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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人都是有私心的。」

「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。」

秦三月心裏受到了極大的觸動。她第一次見到老師會這樣無奈地說一件事，即便他還笑著，但無奈都幾乎要沉進自己心裡頭了。她這樣想著，心裏湧起無限的說不明道不白的悸動。她無意識一般，鬼使神差地，伸出手，想要去觸碰老師的臉頰。

「我不能給你答案。畢竟，那些事，我自己都看不明白。」

葉撫輕聲呼道：「三月。」

不，在葉撫看來，她正是因為有情，才能不動聲色地接受現實。

一樓的居心，早已從秦三月那裡聽完關於何依依的事。她是很傷心，但再如何傷心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無法改變現狀的事實。愛笑的少女，總還是堅強的，堅強地接受了事實。當然了，她也只是十七歲的少女，尚且還做不到獨自一人去承受這般不講道理的悲離。秦三月到底還是做了一回溫柔貼心的妹妹，儘可能地去排解居心心頭的苦悶。

「說真心話。我想回家看看。」

「私心？這有些不像老師會說出來的話。」

「你這話說的，有些讓人毛骨悚然啊。」

「負擔？為什麼這麼做？」

「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兒啊。」葉撫笑著說道。

落星關鎖關了。

「只有弱勢的人才有缺點。強勢的人，即便有缺點，也會有人說那是優點。人啊，一旦弱勢起來，做什麼別人都會覺得你是錯的。所以，我其實挺希望你能強勢一點。」

「我挺好的啊。」

「之後的話，或許我會有新的學生。」

「為什麼？我感覺聽心挺好的啊。有慧根，可塑性強，出身好，性格也很好。」

「怎麼？」

「是人在問你，哪有不合適的。」

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會兒，秦三月問：「老師你不問問我的私心是什麼嗎？」

「哈哈，我說笑的。只是在想，老師還會有怎樣的新學生，我又會有怎樣的師弟師妹。」秦三月說著，望起頭問：「對了，我想問，老師你為什麼沒有收何依依和聽心做學和*圖*書生？」

「當然啦，我也有不想放棄的事。」

何瑤剛離去不久，葉撫就從二樓下來了。見著秦三月正在院子里，一棵楓樹前蹲著。

「你一直都擅長照顧身邊人。胡蘭、聽心、紅綃、何依依、居心等等等等，不管比你大還是比你小，你都能把他們照顧得很好。但我覺得，你更多地應該照顧照顧自己。」

居心走得比何瑤早一些，她說，她要回去，久違地偷偷哭一回。

要是再幼稚一點就好了。可以毫無顧忌地索求，可以無理取鬧地任性。即便做錯了事，也會被原諒。

這是葉撫明確告訴何瑤的。並且他還直言不諱地說了，落星關局勢很嚴峻，在那裡的每個人都有可能埋骨異鄉，包括祁盼山。

「再之後呢？走遍這座天下后，你想做什麼呢？」

何瑤也不愧是何瑤。她能面無表情地聽下葉撫的每一句話，能毫無波動地聽來一個又一個殘酷的事實。

要是再成熟一點就好了。可以坦然地說出心思，可以放開身心去表達。即便事與願違，也能去釋懷。

「要是看明白了呢？」

「老師你的目標是什麼？」

「呵呵——」

她想，

「聽心嘛。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收她做學生的打算。」

「她就是那種一屁股坐下去，就會生根的人。」

葉撫沒有因為要照顧何瑤的心情，而去同她隱瞞或者理想化某些事情。他將落星關的局勢與在那裡的守關人所要遭遇的事，不加詞藻，簡單直白地同她說了。

秦三月感覺來，現在的何瑤雖然還是有些低沉，但整體感覺上，有一股昂然向上的勢頭。見到這般，她也就放下心來了。

「老師覺得我是怎樣的人？」

「你說得對，哪裡會有人不知道家在哪兒。大概我是那種人家哪裡，家就在哪裡的人吧。」

「哎呀，老師你操心太多了。難道我這樣很彆扭嗎？」

「去吧。」

葉撫點頭。

「不，我想老師跟我一起。」秦三月眼中夾雜著某些期許。

葉撫笑道，「和_圖_書沒關係。願意去思考，對我來說，並不叫任性。你是這個年紀嘛。老師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，還幻想著天下是圍著我轉的，大家都該順著我的心意來。你比老師優秀太多了。」

「明天，我們就出發了。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嗎？」

秦三月右手握住左手手腕，背在背後，跟上去，走在葉撫旁邊。

「倒不是彆扭。只是感覺，太活波了。跟你不太符合。」

「那位什麼你要讓她拜曲姐姐為師呢？」

「但她並不需要老師。老師對她來說，是一種束縛。她需要的是自由自在地成長。」

「教好你們這些學生，等你們能獨當一面。」

「倒不是這樣。」

「真的嗎？」秦三月彎起眉毛問。

「胡蘭告訴你的嗎？」

「這樣啊。聽老師這樣說，我總感覺下次在見到何依依時，我會嚇一跳呢。」

「這樣也好。人還是要有個目標的。」

「再過個十幾二十年，你若還是有這樣的想法。老師並不會說些什麼。但是現在，你到底還有許多東西沒看明白，老師不應該擅自說你是在浪費青春，但同樣的，我也不會擅自給你任何期許。」葉撫沉默了一會兒后說。

「老師是覺得我太軟弱了嗎？」

「問了，還能叫私心嗎？」

「我要是再幼稚一些就好了。」秦三月卻無端地說出這樣的話。

「什麼？為什麼說起了胡蘭。」

秦三月回過頭，「哎！」

葉撫偏頭看了看她，問：「以前走路，沒見過你這樣的姿勢。」

「你總是擅長記一些跟你沒關係的話。」

「那是怎樣？」

「既然只是喜歡四處走走，為什麼不和別人一起。」秦三月說，「薇姐姐，和薇姐姐一起啊。」

「薇姐姐不願意的話，還有我啊，我可以陪著老師你的。」秦三月說完這話后，覺得是自己欠缺考慮了，不由得稍稍別過頭。

葉撫沉默片刻后說，「她的確不知道。代學生收徒，也算是我自己擅作決定吧，這一點並沒有經過紅綃的意見。之所和-圖-書以要這麼做，是為了給紅綃增加一點負擔。」

「唉，但我總覺得，在這樣的天下里，這優點反而是缺點。」

葉撫說：「以前總是聽人說『要是再成熟一點就好了』，你這樣的想法，很特殊。」

她是無情的嗎？

何瑤離去之前，在一樓又同秦三月說了會兒話，從她這裏了解到了居心的心思。

許久，也沒有得到個答案。

在聊起落星關期間，何瑤沒有問一句葉撫關於落星關的看法。更加沒有請求葉撫去改變些什麼。她其實很清楚，如果自己做到了那一步，那麼毫無疑問的。自己和葉先生這一層的關係，將慢慢變質。

「聽心呢？」

「家？」秦三月忽然意識到，似乎自己等人對老師的過往一概不知，她不由得抬起頭，認真地問：「老師你的家在哪兒？」

「哎！」秦三月快步追上去。

秦三月笑著說，「也是。我也有私心。」

葉撫想了想，笑道：「也行。走吧。」

「走路也不費勁兒啊。」

但手至中途，她一下子清醒過來，立馬收回來，然後牢牢地鎖在背後。她訕訕一笑，「老師你真會開玩笑，哪裡有人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兒？又不跟我一樣，是個流浪者。」

前面，葉撫招招手，「三月，快點，再不快點，天就要黑了。」

「新的學生啊……」秦三月微微低頭。

「這一次，發生在曲姐姐身上的事……」

「老師我啊，雖說能教給你許多東西，但始終跟你有些代溝。在更加細節上的事，許多話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。所以呢，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顧自己。」

說著，他就邁開步伐，往楓林宛外面走去。

葉撫笑道：「你也應該要有自己的人生啊。你還年輕，以後的路長，可不要跟著我浪費青春。」

葉撫點頭。

「嗯，當時知道了后，還嚇了一跳。曲姐姐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吧。」

「你這就太胡蘭了。」

「我想過她會這麼做。只是，我個人的私心沒讓我預料到她做得那麼徹底。」

秦三月不禁去想和圖書，都說出來了，還叫「偷偷」嗎？大概，這也是一種排解苦悶的方式吧。說起哭，她記得自己記事起后，似乎只哭過兩回，一回是在黑石城，見到鍾隨花大家遇難，一回是上次在神秀湖，知道師姐離世的事實。

葉撫清爽地笑了笑，大步向前。

「我會孤身一人，四處走走。」

「不太符合？老師覺得我是怎樣的人啊。」

秦三月有些茫然。什麼叫更加細節上的事？什麼又叫好好照顧自己？她知道是什麼意思，但是從葉撫口裡說出來后，她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了。她不知道在這個話題上，再如何進行下去，不由得勉強笑著岔開話題，「老師，如果你以後不再收學生了，會做些什麼？」

再幼稚一些，就可以像胡蘭那樣，像雪衣那樣，像聽心那樣。毫無顧忌地索求自己想要的。

「在那之後呢？」

「我倒不是喜歡孤身一人，只是喜歡四處走走。」

秦三月鼻頭顫了顫，然後說：「老師，你不要擅自覺得別人的話很奇怪。那不禮貌，你也說過。」

「表現在什麼方面呢？」

秦三月愣在原地，看著葉撫越來越遠。

秦三月笑道：「我想去君安府裏面逛逛。」

「怎麼又問。」

秦三月沉默了，「對不起，我任性了。」

「當著人的面說人怎樣，不太合適。」

走著，葉撫稍稍駐足，停下來，上下審視一番，然後問：「是不是居心給你講了什麼奇怪的東西？」

「她啊，走得太快了。我也挺希望她偶爾能停下來，多看看風景。想給她一點責任，以至於不走得那麼風風火火的。」

自己給自己圈一個理想地界，在裏面自我陶醉。那才是最無情的。

「為什麼要孤身一人呢？」

葉撫點了一下頭，「這是有理由的。何依依這小子潛力很大，之前有過想收他做學生的。但是後來一想，何依依比起有一個先生，其實更好的事，沒有先生。他應該要有著許多的引路人，而我也是他的一個引路人之一。」

秦三月搖搖頭，笑著說：「有www.hetubook.com.com時候，就會有些奇怪的想法。想要獨佔老師。」

「這幾天一直讓你往山上跑，沒照顧到你心裏想做些什麼。」葉撫望了望天，「現在還有些時間，你想做什麼，就去吧。」

「因為你還沒回答我的嘛。」

出了何家，順著西大道，兩人一直朝著更加繁華的中城區走去。今天的雪要小一點，風跟著也小一點，是這些天里難得適合出門散步的日子。

「不是你說過的嗎？成年人的世界，多的是無奈。」

「我是說，你今天有點像胡蘭。」

秦三月長嘆一口氣，使勁兒地晃了晃頭，「不說這些了。我算是體會到老師你說的代溝是什麼了。老師你不懂我在說什麼，我也不懂老師你在說什麼。」

葉撫繼續前進，笑道：「你的確不擅長隱瞞。不過，這也是你的優點吧。對人真誠，做事認真。」

「是啊，也是，挺有道理的。」

葉撫笑笑。

秦三月笑著說：「省力嘛。」

葉撫呼出口氣，凝結成一片霧珠，迅速彌散在空中，「三月，有件事我想跟你說。」

「這個不好說。以後再給你說吧。」

「不好形容。硬要說的話，有點精神吧。」

秦三月莫須有地緊張起來，「什麼？」

秦三月低著頭，沒看葉撫。她像是略帶著賭氣的情緒說：「我不覺得那是浪費青春。老師你既然都說了，尊重我們學生自己的選擇，那也就不要擅自決定我該做些什麼。我想跟著老師，老師你可以不想讓我跟著，但不要說那是在浪費青春。」

葉撫看著她的側臉，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。

下次哭，會是什麼樣的事呢？她懷以理性的態度，去思考這個問題。

葉撫笑了笑，「以往回，你問完我一些事，我若是沒有答覆的話，你就不會問第二遍。今天嘛，你已經有兩個問題，問了第二遍。感覺，在某些事上，你變得有些執著。」

秦三月拍掉手上的雪，走過去，想了想說：「老師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麼問我。」

一直到下午的時候，何瑤才離去。她一如既往地，強勢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