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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時之間，一隻又一隻手在人群里舉了起來，舉手之人在手腕間感覺到了一道清風纏繞，然後便有一個字出現在上面，那是儒家用來計數的字。

倒是令葉撫沒想到的是，只有她一個人來主持。不過也是，這畢竟不是地球，習慣什麼的大不相同也能理解。

二，有人點燈，其餘人不可打擾；

葉撫看著前面發生的一切，在心裏默默說：「胡蘭，從今天開始，要能承擔起天才的名頭。」

「不知有沒有學府或者其他宗門來的天才，希望能看到燈輪大放。」

場下的議論很快傳進台上點燈人的耳朵里，他頓時面色慘白，如同死灰，這一刻的他連轉身走下台的勇氣都沒了。他萬萬想不到自己那般誠心讀書居然連玉華柱一息都沒點亮。

「想太多了，每次點靈燈能點亮燈晶一息都已經是難得的盛景了。至於點亮整個靈燈，距記載上次還是在二十年前由君子柯壽點的。明安城這次的點靈燈本來也就不是什麼大型的，只能說是荷園會前的小高潮，我估計這次最多只能看看燈輪全部被點亮了。」

葉撫淡然開口：「沒什麼不好的，自己要去點燈，便要能夠做好承擔任何結果的準備，準備好了，承擔住了，那麼這是激勵與鼓舞，準備不好，承擔不住，便是致命毒藥。」

事實上，在胡蘭舉起手的那瞬間，葉撫便知道，她將要面對的，會越來越多，越來越難。這是她自己的選擇，在大是大非面前，葉撫從來不替書屋裡任何一個學生做選擇，從來都尊重她們的選擇。但是，他會毫不客氣地告訴她們，要承擔得起自己的選擇。

有人感嘆著，希冀著，這是對美的憧憬。是儒治和樂之下普通人生活里的享受。葉撫感受著場間的氛圍，不得不感嘆，疊雲國是一個把普通人的生活照顧得很好的國家。

耳畔是來自周圍追隨者的一聲又一聲問詢，他們催促著她快點舉手，時間要到了。而她卻如同深陷泥沼一般，越是想要掙脫出去，陷得越是深。

場下沒有什麼喧鬧，在竊竊私語中等待台上甄雲韶的繼續。

「首，依次點燈，一人一次；

白薇看了一眼葉撫，稍微想了一下問：「你認識她嗎？」

「沒想到第一個是這樣的開端，估計是會給和_圖_書之後的人增添壓力了。」

論容貌，這位懸空而立的書玉說不少絕色，但是自她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無疑是讓其增色不少，氣場十足，其光芒便是讓許多人不由得低下頭，不敢多去直視。但在場人，包括她本人都知道，主角是底下的靈燈。

甄雲韶懸立半空，平聲道：「要點靈燈的人，舉起手接受清風。」

「第二位，上台。」懸立在上的甄雲韶司空見慣，並沒有對這第一個人說話，直接宣布第二個人上台。

之後的十幾個人里，也並未出現多麼亮眼的，大多都只是點亮了玉華柱，或一息、兩息……僅僅只有一個人讓一道燈輪亮起片刻。燈輪那瞬間的美麗震撼人心，也就是那樣的瞬間，葉撫理解了這麼多不相干的普通人也來看著點靈燈的行為，因為這是一場視覺盛宴。如同何依依所說，點靈燈本質上還是「慶祝共樂」的意義，是修仙者與普通人之間聯繫上的最融洽的一件事，修仙者點燈看自己的修鍊之心，普通人看修仙者點燈享受美的極致。

一個書生看了幾遍自己的手腕，確定自己是第一個后，連忙舉起手，將手腕展示在大家面前，然後前面的人便自發地給他開出一條路來。他神情頗為興奮期待，顫抖的眉毛表示他還有些緊張，不過這些並不足以阻擋他邁步向前的決心。他大步向前，登上大燈台，在踏上台階站在最近的小燈台上。

儒家所主持的機會一般不會去刻意引動在場的氛圍，一切自然合理即可。所以甄雲韶說完開場白后，就沒有再多說其他的話了。

眾人眼裡，他全身上下浮現起一道較為柔和的光暈，然後這道光暈瞬間被抽空，全部湧進玉華柱，只是一瞬，玉華柱閃爍出耀眼的光芒。但也只是一瞬，一瞬過後，重新回到原本的樣子。

「這也太差了吧，居然只點亮了玉華柱不到一息，更不要提之後的燈輪、燈柱、燈晶、燈花了。」

第一位最終還是心若死灰地走了下去。人總是多樣的，一多起來便是各種各樣。人群里，嘲諷聲、嘲笑聲、嘆息聲等種種負面的聲音響徹著，每一個位次的交替總是煎熬的，但這並怪不得誰，畢竟沒有人有多餘的心思去同情，到最後能也僅僅ｈｅｔuｂook•cｏm.ｃｏm只能從同伴那裡收穫一些若有若無的安慰罷了。

一個又一個點燈人上台，帶給場下美的時刻。場下看熱鬧之人享受到美了，但對於大多數點燈人而言，往往是難以接受的。似乎大多數人對自己的期望都很高，但往往表現出的結果離這份期望很遠很遠，巨大的落差造就的是難以掩抑的失落。

懸空而立。

好似感受著木牌的存在，便能感受到曲紅綃的存在。一時之間，她陷入了久久的沉思。想著曲紅綃和她說的種種，想著自己從何依依那裡聽來的關於曲紅綃的種種。本來來這裡是懷揣著點靈燈的想法的，便是想看看自己修鍊之心是否誠摯。但是在這一刻，在這壓倒空氣的氣氛里，她反而不敢去面對了，害怕自己的修鍊之心不誠摯，害怕自己會離師姐越來越遠。

「僅僅只是一道燈輪便能觸動人心，也只是整個靈燈都亮了，又是何等的美麗。」

「點燈之人，放空心神，一隻手握住玉華柱即可，無手之人以心觀想。」

秦三月輕聲說：「不要多想。」她沒有多說其他一句話，就是簡簡單單這麼一句話。

「第一位，上台。」隨著甄雲韶出聲，場上之人心神再次被聚集到一處。

同樣的希望，也是不同樣的希望。

「文氣之風，想來這位前輩已經是賢人了。」白薇在一旁說。

然而，卻正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，讓胡蘭心頭升起一絲被信任的感覺。

胡蘭從萬般折難中猛然回神過來，抬頭看去，是秦三月飽含柔情的雙眼。

雖然話里說著「說」，但事實上，她只是輕輕揮了揮手，空間如同水中漣漪一般盪開，然後端正規矩的儒家雅體字便緩緩地鋪在了上面。這般行為對不識字的人很不友好，但實際上明安城裡不識字的人極少極少，疊雲國儒治那麼久，很久之前就有了這種以「寫」代「說」的開場表明規矩。

一眾點燈人里沒能達到期望后，默不作聲黯然離去的有，悲痛失落長嘆一聲的有，樂觀開朗鼓勵自己的有，自視甚高覺得是靈燈的問題有，並不怎麼在意的人有，洋相百出乞求著再來一次的也有。但規矩擺在那裡，無理取鬧的人只會被懸立在上的甄雲韶揮袖扇走。場上是百態，場下也是百態hetubook.com.com，娛樂的是大眾。

終，切勿破壞靈燈。」

葉撫手指動了動，輕輕攪弄起一道微風，心道，「文氣之風，還不是浩然氣。」

一些熟知點靈燈的人自發地向不熟知的人普及知識，不一會兒眾人便都知道這第一個人是修鍊之心差到了極點的人。

「哦。」白薇輕輕點頭，沒多問。

「那麼，接下來就開始點靈燈了。」女子獨具的輕柔的聲音，卻毫不客氣地點燃了在場人的期待之火。

然後，她一揮袖，一道磅礴的氣息湧入身下靈燈，如同龐大宮殿大門打開一般，靈燈前後左右開了四道缺口，每一道缺口都有一方小燈台，燈台上面只有一根蠟燭一樣的存在，若是只論形狀，便以為是蠟燭也不為過，不過不同的是，這根「蠟燭」是透明的，如同天然晶石般透明，此刻正閃著柔和的光芒。

甄雲韶神色不變，好似經常做這種事情，輕輕一躍，身體向後掠了一下，在空中跳轉而上，便再次懸立在靈燈之上。她閉上眼，身上裙衫開始搖擺晃動起來，一陣風在身旁環繞著，擠壓夏夜的燥熱，這陣風由她身體吹拂開來，吹到望樓的每一個地方，場上之人無不感受到這道溫柔和煦的風。

望樓台這邊兒因為安靜下來了，所以大家也基本知道點靈燈開始了，還在街上遊玩的大多都開始往這邊兒靠。

葉撫笑笑，「希望她承受得住。」

簡簡單單三條擺在空中，便沒有其他的了。意思也很簡單，一看就明白。

看到場下人基本就看到了這三條規矩后，甄雲韶便揮手拂去這些如同寫在水幕上的字。

葉撫看在眼裡，想著這也倒是隨意，完全沒有什麼場面話之類的，一來就直接進入正題。不過也好。

「這樣真的好嗎？那些人知道了自己修鍊之心不行后，似乎都挺失意的，向來會對之後的修鍊造成更大的阻攔。」白薇將這些看在眼裡，不由得開口問。

白薇好奇問：「那你是怎麼知道她是大賢人的？」

葉撫周圍沒什麼人舉手，越是靠前人倒是越多。他看向前面的胡蘭等人。

這麼看來，葉撫發現這邊兒的世界似乎集會並沒有固定的流程，也就是沒那麼套路化，似乎一切都盡量從簡。準確說來，應該是儒家主持的機會，一般和圖書以簡單而來，沒有刻意地提升格調，但是偏偏這樣反而給人不錯的格調。說來，儒家也倒是有些極端，在人文倫理上那些個規矩講究得不得了，繁文縟節大篇大論的綱常倫理，卻又在面向大眾的集會上反而很親民，把門檻降低到尋常人也能明白的地步，再怎麼盛大的文會，普通人參加起來也毫無阻礙。

點燈開始了。

場上甄雲韶說完話后便轉過身，順著靈燈燈台上的台階緩步走上去，踏足最後一道台階時，她又回過頭，想了想，然後問：「點靈燈是什麼不用予告知了吧。」

念此，白薇不由得擔心說：「胡蘭姑娘她……」她擔心胡蘭也會步前面那些人後塵。秦三月並未舉手要去點燈，所以她沒怎麼擔心。

看著面前美麗地不可方物的玉華柱，他稍微迷離后，很快集中心神，伸出雙手緊緊捏住。

美。

一陣較為激烈的喧囂后，再次安靜下來。

一些已經開始修鍊文氣的讀書聲閉眼感受一下，便猜想著議論起來，「依說這股清風，想必這位前輩已是賢人了吧。」

「我也希望。」白薇說。

葉撫看了一眼手指，「憑讀書人的感覺吧。」

站在前面的胡蘭這一刻卻反而猶豫了，並沒有第一時間舉手，她將手按在胸口，感受著曲紅綃臨行前給她的木牌，說等她神念到了一定程度便能通過這個木牌和她說話。她一直將木牌掛在胸口，這是她唯一思人睹物的東西。

「她是大賢人。」葉撫說。

輕輕垂落，她站在靈燈前面的站台上，環視一圈，然後禮貌地點頭說：「予，青梅學府第三百七十四代學生，作名甄雲韶，今於此，主持點靈燈一事。」聲音不緩不躁，但分毫不落地落在了在場每個人耳朵里。話里的「予」是書玉自稱用，但一般而言，相比書生的「在下」、「小生」、「晚學」、「晚生」這些，其實書玉常用的就是「我」，像特意用「予」做自稱，便是比較注重規矩和禮儀的一種表現。

「這……」

葉撫在最後面緊緊地看著胡蘭，心想胡蘭最大的心障果然還是曲紅綃。他並沒有出手幫她解難，若是這一步邁步過去，舉不起手來，點了靈燈也沒有任何意義。葉撫能教胡蘭讀書，能教她修鍊，但是心障只能由她自己跨過去。

「和_圖_書每個人按照手腕上的順次，依次上前。」甄雲韶簡簡單單地說了一句。

何依依在話剛說完就舉起了手，葉撫老遠看見了他的手腕上的字，即便他很快地就舉了手，然而也已經排到了第八十二個。

甄雲韶點點頭，便真應了場下的話。

場下之人沉默后，很快議論紛紛起來。

「親民，入世之道。」葉撫這般想著。

「是啊，元嬰境界的賢人並不多見，就是不知是小賢還是大賢。若是是大賢的話，這位前輩可就太厲害了。」

「不須前輩多說了。」場下有人回答，然後有不少人符合。

甄雲韶介紹里，她是青梅學府第三百七十四代學生，而青梅學府當代是第三百七十六代，所以稱她為前輩也是在情理之中。因為這裏還是讀書人多，而讀書人又有著「學無先後」之說，向來不以年齡說事，這也是為什麼胡蘭僅僅十歲，卻又那麼多大她幾歲甚至十歲的人追隨她的原因。

而到最後，秦三月鼓勵了胡蘭，她自己卻並未舉手。

甄雲韶站在燈台之上，面向場下，身下便是壯觀高大的靈燈。

一隻手輕輕抓住胡蘭的手。

那美麗的透明「蠟燭」被叫做玉華柱。

文氣之風吹遍望樓台之後，場上人躁動的心無疑是被安撫下來。那些要點靈燈的人也從先前的緊張與過分期待恢復到正常。

「不認識。」

「那麼，就由予說明點靈燈的規矩。」

胡蘭的眼神漸漸清明，漸漸堅定。最後，她堅定地舉起了手，一如她堅定地說要練劍的時候。被人信任是一種很不錯的感覺，哪怕只有一個人。

場上是衣服獵獵作響的聲音。葉撫看了一眼白薇手裡的提燈，唯獨這盞燈紋絲不動。

在普通人眼裡，這便是山上的修仙者，是常常會出現在故事書上的神仙。他們的目光從各式好看華麗的燈上吸引了過去，周圍那位游燈也都聽了下來。喧囂沉寂，只剩下竊竊私語。

這是在場人能夠想到的唯一的形容了。

墨痕浮現在她手腕上，她是最後一個。

至於前面那些修仙者，想的更多的應當是懸空而立的這個人。書玉打扮，應該便是從青梅學府里出來的人。至於不藉助道具便能懸空而立，那是至少元嬰境界的修士才能做到的。看這人相貌年輕，想必是學府之中了不得的人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