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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青組織了一下語言，緩緩道：「『團隊』，是一種合夥方式，但比合夥更深入一些，比如我們三人是一個團隊，那麼我們的關係不再是掌柜或合伙人，而是同事，最大的區別在於，團隊里的同事彼此之間更有默契，每個人在團隊里都有自己特定的位置，一個好的團隊甚至不需要領導者，便能各司其職做好每一件事……」

最近相權兩次被打擊，一次是盧承平，一次是八卦報，而這兩次被打壓，都與那個名叫顧青的少年郎有關。

二人恍然，原來是玩笑，少郎君笑得那麼燦爛，莫非這個玩笑真的很好笑？

二人精神一振：「少郎君請直言，我們洗耳恭聽。」

「既然咱們以後是真正的朋友了，那麼……」顧青停頓了一下，迎著二人喜悅又疑惑的眼神，一字一字緩緩地道：「……得加錢。」

顧青饒有興緻地道：「說說你的理解。」

整整一個下午，李林甫睜著眼睛望著雕花的房梁，他的眼睛依舊渾濁，彷彿蒙上了一層濃霧，讓人看不清濃霧裡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。

沉默半晌，郝東來問道：「姓石的，你聽懂了嗎？」

郝東來恍然，看得出他的恍然是如假包換的真恍然：「啊！原來如此！」

直到兩位商人被抓進大牢，受了整整一夜的刑具折磨，最終仍未將他供出來，顧青被震撼到了，他赫然發現，原來他們二人是將自己當作朋友了的，為了「朋友」二字，他們甚至願意摒棄商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人的本性，不僅不求名利，連性命都不要了。

「最後，你們聽說過『團隊』嗎？」顧青盯著他們道。

顧青的這番話他們完全聽不懂，又蠢又萌又嚴肅的樣子，像兩隻剛拆過家的二哈。

情況不算太嚴重，李林甫為相多年，對李隆基的心思把握得無比精準，他知道天子這番動作並非衝著他這個人，而是衝著他所代表的相權。

郝東來想了想，道：「少郎君所言，其實就跟咱們自家的商鋪一樣，一家商鋪里幹活的都有幾類人，有招呼客人的夥計，有專門收錢算賬的賬房，有負責採買清點貨物的司庫，所有這些人加起來，便是一家商鋪能正常運轉的條件，缺一不可，只要這些人各司其職，掌柜在不在商鋪里其實並不重要……」

郝東來和石大興面面相覷，神情很茫然。

顧青笑道：「差不多是這意思，不同的是，團隊里的每個成員有著充分的自主性，『自主性』不懂吧？就是他們不需要領導者的命令，自己便知道該幹什麼，能夠自己決定職責範圍內的事情，而所有人做好自己的事情以後，配合起來事情便能得到完美的解決。這便是團隊存在的意義。」

兩世為人，身世坎坷，從小經歷了太多人間陰暗面，心腸變得冷硬如鐵，所以顧青對別人的戒備心理太重，尋常人很難與他交上朋友，推杯換盞勾肩搭背的人不是沒有，酒至酣處稱和*圖*書兄道弟的人也很多，可那都不叫朋友，那叫演技，成年人在社會上的一種謀生手段而已。

顧青想了想，道：「石橋村瓷窯的份子，我重新分配一下，我拿五成，剩下的五成老石拿三成，老郝拿兩成，算是報答你們有情有義的擔當。」

「哈哈，玩笑，玩笑，你們看，真正的朋友待遇就很不一樣了，以往我怎會跟你們開如此好笑的玩笑，哈哈。」

「這個顧青，究竟是個怎樣的人？」李林甫喃喃自語。

兩位商人被抓進大牢以前，顧青也只當他們是利益合伙人，與二人的交道來往完全因為利益，顧青有時候甚至很不厚道地想過，如果某天兩位商人惹了大麻煩，他會怎樣應對。想來想去，顧青不得不慚愧地承認，他有很大的可能轉身就跑，將自己與二人的關係迅速撇清，就當不認識他們。

萬年縣令被革職拿問，劫獄的顧青反而陞官，李相的忠實打手殿中侍御史盧鉉被嚴厲斥責，主動幫盧公子出氣的左衛長史張繼被貶職……

石大興不自在地笑了笑，故作恍然狀：「啊！原來如此！」

郝東來鄙夷道：「呸！你聽懂個屁！一肚子草包，字都不認識幾個，你能聽懂如此深奧的道理？」

郝東來冷笑：「你莫激我，我還真聽懂了幾分。」

胖子的心性大多比較洒脫，聞言呵呵一笑：「管那麼多做甚，少郎君難道會害咱們不成？他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，謀略布局這種大事，便交給少郎君去和*圖*書帷幄，咱們聽吩咐就行……姓石的，上次青樓里飲酒，你點中那位花魁娘子，我還沒來得及出手官差便衝進來了，待我傷好了，一定去光顧你點的那位花魁娘子，叫她心甘情願棄暗投明。」

世界以痛吻他，同時又慷慨地給了他幾許悲憫。

……

說完郝東來小心地看著顧青，道：「少郎君，我這樣說大致不差吧？」

二人愕然：？？？

二人再笑時果然真誠了很多，為了節省成本而為生活妥協的樣子看起來很心酸。

講義氣歸講義氣，商人終究還是商人。

嗅覺靈敏的朝臣們已然察覺風向不對了，紛紛駐足而望，絕不輕易站隊，而東宮那方面，因為李隆基打壓相權，東宮彷彿得到了某種信號，東宮一派的朝堂勢力一掃多年的頹勢，隱隱有了活躍的架勢。

「說正事，以前只將你們當利益上的合伙人，有些話不能對你們說，如今我們已是生死與共的朋友，我有個想法，通知你們一聲，你們以後記得配合。」

「如今人少了，只有我們三人組不了團隊，但我必須提前將團隊的概念告訴你們，你們若閑來無事，不妨琢磨一下我今日的話，有什麼心得體會隨時告訴我。」

狗看星星是啥表情？狗看不懂星星，自然是一臉茫然，兩位掌柜此刻就是這種表情。

「郝胖子，少郎君提的所謂『團隊』，究竟想做什麼？」石大興不解地道。

李林甫宅。

顧青板起臉：「請笑得真誠一點，不然這就不是https://ｍ.ｈｅｔubｏok.coｍ.ｃoｍ玩笑了，我真加錢了。」

「總之，團隊里所有人做的事情不一樣，但他們有著共同的目的，那就是把你們救出來，如果團隊成員各司其職的同時還懂得互相配合彼此，那麼這個團隊可以說非常成功了。兩位，給點別的表情，不要這副愚蠢的樣子看著我。」

二人一愣，神情困惑地搖頭。

李林甫的病情越來越重了，尤其是上次錯誤地插手八卦報以後，被李隆基一番連削帶打，右相的權威大受打擊，如今屬於宰相一派的朝堂勢力隱隱有些動蕩，以往李府門前排著隊請示事宜的官員們，如今也少了很多，宰相府門前已然車馬稀少門可羅雀了。

石大興撇嘴，投以深深的鄙夷目光。

為相十九年，他是開元和天寶時期在位時間最長的宰相，無論善惡是非，他將半生的精力和心血全耗費在這個官職上，如今年已垂垂行將就木，而天子已有了打壓他的舉動。

石大興臉上掛不住，怒道：「你聽懂了？」

郝東來和石大興回過神，二人飛快對視。

於是，完全沒被戳中笑點的二人附和著乾笑幾聲。

郝東來笑道：「少郎君，我是真懂了，不像姓石的，明明那麼愚蠢，偏偏愚蠢得理直氣壯……不過少郎君忽然提起『團隊』，不知有何緣由？」

顧青笑了笑，他當然不會無緣無故提起「團隊」，因為這是他前世的老本行，而他也清楚地知道一個成熟的團隊蘊藏著多麼巨大的潛力，只要配合得當，一支不到十ｗｗw•heｔｕboｏｋ•com•cｏm人的小團隊能撬動一個中型公司，這事兒他上輩子干過，很爽。

「還有，你們儘快將長安城的商鋪開起來，步子不要邁得太大，定個計劃，今年開幾家，明年再開幾家，長安城很大，市場也很大，不要操之過急，一家一家慢慢消化，以穩妥為主，不要急著攻城掠地。」

而這，也是君臣之間無法調和無法解決的矛盾。

原本沒當他們是朋友，有這樣的想法似乎也無可厚非。

李林甫躺在病榻上，身軀越來越乾癟，瘦得只剩皮包骨了。

大唐宰相第一次正視一個名叫顧青的人了。

說完顧青叮囑二人好好養傷，然後離開了屋子。

顧青不得不耐著性子繼續深入地解釋：「比如說，兩位掌柜這次被抓進大牢，那麼其他的團隊成員該如何營救你們？在沒有領導者的前提下，團隊里剩下的所有人就應該各司其職。如果有當官的，便要竭盡全力拉關係，託人情，如果團隊里還有商人，那就想盡一切辦法砸錢消災，如果還有武林高手，那麼他就要考慮武力劫獄的可能性……」

那些充滿陽光的地方，顧青願意報以溫柔。

一樁樁一件件接踵而生的打擊，已深深地震動了朝堂。

二人點頭，他們是商人，自然更明白操之過急往往會增加失敗的概率。

顧青不是聖人，更不是白蓮聖母，人性的深處往往都是自私的，他只是適當地暴露出來了而已。

二人對視一眼，目光里滿是喜色，忙不迭道謝。

「朋友」二字對顧青來說，很不容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