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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舒亶自己都在判詞里都承認，蘇頌當初判案時，的確並不知曉自己與孫純是姻親關係，但是還是認為，既然兩人是親戚，就可以認定蘇頌徇私枉法的罪名。

「不過蘇軾的詩詞，也的確有譏諷朝臣，取笑幸進的內容。對於這些內容，理當訓斥，文名，不是給他這樣用的。」

「比如《湯村》詩，內官秋日使民開鑿鹽河，到底有沒有蘇軾詩里所寫的那些事情？」

其實趙頊和呂公著都失算了，蘇油的確是在寫言事摺子，但是他想寫的內容，軍事，財計，時政，闕失，全都包括。

「如果真有毀慢君王的文字，治其大不敬之罪，受誅戮之刑，那也是他自找的。」

呂公著躬身：「臣領會得。」

明眼人都知道這個判決絕不合理，但是說到底，根子其實在皇帝那裡。

「陛下，遵照制度，有時候的確是痛苦的。」

說完又問道：「蘇軾呢？」

「才有了它司的大受鼓舞，才有了大理寺的東施效顰。」

「能夠做到現在這樣，已經有幾分『不以物喜，不以己悲』的意思在裡邊，雖然遭遇挫折不公，卻還在制度的範圍裡邊行動，沒有一絲一httｐs://ｗｗｗ.ｈeｔｕboｏｋ.coｍ•ｃｏｍ毫的小動作，這就已經是非常之量了。」

呂公著呵呵笑道：「這個不勞陛下操心。」

……

「唐代李林甫，楊國忠，為固全相位，斷絕地方上進之路，許守將自成藩鎮。倒是方便了他們自己，結果便有了安史之亂。之後尾大不掉，直到皇帝淪為宦官的工具，直到唐朝滅亡。」

見到趙頊也笑了，呂公著心底里暗暗鬆了一口氣：「不過這些也有點求全責備了，老臣在他那個年紀，氣局比他狹小多了。」

所以呂公著說他「得理不饒人」，恰如其分。

趙頊嘆了口氣：「鄆州城梁山泊，聽說又有盜匪盤踞了。」

「要說大宋如今就河清海晏，國泰民安，臣以為，還差那麼一點。」

「剛剛說了，蘇明潤恢弘雅望，雖然身處烏台，也必不以自己是待罪之臣，因此該守的制度，他肯定會守，該做的事情，他一定會做。」

「讀到這首詩，政府首先想到的，不應該是派人調查，解民疾苦嗎？怎麼還要打壓言事之人？難道御史台就能斷定，開鑿鹽河的役夫里，出不了陳勝，吳廣？」

「以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兩浙路的富庶，當年水旱一起，也出現了數股盜匪，蘇油到后料理完民事，一樣得掉頭剿匪。」

「外臣入京，除了謝表候旨，流詮序功，便該是諫議論政了。因此陛下只需要靜待，相信很快蘇油便會有言事摺子送至御前。」

趙頊對陳世儒案的久拖不決不滿，因而失去了耐心，想將蘇頌換掉，御史台摸到了趙頊的脈門后，便通過這個荒謬的案子，讓蘇頌離開了開封府尹的位置。

呂公著說道：「有盜匪，我們就治，這本來也沒有什麼。」

這麼一說，趙頊也笑了，蘇油有理有據還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，然後還表現得如此大公無私，其實也有些「演過了」，在政客們眼中，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。

有理有據，合情合理，趙頊聽得極度舒適。

「御史台之前用這種方法讓蘇頌離職，本來就有些卑劣，而陛下圖一時之便利，並沒有加以制止，這就讓他們試探成功之後，更加的肆無忌憚。」

「但人主一個小小的隨意，看著便利一時，往往有麻煩在後。」

「若論軍事，可預樞密；若論財計，可入三司；若論時政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，可列中書；若論闕失，可理台諫。」

入朝三件事，謝恩，論事，薦人。

「徐泗之間，妖賊作亂，是蘇軾啟用程杲，禍亂方平。」

「百姓需要發聲，說明朝政出了差失。若地方上再隱瞞壓制，不使上知，最終可能會釀成大禍。」

「蘇明潤雖然有干臣之能，宰臣之器，但是到底年輕，還有些盛氣，遇到不平，還需要發泄出來。其實在老臣看來，沒有這個必要。」

蘇油一點功夫都沒有耽誤，他真沒當自己有什麼罪過，寫完謝表，便在準備上言事摺子。

這其實還是在委婉地提出批評，意思是說事情的根子都在你這裏。

「十八年外任錘鍊，大器早成，陛下難道還害怕他不能勝任哪方面的職任嗎？」

趙頊愣了一下：「何意？」

「使役有沒有符合制度？工料錢，役錢，餐食有沒有給足？」

這樣的手法，也是常見。

呂公著心底苦笑，此次二蘇事件，也難說沒有帝王心術在裡邊。

不過這種話沒人敢在明面上表露出來，呂公著只笑道：「蘇油啊……太壞了。」

「仁宗皇帝當年評斷其『仁性天生』，識人之明，令老臣嘆服。httｐs://ｗww.hetuｂook.cｏｍ•ｃｏm」

同時也很欣慰，蘇油和他同歲，在內心深處，趙頊也有將蘇油當做自己一代人，甚至說，將他當做另一個自己。

趙頊是水準以上的君王，呂公著這種講話方式，讓他覺得能夠接受：「之前是失了計較，呂公果是老成，我明白了。」

先敲打一番，看臣子有無怨懟之心，再輕輕放過，使之感恩戴德，然後大力啟用。

「最怕的是地方蒙蔽，朝廷不得而知，直到盜匪佔領州郡，劫下糧倉，稱王立號后才知曉，再要治，所費就大了。」

呂公著繼續說道：「皇帝喜怒，不可輕示與人，所謂『楚王好細腰，宮中多餓死。』這就是『上有所好，下必甚焉。』」

「尤其是人主，一言而震動天下，何事不可立決？因而偶爾失去耐心，這是可以理解的。」

趙頊點頭：「那蘇油呢？此次召回京城，本來是要大用的。」

「哦？為何？」

如今蘇油先後得到了司馬光，王安石，富弼，文彥博，呂公著等一干老臣的認可，趙頊覺得，這也標誌這自己這一代人，得到朝中元老們的真正認可，讓他們可以放心的標誌。

「到時候陛下便可觀察其志。」

他搞蘇軾，其實根本目的是和*圖*書打擊蠢蠢欲動的保守派，結果保守派們並沒有跳，反倒是其餘派別的眾臣紛紛上書，要求寬釋。

「剛剛陛下讓我看了他的謝表，無一語及己，無一語矜功，只在就一事論一事，我看滿朝文武裡邊，這等恢弘雅望之臣，實在是屈指可數。」

「他真的需要星夜入京嗎？晚幾天上路，或者先發謝表，其實都是可以的。他之所以要這樣做，真沒有一點跟御史台鬥氣的意思？」

呂公著笑道：「蘇明潤這番姿態，要說占理，自然是處處站在理上。但是很明顯，有點得理不饒人的味道了。」

相比別的，這一點尤其讓趙頊舒適，於是點頭道：「也是，如此就等著吧，太皇太后近日抱恙，我還得過去起居，剛剛那些話，呂公在外不要宣揚。」

「我覺得今日的時報說得對，譏刺朝政，和與民發聲，這中間的差異，其實非常微小。」

趙頊問道：「那呂公覺得，蘇油就任何值比較恰當？」

趙頊也樂了，這方面倒是自己多慮了。

呂公著微微一笑，看來蘇頌是救下來了：「蘇軾言辭里或有譏刺，也是其大咧咧的性格使然，天下這樣的人還少嗎？只少了他那份才氣，一詩一詞，爭相傳頌，故而天下皆知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