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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在東廂房門前，顧青遲疑了一下，還是伸手敲了敲門。

顧青推門，見楊玉環正獨自坐在桌邊，桌上菜肴不少，還擺著一壇酒，楊玉環臉頰通紅，美眸盈盈如水波浩渺，已有了幾分醉意。

段無忌懵了：「呃，公爺，此為何故？」

「尚書令」這個官職在大唐朝堂確實頗為敏感，當年太宗李世民還是秦王時便擔任過此職，是名副其實的宰相之職。

他是來自現代的人，帝王將相，販夫走卒，眾生平等，他的生死只能由自己決定。

顧青笑了：「斯言善矣，錢財一物，多多益善，給的錢越多，菜肴越豐盛。」

今日李亨將顧青封為尚書令，實可謂破了天大的例，太宗先帝若泉下有知，棺材板大概壓不住了。

聖旨寫完，李亨緩緩蓋上玉璽，君臣三人靜靜地盯著眼前這道聖旨，心情都很沉重。

……

轉頭看著李泌和杜鴻漸，李亨語氣加重道：「曾經的右相楊國忠被誅，左相陳希烈投敵被賜死，如今朝堂宰相一職空缺，顧青此人頗富才名，縱然不提安西軍對朝堂的威脅，只說顧青這個人，朕也樂意讓他任宰相，他有這個才幹。」

門內傳來楊玉環清冷的聲音：「進來。」

顧青嘆了口氣，上前坐在她身邊，道：「阿姐若有愁心事，不妨與我說，何必借酒澆愁。」

「身上帶錢了嗎？」

段無忌伸手入懷，掏出一把零碎銅錢。

李泌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李亨的封賞，見他將顧青封為「www.hetubook.com.com尚書令」，李泌不由大吃一驚，失聲道：「陛下，對顧青是否封賞過高了？『尚書令』一職自太宗先帝以後，為避太宗諱，歷經百年，朝堂無人敢任……」

如今的顧青在安西軍中威望無雙，但在朝堂上卻頗為孤立，由於李亨的敵視，導致朝臣們不敢站隊，甚至路上遇見了連招呼都不敢打，生怕被天子划入奸黨的隊伍。

但杜鴻漸還是道：「陛下，顧青任為尚書令，那麼是否在聖旨上再添一句，令他交卸安西節度使之職？」

段無忌悲嘆道：「何必把話說得如此直白，我華夏禮儀之邦……」

顧青悠悠地道：「本來是不計較的，但你把蹭飯這種事漸漸當成了天經地義，這就失禮了，下次再來蹭飯記得登門帶禮物，肉和米自帶，否則恕不招待。」

主屋是主人住的屋，顧青的腳步停頓了一下，忍不住走了過去。

顧青雙手握拳，暗暗為她加油。

久不出聲李泌道：「陛下，顧青治軍公平，故得軍心，陛下封賞的話，可刻意不給他們公平，只封賞將領，不封賞軍士，如此可挑起軍中不滿，離間軍心。」

「你今日蹭飯時我瞪了你三次，夠含蓄了吧？奈何你完全無視，我只好直白一點了。華夏禮儀之邦沒有厚臉皮蹭飯之輩，所以回去后好好反省。」

交兵權是不可能交的，這輩子都不可能交的。

夜幕降臨，又是無所事事的一天。

在這個hetubook.com.com階級等級森嚴的年代，消除階級差別沒必要喊口號，但可以用一種潤物無聲的方式淡化階級，安西軍將士上下一心，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顧青治軍的思路讓將士們感到溫暖。

「蜀國公，安西節度使，太子少保光祿大夫，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顧青，改任尚書令，賜黃金五百兩，絲帛千匹。」

「安西軍常忠，領右武衛大將軍，封歸德將軍，遷任河西節度副使，賜金十萬，絲帛百匹。」

段無忌感動地道：「學生謝公爺栽培之恩。」

若李隆基來了長安，對顧青來說利大於弊，兩位帝王同在都城，作為權臣的他自可左右逢源，左拉右打。

顧青嘆道：「若馮羽能平安歸來就好了，他的功勞比你大，回來后官職肯定比你高，到時候你莫不服氣。」

唯有實力，才能讓敵人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與自己講道理，實力不濟，敵人給予的只有刀劍。

李泌和杜鴻漸點頭贊同。

不知不覺走到後院，後院兩排廂房，有幾間是給丫鬟廚娘住的，東邊廂房主屋卻亮著燈。

又沉吟片刻，李亨提筆在紙上又寫下一句話。

傍晚時段無忌來府上坐了一陣，順便蹭了一頓晚飯，他告訴顧青，據蜀中傳來的消息，太上皇李隆基已從益州出發，往長安而來，約莫再過一個多月能到長安。

幾道封賞下來，安西軍高級將領基本都有封賞，而且大多被遷任不同的節府任職，官職頗高，不是節度使就是節度和圖書副使。

「過些日子待時機成熟，我會提起朝議，任你為吏部侍郎。跟我這些年，沒個一官半職總歸不妥，當個侍郎將來回家鄉時也算衣錦還鄉，讓你風光得意一陣。」

段無忌又愣了：「公爺的意思是……」

對顧青來說，這種治軍思路是非常尋常且簡單的，但對李亨和杜鴻漸等這個年代的人來說，就顯得非常不可思議了。

杜鴻漸也嘆道：「梟雄之心，善隱忍，一朝遇風雲，便是雷霆萬鈞。」

「公爺放心，學生對馮羽也是心服口服，任他為高官學生沒有半點不服氣。」

相比李泌的吃驚，杜鴻漸倒是頗為贊同，用一個官職來消弭大唐社稷的威脅，這筆買賣不虧。

「不表示點什麼？」顧青斜眼瞥著他。

「后宅無聊枯燥，我明日便吩咐下人去買些歌舞伎和樂工來，為阿姐排解寂寞，阿姐素喜歌舞，亦可令樂工奏曲，阿姐親自歌舞幾曲。」

見顧青進門，楊玉環吃吃一笑，道：「顧阿弟，來陪阿姐飲幾杯。」

李亨搖頭：「不必，話不可說得太透，顧青是玲瓏心竅，他若肯領旨，自然懂得朕的意思，會主動交出兵權的，話若由朕來點明，未免失之雅意。」

「安西軍李嗣業，領左驍衛大將軍，遷任河東節度使，賜金五萬，絲帛百匹。」

顧青治軍的理念摻雜了一些現代企業管理的思路，那就是，上下級關係之間盡量做到公平透明，盡量淡化上下級的階級對立。

沉吟半晌，李亨取過桌案上ｈetuｂooｋ.ｃｏｍ.com的紙，提筆疾書起來。

「安西軍沈田，領右衛大將軍，封忠武將軍，遷任北庭節度副使，賜金五萬，絲帛百匹。」

如今的左右相說是宰相，但正式的官職名稱是「左右僕射」，「僕射」屬於宰相的副職，「尚書令」才是真正的正職宰相，後人因避李世民之諱，故而朝中宰相只任僕射，尚書令一職一直空置不任。

見段無忌準備走，顧青忽然又道：「這幾日你將朝中和地方州縣的官爵名冊記一下，往年留存的官吏考評也多看看，爭取將每個官吏的大致風評政績做到了熟於心……」

顧青不客氣地接過，然後揮了揮手：「好了，你走吧。」

顧青目光閃動，李隆基若來到長安，日子可就更精彩了。

楊玉環美眸眨了幾下，無辜地道：「我沒有愁心事呀，只是想飲酒罷了。」

段無忌苦笑道：「公爺您可真是……不過幾頓飯，何必與學生計較。」

李亨盯著手裡的請功名單，淡淡地道：「這份名單，朕當如何封賞？」

這間屋子是楊玉環住的，楊家被滅了滿門，興慶宮是傷心地，曾經風光無限的楊貴妃，如今卻像無根的浮萍，只能寄住在顧青府上。

「飯錢，公爺家也沒餘糧呀，吃飯給錢的道理難道不懂？聖賢書都白讀了。」

段無忌一愣：「表示什麼？」

楊玉環右手托著腮，搖頭道：「歌舞……我已看得太夠了，早已厭倦，那些都是前生的往事，今生我是楊玉環，素來不喜歌舞只喜安靜的楊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玉環。」

為了手筆闊綽地嫖到自己，她也蠻拼的。

段無忌無奈地道：「學生以後會帶錢來蹭飯的。」

普通軍士不介意操練時多麼嚴厲，他們在意的是公平，當他們拼了性命換來的戰功，別人休想動一分一毫，哪怕是上級將領也不行。

顧青會交出兵權嗎？

晚飯過後，段無忌識趣地告辭，令顧青有些不爽，這傢伙是不是把自己家當食堂了？每次都是踩著飯點來報到，吃完擦擦嘴就走人。

李亨擱下筆，苦笑道：「若非如此，怎能讓顧青心甘情願交卸兵權？為了大唐社稷，朕只能破例了，縱然父皇知道想必也不會怪朕。」

段無忌走後，顧青百無聊賴，有心想去找皇甫思思，可她最近買賣做得風生水起，整天在商號里忙個不停，顧青都難得見她一面。

「當年在長安時，顧青還只是個頗有詩才的少年郎，不曾想他竟還有如此本事，將一支虎狼之師治得服服帖帖，父皇和朕當年都看走眼了，天下人都看走眼了。」李亨悵然地嘆道。

很有意思，向來只有帝王對臣子才會用的左右制衡之術，如今卻反過來了，權臣將它用在兩位帝王身上。

如果安西軍諸將遵旨而行的話，僅這一道封賞聖旨就能將安西軍拆得七零八落，從此永遠不可能成為朝廷的威脅了。

李亨眼睛一亮，笑道：「李卿不愧是朕的臂膀肱骨，斯言善矣。」

官兒當得再高，終究只是臣子，皇帝一句話就能決定他的生死，顧青絕不願意重複當年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