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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內，朱重八睜開眼。

「好你個朱小五，你自己算算。從認識之後，老道幫了你多少？火藥給你配了，炮給你造了，工匠坊給你建起來了！你這麼說話，喪良心不！」

朱五往前湊了湊，眯著眼睛，「私下動用火銃，私下聯合我手下的將領，殺人放火！你說，我要是你嘴裏寧我負天下人的那種壞蛋，是不是現在第一個就該殺了你？或者還是笑眯眯的，等以後你沒用了，再殺你全家？」

撲通，撲通！

「爹，俺這可是新衣裳阿？」

上回的葵花點穴手，讓他出了好久的風頭。

一邊是……

毒到了骨子裡。

朱玉也不在乎。

可是，朱五現在笑不出來。

不……朱五不在乎這個，他來了這個世界，未來什麼樣誰能說得准呢？

朱五從來的一箱人頭，面容栩栩如生。哪怕是死的，也一眼能認出誰是誰。

朱玉興緻勃勃，湊活過來，「誒！」

這話中帶著無盡的苦澀，無奈甚至還有委曲。

朱五扔下酒杯，拍拍手站起身，披上皮毛大衣往外走。

他為什麼說那話？

人生，太多身不由己無可奈何。但是，也有太多難捨難放難思量。

殺朱五，重八可知？

朱久，那個新婚之夜媳婦出血的後生。

都說自己命好，朱重八才是命好！

朱玉呲牙咧嘴，鼻涕還吸溜著，「朱九叔送來的。」

哥倆都是一身新衣服，快過年了么。朱五按照習俗，這些孩子一人一身衣服，在家幾個銅錢。

「我知道。」朱五淡淡一笑，「所以，我現在變得很壞！」

朱五端著酒杯的手頓了頓，為何？

「矯情！」

「俺兒害你妹子，俺拿好閨女賠你……」

「當初，濠州城下把她要來，郭子興肯定會給？」

是濠州帥府，毅然相救的敬重。

看到這朱五冷笑一下，清洗？不得信任的，人頭落地！

「讓我沒良心的是你，讓我有良心的也是你！」朱五一攤手，「話都讓你說盡了！」

「道爺什麼時候說話不算過？」席應真給了一個白眼，又開始m.hetubook.com.com醉眼朦朧的嚷嚷，「我跟你說，道衍害你這事朱重八肯定知道。」

緊接著，朱五把朱玉當球一樣在地上滾著。

沐英的眼神中，驚訝一閃而過。

所以，哪怕被藍玉踹得屁股都腫了。

馬秀英左右看看，趴在沐英的耳邊輕生細語。

一壺酒，幾個菜。

想開口喊人，卻停住了，看看還在沉睡的朱重八，走到門外。

嗯？

「小聲點，俺有事讓你去辦！」

郭子興真是賠了閨女又折兵！

席應真蔫了，好像酒都醒了。

朱五回頭看了看老道的房子，你個老雜毛啥意思？這些孩子管老子叫爹，管你叫爺爺？

現在，一切都是他的了。

「啥用？」

唬弄誰呢？

「但是他的心就比你的硬……」

朱重八打廬州之前五萬多人馬，現在只有更多，不可能少。

朱五的眼睛一下亮了，燒了糧庫？廬州缺糧？

「過去的過去吧，總得往前看。」

席應真捏著手指頭，「就這麼一點。但是，就這麼點放不開將來能壞了大事。」

但最讓她心神不安的卻是花雲的話，給老主人報仇？

人家朱重八快當爹了。

一身傷，一身功。

那箱子里的人頭，都是道衍帶過去的濠州死士。

馬秀英越想越不對勁，疑點重重。

自己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，如今屁股下面的位子也不允許他說什麼兄弟情義。

「老道……也是為了咱們定遠好，兵不血刃殺了，總好過將來幾萬人的廝殺！」

殺重八，不是朱五，朱五不知道。

隨後，心裏又猛的一揪。

儘管朱五不信，可是郭子興的話，還是又冒了出來。

其實，是朱五暗中發展的，藍衣人的頭目。

「愚蠢！」

信的最後還有一行字。

「糊塗！」

往哪裡去？

自己為什麼不動手？

不管朝廷明年大軍來不來，兩淮肯定不能消停了。

合著？

兩邊都在互相算計？

招招致命，尤其是撩陰腳，據說是爹教給藍玉的絕學。

「為何？」

席應真抿乾淨酒杯htｔｐs://wwｗ•ｈｅtubｏｏｋ.ｃoｍ.ｃｏｍ，沒說話。

就是因為他是朱重八嗎？

父親和丈夫有什麼仇？

「爺爺，你又喝真么多！」

缺糧？廬州他也占不了多久！

都是假子營的孩子，他倆早就認識，無作為營裏面最有眼色的，他倆一個跟著朱五，這個被席老道帶在身邊。

門外，朱玉和毛驤小哥倆美滋滋的對視，笑著。

朱五笑呵呵的喊到？

席應真訕訕地笑道。

自己這邊孤家孤人。

血色長夜，若不是毛貴拚死相救，恐怕還真得手了。

玩笑而已，不必計較。

道衍設計暗殺小五？

朱久，那個傻乎乎的憨小子。仰慕朱五姓了朱，定遠軍成軍的幾次死戰，每次都有他。

屋裡，除了苦湯煙味，似乎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淡淡的血腥味。

朱五的眼睛看著桌子上的酒菜，「我還知道，你攛掇花雲回去動手了！」

「姐！」

說著，喝了一口酒，直視朱五，「想活下去，走下去。必須無所不用其極，必須不擇手段，必須千秋忠義掛嘴邊，事到臨頭要陰險……」

見著朱五，毛驤和朱玉跪下問好。

「去吧，去看看老道，別讓他喝了，一把年紀泡在酒缸里了。」

是勤政愛民，明鏡高懸的敬重。

一點是朱重八。

她了解花雲。

這事原本認定了是朱五所謂，可是那邊不但沒認，還送過來一箱人頭，一封信。

朱五壞壞一笑，「我教你！」

一山不容二虎，把自己換成別人，恐怕早就吞併濠州軍，砍了他。

朱五摸摸毛驤的腦袋，笑道，「聽說，你是學堂里學東西最快的？」

這樣的勇士本該死於戰陣之上，卻死於陰謀詭計之下。

朱五抬起目光，似笑非笑，「先不說這些，就說你背著我的這些小動作。」

雪中，可憐的娃哭嚎。

朱五一個退絆兒，朱玉吧唧一聲摔倒。

朱玉啥也不知道，吸溜著鼻涕還美呢！

朱五笑了笑，打開密信。

「誒！」

要是秀英姐將來知道了，怎麼面對呢？

廬州還有幾萬戶百姓，治下和*圖*書軍民數十萬。

望向門外，眉皺得更緊了。

「一言為定！」朱五端起酒杯。

朱五伸手，一封口被封著的信遞到他的手裡。

「沐英。」

「不喝了！」

朱五心中算了算，那就是過了年，開春了。

他頭髮都白了！

「都是先生教得好。」毛驤的回答挑不出毛病。

不等他開始賣弄自己勞苦功高，朱五直接打斷他。

朱玉剛喊完。

殺重八給郭子興報仇？

朱五沒笑，正色道，「老道，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，行嗎？」說著，望鄉窗外，「這一路走來，我失去了很多人，我不想失去你，老道。」

還有朱五的那封信。

「爹！」

屋裡傳來一陣咳嗽，席應真的聲音，「好，聽你的，不喝了。」

是出身寒微，卻驅逐蒙元恢復華夏的敬重。

毛驤答應一聲，轉頭往屋裡去。

隨後，忽然變得惱怒，真的惱怒。

他，是真的敢為郭子興去死的人！

「好好學，過年你給你壓歲錢！」

朱五冷笑一下，不知道怎地腦中卻忽然想起，棺材中的郭子興。

他娘的，老道輩兒倒是大，爺爺！

藍玉都讓他點懵了，當然藍玉也順路教了他，三十六路奪命腿。

「粗略算下，城中糧，不足兩個月！」

「哪的軍報？誰送來的？」

席應真點個點頭，「放心，沒下次了！」

「站好了！」

「送禮！」

繼續往下看。

「咋沒有，俺在老家年年和村裡兄弟打！」朱玉大笑，撓撓頭，「可是爹，這雪都沒餅厚，咋打？」

「給我了又能怎樣？怎麼面對？我和郭子興只能活一個，難受的還不是她？」

朱重八被當街刺殺，僥倖未死。又有花雲暗中潛入廬州，策反郭家舊部。

「咳！咳！」

為什麼沒想過動手？

朱五皺著眉頭。

呼……呼……

「我不想殺重八，起碼現在不想。」

「當時，自己真完完全拿她當姐姐？」

下一步，他怎麼走？

朱五緊了緊身上皮毛大衣的領子，回頭笑道，「小子，打過雪仗沒有？」

……

說完，又是www.hetubook.com.com好一陣咳嗽。

說這些幹啥？

「你留那人頭有用？」

今天，爹又教的啥？

席應真聽到了自己的心跳。

「您說吧！」

朱五和席應真二人對飲。

「朱重八已醒，能在地上活動，但大夫說要好好調養幾月。

「沐……」

這是定遠軍永遠講不夠的笑話，提起來沒有不笑的。

真能學著東西阿！

琢磨這些天，一個接著一個的晴天霹靂。

馬秀英嘆口氣，看著朱重八熟睡，慢慢把有些麻木的手，抽出來。

家傳絕學，傳男不傳女。

「站好了阿！」

朱五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，跳開話題。

席應真喝酒部分白天黑夜，此時已經醉眼朦朧。

是人頭上的血腥。

睡夢中的朱重八依然皺著眉頭，一隻手放在胸口，另一隻手拉著床邊的妻子，馬秀英。

「廬州血夜，花雲雖沒殺了朱重八，但是郭子興舊部在城內縱火，燒了糧草大庫。

他在意的，似乎是心裏那絲敬重！

他剛要打開，身後屋裡傳來毛驤的埋怨。

嗞……

一計接著一計，好毒阿！

朱五咬著后槽牙，臉上的表情像是吃到半個死蒼蠅。

床上的朱重八昏沉地睡去，大夫說本來就傷了肺腑，又急怒攻心吐血，往後需好好調養。

席應真一愣，怎麼繞到這了？他怎麼還問？

廬州軍中清洗，湯和不問青紅皂白，郭子興舊人全部暗中斬首。」

席應真也不攔他，還在那喝。

席應真拍著桌子大罵，「古往今來，成大事者誰念著這些小事？寧我負天下人，莫教天下人負我！做大事，就是要對不起別人，就是要踩著別人的屍體往上爬。」

腳步停住，天空有雪花飄落。漸漸的，地上稀稀拉拉的變白了。

「婦人之仁！」

隨後，邊走邊看，手中的密信。

「所以，你派人去殺重八？」

外邊傳來一聲喊，朱玉的聲音，「軍報！」

席應真看到了朱五臉上的戲謔，轉怒為喜慶，笑罵，「老子說的你對別人，不是對老道我。」

都是濠州軍中的精銳好手，就算是馬秀英這樣的內院婦人，ｗww•ｈｅtｕboｏｋ.ｃoｍ•ｃoｍ有幾個也看著面熟。

「好了……」

想到席應真的滿頭白髮，朱五收回目光。

十幾歲開始跟著郭子興闖蕩，對郭家忠心耿耿。

你特么占老子便宜！

現在，是朱五中軍的掌印千戶，明面上是朱五大總管戰旗之下的親兵。

要多難看，有多難看！

馬上委曲地說道，「小五，你啥意思？還懷疑老道？和他跟你說了，老道巴巴的幫你……」

馬秀英擺擺手，在門外靠牆睡著的沐英馬上站起來。

朱五那邊的信里寫得清清楚楚，道衍和尚姚廣孝暗中聯絡定遠軍的罪將，在安慶設局殺朱五。

「爹！」

杯中的酒變得五味雜陳，朱五苦澀笑笑，「我還欠他兩條半的命！」

朱五揉揉朱玉腦袋，彈了一個腦瓜崩。

有隱情！

是皇覺寺外，二十幾騎衝擊敵營的敬重。

朱五扒了下朱玉的腦袋，讓他的身板直溜地。

席應真笑笑，「有用。」

假子營，分成幾個學堂。資質最好的老道帶著，其他都是普通先生和朱五的親兵帶著。

「謝謝爹！」

坐在桌子邊上，不敢或者說不好意思看朱五。

聞言，老道笑了，頭搖得撥浪鼓一樣。

腦子裡，卻在不住琢磨。

「又高了！」

那玩意，其實也是狗屁。

朱五放下筷子，「你這心也夠狠，畢竟叫過你一聲師父。」

冷笑凝固了。

廬州，缺糧！」

「你還差的遠！你是表面懷，心裏總有點那麼放不開。」

「我知道是你。」

馬秀英的心，被花雲的話吊了起來。

等會！不對！

朱玉的身上全是白色的雪。

「給我！」

就算是算計，難能這麼巧，時間這麼接近？

……

「我說過我已經跟壞了，壞到不怎麼信任別人，軍中上下很多我的耳目，很多事都瞞不過我。」

吃得好穿得好，兩孩子看著就精神，喜慶。

朱五眯著眼睛，「這事，重八哥不厚道！」

「馬姑娘身孕越發顯懷，產婆說是個男娃……」

朱五搖搖頭，慢慢往前走。

「老子……」

朱五小口吃菜，頭也不抬，「我知道，他那邊估計也是先斬後奏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