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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泌又嘆道：「陛下，顧青這一招說來不新鮮，但很管用。此計不但順理成章地違了聖旨，教天下人無話可說，而且顧青還化被動為主動……」

李亨的反應首先是驚喜，沒想到朝廷沒對顧青動手，反而是那支莫名其妙的敵軍先將他重傷了，李亨恨不得求神拜佛，最好顧青傷重不愈，被老天收了。

抬頭掃了一眼顧青府宅的門楣，簡陋陳舊的府邸令李亨微微皺眉。

巨大的驚喜漸漸冷卻下來后，平復了情緒的李亨仔細回想這件事的前後過程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。

當皇帝當到被臣子誣陷的地步，也是沒誰了。

興慶宮的李亨也在當天聽到了顧青重傷的消息。

「陛下，事情鬧到這一步，顧青已反過來給您挖了個圈套，天下人已皆知顧青被姦細所趁，天下人也知道顧青兵權甚重，陛下深為忌憚，人們大多會猜疑姦細是不是與陛下有關……」

那是桀驁不馴的眼神，像山林里的猛虎，從來不會為了任何人屈膝討好，他們只懂得殺戮和獵食。

李亨渾身一震，抿唇不語。

李亨臉色鐵青地道：「那麼顧青受了重傷……」

誰都沒想到安西軍大營竟被偷襲了，就在長安城外。

李亨跨入大門，繞過照壁，愈顯簡陋的院子令他皺了皺眉，院子里種著一棵銀杏，銀杏下有一張草席，草席上有矮桌和蒲團，除此別無他物。

當世的武將他見得多了，在靈州時他還曾親自接管了朔方軍的兵權，不大不小m.hetubook.com.com指揮過幾場狙擊戰，對於軍隊，李亨自然是不害怕的。

李泌斷然道：「馬上派人慰問顧青的傷勢，最好是陛下親自去探望，表達關切之意，併當眾下旨，嚴令查緝那支兵馬，至於讓顧青任尚書令，以及拆分安西軍將領一事，暫時不要再提，否則恐引火上身。」

「陛下下旨后，顧青的兵權無論交與不交，都對他非常不利，可昨夜炮製了這場陰謀后，顧青麾下諸將大索全城，常忠更是在西市大聲宣揚有內賊姦細出賣了顧青的行蹤，立誓要揪出幕後指使真兇，陛下，常忠的這句話意有所指呀。」

第二天一早，安西軍將領聞訊紛紛趕到大營，見到被敵軍突襲重傷的顧青，眾將勃然大怒，讓親衛們小心地將顧青抬回長安城的宅子里后，常忠李嗣業等將領陰沉著臉也跟著回了城，然後各自率領麾下將士出城，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兵搜索敵軍蹤跡。

李亨的臉色愈發蒼白，僅只一眼，他便清楚朔方軍與安西軍之間的差距有多大了。

李亨越想越懷疑這件事是顧青一手炮製的陰謀。

宮裡宦官上前說了幾句，守門的將士點頭，叫人去後院通傳，並馬上打開了大門，單膝跪迎天子御駕。

李亨微微動容，喃喃道：「如今的他已是今非昔比，竟還能安然住在舊宅里，安西軍收復長安后，不見他置辦豪宅亭閣，可見此人……」

李亨仔細一咂摸，接著一驚，勃然怒httｐs://wｗｗ•ｈｅtuboｏk.com•ｃoｍ道：「難道天下人會懷疑朕是幕後指使？」

「顧青一直住在這裏？」李亨不解地道。

實在是太意外了，尤其是那支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敵軍，根本沒人知道他們事先潛伏在何處，也沒人知道他們的來歷，彷彿從地底鑽出來似的，發起夜襲后目標非常精準，趁著安西軍大營內部空虛之時，策馬直衝顧青的帥帳，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否是裡應外合。

李泌嘆息道：「顧青昨日沒有當面抗旨，而是選擇用這種方式委婉拒絕交出兵權，是不想與陛下撕破臉皮，不想背負目無君上的惡名。」

李亨咬牙道：「果然……顧青不會輕易交出兵權，朕昨日還誇他公忠體國，是大唐的忠臣，呵，這便是忠臣的嘴臉么？」

李泌無聲地點頭，眼神充滿了同情。

李亨咬牙，面頰肌肉微微直顫：「好歹毒的惡賊！竟敢設計朕！」

顧青被抬回宅子的當日，京兆府尹宋根生緊急召集長安城各坊坊官和武侯，下令嚴密排查城中一切可疑人物，並派人向興慶宮稟奏。

當天傍晚，城外搜索一無所得的常忠李嗣業等將領紛紛回城，安西軍將士刀劍出鞘，殺氣騰騰地游弋在長安城街頭，長安臣民皆不敢掠其鋒，嚇得紛紛閃避。

從月亮拱門進入後院，院里幾株清雅的梅樹，北廂房外靜靜地站立著幾名武將，他們披戴著鎧甲，全副武裝連兵器都出鞘了，頭盔上冰冷的面甲遮住了他們的容貌，和_圖_書只露出一雙眼睛，殺氣騰騰地注視著李亨和一眾隨從宦官。

這幾人……便是名震天下的安西軍將領么？

李泌嘆道：「從顧青出事，到安西軍將領刻意渲染散播，最後常忠故意在西市放話，不出所料的話，這一切都是顧青的安排，根本沒有所謂的叛軍襲營，更沒有人受重傷，有的只是一個不願交出兵權的主帥，以及一群不甘被拆分而奮起反擊的將領。」

……

「傳旨，朕要出宮，赴顧青府上探望。」

李亨臉色陰沉地道：「可笑朕昨日還沾沾自喜，以為安西軍對朕的威脅一夜之間消除了……」

李泌苦笑道：「當然也是假的，消息傳得滿城風雨，可是除了安西軍那些將領，有誰親眼見到顧青的傷了？」

尋常人家的禮儀，陌生男子是不能進別人家後院的，但李亨是天子，理論上顧青家的後院也是他家的後院。

穿過前院，在戰戰兢兢的下人引領下，李亨徑自入了後院。

天子儀仗出宮，從宮門到親仁坊之間布滿了羽林禁衛，儀仗浩浩蕩蕩來到顧家府宅前，身著黃袍的李亨被宦官攙扶下了車輦。

李泌接道：「此人心志堅韌，騰達而仍清心寡欲者，不是大仁大善便是大奸大惡。」

那麼巧嗎？

「李先生此言何意？」

常忠在西市說出這番話，等於大聲告訴了全天下。

就在顧青剛剛接了聖旨，表示願意交出兵權，並且安西軍諸將也即將離京去各地赴任的節骨眼上，安西軍大營就被一支來歷不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明的敵軍突襲了，顧青也重傷了……

可眼前這幾名披甲武將實在太可怕了，尤其是他們頭盔上的面甲遮住容貌，冰冷而殺意盎然的樣子，哪怕只是靜立不動，渾身已散發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殺氣，依稀間甚至能從他們身上感受到戰場上的血腥味和慘烈的喊殺聲，猶如萬千冤魂縈繞在他們周圍，凄厲憤怒地嘶叫。

為平叛立下赫赫戰功的安西軍主帥顧青，被來歷不明的敵軍突襲重傷，而且是被內部的姦細出賣了行蹤，此事在長安城內掀起軒然大|波，如同風平浪靜的海面忽然降臨了一場海嘯，大唐的都城隨著顧青的重傷而瞬間陰雲密布，電閃雷鳴。

旁邊的李輔國道：「陛下，此處一直是顧青的府邸，當年他還是蜀州一個山村少年時，剛入長安城太上皇便賞賜此宅給他。」

李亨看到這幾名武將，心臟猛地狠狠抽搐了一下，嚇得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，臉色瞬間蒼白起來。

「此後陛下不可再對安西軍有任何不利的舉動了，否則便讓顧青他們抓住了把柄，君上若不仁，安西軍更有堂堂正正起兵謀反的理由了。」

「朕……接下來該怎麼辦？」李亨聲音嘶啞地道。

李亨嚇壞了，後面的朝臣和宦官更是嚇得魂不附體。

出了如此惡劣的大事，顧青怎麼可能還會交出兵權？麾下那些將領對顧青忠心耿耿，主帥受了重傷，將領們豈能善罷甘休？

李亨陰沉著臉點頭：「朕知道了。」

顧家大門外，安西軍將士林立，和圖書不僅有顧青的親衛，還有常忠沈田李嗣業等將領，他們領著各自的親衛將顧青的宅院圍得水泄不通。

李亨抿緊了唇，朝顧宅大門走去。

最終還是李輔國壯著膽子上前一步，冷喝道：「天子聖駕在此，爾等還不拜見！」

這支敵軍是什麼來歷，從哪裡冒出來的，為何那麼巧，恰好顧青在大營時便沖了進去，而且目標直指帥帳。

幾名武將卻動也不動，他們覆著面甲，看不清臉上的表情，但李亨卻能從他們露出的那一雙雙眼睛里看到了他們的眼神。

常忠更是在人潮洶湧的西市大聲放話，說顧公爺必是被內賊姦細出賣，敢傷我軍主帥，安西軍誓不罷休，定要追究到底，揪出幕後指使的真兇。

接著呢，顧青受了重傷，安西軍諸將領著將士們殺氣騰騰地四處搜索敵蹤，接下來顧青手裡的兵權還交不交了？安西軍諸將還上不上任了？

「君聖臣賢的姿態要做出來，打消臣民對陛下的猜疑之心，安西軍對朝廷的威脅不會那麼輕易消除，只能徐徐圖之，昨日顧青遵旨答應得太痛快，臣一直心有疑慮，今日才算是解開了疑慮，原來他已有安排……」

沒人知道答案，意外來得太突然，消息傳到長安城時，朝堂市井皆不敢置信。

「陛下不必懷疑，根本就是。」李泌嘆氣道：「天下不會有這麼巧的事，而且長安城附近的叛軍早已被清剿乾淨，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冒出一支叛軍突襲安西軍大營？臣以為，這支所謂的『叛軍』便是顧青一手安排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