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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回答反而讓李明廷放心。他不覺得一個人會毫無目的地施加善意，饋贈事物。但即便他很放心，仍然無法認同何依依，畢竟疊雲國按照之前的計劃已經走到這一步了，若是按照何依依所說，推翻重來，要是失敗的話，付出的代價很大很大。他不敢去冒險，疊雲國穩打穩算上千年，他不想毀在自己手上。

「何郎所言如繁星，謂之為何？」

儘管李明廷不想接受何依依的建議，但他仍然願意何家借勢，因為何依依在他眼裡是比整個何家還要珍貴的存在。從之前在明安城他就很在意何依依的成長，只是沒想到，成長來得那麼快，那麼出乎意料。

一連整夜，御書房燈火長燃。

他想了想，會不會可能在信裏面暗示了我什麼？

今日的朝會，同往常沒有任何區別。他本來都是不想開朝會的，但礙於一個「戰時」，還是得沉住氣，再來聽一次將臣們的廢話，不論自己這邊是怎麼打算的，都得讓他們先安個心，知道自家皇帝沒有偷懶懈怠，在好好地為國為民考慮。

宦官朝向陰影的攻勢一下子斷掉。

「這是要做什麼？」

李明廷虛目以望，「影牙。」

宦官定定看去，見那陰影之物停在李明廷前面三尺處。

「然後……」何依依虛目，「明安城有一座文氣碑，是上次荷園會留下的。那上面，尋常人留不得字。但我的話，沒什麼問題。到時候，我親自寫一篇文章，姐姐你幫我送到文氣碑前即可。」

「賊人！」宦官振聲喝到，兩邊的宮女皆無力抵抗，全部七竅流血栽倒在地。

李明廷擺手拒絕，「信是尋常信，不需非常法。」

何依依接著說，「第二，我要姐姐你在疊雲國所有的廟宇、神像，凡是供奉神像之地皆留字『大周輝煌萬世』，最好能弄得神秘一點，什麼金光、神音全部往裡面放。」

何瑤坐得筆直，「你說。」

何瑤表情忽然複雜起來，「然後呢？」

但他並非暢快自由，每每到了關鍵之處，便無從動筆，只得再次從信紙中翻找研讀細思，終覺明朗后，又滿面喜色，繼續抒寫。

李明廷皺起眉，他知道何依依說的困局是什麼。若是之前，他會覺得何依依說的是戰局，但是看了信之後，他知道，何依依說的肯定是疊和圖書雲建王朝之困局。

姐姐，你放心……就算失敗了，也還有一招，只是我想，那一招疊雲國還沒有能力看到。

一張又一張紙被填滿。

何瑤看著何依依，怎麼看怎麼滿意，「好吧。姐姐就帶著何家給你打一回下手。」

何依依給李明廷的驚喜太多，以至於他將起看作是一個了不得的謀士，無法不在意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。

何依依吃痛，嘶嘶吸氣。

但陰影不受控制，毫無阻礙地突破了雷霆囚籠，直逼李明廷而去。

「讓所有用紙的人知道疊雲國危矣，用紙的人大都市文人，一個國家裡，屬這類人最有影響力。中層留字『大周興，疊雲亡』，底層留字『此為神昭』。把所有紙廠全部包下來，不讓他們生產任何其他紙，全生產這種紙。」

何依依神情變得冷清起來，虛望長空，眼神幽沉迷離，好似透著迷霧見到了那歷史的滾滾長河。

李明廷思量許久。他對何依依所說難以理解，同何瑤一樣，他無法跨越千年的鴻溝，站在史實之外去看待一件事，本就是史實中人，自然受著歷史規律的影響，無法明晰何依依之言是否為真。但他找不出其中的漏洞，並沒有覺得何依依是在騙他。

二月以來，北方之狼，起兵豪野……」

李明廷陡然抬手，「肅靜！」

汀幽說道，「陛下，該用晚膳了。」

汀幽深感震驚，作為貼身的宦官，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陛下如此沉醉於某件事。

李明廷挑眉，「有點意思。」這是要跟朕對話嗎？

李明廷頓時眉頭深皺，何依依所言，與疊雲國現在的行動完全相反。他不能理解。

「那，你是要替疊雲破解？」

汀幽不多言，拍手請來一道青色的氣息，將地上幾個宮女的屍體處理乾淨，不留任何血污。

「此為何？」

「要製造國運危機，要麼直接從國運入手，要麼刺殺核心政要人物，要麼大肆破壞疆土，要麼令其大災。方法很多，但大多都不切實際。」何依依說，「而大周的和平之術就是可利用的一點。」

李明廷沒有接過來，「這是誰的信？」

何依依的回答很直接，挑明了跟你說那麼多，是想讓疊雲國幫助何家。

「小生有一計，可解疊雲困局。」

「大周無愧千年王朝，格和*圖*書局比沒有建王朝的疊雲國大上一籌。他們知道疊雲國的弱勢之處在哪，所以在正面對抗的同時，以和平之術影響疊雲國內在。」何依依說，「從影人們的情報來看，疊雲國內長期存在著分佈較為散落的一群人，他們大都是文人，有詩人、書法家、棋道高手、小說家，亦有官家之人，史官、翻書郎、禮郎等等，這群人，喜歡以吹捧大周的方式貶斥疊雲，謂以『批評』，求以『進步』，從而受到民間喜愛。因為這群人所行之事並不立馬影響疊雲風氣，但長久以來，在一代人中形成一種潛移默化的觀念，直白的便是大周好，疊雲不如大周。沒有人把他們當作一個群體，自然也就無從針對，無從定性，而疊雲朝廷自然無從干預，所以任由他們侵蝕疊雲黎民信力。」

「西起喧囂，北顯紛雜，東生岌岌，南有蒙土。」

說完，他折手撕開，疊放得整整齊齊的共計二十四張信紙滑出來。

李明廷喜笑顏開，「此信可謂絕色！當吾輩研讀。」

「這就是政治嗎？」何瑤呼出口氣，「唉，姐姐我果然喜歡不起來。」

李明廷冷哼一聲，「何家能有什麼詐。」

「山水樓，何依依。」

「作為皇帝，多疑並非壞事。」

李明廷又問，「他寫信給朕幹什麼？」

汀幽見李明廷神情大驚之相，無敢多想，迅速取來筆具。

他看了看親筆，又看了看何依依的信，大嘆一聲，「天壤之地，謂有何郎。」

汀幽震驚無比，他聽見李明廷居然用「吾」自稱。這意味著，李明廷將這封信視作為等君之物。

「如上！陛下是否認同小生見解？」

陰影之物說完，留下被一絲氣息托住的信，身形直接散掉。自始至終，陰影之物都沒露出任何可以識別的特徵，全然一團軟糯的黑。

每張信紙都被塞滿了工整的字，一共二十四張。

何瑤皺起眉，「包下一整個國家的紙，花費確實高，還是那麼複雜的工藝。」隨後，她笑道，「不過這還不至於讓何家傷筋動骨。」

何依依笑道，「溫水煮青蛙，水燙了后，青蛙一樣會跳走。但這種和平之術會一邊升溫，一邊蓋蓋子。」

「疊雲國的皇帝，老奴信已送到，收否，看否全在你。」

「陛下，此信所謂？」m.hetubook.com.com汀幽難免好奇。

何依依笑著點頭。

「朕說，不必了！」

李明廷皺起眉，他不理解何依依最後一句話什麼意思，也沒來得及去問。

這麼想著，他重新捧著信紙繼續研讀。

「萬一有詐？」

幾乎每一天的上午，都是在朝會上，同一群各執己見的將臣們，針對戰爭鬧得個唾沫橫飛。老實說，即便是以賢明著稱的李明廷，也感到十分的煩躁，聽那些將臣們的討論，喳喳嗚嗚的，他覺得自己像是置身在酷暑的山林之中，周圍全都是蟲鳴獸叫。

「陛下，小心有詐！」宦官汀幽聲音尖銳而明朗。

「怎麼做？」

他想說什麼？

「好小子，玩陰謀有一手啊！」何瑤狠狠地拍了何依依肩膀一巴掌。

「什麼文章？」

宦官汀幽聞聲入內。

何瑤連忙又給他揉了揉，「沒事吧。」

他幾乎是一字不漏，從前到后，看了個分明。

無法得出結論，他選擇迂迴。

「何家所遇困局，同疊雲相當，故欲借疊雲之勢破局。」

御書房裡。

「疊雲國的皇帝，老奴奉命，傳信於你。」陰影之物聲音澀澀。

信擺在李明廷面前。

一行字出現。

「沒事。」何依依嬉笑一聲，「姐姐就照我說的去做吧。文氣碑的文章，過幾天再來我這兒拿就是了。」

沒去糾結什麼，他捧起信紙，從第一面開始，看起來。

「是。」

期間，汀幽幾次催促用膳，李明廷充耳不聞，隻字不理。

他想了想，提筆不蘸墨，凌空虛寫：

李明廷絲毫不覺得疲乏，隨口說，「不必了。」

「疊雲國的皇帝，你並非多疑之人。」

君安府何家。

何依依笑道，「疊雲討敵檄文。」

此句顯露后，這第二十五張信紙轟然粉碎，消散殆盡。

李明廷提筆蘸墨，鋪紙動手，奮筆疾書。他寫字不同於何依依，狂放許多，筆如游龍，墨如潛蛟。

「何郎所言極是，但疊雲尚有解圍之術，不必在意。何家需借疊雲之勢，也無不可。」

「陛下！」宦官以為這是陰影之物的阻礙，見陰影之物逼近李明廷，心竅欲裂。

宦官汀幽上前，「陛下，讓老奴替你拆信。」

何瑤隨後揚長而去。

何瑤眼神古怪，「難怪你說要冒很大風險，合著你是想讓疊雲國亂成一鍋粥啊。」

持續和*圖*書了兩個時辰的朝會，在李明廷極力克制的煩躁宣告下結束。

何依依喝了一口茶水解渴，「沒錯，國運危機。其實也說不上危機，反而是對疊雲國的助力。」

關鍵的是，每天的朝會上，他都很難真的聽到讓人覺得眼前一亮的觀點。將臣們每天討論來討論去，大抵都是一個意思，同大周的正面戰場，應當以防為攻，藉由紀戊山的地理優勢，打個防守持久戰，跟大周王朝拖，拖到他們覺得戰爭是得不償失的時候，對內就安撫民眾，提防內亂，控制各地兵侯，避免外戰不止，內戰四起。

他向來不是盲目自大的君王，但對篤定的事深信不疑。沒有任何顧慮，招手將信收到掌上，甩袖大步朝著御書房而去。

第二行字浮現。

「西北之戰，需大勝，切不可退讓！黎民信力當為首要。聖人之奕，並非關鍵，不可以此為立。」

「怎麼利用。」

「陛下，龍體為重。」

何依依說，「其實，這種手段起源於鬼谷，以極其陰柔的辦法破強敵用的，但被縱橫家改良后，就成了一種難以破解的陽謀。所以，我一直在說，疊雲國千年來的戰略缺點也很明顯，就是更難破解這種陽謀。」

「溫水煮青蛙。」

何依依神情認真起來，「和平之術是溫柔戰法，對目前被侵蝕嚴重的疊雲而言，最好的辦法就是破而後立，把溫柔戰法推進成激進戰法。姐姐，你聽好。」

「國運、實力、認可、信力，為國之本，疊雲做局千年，國運充沛，實力深厚，認可明朗，唯有信力低微。古往今來，眾國皆不以為意，在於其發展循序漸進，而非核心收縮、局部擴張，亦有等同之法，然未及信力者，皆潰之高樓蟻蝕。信力為國之蒙蒙，無形其意，有意起形。」

陰影之物沒有說任何話，將略微有些分量的信遞給李明廷。

「沒錯，在和平之中殺死對手。這是大國喜歡用的對敵術，而這樣的對敵術往往很難破解，因為走得太溫柔了。」

直至下午，雕琢氣太陽光黯淡過後，李明廷收筆，此時，他的手已經有些顫抖了。

看了一遍過後，他精神大作，眉目跳動，「來人！來人！」

「還請陛下多加考慮。」

「汀幽，來者非敵。」李明廷出聲。

李明廷皺起眉。這是信？

自從大周舉兵南m.hetubｏok•ｃom.coｍ下后，李明廷已經沒有過過一個安穩的下午和夜晚了。

「筆墨伺候！」

何依依呵呵一笑，「大周希望和平之術，一點一點讓疊雲沒有掙扎地死去，從他們在西北排兵布陣的方式可以看出來，是要打持久戰的。而疊雲國走偏了，沒有認識到這一點。我這樣做，無非也就是讓疊雲國開始掙扎罷了。不過姐姐並不用太擔心，因為三招棋下完，疊雲一定亂成一鍋粥，四處恐慌，屆時國運受損，以姐姐的手段，他們肯定不能很快查到何家，在調查的過程中，他們會發現大周養的那群『批評』家，屆時，十有八九會把他們，會把他們背後的大周當作罪魁禍首。等疊雲真正知道黑手是何家時，已經為時已晚，那個時候的疊雲必須破而後立了。」

「老奴不知。」

「和平之術……這群人是大周養在疊雲的？」

「李明廷果然沒有任何我的看法。」何依依笑道。這並不出乎意料。

「山水樓？」李明廷沒聽過，「何家的何依依？」

「何郎才情曠古爍今。」

途徑御花園，忽然從山石見掠過來一道陰影。攙扶李明廷的宦官鋒芒陡起，「大胆！」隨後，他兩指輕點，眼中青光閃過，瞬間，方圓五丈之地的空間貼滿符篆，從符篆上降下雷霆，結成囚籠，將陰影束縛住。

「疊雲之帝，小生何依依，多有叨擾，還請見諒。

「朕會考慮的。」

侍君的宦官、宮女們上前攙扶著李明廷離開大殿，從殿後的光明道前往御書房。

汀幽拜倒在地，隨後退下。

這些東西，李明廷都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，以至於，他煩躁至極的時候，覺得自己的將臣們都是一群跟風附和的閑人、飯桶。

李明廷起初，以尋常心看待，但問候之語和事記一過，進入正題后，他漸漸來了精神，逐漸地認真起來，眉頭的緊皺程度不斷加深。態度跟面對朝會群臣的時候，儼然不同。

「第一，我要你發動疊雲國所有的造紙廠，向他們定製一種特殊紙。這種特殊紙分三層，會在被別人抒寫的時候，脫落表層，露出中層，會在燃燒后露出底層。」

何瑤說，「那接下來，就是你說的國運危機？」

「何解？」他再次凌空虛寫。

正當李明廷食髓知味，欲再次研讀之際，第二十五張信紙以氣息的形式浮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