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見硝煙的角逐
說著皇上招手，讓內廷司總管福安進來，福安心領神會，連忙磨墨，點燃熏香，然後躬身提筆記錄。
出了午門，恰好遇到準備回家的王越，他心中疑竇叢生，也沒想打招呼，可對方卻笑著跟他打招呼了。
說到這，他再次微微抬頭，可皇上和皇后自顧自喝著茶，似乎都沒怎麼在意……
聽完這話，詩語感覺自己有些慌亂，幾乎忘了說話回擊，腦子有些暈，反應過來后連忙道：「休想！昨晚……昨晚是還你人情，以後你休想進我的房門。」
這說明事情就這麼有驚無險的過去了！
恰好這時，傳旨的太監來了，王府中一聽說聖旨有來，大家都紛紛興奮起來，畢竟前幾次的聖旨都是封賞世子的。
「那便說吧，不用遮遮掩掩。」皇上面無表情的道。
事情完出乎羽承安的意料，一道責備聖旨，絲毫不提鐵石之事，只是籠統的說行為不端，然後假模假樣的罰了三個月的俸祿，就此揭過！
他行了禮，皇上已經開口問他，此來所謂何事。
福安下筆很快，不敢漏過半字。
「魯節才秘報于朕，不過三兩日，你便來了，你說巧不巧？
三千斤鐵礦，這個時代一斤有十六兩，幾乎相當於後世五千斤左右，也難怪別人以此做文章，這次是他大意了。不過好在他發現得早，宮中有季春生為他報信，早做了準備。
可不好就不好在他所為之事，才學高厚，可卻處處透露著武人的凶戾和鐵血果決！
直到前些日子，皇上遇刺，前武德使朱越恰好捲入構陷魏朝仁之案，被滿門抄沒，皇上才再次啟用他，在此之前此人一直在王府中，盡心儘力保護瀟王遺留的世子李星洲。
嚴毢連忙派人準備桌案，焚香祭天，李星洲沐浴更衣，換了一套他昭武校尉的正式官服才出來接旨。
相府馬夫正在備馬，所以王越沒急著走，不在意的笑道：「既是私事，那就不多問了。」
羽承安不止一次向陛下遞交論表表述此事，可始終無疾而終，陛下殺戾之氣還是太重，一生之中頻繁用兵。
……
恰好遇到才出大殿的王越，他想必是親自來理摺子的，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有次權，獨理政務。
可要知道他是瀟王嫡長子！
人的情緒本就是奇怪的東西，因為它具有不確定性和欺騙性，所謂欺騙不只欺騙別人，更多的反而是欺騙自己……
「偶有聽聞，那可真是巧了。」皇上面無表情伸手，宮女連忙將茶杯奉上，他喝了一口，羽承安跪伏在地，不敢抬頭，不敢說話。
羽承安目瞪口呆退出坤寧宮，久久沒回過神，沒有來時的喜悅和激動，只有滿心失落和不解。
這麼大的事就這麼大事化小，小事化了？
他不管李星洲為何要買那麼多鐵石，只知道身為皇家子嗣，私自在京中囤積大量來歷不明，用途不明的鐵石就是有不和*圖*書軌之心。
「此事到此，你也回去吧，若再提及……你自己想想。」皇上淡淡道。
「陛下，市舶司乃是臣在轄領，此乃臣分內之事，臣請陛下明旨，准我徹查瀟王府，以消除隱患，若無事自然好，若……若有事也好早做打算啊。」羽承安再次道。
箭在弦上，不得不發……
李星洲其人看似文采斐然，他的《山園小梅》還有現在傳得沸沸揚揚，京都上下無不傳頌的《青玉案·元夕》，就連他也驚嘆不已，十分寵愛，可謂驚世之作。
臣覺得此事茲事體大，三千多斤鐵石在京中可不是小事，恐有禍亂啊……」他說得隱晦，但陛下應該明白才是，可羽承安微微抬起眼帘，卻見陛下面無表情，似乎沒多少驚訝，就連皇后也未開口為瀟王府求情。
「陛下，老臣次來乃為市舶司上報之事，因涉及皇家子嗣，不好在朝堂之上說起。」羽承安拱手道，市舶司乃政事堂下屬，正好歸他負責，這麼說合情合理。
「這……這臣未曾想到，實在是臣疏忽大意。」羽承安連忙搖頭撇清，他心跳加快，額頭冒汗，雖然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，可此時卻半句不敢說。
詩語稍作梳妝，回頭就見他在牆上掛了裝裱好的紙，然後在上面小心的寫了一個「一」字。
很多時候，人會為自己找個理由，起初也知有諸多破綻和漏洞，或者根本只是借口，可再三重複、強調，為此付出之後，往往就假戲真做，自我催眠，連自己也騙了……
「咳咳，哈哈哈，寫字，這副字就掛在這，以後我會慢慢寫。」他笑道。
皇上皺眉，緩緩站起來，看了他幾眼，見他一副慷慨激昂的表情，淡淡問道：「哦，朕聽你說鹽鐵司無報備，莫非鹽鐵司也歸你管了，那魯節的鹽鐵使是做什麼吃的？」
李星洲哈哈大笑，拉起不高興的月兒，然後又把一臉沮喪的小固祈從地上拉起來，大喊道：「嚴炊，今晚府加菜，給我加兩個肉！」
羽承安向來不喜歡瀟王一脈，並非有什麼偏見或敵視，而是瀟王一脈素來張揚霸道，武功之資外顯，而文治之態不足。
兩人行禮，也不多話。
羽承安等這天已經許久。
皇上擺擺手，阻止他接著說：「好了，此事到此，切莫再提。你想朕明旨查辦，可一明旨，豈非告訴天下人瀟王府有反心？只怕瀟王府即便清白，從此也永無寧日。」
可他居然敢把這種上萬兩的生意交給自己……
李星洲接了旨，又給傳旨的公公一些賞前，王府眾人都悶悶不樂，只有他和秋兒都開心笑起來。
詩語下意識後退兩步，他身上總有一種讓自己不自在的壓迫感。
他只好接著說：「這三千多斤鐵石，若製成槍矛足以武裝上千死士，若為強弩硬弓，足備上萬箭矢，不得不重視啊陛下！
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於是說得更加直白些：「陛下，三千多斤鐵石可出生鐵千斤以上，若鑄成槍矛，只怕夠上千人使，而且瀟王府中多有百戰精兵，此事萬不可怠慢……」
詩語最後還是不敢違逆李星洲，乖乖按他說的去了聽雨樓，聽從他的安排。那混蛋太過跋扈，太過聰明，氣焰囂張，背景強大，讓她感覺到強大的壓迫感，無法反抗的壓迫感……
「真是絕情啊，昨天晚上不是還叫好哥哥么。」那混蛋得意笑道。
為何，到底發生了什麼？皇上何時變得如此寬容大度，相信他人……
足足走了有幾刻鐘，才到正殿長春。
當朝在他之上的大臣無非兩人，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王越，還有大將軍冢道虞，冢道虞和王越年事已高，他身為副相，遲早會出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，也用不著討好王越。
羽承安點頭，然後說：「近日市舶司上報，瀟王世子從江州買進三千余斤鐵石，經市舶司檢，直接入了王府……
他一邊走一邊腦子裡轉過些念頭，四周樹木開始變得蔥鬱，閣樓牆壁開始變多，已經進入內城了。
那混蛋突然認真看著她，讓她有些慌亂，不知所措：「你……你幹嘛。」
李星洲給她展示過，還送了她兩瓶，這種香水跟比起將軍釀更加令她驚異。
皇帝這聖旨沒提他私買鐵礦不上報的事，也沒說他有反心之類的嚴重話，只是不痛不癢的責罰一下，然後罰三個月的供奉，顯然是為安撫知道此事的大臣做做樣子而已。
便想想當初秦皇漢武，哪個不是如此，武功看似得一時名聲，舒暢痛快，可卻勞民傷財，禍國殃民于無形，長此以往必是大鍋！
皇上這才開口：「傳旨，瀟王世子李星洲行為不端，恣意妄為，有失皇家顏面，見聖旨如朕親臨訓斥，即日反省，七日內擬陳錯表辭，上呈中書，罰王府一季供奉，以此為戒，欽此。」
……
很快，他便由武德司交接至上直親衛，然後在一個小太監帶領下進入坤寧宮，等候通報。
詩語懶得理他，只盼著這混蛋快點離開，他說著放下筆，然後靠過來。
羽承安瞳孔瞬間放大，腦子一下子從慷慨激昂的陳詞中回神，瞬間脊背發涼，明白自己一不小心說錯話，漏了破綻……
臣也是為國家社稷，為陛下安危著想，哪怕世子清清白白，也不能坐視不理，任這麼多鐵石流入京中，去處不明，陛下三思，臣請明旨肅查！」
他穿著整齊官袍，手執玉笏，在午門下車，然後匆匆向北，這一路路途遙遠，他體態微胖，走起來也不便，外城武備武德司首官季春生走在前面為他引路。
時機到了！
即便如此，一想管仲樂毅，先人聖賢，他便充滿動力，這些都是值得的。
「陛下，這可不是什麼年幼頑劣之事啊！」羽承安加重語氣。hetubook.com.com
詩語氣急，可又有氣無處發，在他的無恥和笑面前，一切反擊就好像打在棉花上，那種感覺十分難受，這人根本就是她的剋星！
詩語初聽時也震驚得說不出話，不敢相信。
還悶悶不樂的嚴炊一聽這話也跳起來，王府上下又恢復往日的活力。
李星洲神清氣爽，哼著小曲回到王府。然後季春生就來找他，告訴他羽承安今天進宮了，而且是到坤寧宮私下見的皇帝……
她不知道說什麼，感動自然有一點，不過也只一點點罷了……這人真大條，簡直不可理喻，自己本就恨他，若串通別人，裹挾這樓里的珍貴東西跑了，到時那混蛋到時就哭去吧。
詩語心裏這麼想，想到他哭著求自己的景象，瞬間便舒服了許多……
……
明明一小瓶，卻芬芳濃郁，而且能夠持續許久，若非他給自己解釋過其中原理，詩語真以為這混蛋砍了一片梅林，將它塞入小小的罐子里，以他不擇手段的性格，說不定還真做得出來。
可哪怕原理她也聽得一知半解，她不明白王府為何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，也猜不透那混蛋腦子裡在想些什麼。
他開口了：「你要是願意，可以去王府住，我李星洲雖不是什麼好人，但負責卻還是做得到的。三書六禮，明媒正娶不行，不過帶你過門輕而易舉，反正王府我做主。」
羽承安不敢說話了，言多必失！他萬萬沒想今日入宮會是如此結局……
「不行，這是我們家鄉的習俗。」
「世子是皇家子嗣，已到虛冠年紀，王府中都是忠心耿耿，赤誠效忠，甘效死力的死士。而且三千多斤鐵石不報備鹽鐵司，卻鬼鬼祟祟行事，本就十分可疑，此事萬不可輕視！」羽承安有些著急了，說話也開始放開分寸。
詩語氣急：「你給我滾出去！」什麼狗屁好哥哥，這混蛋明明比她小几歲……
陛下寵信他便有權，說句不好聽的話，哪天陛下不在，他便一無是處了。
再說王越此人羽承安也看得清楚，其人雖是文舉出身，有文人習氣，可說到底骨子裡還是有武人蠻性和戾氣，大家終究不是一路人，道不同，不相為謀。
羽承安隱約覺得哪裡不對，莫非……他說法不對，陛下聽不出此中利害？武裝上千人，還是在京中，這可不是小事，便是戍衛皇城的武德司，上下也不過千餘人而已。
「不知道？還是你本意如此……」皇上慢悠悠的道，沒人知道他想什麼，手中茶杯輕輕放在案上，發出聲響，嚇了羽承安一跳。
寫完后皇上硃筆御畫，然後由小太監領命，直接跳過中書，匆匆送往門下省……
越想這些，羽承安就越是憂心，他為國憂，為君憂，卻不能聲張，無人知曉。
出了內城，接送他的又是季春生，此時他失魂落魄，沒有半點心思與人說話，心裏儘是想不通的問題。
光這一和圖書點就足以令羽承安憂心！
「羽大人匆匆入宮，不知所為何事。」
不一會兒，小太監出來了，說陛下召他進去。
……
當初南征北戰的瀟王如此，而今橫行霸道的李星洲亦然。
發現坤寧宮內不只有皇上，連皇后也在，微微皺眉，因為瀟王乃是皇后所生，李星洲是瀟王兒子，此時說李星洲的罪行，皇后只怕會袒護。
「是是是，你說了算。」他哈哈笑著道，彷彿根本不把她的宣言放在眼中。
然後連忙倔強抬頭道：「誰會進你這禽獸的門，你不是早就想霸佔我嗎，現在大家都知道了，你陰謀得逞，你以為自己贏了？可我偏不，我不去王府，我就要在外面住，我就要四處拋頭露面，我就要丟盡你的臉面！」
皇上緩緩左右踱步，然後居高臨下道：「此事朕自會裁決，你不用掛心，不用操心，星洲這孩子朕是了解的，他不可能有異心，你便安心吧。」
李業敲著腦袋，皺眉道：「羽承安，我也沒得罪過他吧？」
羽承安倒是不在乎這人，哪怕季春生此時貴為武德使，掌管皇城戍衛，三品加身，有權入宮參加朝議，可始終不過是個武夫罷了，說白了武德使是弄臣。
若有人想用他私買鐵礦的事情做文章，也就在這兩天的事了，結果卻有些出乎意料。
跟季春生入宮，羽承安也未有什麼好禮節。
皇上並未回應他。
可哪怕現在太子身居東宮，陛下讓他上朝參与國事，可開元府尹卻依舊不是太子，而是何昭。
「陛下有旨，詔曰：瀟王世子李星洲行為不端，恣意妄為，有失皇家顏面，見聖旨如朕親臨訓斥，即日反省，七日內擬陳錯表辭，上呈中書，罰王府一季供奉，以此為戒，欽此。」
……
這次他直接提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，只要明旨，就是告訴天下人瀟王府有反心！到時必然成為眾矢之的，他去查有沒有證據還不是他說了算。
羽承安此時目瞪口呆，他不明白為何會這樣，皇上明明剛歷經遇刺之事，該是疑心最重之時，為何……為何聽說這麼多鐵在京中也無動於衷！
這下羽承安估計要碰一鼻子灰了……
季春生此人他有些印象，當初就做過武德副使，後來瀟王出征，皇上不放心，見他武藝高強，為人忠厚，便將他調入瀟王軍中，從此保護瀟王。
可要是李星洲之類的，恐怕景朝連年四處戰禍，再無寧日。
他越說越慷慨激昂，說到最後撲通一聲跪下，重重磕頭。
羽承安理了理衣袖，整頓好儀錶后便小心走了進去。
這是令羽承安憂心的，他不敢說太子有多好，但至少以太子之性情，將來繼位不會是膽大妄為，輕開戰端之人。
李星洲自然高興，秋兒這丫頭也明白其中深意，可王府其他人卻哭喪著臉，因為世子被皇上罰了。
他不敢說自己眼光有多獨到狠辣，可也能看出，李星洲其人乖和-圖-書張跋扈，行事肆無忌憚，而且才得了名聲，轉頭就買通混人打了詩會上得罪他的書生，如此不愛惜自己名聲羽翼，實乃渾人所為。
這裏除去賣名滿京都的將軍釀，一種清冽如水，卻辛辣如火，半斤左右便賣百兩的美酒之外，還出售一種叫做香水的東西。
十有八九是你那女婿告訴你的吧。」
羽承安皺眉，難道他還沒說清楚？
形勢瞬間急轉直下，羽承安滿頭冷汗，連忙道：「陛下……，小婿，小婿確實在飲酒之後無意間向臣說過，可此事乃臣一人所想，一人所願……」
「你在幹嘛？」詩語皺眉。
「不要！」詩語心跳加快，下意識搖頭。
沒想到的是李星洲那混蛋也不生氣，反而高興得哈哈大笑起來：「哈哈哈哈，我就喜歡你這點，本來就該在自主獨立之上再言愛戀，這樣的愛才不會變成負擔，只要你喜歡，想住哪都行，告訴我一聲我能來看你。」
可是……有其父必有其子！
羽承安點頭，然後匆匆上馬車走了，心裏想著回去之後定要好好查查，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搞了什麼鬼……
羽承安這才從地上爬起來，然後趕忙作揖告退，此事就這麼結了。
李星洲伸手，詩語趕緊再退幾步，避開他。
雖說現在看來李星洲不可能繼任大統，他無名無分，名不正言不順。
至於昨晚讓他留宿，一來是開張酒宴上喝多了，意亂情迷。二來只是回報那晚詠月閣的詞，詩語是這麼想的。
瀟王當初多受皇上寵愛只有他們這些老臣才明白，若非林王喪期，瀟王早被立為太子。後來瀟王為救陛下而死，死後近十年，東宮之位長期空缺，大臣再三勸諫皇上也隔了許多年才重新立儲，足見瀟王地位。
「此事……陛下，此事臣也是偶有聽聞。」
王越的面子他也不敢不給，畢竟是當朝宰輔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，連忙拱手道：「並非大事，不過是些私事，有勞王大人操心。」
羽承安跪伏在地，慷慨無悔，心中已然認定除去李星洲乃是為江山社稷的大事，至於為何，大概忘了。
「嘖嘖，你兩個妹妹真大。」李星洲坐在床邊嘖嘖稱奇，詩語並不想回答他，只是冷聲道：「你可以走了，現在開始我們兩不相欠。」
詩語皺眉，總感覺他笑得不懷好意：「你要寫便一次寫完，這樣掛著好奇怪。」
文治安邦，武治禍國！
他這幾天特意請季春生幫他看著點出入皇宮之人，就是為這個。
比如此時……
而現在好不容易抓到一個機會，李星洲自己犯下蠢事，皇上才遇刺，他還私買三千多斤鐵石，未報備鹽鐵司！
結果一抬頭，皇上完對此事並不關心，擺擺手道：「星洲頑劣調皮，自幼就是這性格，朕自會管教他。至於你說的明旨查辦就不用了。」
這裡是奇珍閣三樓，也是瀟王府新產業，昨日才隆重開張，從今日起將由她接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