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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秀寧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，如同在雕琢一件脆弱的青花瓷那樣，小心而又溫柔的修飾著男人的鬍鬚，清眸中的那種神色，似乎在端詳著自己的作品而得意。

李洛笑道：「衛王今年正月才離開洛陽，這就國才多久，就又來了。天竺如此遙遠，他一年之內來回兩次，也算辛苦。」

洪武五年臘月初九，唐主李洛終於冒著大雪，回到洛陽。

「遵旨。」吳鎮樓領命。

這是天竺六國得以保存的根本原因。

「至於《元史》，也要修。不修《元史》，那麼大唐怎麼驅除韃虜，恢復中原？後人如何總結教訓？得知歷史興亡？」

楊漢明道：「趙顯這是感念陛下封國，所以親自入京表示感激之情。這自古以來的亡國之君，誰比得上他運氣好，竟然遇到陛下這樣寬厚仁慈的君父呢？」

「我就知道，這話一提，你們武將就要用兵。這海上陸上到處用兵，難道不是窮兵黷武么？錫蘭國不來，派人去訓斥一番，如仍然不來，再出兵不遲啊。怎麼能不問青紅皂白，直接就出兵討伐？」

崔秀寧道：「西征的最好時機，就是明年春天。錯過這個時間，等元軍騰出手來，就不好打了。」

東歸的唐軍，只有四萬人。其餘的好幾萬兵馬，不是駐紮在穆州（衛藏地區），就是駐紮在源州（青海）。

等於說，近半個天竺都被大唐和其諸侯國瓜分了。剩下的天竺六國，只佔了一半出頭的天竺土地。

但崔秀寧的擒拿手真不是花架子啊，一招不行，又換一招，擒拿格鬥本就是她的強項，可怎麼也奈何不了滑不溜手的李洛。

可是今日，寒冬臘月，朝臣們竟然沒有外套裘衣，委實令皇帝不解。

耕牛一萬頭，黃金一千斤，象牙三百斤，少女百人。

「我去！幹嘛啊你！」崔秀寧生氣的捏過去，「濺了我一身水！」

「《遼金西夏史》也要好好修，大立意是和同為一家，要追溯三國源頭，俱為華夏一脈。也要論述其興亡得失。」

爽氣啊。

原來，唐廷官員已經下發了統一的制式裘衣，冬天套在公服或朝服外面，也是官服的一種，上朝或辦公都可以穿戴，根據品級分為貂皮、狐皮、水獺皮、羊皮四等，既保暖又大氣。

「聖駕凱旋——跪！」

畢竟，他還沒有品嘗過萬國來朝的滋味兒。

「謝陛下！」百官謝恩，卻沒有遵旨散去，而是浩浩蕩蕩的簇擁著李洛進入洛陽。直到皇帝回宮，百官才抖抖索索的散去。

李洛泡了一會兒，崔秀寧就開始給他修理鬍鬚。李洛就這麼躺在浴桶中，閉和-圖-書著眼睛似乎是打盹，任由女人用一柄小剪刀在自己唇邊搗鼓。

此時的唐主，看上去不似雍容文雅的中原貴人，倒像一頭塞外狼王。

萬國來朝啊。

「還有，朕的要求，你告訴六國使臣。要是他們敢不答應，就不要覲見了，戰場再見分曉便是。許不許在爾等，戰不戰在大唐。」

「但凡修史，必有一大立意。《宋史》的大立意，便是要強調重文輕武，君臣軟弱的危害，以至於積貧積弱。《宋史》不但要實事求是，還要起到警鐘長鳴，為後世鑒的用處。」

李洛道：「三日後，讓十國使臣上殿覲見。嗯，衛王就不必了，讓他單獨入宮見朕。」

原來，半年前恆北都護府的唐軍聯合梁、衛、理三國，在陳淑楨的統帥下南征，發動了「耕牛戰爭」，大敗天竺中部南部的六國聯軍。

皇帝趁勢一縮，雙手一發力，就將皇后舉了起來。皇后「啊呀」一聲，就被摔進浴桶。

華夏文明的強大，不是以唯一性為標誌，而是要以優越性為標誌。說句難聽的，華夏的強盛，需要歷史觀眾，需要參照物，需要其他文明作為假想敵。

現在好了，一來就是十國使團！

所以，大皇帝陛下多少心中有些失落。

夠了，可以了。

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心中，到時是高興呢，還是高興呢。

李洛哈哈大笑，看著崔秀寧道：「梓童，百官胡鬧，你可不能胡鬧啊。凍壞了朕的大臣，朕可不依。好了，你們在這大雪中也凍夠了，趕緊回去穿了朝裘。散了吧！這依仗樂隊也散了！」

「陛下，前次臣等奏請修《宋史》，《遼金夏史》，《元史》。而朝中有人反對修《元史》，認為蒙元不配大唐為其修史。皇后陛下以修史事大，擱置不議，等陛下回朝再議。」

世界範圍內的文明，還是要保持一定的多元化。大唐皇帝，對整個人類文明，總要有最基本的寬容。

李洛猛然鑽入水中，足足憋了一分鐘時間，這才「嘩啦」一聲露出腦袋，水花四濺中一抹臉地說道：「好！明年三月西征！」

當然，萬國來朝實在是太過於誇張，不過十個也不算寒酸了吧？

「禮部，無論是宋衛梁理四國，還是天竺六國使臣，一定要以禮相待。宋衛梁理屬華夏聯盟，大唐諸侯，對他們倒是不用太客套。可對於天竺六國，就要多些耐心。他們不但是來稱臣納貢的，也是大唐的客人。」

林必舉笑道：「啟稟陛下，百官知道高原苦寒，龍體辛苦。為了體驗君父之苦，百官們都不願意穿裘衣迎接陛下，以表和-圖-書示忠孝之心。」

並約定，三年一朝貢。

兩人頓時停住了打鬧。水花之中一個修長精壯的軀體驀然站起，惡聲惡氣地說道：「豆腐渣……這桶誰造的！壞朕好事，朕要殺他頭！」

大雪中的洛陽南門，鼓樂喧天，旌旗招展，儀仗浩大。城樓之上，更有六十四名舞姬在雪花中蹁躚起舞。

不但海宋、梁國、理國、衛國這四個華夏聯盟的諸侯國進京朝賀，就是被打服的中部南部天竺的六個王國，也派了使臣來洛陽。

這次一下子來了十國使臣，衛王趙顯還親自來朝。

天竺文明是一個古老的大文明，還是獨立於東西方的大文明。大唐總要給這個古老文明一些生存空間。

吳鎮樓奉著一疊文書繼續說道：「陛下，這是天竺雅達瓦國、索蘭基國、卡卡提亞國、朱羅國、易薩拉國、西遮其國六國的國書，已經被翻譯過來，請陛下過目。」

可是李洛早就摸清了女人的招數，加上一力降十會，又是在水中，所以毫不畏懼女警的招式，立刻就掙脫了擒拿手。

「還有，每年的耕牛，大國五萬頭，小國三萬頭，八成要母牛。連續納貢十年。十年之後，就不用再納貢耕牛。」

眾人一起點頭。李洛也很高興。

「好，這就是最後一次了。」李洛點頭答應，「我說，你的指甲，是不是有點長了啊，撓的我痒痒。」

「你這個逃犯……」警察使出擒拿手，拚命的要制服李洛。

禮部尚書笑道：「陛下這話，還真是對他們厚道。這些牛，他們必然給得起。如此一來，我大唐每年輸入耕牛二十余萬，就能大大緩解耕牛之急。不出七八年，大唐就再也不缺牛了。」

這還不算。六國也沒有明確說要尊大唐為宗主國。國書中的話雖然說得恭敬，卻似乎僅僅是送禮買平安。

天竺六國起碼有一千多萬頭牛，就拿這點牛來搪塞天朝上國？

李洛聽完，眯著眼睛思索一會，「根據時間線，元軍已經登山英倫島了。那個長腿愛德華國王死了，英國已經沒有人能擋住真金。這些白人，還真是廢物，這麼快就垮了。」

「嗯，鬍鬚修好了，挺帥的哈。」女人摸摸好不容易修的精緻有型的小鬍子，有些成就感的笑著露出一對梨渦，「就是，瘦的太多了，身上都是骨頭，可憐。」

崔秀寧率領太子和諸王公主以及文武百官，親自出城迎接天子大駕。

李洛騎在馬上笑呵呵的讓山呼跪迎的百官平身，「都起來吧，地上都是雪，免跪！我說你們，這麼大的雪，為何不|穿帶裘衣？」

禮部尚書和*圖*書眼看皇帝臉色寡淡下來，立刻說道：「陛下，這六國使臣，都有全權，完全可以代表其國主尊大唐為宗主之國。至於這朝貢時期和納貢數量，都是可再談的。」

吳鎮樓只好低頭道：「陛下聖明，是臣短視了。還有那蔓索拉國，不知為何不來朝貢。等臣搞明白緣由，再回稟陛下。」

皇帝一高興，就不想虧待使臣們：

那道底線，不能破。

李洛手一抬，「吳卿，兵部和軍師府所言有理。不說錫蘭是否恭順，但說其位置，已經扼守南海到大食海的海路，必須要握在大唐手裡。錫蘭只是個彈丸小國，可位置緊要，必要圖之。」

發動耕牛戰爭的目的，當然是為了牛。可是每三年每國才一萬頭，打發叫花子么？

當崔秀寧看見鬍子拉碴，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的李洛，差點當眾落淚。

大唐強則強矣，可是因為太強大太霸道，把周邊小國都滅了，這導致沒有藩屬來朝見大皇帝。

隨同而來的，還有三千經過選拔的吐蕃少年，以及因為反唐被貶為奴隸的兩萬多貴族家屬和反動僧侶。

洛陽宮室簡陋，也沒有溫泉可用。唐主泡在大木桶中閉目養神，崔秀寧則是用葫蘆瓢舀著熱水往裡面倒，然後又替李洛搓澡。

三年才六萬頭牛，夠什麼的？

說實話，對於皇帝來說，這些事本來是宮女該做的。可事實上，洪武皇帝從來沒有享受過小宮女的這般服務，總是皇后大人親自屈尊降貴的效勞。

國書沒有什麼實質內容，無非是一些外交辭令，說什麼下國久慕中華，願意稱臣納貢，永保和平云云。

說完了使節的事，太史令姚隧出列奏道：

禮部尚書嘆息搖頭，苦笑道：

「媽蛋！」大唐皇后惡狠狠的看著惡作劇的大唐天子，咬著銀牙就撲上去，將皇帝的腦袋往水按。

隨著禮官的唱喝，黑壓壓的迎駕隊伍頓時呼啦啦的跪下。

與其說是稱臣，還不如說是單純的納貢。

「哈哈！」李洛樂不可支的大笑，突然猛的一擊水，一大片水花就淋到崔秀寧頭上，大唐皇后頓時成了落湯雞。

李洛回到宮中，崔秀寧早就準備好了浴湯，親自為李洛洗去征塵，驅除寒氣。

李洛的數目，簡直翻了十倍。

吳鎮樓道：「微臣遵旨！陛下放心就是，大唐是天朝上國，好不容易……這次萬國來朝，乃是大唐之大吉啊，禮部當然不會怠慢。」

太尉鄭和也站起來出列：「大司馬所言不差。陛下，臣也認為，該對錫蘭國用兵。大唐水師立功少，是要動動了。既然錫蘭膽敢不來朝貢，就出兵討伐，殺雞m.hetubook.com.com儆猴。」

還有，為何只來了六國？錫蘭國（斯里蘭卡）為何不來？難道以為是島國，大唐就奈何不得么？當大唐水師是假的？嗯？

就連納貢的東西，也都一樣，顯然是商量好的。

李洛問：「那天竺之南的海上，還有錫蘭國，理國西南，還有個蔓索拉國。這兩國為何不來？」

代表唐室的龍鳳呈祥大纛和代表唐軍的浴火鳳凰旗下，天子身騎大食寶馬，華麗玄甲之外套著黑狐大氅，腰間一柄白玉鑲嵌的唐刀，面龐因為消瘦而增添了幾許鐵血剽悍的氣息，在紛紛大雪的襯映中，看上去更顯威嚴冷肅。

李洛睜開眼睛，抓住女人的手，「還是中原好啊。這在高原上，真是受罪。身上都餿了，這還不算，總是感覺乏力，頭暈。」

「呵呵。」李洛這才露出笑容，「這麼說，元軍主力接下來要到處救火了。正好讓我們西征。」

修史啊。李洛聞言頷首。

李洛本就無意徹底滅掉天竺，雙方就此休兵罷戰，結束了耕牛戰爭。

「陛下……」

吳鎮樓道：「啟奏陛下，錫蘭國在海上，並不參与天竺陸地事物，許是認為事不關己，存了僥倖之心。但要說他們不知道大唐，那就絕無可能了。大唐在天竺和南洋打了幾次仗，他們該是知道的。」

六國被唐軍的戰力嚇破了膽，立刻表示臣服，願意稱臣納貢。

「陛下，十國使臣，已經都安排在驛館了。其中新建的衛國，是衛王趙顯親自來的。」禮部尚書吳鎮樓奏道。

唐主嗯了一聲，「那就要看他們識相不識相了。這朝賀之時，必須每年都要來。哼，天竺到長安洛陽，說起來也不過兩三個月路程，來回最多半年，為何要三年才一朝？」

「嗚嗚嗚……」

當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。

就是大臣們，也能看出皇帝這半年的辛苦。不光是皇帝，就是顏隼和劉衛泰這樣生龍活虎的青年將領，此時也都一副大病初愈般的樣子。

大唐如今佔了恆河之北的天竺，以及後世的尼泊爾，孟加拉國。理國佔了後世巴鐵的東部和恆河之西，梁國佔了恆河之南到溫迪亞山脈之北的地盤，而衛國被封在恆河下游之南的奧里薩地區。

「父皇……」

……

崔秀寧啄了一口李洛的額頭，臉色露出心疼的神色，「現在知道厲害了吧？不要自以為是，以為自己去過拉薩，沒有高原反應。高原反應不但看人，也會分時候的。你這次親征，實在是有些託大。」

「那就先修《宋史》！」李洛一錘定音地說道，「兩宋三百多年，承前啟後，青史當知其重。《宋史》務hetubook.com.com必要修好。」

可他不信天竺六國敢拒絕。不給，那就繼續打。他相信，六國也給得起。

「不過，《元史》之大立意，要論述其暴虐野蠻，不尊天道，倒行逆施，變夏為夷之惡。無論本紀還是世家列表，都要秉筆直書，不要為其美化遮掩。」

至此，整個西北地區除了西域，都回到大唐手中。

李洛分出三份給側面的崔秀寧，自己也拿出一份看起來。

皇后和太子的眼圈都紅了。

這也是天道。

李洛看了幾眼，又拿過崔秀寧手中的三份看了，就有些不高興了。

也不知是誰的腳猛然蹬上了浴桶內壁，只聽到「咔嚓」一聲，一大塊木板破開，浴桶中的水洶湧而出。

崔秀寧沒接這茬，知道男人接下來准沒好話，當下就把西方傳過來的情報說了一遍。

李洛先是表明了修史的立意，算是定下了修史的基調。

中部南部天竺雖然不好攻佔，可要是唐軍鐵了心，還是能滅掉他們。可李洛不打算這麼干。

崔秀寧解開李洛的頭髮，把他的頭髮放在水裡搓洗，渾不在意地說道：「你放心吧，特察……大安府早就在行動了，西方那些人，是不會輕易屈服的，反元起義會熱鬧一陣子。」

崔秀寧一邊搓起他的背，一邊說道：「以後不要再親征了，我不會再批准。收復西域也好，征討波斯也好，都讓將領們去。」

當一個民族文明成為唯一的，那麼就不再強大，不再優越，而註定會成為一個悲劇。

說好了的天朝上國，君是上國君，臣是上國臣，聽起來好大的氣派，可是要沒有一群小國朝貢捧場，那就太無趣了。

李洛轉過身子，把後背亮出來，「這次也幸虧我親自去，不然換個大將，未必能回來。劉衛泰這麼年輕，也差點掛了，昏迷了幾天。」

他是真高興啊。

此事的確越早辦越好。不但能宣示大唐正式繼承華夏大統，還能促進大唐文治，凝聚人心。而且此時修史，也有更多的第一手資料，很多見證人還在人世。

臘月十八，是個好日子。大唐禮部迎來迎來一個好消息。

「咚咚咚……」

只是，六國本身，並不知道罷了。

都烈插話道：「既然這錫蘭國敢存了僥倖之心，那就乾脆滅了。陛下，臣看皇后陛下畫的圖，這錫蘭國的位置可緊要的很。剛好擋在去大食海（阿拉伯海）的海路上。」

不是還有一個曼索拉國（巴鐵信德地區）么？為何不來？

女人則是嗤嗤笑起來。

中官常侍康西下階，取過國書，恭恭敬敬的遞給李洛。

不但皇帝高興，就是滿朝文武大臣，此時也個個精神煥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