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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啊，秦姑娘！」何依依又像是當年那個一驚一乍容易羞澀的少年了。他立馬站起來，有些不知把手放在那裡，局促地，忸怩地搓弄著。

「也是呢。你不說也罷，我去找瑤姐姐，她肯定什麼都會給我說的。」

「你在做什麼？」

「嘿嘿，姐姐看人還是那麼准。」

如果不曾有樹冠遮蓋在天上，不曾有雕琢氣太陽升起，那麼這裏或許還是祥和的。

「不會啦，就算瑤姐姐把我修理成一個光頭，我也願意。」

太遠了，離東土太遠了，遠到他有些「害怕」。似乎要是自己去了，就會更難見到那人了。

何瑤哼了一聲，「原諒你了，作為補償，快點告訴我五年裡你在做什麼。」

「見外了。你還需要恭喜我什麼嗎？」秦三月頭上垂下來一縷長發，豎在她的鼻樑上。她頓了頓，將頭髮撥開，「頭髮長長了啊。」

他轉頭，遠望夜空。

「那恭喜秦姑娘學有所成。」

想見，又十分害怕見到。

「中州啊……太遠了……」

果然，對於「家長」而言，男人是臭蛋，女人是珍珠。

「瑤姐姐！」秦三月把開心都寫在臉上。

見到秦三月，何依依反而不那麼痛苦了，多了些尷尬，彷彿回到了七八年前初相識之時，「不至於，不至於。」

秦三月笑容不再青澀，給何瑤一種說不出的感覺。這種感覺讓她心安。

「軟弱！」何瑤語氣很生氣。

雖然她的語氣很平淡，但說出話的還是反應了她的情緒。

秦三月轉過身，端正地坐著，把自己垂在地上的頭髮捧起來，「瑤姐姐幫我修理一下頭髮嘛，然後我邊說我閉關的五年。」

何瑤笑著搖頭，「那可不是。你給我的感覺都變了，對你而言，也肯定不是什麼眨眼的變化。」

何依依愣了許久，「我記得秦姑娘不是一點修為都沒有嗎，怎麼閉關五年就能做到大乘修士才能做到的縮地成寸……」

「嗯……很長。」

第五薔薇離開后，他消沉落寞了許久，基本上是茶不思飯不想，書不看筆不碰的程度，身受的「朝巳」之傷也持續了很久。也沒有第五薔薇的消失。那段時間里，他基本是在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摺磨中度過的。也不管何瑤如何勸慰，他就是無法冷靜下來，無法正確地去思考自己該做什麼。

「何依依，可不要像個笨蛋哦。」秦三月嘴角含笑，「我已經感受到了。」

秦姑和*圖*書娘變了，變了許多。頭髮變得好長好長，快碰到膝蓋彎了吧，也長高了，比姐姐還要高一點吧，相貌也是，成熟了，柔和了。

何瑤轉過身，仰起頭，「中州，清薇道郡要開武道碑了。反正你在家也是閑著，不如去看看。」

何依依之前設想過秦三月出關時的場景，他想，作為葉先生的學生，閉關結束出關時應該有著了不得的景象吧。他還期待著那一天，想看看秦三月會引來什麼天地奇觀。或者說，即便沒有天地奇觀，也是從閉關之地出來，感嘆一下五年的變化后，再來同他們想見。

就這麼見著了。

可……

何瑤禁不住將這個五年未見的妹妹抱在懷裡，然後才發覺這個妹妹長得比自己高了。

「別啊！多醜啊！」

何依依沒有說話。

「猜的？」

「真是令人失望。」何瑤皺著眉，「一點挫折都能讓你困頓兩年。」

何瑤下意識抬手嗅了嗅，隨後反應過來，白了秦三月一眼，「調皮。」

何瑤有些感慨，「上次見你時，你才十五歲。一下子就過了五年啊。」

秦三月笑著回答，「閉關已經學不到什麼了，就出來了。」

想著這些，何瑤莫名有一種身位姐姐看妹嫁人的不舍之情。她也覺得自己怪怪的，每天都盼著何依依那臭小子趕快滾犢子去尋找真愛，卻又如何都不願去想三月也有愛上別人以身相許的那天。

「來，坐著，給姐姐說說，這五年你都是怎麼過的。」何瑤將秦三月推到自己平時處理家族事務的位置上。

但，這在何依依看來，是莫大的危機。因為第五薔薇的加入，打破了戰場平衡，勢必會引起其他連鎖反應的，變化可能不會來得太快，但一定會出現，現在的她或許沒有什麼危險，但以後就說不好了。畢竟，即便大周調查出她的身份是第五家的人，也並不懼怕在戰場上將她殺死，因為這是戰場，是王朝等級的戰場，第五薔薇如果真的死在戰場上，第五家沒有任何資格去為她討個說法，因為她是以一個「士兵」，或者一個「將軍」的身份戰死。

「姐姐手藝很一般啊，平日里都是侍女幫我打理的，修得難看，你可別怪我。」

秦三月像是被風吹來，也像是被風吹走，消失在原地。

何瑤心裏感觸頗多，想著啊，三月真是長大了，真是跟以前不一樣了，真是學會表達自己m.hetubook.com.com的情感了。

「那好，就光頭吧。」

「啊……你閉關的地方離這裏這麼遠……」

秦三月伸手向後，把自己的頭髮捧了前來，一瞧著，立馬笑起來，「哎，我就說感覺腦袋變得好重，我還以為是我個頭都長到腦袋上去了。」

何依依驀然睜開眼，想起什麼，心裏頓時湧出陣陣熱流來。他猛地坐起來，四處張望尋找。他朝房梁的凸出看去，赫然看到，秦三月站在那裡，身影如皎月，熠熠生輝。

看著太假。他覺得天上的月亮太假了。事實上，那也的確是假的。

這種心靈上的痛苦取代了之前傷勢身體上的痛苦。

「秦姑娘……」

銅鏡前，寸寸青絲被剝離。秦三月緩緩述說著，眼神變得越來越幽遠。那些掉落在地的頭髮，一如她的過往，而咔咔的剪刀聲，便是一聲聲道別。

何依依僵了僵，然後生硬地岔開話題，「秦姑娘這剛出關，還是先做自己的事吧，可不要在我這兒耽擱了。」

說完，她轉身就離開了。

就好像……她從來沒閉過關，一直都在這何家度過平平常常的每一天。

何依依笑了笑，「這場仗還要打一段時間，疊雲國不會那麼急的。」

何依依翻了個身，背對著何瑤這邊。

「何依依，你真是越活越倒轉去了。」

「額……秦姑娘你是一出關，就到這兒來的嗎？」

「你不用愧疚什麼。」何瑤說，「好了，該說的我都說話，要做什麼你自己決定。」

剛看到秦三月時，何瑤有些發懵，因為乍一看有些認不出來，隨後情緒才爆發。她驚喜地起身，迎上去，「是三月嗎？」

「唉……前年那血獸怎麼就沒把這東西給吃了呢……要是真的吃了的話，或許，一切都能好起來……」他這般想著，但是一想過，又不免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幼稚。事實上，要是真的吃了的話，那這樹冠之地就該沒日沒夜都被黑暗籠罩了。

「沒有，沒有，開個小小的玩笑嘛。」秦三月抓著何瑤的手，臉貼著手背，蹭了蹭。

而這樣美麗好性子的姑娘，又會愛上誰家的公子呢？

說完，她轉身，走出幾步后又說：「疊雲國又來信的。」

何依依沒來得及攔下秦三月。

忽然，一道細膩柔和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。

「圓月」相稱，皎月在前，何依依忽然就覺得今晚的月亮一點都不乏味了。

有夜風吹來，盪起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羅裙與青絲。

「是嘞，三月妹妹好看便是了！」

第五薔薇會去做什麼，實際上是在何依依的預料之中的，所以剛知道消息時他除了更加痛心以外，依舊無法提起精神來，然而，在之後的調查報告里，影人們逐漸用「戰爭兵器」、「戰爭絞肉機」、「戰場禍星」等言辭來形容她，說她的加入，對於大周和疊雲的單兵水平而言，簡直是破格的存在。

眉目如畫的公子卧躺在房樑上，望著天上的月。有風從他耳邊吹過，發出輕輕的呼聲。

他偏頭看了看，淡淡說：「看月亮。」

「沒有什麼挫折，我也沒有困頓。」

何依依想回答，又不知道從哪兒說起，他感覺有很多想同這位朋友說的，但又說不出來。

他本以為自己傷好了后，就能立馬解決第五薔薇未來的危險，但當他真正著手時，才發現自己不僅缺乏改變現狀的能力，還缺乏去改變現狀的勇氣。

「別說啦，我臉紅了！」

天上的月亮很圓，但太圓了。圓月喜人，但一年四季里，不分時候，都是圓滿的話，就沒那麼喜人了。

「我倒是沒覺得啦，就是一個眨眼的感覺。」秦三月眨眨眼說。

「……」何依依沒有回話。

何依依望著姐姐的背影，心裏很不是滋味，想著如果姐姐沒有因為自己傷到道基的話，或許，她現在仍舊是天下人眼裡的絕世天才吧……

他幽幽地吐出口氣。

何瑤正欲解釋，但是一細瞧秦三月的表情，隨後愣了一下，沒好氣道：「好你個三月，五年裡就學會了演戲是吧，這都在我面前裝模作樣起來了。」

秦三月能縮地成寸，他可不能。

「你就像這樣吧，我也難得管你了，大家都是成年人，我說多了也沒什麼意義。」何瑤像看開了一樣，語氣平緩下來，「不過何依依，你千萬記好，以後可不要假惺惺地後悔自己當年愚笨至極的行為。」

秦三月捋了捋自己的頭髮，笑著說：「是啊，我剛出來，就依稀聽到有人說自己是個懦夫呢。立馬就過來了。」

就是那月亮，引起了戰爭，就是那月亮，讓樹冠之地的一切都不得安寧。

少女終長成，同青澀的自己告別。

簡而言之，他害怕再次見到第五薔薇。

「還是跟之前一樣，姐姐幫我拒絕吧。」

她笑看著人，便是絕色之景將人融化之意。

何瑤鬆開她，雙手抵在她的肩膀，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上下打量，臉上滿是欣喜，「真長大了啊。」

「不是，瑤姐姐身上有滿意的味道。」秦三月輕聲說。

「你剛才在想什麼呢？」秦三月問。

「好久……不見。」說出這句話，何依依多少還是有些彆扭的。因為秦三月並沒有給他許久沒見了的感覺。

這樣看，她似乎沒有什麼危險，畢竟以她的實力，不是超大規模的人海戰術，不會有生命危險。

「武道碑……」何依依坐了起來。他想了想說，「我記得姐姐你以前在武道碑……」說著，他反應過來，又止住了。

事實證明，他早就有了治愈自己傷勢的能力，只不過從來沒有進行過，只是被動地接受者第五薔薇對他地治療。當他全身心投入到療傷后，短短八個月的時間，就治好了身體的傷勢，能夠重新站起來了。又花了兩個月時間，祛除了潛藏在意識中的「朝巳」祭詞，便徹底宣告痊癒。

何瑤輕笑著拿來打理頭髮得梳子、剪刀等等，「說起來，三月的頭髮真漂亮呢，比最上乘的絲綢手感還好。臉也好看得不像話，依我看啊，簡直是萬般桃花，千種風情也不及你眉毛半根，肯定是書生們畫中最美的仙子，是樂師們日夜奏曲歌頌的佳人，身材也好得不像話，柳腰芊芊——」

他沒想過，就在這樣一個平常的夜晚，這樣平常地就出來了，第一句話也只是平常地問了一個「你在想什麼」。

「欸，瑤姐姐太熱情了。」

還是不去了吧……

何瑤剛將家族裡一天的主要事務過了一遍，正打算到書房後面的練功房裡修鍊，忽然就有一個人從她書案旁邊的鏡子里走了出來，著實是把她嚇了一跳。

「可不是啊，快二十一歲了。」

「那你能回答我，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嘛！」何瑤硬聲道：「回答我，把你的心裡話說出來！我看你敢不敢欺騙你的姐姐！」

「春月曉風……」

「五年啊……我睡了五年，做了許多許多許多個夢……」

「啊，別！」

眉間神韻如謫仙，眼中柔情似清月，點一劃小瓊鼻，再描一抹映桃唇，留上萬千青絲，著一身玉秀羅裙。

高樓底下傳來問詢聲。

何依依右手手臂壓在眼眶上，細聲呢喃，「我承認，我是個懦夫……」

秦三月笑了笑，「不過，瑤姐姐應該還是很滿意自己現在的生活的吧。」

「瑤姐姐也好看……嘿嘿……」

何依依神情複雜，「倒也算不上。」ｈｔtｐs://ｍ•ｈeｔｕboｏｋ•coｍ•coｍ他岔開話題，「先別管我了，倒是秦姑娘你，怎麼突然就出關了？」

「三月，這五年你怎麼過的呢？」

這種矛盾的念頭以及引發的複雜情緒一直在他腦海里、心中積壓著，壓得他喘不過氣來，每每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去思考辦法時，總是會被第五薔薇離開那天失望到極點以至於絕望的神情影響。

他重新站起來，投身於新的目標當中。

「等等我啊，秦姑娘！」他對著風呼喚一句，然後馬不停蹄地從樓梯上下樓去。

但，如果是最「虛假」的詞。

秦三月從房梁凸出上走下來，笑著說：「好久不見啊，何依依。」

秦姑娘又沒怎麼變，不變的是看人時，眼中那份深邃又不怎麼深邃，單純又不怎麼單純的眼神，還有始終橫跨在左邊眉毛的那一撇痕迹。似乎說，還有著這道放在秦姑娘臉上並不顯丑的痕迹，秦姑娘就還是那個秦姑娘。並非是說那道痕迹代表了秦姑娘，在何依依看來，是秦姑娘點亮了那道痕迹。

「沒這麼夸人的好吧，跟念詞似的，儘是在埋汰我。」

「姐姐還想說什麼嗎？」

「是的，以前武道碑上的確有我的名字。」何瑤大大方方說了出來。

「在想什麼呢？」

何依依有些愧疚。之所以是「以前」，而不是「現在」，便是因為他。

「哼！你最好自己去說清楚，照我看，再不久他們就該親自來請你了。」

「是心事啊。」秦三月說。

他重新躺下來，閉上眼，腦袋裡不由得又冒出這兩年的事情來。

秦三月坐下來，一眼掃過書案上，便露出傷心狀：「瑤姐姐還是當家主了啊。」

……

秦三月想了想，「大概是風吧。」她伸出手，感受著夜風，「是風把你的痛苦帶到了我那邊。我感覺到了，何依依你很痛苦啊。」

何瑤沉默了一會兒。

何瑤咯咯地笑了起來。

「要是這月亮是真的月亮就好了……」

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將近半年時間。直到第五薔薇被影人們追查到了蹤跡，便是重新投身長寧軍，回到了那沖陣破陣的千將大人之位，投身於北部戰場，繼續兵馬生活。

一直持續到現在，何瑤勸慰他不少次，但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件事，那個欺騙第五薔薇的事實。

像夢魘一樣。他不知道在多少個夜晚里因為夢到第五薔薇離開那天而驚醒。

正是這份隱藏在未來的危機讓何依依再也無法混沌下去了。

「是三月啊。」秦三月笑著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