巨猿龐大的身軀佔據了。
他想要抽劍而逃，但寧長久死死地鉗住了劍。
他也覺得吃驚，只是不明白這之後的意義。
陸嫁嫁看過了寧長久表演的陣仗，她不準備拖了，此刻捧劍者來了兩個，若是其餘人盡數趕到，還是有些麻煩的。
哪怕只看劍招名字就不難看出，諭劍天宗的劍法雖為一體，但其中剛與柔的風格確實迥異的。
寧小齡快步跟上。
寧小齡立在原地，看著老人長袍的背影，驚魂未定。
陸嫁嫁眼眸中閃過了深深的錯愕。
蹦蹦跳跳真可愛的魚王也停了下來。
可祝定師叔明明說了，古靈宗的祖師也是男子啊。
古猿的拳頭更像是開山的巨錘，將他的護體靈力一記記地撞碎，寧長久疲於抵擋，招架已是用盡全力，根本沒有反擊的餘地。
周圍參天大樹盡數炸開。
他轉過頭，看上去有些狼狽。
他只得棄劍。
褚先生的身影無跡可尋，他幾乎是瞬移而來的。
寧長久看了她一眼。
只是當她準備出劍時，她的目光卻停滯在了某個靈體上。
寧小齡感受到了它的敵意，無奈道：「不就是說了你兩句嘛……」
祖師……諭劍天宗……古靈宗……皇……木靈瞳……
褚先生感受著他的情態，心情終於好了些。
但也晚了。
那個靈體是個女子。
祝定感知到了，以為天罰又降，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。
很快，外面的消息便火速地傳入了古靈宗。
「啊！」寧小齡握緊了筆，她忽地一個激靈，想到了一件事。
這場突如其來的爆炸已經結束。
侍者知道事關重大，沒有猶豫，領命而去。
他們是神國之下最強大的勢力，凡人如何能逃過他們的打擊？
「我不是在靈谷看到的，我……我在我們宗看到的，就是諭劍天宗！那也是我們諭劍天宗的祖師！」寧小齡脫口而出道。
星火的光跡還在廢墟中閃爍著，像是古龍的噴吐龍息。
寧小齡道：「藥王對我說了句話。」
寧小齡想了想，道：「算是神明之間的恩怨吧。」
寧小齡也暫時無法想通，她總覺得這之後藏著什麼危險的東西……
她也向著天空中望去。
所幸沒有太大實質的傷害，只是身體內部，灼燙感還在撕裂作痛。
祝定沒有追問，他自語了一遍『皇不在殿』，思索著它的含義，卻也找不到思路。
寧長久立在烏青色的山道上，獨自一人，看著很是落寞。
天罰指向的是寧小齡……她究竟做了什麼違逆上蒼之事？
是什麼呢？
大難不死之後，孑然一身，沒有後福。
金色的光伴隨著白色的劍一同亮起，將他紫庭境巔峰的黑夜領域撕開了口子。
她檀口微張，話語聲便吞沒在了劍光里。
祝定沉思了一會兒，他說道：「哪怕是，又如何呢？」
那對道侶和那個小姑娘應是在爆炸的高溫里屍骨無存了……
祝定眉頭緊皺。
前所未有的劍意以比聲音更快數倍的速度衝來。
而因為事關重大，褚先生破例啟動了鎮仙之劍，永絕後患。
祝定告訴過她，據祖籍記載，木靈瞳曾深入過冥府，不知所蹤，屍骨無存。
一道道浮空漩渦般開裂的虛空里，無數的靈態生命從中走出。
整個中土，再也找不到第二個，這般完美純凈的，可以容納神靈的軀體。
念頭展開。
古猿的長嘯聲震動山谷。
他們向著光線照來的方向望去。
他即將合上海河盤時，手忽然僵在了半空。
寧小齡有些生氣，道：「你再叫春我就不給你吃的了！」
那些曾經的，給了他們巨大壓迫感，境界高深至極的修道者，竟在死活化作了他的軍隊。
……
若非祝定給了她這個錦囊，以她自己的境界，恐怕已被瞬殺了……
只是……皇不在殿，那她去了哪裡？
這並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，在短兵相接之後，寧長久所有施展出來的劍招都被褚先生盡數抓死，褚先生追擊的鋒芒咬住了他招式最脆弱的點，撞出縫隙之後直逼要害，不給絲毫喘息機會。
他們……不，他竟然還活著！
祝定道：「與你描繪的，確實很像。」
寧長久垂下眼睛，他看上去很是虛弱。
褚先生察覺到了一絲危險，但他沒有選擇後退，因為只要將劍徹底洞穿他的心臟，那麼人死之後一了百了，他哪怕再多的手段也無濟於事。
四位捧劍著ｈttｐs://m•ｈeｔｕbook.cｏｍ•ｃom披著神袍，神色平靜地望向了廢墟的中央，像是在悼亡死者。
寧長久烏黑的長發間還冒著煙，他的長發像是被吸去了大部分的水分，乾燥的末端微微髮捲。
他傷口愈合，血也已基本止住。
祝定笑道：「那可不行，九幽殿幾個老東西看到了，要說我為老不尊了。」
祝定正色道：「你可知道……所有的冥將都是啞巴，他們只對冥君，或者有冥君特質的人開口。」
陸嫁嫁黛眉稍豎，掐了掐他的手臂，寧長久佯作劇痛，笑著求饒了起來。
他晉入了一種玄妙的狀態。
在代表寧長久的光點重新出現在海河盤的那刻，褚先生便知道，那些捧劍者也殺不了他。
寧小齡微怔，不明白為何祝定的反應這麼大，她說道：「是的，藥王對我說『皇不在殿，小心』。」
畢竟環瀑山崩塌的時候，她也去幫忙收拾過廢墟，從倒塌的宗主殿里看到過歷代祖師的掛像的。
凡有大事降臨之時，天必生異象，而且這個異象……它見多識廣，知道這預示著怎樣的未知的恐怖，它很惶恐，不知道這種黃昏籠罩下的恐怖究竟指向哪裡。
寧長久抬起頭時，一頭巨大的猿猴佔據了他的視線。
那是一隻三足金烏。
他望向了一塊巨石的方向。
先前，鎮仙之劍落下之際，寧長久攔在了陸嫁嫁的面前，他展開時間領域，將其摧發到極致，強行放慢了災難的到來，但陸嫁嫁也在時間領域波及範圍內，動作變得緩慢。
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。
雪亮的弧光才一亮起，便被黑暗轉瞬吞沒。
「好啊。」寧小齡點頭。
頭髮雪白的老人立在上空，他伸出了手，幽冥靈力結成了一道深厚的防禦。天罰的火焰在防禦上撞碎。
褚先生沒有回答，只是淡淡道：「妻子與女兒死去，你孤獨一人，與其苟活於世不如我送你一程吧。」
所幸寧長久的金烏對於他的黑夜天然克制，陸嫁嫁的天諭之劍也已爐火純青。
褚先生設下了重重的黑夜禁制將寧長久攝入其中，禁制之中劍的領域同時展開。
事情的發展再次出乎了他的預料……
虛空開裂，靈態的褚先生從中走出。
「僅此而已？」褚先生看著深深陷入牆體，口吐鮮血，疲於應付劍域攻擊的少年，有些失望。
這一記突如其來的天罰過後，地動倒是提前終止了，天空中的異象卻沒有散去。
嗯，諭劍天宗的祖師和古靈宗的祖師應是好友，這是他們共同創設的劍法……
他內心雖輕視這個少年，但在真正出劍之時絕不會託大，這也是每一個能走到高處的修行者必備的素養。
……
「究竟是怎麼回事？你還隱瞞了什麼？」祝定神色嚴肅道。
第一位捧劍者立刻看到了地上的屍體，心驚膽戰：「褚先生？你們……你們居然殺了褚先生！」
她捕捉到了一絲她之前想漏的東西。
他們遠遠望去，只看見火光衝天，狂風撲面。
寧小齡伸出了左右手，右手模擬劍術，左手模擬靈術。
鎮仙之劍打擊的領域足以覆蓋整片刀山，這瞬息的時間里，以紫庭境的修為根本不可能逃離。
古猿劍艱難前推，距離他的心膜只有微毫距離。
寧長久倒在碎石堆里，他無力地喘著氣，將那柄刺入胸口的古猿劍拔出，再利用時間的權柄加速傷口的複原。
瞬間爆發的衝擊力將老人壓回了地面，轟然的撞響聲，地面出現了一個深坑，煙塵四起。
……
黑夜中似是懸挂著無數嗜血的蝙蝠，而每一隻都有可能是他。
捧劍者追至。
寧長久的身影愈發孤獨。
哪怕是真正的永夜也只是它的食物，這點黑色的領域怎麼可能囚禁得了它？
旁邊的魚王倒是想明白了。
她想起了魚王所用的招式，明白了過來，這冥卷可以驅使所有自己見過的、已經死去的生靈。
藥王稱呼其皇。
這明明是一道劍，卻更似無意而過的流雲。
其餘堂中，也有許許多多的弟子也跑了出來，驚恐地望著天空中發生的異象。
先前還光禿禿的石頭上，赫然出現了一個帶劍而立的男子。
褚先生盯著他，在寧長久心緒最消沉之際，褚先生的身影消失在了怪石上。
兩旁的黑崖上塞滿了白雪，一串串地披掛在岩壁上，旁逸斜出的怪石像是突兀的尖刀巨斧，一柄柄地刺向四周的雪，下方，烏青色的石壁之間，卷雪的長河向著遠處蜿蜒而去，最終匯入奔騰不息的廣沙江中。
祝定沒想到她答應這麼爽快，他揮袖道：「我隨口說說的，你如今資歷還差得遠，我沒法帶你去祖師閣。」
它盯著寧小齡的手，像是也陷入了某種思考。
洛書樓以及其他三座神樓，在頂尖實力上是僅次於劍閣的存在，而劍閣之所以強，是因為劍聖太過無敵，論及底蘊，四座神樓不遑多讓。
寧長久看著陸嫁嫁，輕聲道：「先別出劍，我給你看個好玩的。」
「祖和*圖*書師真的是這樣的嗎？」寧小齡感覺心跳加速了。
但權柄這樣的東西，怎麼可能復刻呢？
魚王立在地上，妖瞳望向了窗外的天空。
只見寧長久取出了魚王處得到的冥卷，將它放入了口中。
中間沒有一個人。
陸嫁嫁毫無懼意。
她長裙奢褒曳地，高貴雅緻，頭上是彩色珊瑚和鹿角拼接而成的皇冠，長發垂地，姿容樣貌美得驚艷，哪怕已經化作了靈體，依舊帶著高貴而嫵媚的風情。
寧小齡搖頭。
居然有光芒撕破了黑暗！
話音未落，天空中的黃昏忽然黯淡。
「這是……著火了？」邱月用手遮著腦袋，抬起頭望向了天空，目光中充滿了好奇。
環狀的氣浪裹著星火塵埃向外高速擴散，無形的氣浪像是最銳不可當的刀刃，將所有觸及到的一切，無論是崖石、樹木、青銅神像乃至烏青色的山道……一切在觸及氣浪之後便瞬間崩碎，一同被氣浪裹挾著向外推撞。
黃昏提前到來。
陸嫁嫁做不出反應，她只看到，身邊的少年不知何時鬆開了手，站在了自己的面前。
不對呀！
這是天藏降生很重要的一環。
陸嫁嫁疑惑，這種時候了，都傷成這樣了，還有什麼好玩的？
她握著劍，手臂轉動，削去了褚先生的頭顱。
劍過十三關。
「怎麼……怎麼可能？！」褚先生臉色發白，嘴唇微顫，話語聲斷續。
……
寧小齡用力點頭。
終於，疑問在這一刻應驗了。
它在林野間上躥下跳的，似是在尋找些什麼。
褚先生的劍與古猿劍妖的拳頭壓迫而來。
肅殺之意與此同時鋪開，這片黑夜領域的顏色更加深了幾分。
她在古靈宗的靈術上也發現了同樣的問題。
祝定並不奇怪，因為藥王看守著一件靈物，藥王杵。
祝定越聽越心驚：「這是你在靈谷看到的？」
寧小齡認真道：「祖師真的是男子嗎？」
……
「皇……古靈宗有沒有誰的身份是皇呀。」寧小齡問道。
魚王嗖得一下躥上了一課大樹。
但陸嫁嫁遙遙地察覺到了劍意，她想以劍靈同體將所有的劍意同化，但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做到，那柄百里之外而來的劍速度太快太快，識海根本無法將它鎖定。
寧小齡苦惱道：「可是我真的有大事啊。」
寧長久腦海中最初閃過的，是某一種名為「黃昏」的權柄，這種權柄在不可觀中的禁書里有記載，能力不明。
……
這是在他認知里本該死去的陸嫁嫁。
祝定道：「這和祖師有何關係？」
褚先生霍然起身，厲聲道：「拿古猿劍，開追仙台！」
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，直接打開了祝定送給她的錦囊。
寧小齡低下頭，她因為焦急腦子急轉著。
褚先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，他手中的古猿巨劍沒有鞘，鋒芒自露。
旁邊的侍者第一次看到褚先生露出這樣的神情，連忙詢問道：「先生怎麼了？」
寧長久被他一劍震得不停後退，後背猛地撞上了刀子似的山石，劍域像是一個個帶刀而立的無常，向著中間飛速地收攏。
邱月看到這一幕，捂住了眼睛，手指眯開一條縫，偷看著他們。
邱月坐在一旁看著他們，不知想到了什麼，嘴角稍縱即逝地掠過了一抹發自內心的微笑。
褚先生道：「明知故問……先前你心中的鬼是自私，此刻便是懦弱了。」
既然這樣，那麼那個女子……
防禦的領域同樣四分五裂。
陸嫁嫁也望向了天空。
寧小齡從未覺得自己竟這般聰明！
死亡來臨的瞬間，褚先生見到了他此生最害怕的生物。
……
寧小齡又陷入了思考。
「你們動的手？」寧長久抬起頭，咬牙切齒道。
這種矛盾的感覺將他的心靈和肉身拋向了兩個不同的維度，拉扯出了距離。
哪怕她說的是真的，這也只算是老黃曆的八卦了。
鎮仙之劍依舊這般恐怖……唉，這等仙力與人力的巔峰造化，每每看到都不由讓人慨嘆。
自囚于彩眷仙宮的龍母娘娘，逃無可逃了。
「我知道了！」寧小齡心中的脈絡一下子清晰了：「我們諭劍天宗的祖師就是古靈宗的開山祖師，他和木靈瞳合力創造了一種劍法，百年之後，祖師去了南州，重新開宗立派，木靈瞳則留在了宗門……他們應該是道侶。」
他也死去。
接著，寧長久神色一凜，他一把抓住了陸嫁嫁的手，將她拉到了身邊，陸嫁嫁撞入他的懷中，不解道：「怎麼了……」
它滿懷敵意地看著這個有可能和仇人有關的少女，猶豫著要不要發動襲擊。
「多……多謝師叔。」寧小齡獃滯了一會兒，行禮答謝。
那個光點距離爆炸的中心並不遠，很微弱，卻那麼地刺眼。
巨大的蘑菇狀雲朵還在膨脹，爆炸聲吞噬天地，周圍的刀山被盡數夷為了平地。
寧小齡又陷入了另一個死結之中。
「以後不要這般冒險了。」陸嫁嫁將他身子擺正，雙手按住他的背心，替他療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