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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放說：「我畢竟是你的師祖，自是要關心。」

而在它們之下，是一尊隱藏於泥沙、海石之中，如同橫隔海底的巨大山脈的古獸。它有一個被遺忘已久的名字，潉。

「我才十五歲，真的能夠勝任嗎？」

葉撫緊緊握住她的手，踩在浮梯上，向祭壇看去，「會懂的。」

庾合頓了一下，又問：「為大人自己，還是？」

「禮數有那麼重要嗎？」秦三月出乎意料地問。她本是最知禮的。

「長山先生躬身萬載，得命所安。」

秦三月低頭，「可我希望老師你能握著我的手。」

曲紅綃看去，然後上前點頭行禮，「師祖。」

「我會跟在你後面。」

李命沒有解釋。其他人也沒有去問。第五鳶尾卻忽然抬頭說：「可這場雪什麼時候才能化？看樣子，許久都不會停下來，我們等不到春了嗎？」

曲紅綃愣住了，愣的不是或者的神念，而是神念傳進了木牌。她很是疑惑，這木牌是子母牌，母牌在自己這兒，子牌在胡蘭那兒，為何或者的神念會傳進母牌？難不成是或者通過胡蘭的子牌傳的？可那沒有必要啊，她完全可以直接傳神念給自己啊！這麼做，有什麼必要？好玩？還是故意的？

「可以。」

大潮與隔離陣法為地上的每一個生靈帶來一副絕美的畫卷。北海大潮懸在天上，地上所有的生靈像是海底世界里隔水的幻想生物，他們可以看到大潮撞擊隔離陣法激起的白浪，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沒來得及逃離的海獸被沖得七葷八素，可以看到曾經埋葬在北海之中的船隻、骸骨、甚至是海底遺迹。

「你的手，要握著天下，而不是握著我。」

「神秀湖現在像是倉庫里是不確定能否熬過一個飢荒的糧食，有手持兵刃的士兵守護。倉庫外是數不清的眼睛餓紅了的難民，隨時隨地都可能餓死，他們拿著鋤頭和鐮刀，想要衝進倉庫搶奪糧食。難民一邊要提防士兵的兵刃，一邊要提防衝進倉庫后隨時可能砸向自己的鋤頭。士兵地勢極佳，兵刃鋒利，體力充沛，但他們人少，不敢輕易地驅趕難民，更不敢讓難民知道自己人少。」庾合眼神鋒利清明，「難民們知道這倉庫里的糧食是用來救濟他們的，但是他們生怕分配給自己的糧食不夠熬過飢荒，所以想要去搶奪，搶到足夠的糧食，他們不在乎自己搶了糧食，別人夠不夠吃，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活過這個飢荒，甚至還有更加餓瘋了的，要去糧食的來源地搶奪糧食。士兵要維持著秩序，守住飢荒里最後的規矩，以免大亂。他們所有人的矛盾都集中在糧食上，卻很少有人想過，這些糧食是耗費了將近兩個季度種出來的來，不會去想，是誰種的糧食，是誰救濟的糧食，更不提感恩。」

「那我還是不去吧，就在外面等你。」

……

溫早見是個好奇的人，但是耐不住她很聽曲紅綃的話，乖乖地點了點頭。又問，「胡蘭呢？忽然被那個人帶走，會不會有事啊？」

「對於大潮來說，我們都是外人。」

溫早見驚訝地張了張嘴，小聲問：「真的？」

百家城裡被禁衛軍鎮壓下來了，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議論與驚嘆，興奮與炙熱。風雪絲毫無法掩蓋他們的炙熱，如同一團躥升的火焰，迅速在整個百家城的大街小巷裡燃燒。所有人的心神以往，好想去那祭壇邊上，去撫摸，去感受，去參悟。那是大祖的手跡，是至聖的痕迹，是那萬年間熾熱得如同各自天上太陽的存在。

庾合搖搖頭，顯然，他不希望在「斷代」這個話題上說太多，這是個複雜的且沒有任何根據的話題，如同空想。

沉默一會兒后，井不停又問：「這次大潮本是爭端之地，為何這麼久，卻又不見任何大人物出場？」

「若是失敗了……」

「在祭壇上，你就是最好看的。」

「那樣不合禮數。」

「沒關係，我在你身後。」

「嘿嘿，師叔我本事大啊。上天不能，我遁地，遁地不能我轉世。」

「我很倔？」

胡蘭愣了一下，然後反應過來，立馬要往後退去，手腕卻早已被或者緊緊抓住。或者笑著說：「走著！」

庾合一言一句地說著，語氣沉悶且急促。

曲紅綃正想說「留在洞天」，忽然只覺心中「靈犀」微動，然後說：「我也要去一趟百家城。」

「騙人？」寧江湖急得蹦起來，站不住腳，「道士的事情，怎麼能是騙人！」

到了最後一道台階上。葉撫鬆開了秦三月的手，「去吧，走上去。」

「當年至聖先師題字，兵家玄祖親手纂刻的『北參』！」

「多謝天官大人抬愛。」

天官神情不變，「我也只是區區一個守墓人，是大玄的子民。」

曲紅綃問：「師祖找我有什麼事嗎？」

「放心，我帶她去玩一玩，隨後送回來。」

第五伏安皺眉說，「鳶尾，不要亂說話！」

「可我們，該如何等到春的到來？長山先生。」第五鳶尾掩抑著自己的悲傷，輕聲問。第五立人的逝世讓她很是難過，因為就在那前一刻，她還在同她對坐共食，還受了她的囑託。現在看來，她覺得那是自家老祖的最後囑託。

他抬起頭，赫然說：「我ｈttps://ｗｗw•heｔuｂｏｏk•coｍ.cｏm們是貪婪的難民。」

溫早見笑了笑，「誰知道呢。」說著她撫了撫黑驢的白毛。黑驢十分配合地蹭了蹭。

曲紅綃並不確定有沒有事，只是直覺上覺得不會有事，她深知那個女子劍仙本事超出這天下絕大多數人太多太多，遠遠不是自己能觸及的，出於保險，她將這件事，通知給了葉撫。「我通知先生了，沒事的。」

這是北海的海水，是北海深處的海水。

陳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「也罷也罷，多走走總要比悶在山上好。」

「三皇子，請進。」竇問璇呼道。

「我也有緊張啊，只是你沒看到。再說了，你一直都說先生很平易近人的。」

見兩人這般，庾合便明白他們的意思了。他低下頭，「晚輩惶恐不能。」

「長山先生，這是什麼意思？」陳縹緲問。

那裡不是什麼流光溢彩的美麗風景，更加不是大潮襲來的撼人心魄的勢象，而是一尊龐大的，激射著莊嚴、肅穆、不可侵犯褻瀆的祭壇，高高地懸立在陰雲之下，風雪之中，宣洩著那壓迫人心魂的氣勢。八角十六方，突兀的構型似乎是在陳述它的與眾不同，紫玄色的通體布色並不炫目，卻讓人無法將目光從其上移轉開。八方招展的幡旗布滿了符文，密密麻麻，晦澀且繁複。祭壇上，是典型的眾星拱月布局，八方星辰，十六天宮，共抬中間的大月台，或者說用「玄陰台」稱呼更為合適。樓梘、梯台、圓桿、副絡、石碑縱橫交錯分佈在各個位置，相互連接、錯離之間似乎構成了某種陣法。而最為醒目的，毫無疑問是那祭壇正面的石刻大字——

懸立於空中的空道、大小雲林全部撤移。礙於雲獸之王師染的威勢，他們不敢上升以躲避大潮，只能向沒有被大潮覆蓋的地方移動。

「自然。」

寧江湖遙遙地看著兩女離去的背影，嘆了口氣。

遠在北國的雪山，大潮瀰漫而來，提前許久便布置好的陣法將大潮隔開，不至於淹沒北國這片土地。從隴北雪山背部湧起，大潮直觸陰雲，然後落進隔離大陣的頂層，四面八方升起的密密麻麻的陣旗紮根在大地，源源不斷地向隔離大陣輸送來自地下靈脈的靈氣，以支撐起幾乎能將整個神秀湖淹沒的大潮。

天官說：「為你而來，也是為大玄而來。」

「寧江湖，我尊你是師叔，不願與你動干戈。你不是被陳師祖禁足了嗎，怎麼又跑出來了！」

「可以，它雖然是頭驢，但是脾氣不大。」

寧江湖挑眉，「算命啊！」說著，他搖了搖旗。

那是，來自深海的呼喚。

年輕道士寧江湖看見來人，喜笑顏開，一把把八卦圖和小凳子上的雪掀開，「紅綃啊，快坐快坐，你可是稀客啊。」

「怎麼能是騙呢，這位女施主，我肯定算得准！」他擠了擠眼，對溫早見說：「算姻緣算嗎？」

「見誰？」

但是這無所謂，興奮著的人們不需要看到那多壯觀、多了不起，只需要知道創造出它來的人有多了不起就是了。

庾合搖了搖頭。他在心裏沉吟：「說得再激昂有什麼用，還不是無法改變自己是難民的一員。」

溫早見搖頭，滿不在乎地說：「我還以為多大個事呢，區區男人而已，有什麼大不了的。」

「局勢走得太快，留給我們的時間並不多，希望你能承受。」

陳縹緲當然知道這是《清風》中的一句話，只是不明白為何長山先生在這個時候說出來。

「暗中窺伺，母氣未來，沒人想當出頭鳥。」

「我沒有考慮失敗的情況。」李命定定地說。

庾合閉了閉眼，睜開后，大步向前，雙手抱參，行禮，「天官大人！」

「三月，去吧。」

秦三月點頭，然後吸一口氣，轉身，一步邁入祭壇。

在原地里出神許久，他是真的沒什麼事，閑著的。回神后，他轉身笑著對墨香說：「墨香，我們來下盤棋吧。」

溫早見滿足且難為情地站在後面，她心裏美滋滋的，知道紅綃已經對自己很上心了。現在要做的，就是努力那「友」變成「侶」，畢竟她家先生都沒反對，就靠自己努力了！

「很久了，比十個大玄王朝都久。」

「為我？」

溫早見瞧了瞧，發現這個陳師祖似乎跟大街小巷裡的普通中年人沒什麼區別，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，定然轉身就要忘了面貌。出於禮貌，她上前行禮，「洛神宮洛神傳人溫早見，見過陳放大前輩。」

年輕且頗有些邋遢的道士撕開了嗓子吼，邊吼還便招搖那不知畫著哪一道派標誌的黃布旗。他擺這個搖搖晃晃的小桌子，一張八卦圖鋪在上面，也不避風雪。他在大雪中拚命招展的樣子，滑稽得很。這個當兒，可沒有人去理會他，把他當了瘋子，傻子，蠢貨。

「所以那是年少無知。」

……

秦三月一步一步走在其間，神聖縹緲的祭祀袍隔絕一切凡俗氣息，她便真如那九天而落的玄女。她不看百家城，不看神秀湖，不看陰雲，不看風雪，只遙遙地看著北海深處那聚成一圈又一圈的圉圍鯨。她伸手，去觸摸，感知，感受，好似能隔著遙遙不知幾萬里，體會到它和圖書們留給世間最後的溫柔。

「那是，北參祭壇！告靈儀式啊，千年才能見一回的北參祭壇。」

「多好一姑娘啊……」

「你還算個道士？」曲紅綃挑眉。

溫早見躬身一禮，「謝謝師叔！我們先走了啊。」

陳放沉了口氣，沒多說，「我主要是想問一問你之後的打算，是回駝鈴山，還是繼續行走？」

百家城裡，所有的人停下步伐，朝那陰沉的天空看去。

胡蘭點頭，隨後疑問：「看樣子，你不想讓先生看到？」

天官嘆了口氣，搖頭說：「年紀上去了，說的話總是沒人信。」他閉了口氣，「算了算了，不說這些。」

「是大玄選了你。」

寧江湖笑呵呵地溫早見說：「你坐在這兒。」他指了指小凳子。

會是誰呢？

「儒家的先生？」

「過後我會跟先生說。」

或者俯身，貼在胡蘭耳朵邊上說：「我要把他的學生悄悄帶走，肯定不能讓他看到。」

「那祭壇，多久了？」井不停問。

天官並未回話，只是看著他。他抬起頭，看了看天官，見他未有神情變化，又看了看旁邊的竇問璇，她也未有神情變化。

「落雪是冬，化雪是春。」秦三月遙遙地看著遠處的雪，「三月天里，才會轉暖，離化雪還有兩個月呢。三月天里，才是春。」

洛神宮數以萬計的弟子們，勾布起簾，詠歌沉吟，絲絲縷縷的靈韻匯聚在一起，為正在逝去的圉圍鯨們送去她們的祈願；

曲紅綃轉身對溫早見小聲說：「他在駝鈴山給一對道侶算，說他們可以白頭偕老，結果次日，兩人修鍊時，就走火入魔，生機反噬，一夜白頭。」

「會明白的。」

溫早見看向曲紅綃，脈脈含情的眼神不言而喻。

李命抬手示意無礙，他看著第五鳶尾，溫聲說：「春就在那裡，不論如何都會到來。」

「若是如意，我便不會來。」天官說。他自是從庾合的話里聽得出來他並不像參与這件事，更不想成為被「大玄」選中的人。他沒有生氣，因為他知道庾合是一個怎樣的人，不然的也說不出「我喜愛不知尊重的那個你」這樣的話來。同時，他也知道，「大玄」選中了他庾合，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。

「手放在八卦圖上。」

曲紅綃搖頭，「紅綃從來沒怪過師祖。受師祖照顧成長至今，感激都來不及，何來的怨怪。」

「那，走吧。」

「我從不亂來，紅綃，你也知道的。」寧江湖認真說。

「既然你也叫我一聲師叔，那我還是實話實說吧。」寧江湖嘆了口氣，搖著頭說：「你這一生，恐怕難遇良緣，不得世公子翩翩啊。」

「那，就這樣吧。」

「師祖保重。」

一步，邁入房間里，赫然看去。鬚髮皆白的老人坐在那裡，身披麻衣，閉著眼，沒有聲息，如同死去。

「落雪是冬，化雪是春。」

溫早見隨後說，「我也一樣。」她不待井不停多說一句話，直接給他安排了，「你就留在洞天，照顧好洞天和胡蘭小師妹。」

「老師，我有些緊張。」

葉撫柔聲說：「會好起來的。」

庾合搖頭，「封城封的伺機攪亂的人。」隨後，他轉身離去。

這一番言語下來，井不停徹底改觀，非常明晰地知道了，庾合是真正的深藏不露！

「恩？這個恩，有什麼用？」

「葉先生總考慮著我們考慮不到的事。」

陳縹緲上前拱手，「長山先生躬身萬載，得命所安。」

潮汐城的人們，躲在家中、洞天里、客棧里，小心翼翼地欣賞著這壯麗的風景；

曲紅綃沒有理會他，凝眉問：「你在這裏幹什麼？」

「不是。」她也沒有解釋。

曲紅綃滿不情願地說：「算吧，算吧。」

寧江湖在一旁抿嘴笑個不停。

陳放點了點頭。

曲紅綃點頭，然後大大方方地說：「我在跟著一位先生念書。」

「我有點緊張。」

陳放沉默片刻后，說：「你身上有文氣。」

陳放嘆了口氣，「紅綃，你還在怪我。」

「喝著喝著就會了。」

「見一個人。」

「那他們存世多久了？」

「對，大玄。」

秦三月抬起頭，看著葉撫，眨眨眼，「老師，你說得太難，我聽不懂。」

「沒事吧。」溫早見捏著曲紅綃的衣袖，搖了搖問。

「未免太過牽強？」

「玄命司於此，告天下：

秦三月撫摸著額頭的桃花，問：「老師，春來了，一切真的就會好起來嗎？」

「說來也是。」井不停點頭。

「大人過謙了，你是皇室的護道人，我們皆受恩於你。」

「算了，我還是跟著你。」

庾合點頭。

可即便他們再如何的興奮，再如何地想去感受，也並無法改變那「北參」二字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了不起，之所以醒目，也是因為其大。它並未神輝熠熠，也並未異象平生，更為散發出無限的道意來。它就乾巴巴地擺在那裡，像極了民間普通的雕刻，甚至還因著時間的長久而有著腐蝕、風化的痕迹。

秦三月恍然若失，「老師不跟我一起嗎？」

她正身，正聲：

「紅綃。」從樓里走出來一個中年人。

秦三月駐足，看著葉撫許久，說：「告靈結束后，我希望老師能做麵條給我吃。」

沒有人去怪罪她hetubook.com.com。活了幾千歲了，都是經歷過數不清的事的人，沒有誰不能體會到第五鳶尾的處境。但同樣的，他們也沒有誰去安慰她，他們都知道，懂事明理的她不需要人安慰，只需要讓時間排解悲傷的情緒。

「什麼不妙？」曲紅綃搶在溫早見前面，「你可不要亂說話。」

庾合看見他的剎那，心裏猛然一緊，如同被抽幹了血。

正說著，忽然洞天的門被敲響，一句話都沒說的胡蘭默不作聲地走過去，將門打開，看到來人後，她眼裡一下子湧出光彩，「是你？」

「可，你們沒有——」說著，他停了下來。他想問，你們沒有問我願不願意。

庾合聽此，深深地吸了口氣，「奪母氣，於我們何處？」

陳放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，眼中閃過一絲哀傷，隨後又恢復清明，望著天上的祭壇。

「未必如意。」庾合說。這種陣前自降士氣的話說來本就不好聽，何況是在天官面前。竇問璇生怕天官大人生氣、惱怒，但是當她看向天官大人時，卻發現其神情並未變化。這時，她才知，天官大人對庾合真的很是包容。

庾合沒有當真，畢竟眼前的是大玄建朝便存在著的人，如果不是大玄上下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，定然要比皇帝有威望得多。即便是他庾合，也是他的父皇親口告訴，才知道的。如今，他想的是，既然天官大人都來了，那大玄無論如何也不能置身於外。

「在大勢中爭一片山河。」

「就是剛才我口中的陳師祖。」

唯獨第五鳶尾沒有說話，她死命地咬著牙，似乎很不甘心。

溫早見問：「這也能算？」

北海中心，深海之中，數不清的，密密麻麻的小山般的圉圍鯨，圍攏成一圈又一圈，低聲吟唱著，那亘古以來便銘刻在傳承當中的呼喚。

洞天中，三人看去，只見那門口站著一身材高挑的青衣女子，背負一把長劍。正是前幾天遇到的「大劍仙」或者。

李命搖頭，「莫長安在關鍵時候。而且，偌大一座天下，也不止我們幾個希望這趟大潮好好的。」

走著，她貼著曲紅綃說：「我還生怕我以後會跟一個男人結緣呢！」

「我還是有些緊張。」

「算命嘞！算不準不要錢！」

「見先生的時候，你都不緊張。」

天官笑了笑，「我想，那個時候，即便你知道我的身份，也依舊會叫我黃爺爺，而不是天官大人。」

「可，葉先生主持應該更加穩當吧。秦三月畢竟還小。」說起這樣的話來，井不停自己都覺得心虛，畢竟他是知道的，秦三月的身份特殊得很。

溫早見眨眨眼，「算一下嘛，小小地算一下，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。好嗎，好嗎？好嗎？」

就算是傻子，都能感覺到曲紅綃和她師祖之間有矛盾，溫早見哪裡能不知道，她沒有去過問，免得觸及到矛盾，老老實實地跟在曲紅綃後面。走著，走著，曲紅綃轉身說：「我們去喝酒吧。」

潉，靜靜地等待著。

天官卻並未在意，「我們要活下去，要擺脫難民的身份，要將『大玄』前面的『大』字去掉。」

「人都是惶恐的，能也是不能變來的。」天官說。

「落星關之事未終，我自是要去落星關。再后，東南西北中、千島、五海、十聖地、四十九秘境，還有許多我都沒去過，身當人間行者，不能停下腳步。」

符文作星辰，紫玄當深空，北參為日月。

「長山先生，神秀湖百家聖人呢？他們又為何不出來？甚至百家城的城主都未出來。」

上了年紀的人似乎都喜歡追憶過往，天官大人也不例外。他眉目虛沉，「還記得那時候，我守著皇陵，你隔三岔五地便來這裏找我講埋在陵里的人的趣事。如今大了，反而生分了。」

寧江湖擠眉弄眼道：「你放心，他現在不會抓我的。」

李命看著她說，「大雪要掩蓋神秀湖，要先將我掩蓋。慷慨激昂的話不適合我這種上了年紀的，但我經歷了九次大潮，這次是第十次。儒家講究數九為極，十為整，湊個整吧，這次不論如何，我還是要讓它圓滿。」

葉撫笑著說：「你也是三月。你來了，春自然會來。」

「大玄？」

溫早見想了想問：「意思是，遇不到合適的男人？」

庾合笑道：「天官大人說笑了，我區區一個皇子，不值當。」

努力呀！溫早見。

「在民間里，傳聞最多的貌似是第三種說法。」

「要是弄錯了怎麼辦？」

進了住處后，正欲呼叫竇問璇，卻感覺這裡有一股很熟悉且具壓迫感的氣息。朝那正房裡看去，只見竇問璇站在那裡，只是看了他一眼，並未做其他。登時，他知道，有其他人。

「剛才那個人，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？」溫早見不確定地問。

庾合同井不停站在一起，高高地望著百家城上的祭壇。

「為你。」

庾合捏著懷裡正散發熱意的玉佩，沉默了一會兒后呼氣說：「我去一趟百家城。」

「那麼久？」

「不知道，大概是斷代后的第一批人。」

曲紅綃拳頭握緊，然後又無奈嘆氣鬆掉，「你快走吧，陳師祖也在神秀湖。算了，我都知道你在這兒，師祖肯定早就知道了。」

「我從不亂和*圖*書說。」

溫早見照做。

說罷，曲紅綃轉身便走。溫早見連忙行了一禮，然後快步追上去。

曲紅綃笑了笑，笑得有些勉強。這麼明顯的暗示，她自然知道。可越是這樣，她心裏就越不安，越難割捨，越是複雜。

曲紅綃走前去，撫了撫黑驢額頭的唯一一撮白毛，順手摘了朵臘梅給它。

「老師，就要到了。」

「他們會不會看到我的臉啊，我臉上有道疤，會不會不好看啊？」

希欄小鎮的，崇尚著隴北雪山的原住民們，虔誠地望著天上的海，祈禱著，願一切平安；

「沒有什麼？」

高雅開口說：「長山先生，還不喚醒莫長安嗎？如今少了第五立人，再少他的話，怕是很艱難。」

庾合搖頭，「顯而易見，秦三月才是，葉先生只是輔佐。」

「至聖先師和兵家玄祖存世多久，差不多就有那麼久。」

「我為大玄人，當為大玄盡心儘力。所以，這次我來了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噓——」來人連忙噓聲。

井不停不太明白這一點，他轉身看向曲紅綃和溫早見，問：「你們呢？」

井不停問：「百家城不是封城了嗎？」

「春生萬物……這是《清風》中的一句話。」李命說。

曲紅綃認真思索著。

庾合未收禮，頭低得更低，「那是庾合年少無知，不知天官大人身份。」

庾合笑道：「我怎麼能代表大玄。」

竇問璇聽此愣了一下，她雖不知意，但知道那不是好話，不由得有些急。

「也可以。」

千年鯨落，回溯母氣，天地往複，生生不息。

「驢跟脾氣大有什麼關係嗎？」

溫早見點頭做了下來。

滄桑、沙啞、沉悶的一聲又一聲響起在玄定場。他們都是幾千歲的人，老的老，陳的陳，講話的確也是那般，老氣沉沉，如同李命說的那般，講不來慷慨激昂的話，自然不得氣勢磅礴。但，那一句句話里，卻充斥著無比讓人心安的力量，即便再有氣無力，也重如萬頃山，字字落定，壓在這玄定場。

虛空的階梯上，沒有人看得到秦三月和葉撫的身影。階梯很高，很長，他們走了許久。

禁衛軍佔據控制著百家城每一條街道，沒有人敢攪事，當然了，現在這個時候，看那天上的北參祭壇比攪事重要得多。他們大多三三兩兩聚在一起，對那北參祭壇、大潮以及當前形勢大肆議論。而在這樣的情況下，卻有一個聲音格外的扎耳且突兀：

說完，她牽著曲紅綃就離開了。

接著，寧江湖食指點在八卦圖另一邊，閉上眼，眉頭閃爍片刻后，睜眼露出一副遺憾的神情，「不妙，不妙！」

「晚輩不明白，為何選我？是父皇選了我，還是天官大人選了我。」

曲紅綃皺眉，「都這樣了，你還算？」

那祭壇，便是一片天！

「可那終究是外人。」

秦三月心裏很溫暖，她希望老師永遠都不要鬆開她。

……

「自古以來，天官大人守著大玄皇室，是我們當之無愧的護道人。幼時不諳世事，不知尊敬，現在既已知曉，不可不尊敬。」庾合說。

卻有一對人，急匆匆地走過去，為首者一把將那揮舞著的黃布旗止住，質問：「寧江湖，你在幹什麼！」

庾合問：「天官大人來此，可是為神秀湖大潮而來？」

「我是希望你快點回駝鈴山，不要在外面騙人了，每次都要駝鈴山給你清理後事。」

庾合不知如何回答，說實在的，他並不知道大玄王朝能給天官大人什麼。「晚輩不知。」

寧江湖憋了口氣，「的確是白頭偕老啊，不是挺準的嗎！」

「我可以摸摸嗎？」溫早見問。

井不停據手，佩服道：「三皇子一席話，當真鋒利！」

片刻后，曲紅綃轉身，對寧江湖說：「她是我的道友，你不要亂來，要是亂來，我定要跟師祖說，關你一萬年。師叔你知道，我不說玩笑。」

曲紅綃回過神來，搖頭，「沒事。」她眼帘微微耷著。

「可我不明白，不能心安。」

「晚輩知悉。」

「到時候，你就不會緊張了。」

葉撫笑著說：「當然可以。」

實在說，若是曲紅綃不說那個事，溫早見還不怎麼好奇，這一說了，反而好奇。她小聲問曲紅綃：「要不，算算？」

庾合搖頭，「我說錯了。」周若生的事情告訴他，有些事情並不能得償所願，如周若生的心意、身份，都在對他說，世間事，大都並非如意。

「陳放大聖人！」

洞天里，便只剩下他和墨香。

……

「沒關係的。」

井不停在後面看得是滿臉疑惑，正想問，結果曲紅綃帶著溫早見邁步便離去。

李命負手而立，站在第五家的玄定場。

百家城裡，一階一階看不到的浮梯上。

井不停知其意，點頭說：「沒想到，葉先生居然主持告靈儀式。」

「真見過？」溫早見頓了頓，然後撫了撫額頭，「可我怎麼想不起來呢？」

「斷代又是多久以前？」

寧江湖拍拍胸膛，「當然了，我可被人稱作小月老啊！」

墨海四劍宗的弟子們，各立於山頭，舉劍而迎，使萬劍齊發，以應對可能的隔離陣法破碎。

「嗯。」

曲紅綃愣神許久，她想到了有一種可能，那就是，或者那裡也有子牌。但是，當她一想m.hetubook.com.com到這個可能，立馬就忘卻了。

「陳師祖……不是很平易近人。」

曲紅綃認真點頭，「你可得小心，不要讓他隨便算。」

「十歲的胡蘭悟出天下絕無僅有的『一劍』，十五歲的你何不能向天下告靈。」

「希望到時候能見一見你的先生。」

「長山先生……」

墨香天真地笑道：「好呀！」

今以北參之祭，慰以安命！」

他們等待著，等待著北參祭壇完全顯露，同時，也在等待著各路聖人、大前輩的出現，等待著母氣大潮的來臨。

「可為我而來，這未免……」

「沒關係，我會教你的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集兩位至聖之力的『北參』啊。」

見到曲紅綃走進來，黑驢哼哧哼哧地叫喚了兩聲。

進了百家城，沒有多關注其他，直接到了竇問璇所在之地。

溫早見愣了一下。曲紅綃伸手，連忙將她護在身後，「不需要。師叔。你那套還是去騙別人。」

這乍一聽，似乎很不負責。但其餘眾人聽了后，只是沉沉吸氣，然後長言，「我等，伴長山先生左右。」

曲紅綃點頭。「師祖還有事嗎？」

在她踏足祭壇的剎那，八面十六方銘刻著符文的幡旗呼嘯起來，獵獵作響。整個祭壇通體散發出紫玄色的光，如同懸立在天上的天眼。她像是一道虹霞，遙遙升起，然後掛在長空，落進紫玄色的天眼裡。「北參」兩個除了大以外，沒有任何特點的字上，腐蝕、風化的痕迹一片片掉落，露出其原本的模樣，一如盛日，一如皓月，當空而立，可參日月。

「北參」。

明明才隔了四五天啊，曲紅綃心裏忽然感覺有些壓抑，像是某種未知的事物突如其來，壓在心頭，讓她喘氣不能。她深深地吸了口氣，再沉沉地吐出去，沒有和溫早見解釋，便說：「忘了就算了，沒必要去探究。」

而神秀湖的人們，還在眺望，那天際一線。

……

從洛神宮上下來；從墨海越過；從潮汐城淌過；從東界湧來；從洛河漫來……

「倔驢脾氣，倔驢脾氣的嘛。」

庾合是收到竇問璇的召喚后，才離開的。如他所言，百家城的封城並沒有封住他，畢竟也是大玄王朝的三皇子。

曲紅綃見此，氣勢傾瀉，正欲去奪回胡蘭，但再看去，或者和胡蘭已然消失不見。隨後，她掛在腰間的木牌傳進一道神念——

或者朝洞天里望了望，小聲問胡蘭：「你先生不在吧？」

庾合一步一步朝裏面走去，門的一側擋住了房間里的情況。他知道，那人就在裏面，因為越是靠近，便越是感覺氣息的濃郁。

「可我，還是有些緊張。」

「老師，你會一直握著我的手嗎？」

「是啊，沒有人希望自己是被時代拋棄的一代，希望著人類是通過自身的繁衍、衍化、生靈而來。」

「五萬年？十萬年？誰知道啊，名字都是『斷代』，誰知道文明和記載是什麼時候又興起的。儒家、上殷學宮、九周，許許多多的學派，許許多多研究古史的勢力、術系都有著不同的說法。有說斷代在部落文明之前，以神話和天人之災來佐證；有說在部落文明之後，以一撇之見的『軒轅』、『神農』等不知真實與否的氏族文明來佐證；有說根本就沒有什麼斷代，人得厚與天，生靈而治世，牽動整個族群的變化，慢慢衍生出文明和各種體系。」

玄定場很大，大得像是一片霧氣繚繞的湖。這裏只站著幾個人，所以顯得很是冷清。除了還在閉關的莫長安，以及逝去的第五立人，七大家的老祖都在這兒，還有第五伏安這位接班人，以及精神面貌略顯憔悴的第五鳶尾。

「嗯？」

圉圍之眾，當與天地同葬！

李命很理解她，無非是在想，自家老祖也本應該在這場合說出那句話的，但現在卻只有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這裏。

大雪紛飛的街道上。溫早見問曲紅綃：「我們去哪？」

「可那是形容倔的，跟你一樣。」

兩人來到一個小洞天。進去后，立馬就看到院子里開著一樹臘梅，以及一隻正在從嚼臘梅的黑驢。

「我不明白。」

井不停一言一句地聽著，眼中的驚駭與敬佩愈來愈濃。他驚駭的不是現在的局勢這麼嚴謹，而是庾合那敏銳的局勢嗅覺，以糧食、士兵、難民、飢荒四者十分貼切地詮釋了這神秀湖大潮乃至大半個天下的局勢。與庾合相處這麼久以來，他一直覺得庾合身為三皇子，卻絲毫沒有皇家子弟的作態和言談，一直以為他沒有經受過皇家王室的教育，不是大玄的繼承人之一。

溫早見問：「師叔可是算出什麼了？」

曲紅綃眼睛微微睜大，轉向溫早見，皺眉問：「你忘了？」

天官幽幽地說：「我還是喜歡不知尊敬的你。」

「為你。」

「喝酒？你會嗎？」

天官睜眼，昏黃暮沉的眼眸里沒有絲毫光彩，「你可以叫我黃爺爺。」

「我怎麼就不算道士了？」說著，寧江湖將注意轉移到曲紅綃身後的溫早見，忽然弓著腰，笑哈哈地說：「這位女施主，要不要我給你算一卦？」

寧江湖說，「差不多。」又問：「我幫你改個命？」

曲紅綃說：「神秀湖大潮當口，不便與師祖多說，還是等過後，紅綃再同師祖一敘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