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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一直相信高尚的判斷，相信高尚的智商，然而這一次，高尚失算了。

一報還一報，報應來得太快了。

安西軍早已打開了口袋，等他們乖乖鑽進去，然後關門打狗。

「打仗就打仗，為何要放火？這是誰傳下來的規矩？放火能增加攻擊值嗎？能讓人快樂嗎？」顧青不解地搖頭。

一萬騎兵動作統一地打馬狂奔，陣列絲毫不見散亂。

由此也說明，顧青的謀算也並非毫無瑕疵，他也是凡人，也有謀算落空的時候。

韓介不服氣道：「末將可以試試。」

片刻間衝到叛軍之中，一個簡單的穿刺和劈殺，亂鬨哄的叛軍人群中頓時被衝出了一道空無一人的口子，從前方的柵欄外一直到大營內。

雖是棋逢對手，但是你落下的這一子差了把火候，損失大了。

顧青眉眼不抬道：「叛軍知道又如何？讓他們崇拜你然後給你發個大紅包嗎？你給我老實站著，想捉對廝殺，明日我讓李嗣業教訓你，你倆單獨拼一場，讓他給你長長經驗條。」

而他田承嗣，居然真的鑽進去了。

不知是不是巧合，上次哥舒翰的河西軍在洛陽城下折戟沉沙，他們戰損的兵馬恰好也是八千余。

顧青嗤笑：「所以你覺得那個氣急敗壞的叛軍將領是個軟柿子，你能拿捏他？」

「是！」

旁人毫無保留的信任，對他而言何嘗不是一種沉重的包袱。

計算了財富的數量后，哪怕是筋疲力和-圖-書盡的戰後，將士們仍戰意高昂，恨不得顧侯爺下令再戰一場。畢竟每一場戰鬥都代表著撿錢的機會，撿多撿少全看自己的本事了。

田承嗣想哭，想殺人。罪魁禍首當然是顧青，這個年輕人聽說頗得帝寵，原以為只是個諂上獻媚的弄臣，沒想到竟然給自己設了如此一個要命的絕殺局。

沒見識過陌刀厲害的人不明白它究竟有何神奇之處，見識過的……大多已碎成了屍塊。

顧青皺了皺眉，道：「讓親衛去給西面的沈田傳令，撥出五千騎兵來東面，兩頭合擊，力求全殲叛軍，莫讓他們跑了。」

顧青沉默片刻，道：「你覺得咱們能攻下洛陽城嗎？」

當初安祿山起兵，之所以能打下洛陽是因為安祿山麾下兵馬二十萬，不要命的猛攻，再加上洛陽留守官員不爭氣，文官指揮守城錯漏百出，這才被安祿山撿了便宜，將洛陽城拿下。

遠處的山林里，顧青聽到了他的吼聲，一臉冷笑道：「這個帶兵的傻叛將莫不是瘋了吧？我憑本事設的局，憑什麼要跟你面對面廝殺？」

領著一群殘兵來到洛陽城外的岔路口，一條路通往洛陽城西門，另一條路通往洛陽城南門。田承嗣猶豫許久，最終狠狠咬了咬牙，決定還是聽高尚的，走南門。

韓介走在身後，湊近了輕聲道：「侯爺，下面許多將士聚在一起請戰，請侯爺下令繼續進擊，他ｗｗw•hｅｔuｂｏｏk.ｃｏm.ｃom們說尚有餘勇可賈，願為侯爺繼續殺敵。」

一窩蜂衝出東面柵欄，柵欄外沒有駭人聽聞的陌刀方陣，叛軍們剛鬆了口氣，卻見遠處正前方點亮了火把，火把映襯著安西軍將士一張張殺意盎然的臉龐。

顧青不再看大營內外的情勢，仰頭望著漆黑的夜空，嘴角微微一勾。

田承嗣不知道的是，這一次他與麾下兩千殘軍再次躲過了生死劫。

田承嗣應該想到，既然自己已鑽入敵人的圈套里了，那麼選擇任何一個方向突圍都不會太輕鬆，南面有銅牆鐵壁般的陌刀營，東面有什麼？

叛軍被陷入重圍后，原本有四個突圍方向可以選擇，田承嗣卻偏偏選擇了存活率最低的南面。

可是如今，顧青只有五萬兵馬，而洛陽城的守將顯然不是庸碌糊塗之輩，上午試探攻城后，顧青能看出守將的能力，這座城池被他守得幾乎滴水不漏，很難找到他的弱點，今夜的殲敵戰勉強算是他的失誤，但顧青很清楚，對方守將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。

一場埋伏包圍殲滅戰結束，安西大營內，將士們喜氣洋洋地打掃戰場，地上橫七豎八擺滿了叛軍將士的屍首，將士們毫不客氣，上前便將首級割了下來，掛在腰間，腰間首級掛得多的人往往會引來袍澤們羡慕的眼神。

東面有騎兵。

韓介撓頭：「應該……能吧？侯爺何時打過敗仗，全軍將士都對侯wｗｗ•ｈｅｔubｏok•ｃｏｍ•ｃｏm爺的運籌帷幄無比欽佩呢，侯爺若說能打下洛陽，就一定能打下，將士們拼了命也會打下。」

一聲聲凄厲的喊聲傳揚在空曠的田野中。

常總所部迅速調轉馬頭，再次發起衝鋒。

顧青頭也不回地道：「讓他們滾蛋！想錢想瘋了嗦，繼續進擊，找誰進擊？難道大半夜的要我下令攻城嗎？」

半夜衝殺，田承嗣終於逃出了安西軍的包圍圈。

沒命地狂奔在路上，身後跟著一群殘兵敗將，到了安全地帶，田承嗣駐馬，轉身命親衛清點戰損，結果令人絕望。

但是眼前，此刻，田承嗣很清楚自己麾下的將士辦不到。衝進去多少人都是死，無一例外。

顧青嘴上聊著閑篇，眼睛卻仍注視著遠處大營內外的動靜，見東面衝出來的叛軍越來越多，常忠麾下的騎兵已來回衝刺好幾次，目測殲敵數千了，但戰場情勢太混亂，仍有許多叛軍抱頭從旁邊逃竄出去。

正前方的安西軍騎兵陣列里，常忠忽然猛地揮動長刀，怒喝道：「進攻！」

「說好陪我活到九十九歲的，山盟海誓言猶在耳，轉眼就要找死，渣男。」

田承嗣更絕望。

叛軍大驚，瞬間愈發慌亂，有那聰明的傢伙便縮著肩貓著腰往旁邊跑。

叛軍潮水般退下，慌忙奔向東面。

韓介遺憾地嘆了口氣，道：「其實末將也想斬幾顆首級，弄點散碎錢花花，聽說洛陽城裡青樓的姑娘姿色不遜長安，待咱們攻下了和-圖-書洛陽城，末將想去見識一下。」

不停調轉馬頭，田承嗣騎在馬上悲憤地望向四周漆黑的野外，振臂悲呼道：「我不服！顧青，我田某人不服！有膽與我面對面廝殺一場，生死認命，背後設伏屠殺，此非英雄所為！我不服！」

身邊護侍他的韓介舔了舔乾枯的嘴唇，神情躍躍欲試：「侯爺，末將想與他捉對單獨廝殺一場，咱們不能弱了安西軍的威名，好教那伙叛軍知道，咱們安西軍不但有謀略，也有萬夫不當之勇武。」

韓介臉色難看地道：「是『一起』活到九十九歲，不是『陪你』活到九十九歲。」

能在陌刀方陣里活下來的人很少，除非是重甲騎兵，比如當年太宗身邊的玄甲軍，立國之初，舉國之物力才打造出三千五百副重甲，重甲騎兵沖陌刀方陣，雙方或許有勝有負。

顧青自己卻沒有絲毫信心攻破洛陽。今夜雖說殲敵八千，可城裡還有一萬多叛軍，最麻煩的是洛陽城牆太高太堅固，若沒有十萬以上的兵馬，幾乎不可能攻下洛陽。

……

兩輪過後，叛軍心驚膽寒，發出絕望的哭嚎聲。從衝進大營發現被包圍開始，叛軍的人數一直在減少，有被弓箭射死的，有被陌刀絞碎的，眼前這支衝鋒的騎兵幾輪衝刺后，也殲滅了一半叛軍，剩下的也都是被嚇破了膽，神智錯亂大吼大叫的。

韓介想了想，頹然道：「末將不去了，當我什麼都沒說。」

「速退！改由東面突圍！」田www.hetubook.com.com承嗣果斷下令道。

大營中央，神射營的箭矢仍如狂風暴雨般傾瀉，叛軍將士抱頭鼠竄，根本組不成陣列，此刻他們唯一的念頭就是逃跑，逃跑才能活命，至於將領的命令，袍澤的生死，已然顧不上了，自己活著才最重要。

顧青搖搖頭。

一萬兵馬出城襲營，逃出來的只剩兩千了。

這一戰，敗得很慘。

其次要怪高尚，本是算無遺策的謀士，沒想到這次在顧青手裡狠狠栽了個跟頭，高尚終究是凡人，不是神仙，他也有謀算落空的時候。

大營內放的火仍未熄滅，許多將士一邊滅火一邊罵罵咧咧。營盤周圍瀰漫著濃濃的燒焦味，地上散落著各種屍首，兵器，戰馬的屍體，還有各種零亂的旌旗，顧青負手走在大營內，抽了抽鼻子，不滿地環視四周。

所有人都知道，一顆首級代表五十文錢，若是收穫了十顆首級，便是一筆橫財，捎回家的話夠全家老小吃喝小半年了，而這些錢，只不過是他們在短短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里賺到的。

劉宏伯奉命領一萬團結兵正埋伏在通往洛陽城西門的半路上，按顧青的預測，田承嗣兵敗后慌不擇路，必然會選擇離洛陽最近的一條路回城，西門便是最佳的選擇。

「有區別嗎？」

田承嗣終究還是逃過了一劫，領著兩千殘軍垂頭喪氣回到洛陽城內。

早已列陣以待的騎兵，兩裡外靜靜地等候叛軍衝出來。

韓介臉色有些難看：「李嗣業將軍……末將打不過他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