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難熬的一夜
那一次，用少保的話說，是自己真把他「震了」，然後開玩笑說憑自己的本事兒，在四通營造，可以拿月薪三百貫的薪水。
蔡京低聲說道：「卯初了，我猜國公你睡不著，在裡邊難受，不如到廳上鬆快鬆快。」
宋用臣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，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，自己不是在做夢！不是臨死時分的臆想！
陳昭明現在感覺全身都在疼痛，腦袋更是痛得要炸開一般：「應該……保住了，接下來，看你的了……」
當官當到了今天，蘇油覺得真特么沒意思。
自四月甲子興工，到六月戊申完工，凡用工四十五日，九十萬七千有餘。
仁宗皇帝見他是可造之才，命他跟著宮裡的前輩學習。
「蒼天啦——」老郭頭跪在地上，伸手向上，望著依舊陰雲密布的天空撕心裂肺地喊道：「開開眼吧！求你開開眼吧！別再折磨我們了——」
開封到濮陽三百里，洪峰十五個小時，便要抵達那裡大大小小的堤埽。
這是一道簡單的三角型函數題，決口處的水深，轉眼就計算出來，已經深達近丈！
今夜註定是難眠的一夜，要不是趙頊在這裏，蘇油早就跑廳上熬通宵去了。
別誤會，軍機處m.hｅｔｕｂｏｏｋ.ｃｏm•ｃｏｍ值班休息室里有兩張小床，他和趙頊一人一張床。
哪像現在，勞心費力幾十年，從五歲就開始操心你敢信？
陳昭明一直在通過經緯儀嚴密監控決口寬度，理工小組在測量河水高出上次洪峰的讀數。
他是土生土長的汴京人，入宮之後兢兢業業，踏實肯干。
陳昭明一下子跌到在大堤上，老郭頭蹲下來拉著他的手，急切地問道：「學士，下游曹村，保住了嗎？」
……
宮中其實能夠學習的東西不多，基本就是府庫管理，內工坊，還有就是武學，工程管理。
「為人有精思強力。」這是後來的歷史，對他的評價。
一丈……一丈五……一丈八……
曹村埽，宋用臣盤腿在黃河大堤上，身下，便是滾滾的黃河激流。
……
薇兒在藥局還不知道忙成什麼樣子，城裡污水四溢，還有熱傷風，可也會要人命的……
宋用臣手扶著膝蓋，等待著自己生命之中最後一刻的到來。
要不是穿到了這個坑貨朝代，自己隨便往哪個犄角旮旯一鑽，混個富家翁一點問題都沒有。
哪裡不對？
然而蘇油卻睡不著，不但睡不著，還不敢亂動，害怕發和_圖_書出聲響把趙頊驚醒，那難受勁兒就別提了。
他在笑，雖然聲音比哭還要難聽，他卻知道，自己一定是在笑。
蘇油搓了搓臉：「走吧。」
門口響起了兩聲輕輕的敲門聲，蘇油根本就沒有脫衣服，直接輕輕地從床上起來，走出房間，卻是蔡京。
「流速三點一米每秒！」
開什麼玩笑，月薪三百貫，那是陛下給宰執們所定的薪俸！
要不是自己是陛下的人，他一定會挖牆腳。
蚊香加了高級香料，味道很好聞，還有安神鎮定之效。
算下來，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了。
踏實肯乾的人很多，他之所以能夠出頭，卻是因為另一個品質——好學。
而少保當時負責的南路，才僅僅完工一半！
「幾點了？」
趙頊真的睡著了，蘇油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冷靜，從容，讓他多日緊張的心情得意放鬆，竟然真的……睡著了。
蘇油腦子裡邊在和刺蝟作鬥爭，他在努力想通過這件事，擺脫虛弱感。
能學的，他都力儘可能的學。
哎呀糟了，剛剛想起來好像哪裡看到過，刺蝟這東西對乳糖敏感，不可餵食乳製品，而中牟莊子上，最多的就是乳製品……
理工學問，給他推開和-圖-書了一扇大門，原來那些工程，都是有數理在其中的。
刺蝟能不能吃呢？算了就算能吃扁罐肯定也不讓，也不知道自己抓那只是公的是母的……
呵呵，估計現在那刺蝟已經轉世了……
現在除了求上蒼保佑，真的已經無計可施。
只一個半月的時間，便完成了這項堪稱壯舉的工程！
不光決口在加深，水位也還在上漲，理工小組成員不斷緊張地報出了讀數。
巨大的浪花拍打著堤岸，飛濺起泡沫和水霧，將宋用臣全身包裹在冰冷的寒意當中。
「水深五點三五米！」
興舉了幾個小工程后，恰逢蘇小妹提舉皇家理工學院，哦，那個時候規模太小，只能叫學堂。宋用臣不以自己年紀已經大了，苦求陛下，在學堂一群小黃門裡邊，求得了一席之地。
宋用臣兩手捂著心口，身體前傾，幾乎就要趴在大堤之上。
水勢並沒有因泄洪而稍歇，而是不斷上漲，缺口在僅僅兩個時辰內，被衝決到了寬廣五十步！
水！自己身下的水，剛剛還能夠飄蕩自己衣裳下擺的萬惡河水，如今，竟然離自己半尺！
想到這裏，宋用臣不禁露出了一絲微笑，蘇縣君常說理工之學，需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。
和*圖*書扁罐和漏勺在莊子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，刺蝟窩子也不知道被雨水沖壞沒有……最讓他得意的，是蘇少保治理開封府的時候，興舉的汴河治理工程。
嘴裏還發出半是瘋狂，半是痴獃的暗啞嗚咽。
浪花剛剛還囂張地浸沒了身前那顆小小的石子，可是現在，無論它再怎麼掙扎努力，卻也夠不到了！
噗地一聲，一口鮮血真的噴了出來。
「開廣七十三點六米！」
然後放出一艘救生艇，順水放到決口處，理工學院水性最好的錢穀，穿著地丁膠浮球的救生衣，正在船上用大鉛錘讀數！
汴京，軍機處。
算了，點兒背，不能怪社會。
黃河在這裏並不寬廣，但是水勢極為兇猛。
「超第三次洪峰水位零點七米……零點八米……零點九米……」
少保雖然是首倡理學，但是後繼者的責任，不是將之捧上神壇，而是要努力超過他，踩著他的肩膀，去摘取更高更亮的星星。
他配合作為監工，負責上段，自任村沙谷口起，並汜水關，至河陰縣瓦亭子，北通黃河，南接運河。
陳昭明開始咳嗽起來：「老人家……求它，不如求……自己……不要耽誤這番心血……」
要是寫到小說裡邊，讀者還不得ｗwｗ•heｔｕｂook.coｍ•com罵臭大街？！
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，流過臉上剛剛被指甲劃出的傷口，更疼了。
怎麼回事？怎麼可能？
宋用臣學問大進，等到今上登基，命他建東西府，協助蘇少保築京城，其後建尚書省，起太學，立原廟……「凡大工役，悉董其事。」
從穿越到現在，他第一次對自己要做的事情毫無把握，因此不能不產生一種虛弱感。
老郭頭這才發現，陳昭明袍子下的褲管內側，也全是血跡，不由得對朝狂奔過來的理工小組成員大喊：「快來人啊！學士吐血了——」
可惜啊……再也看不到自己親手建造起來的汴渠大堤上，那桃李紛飛，遊人如織的場景了……
而拋錨的夔州型縱帆船，在船老大高超的操控技術下，竟然冒險通過鋼絲纜繩，放到了決口正前方的黃河河道上重新釘錨！
可是身前的洪水，真的在緩緩消退！
等下……哪裡不對……
工程總長五十一里，兩岸為堤，總長一百三里，計工九十萬七千有餘。同時修護黃河南堤埽，以防侵奪新河。
「一米！一米一！一米二！一米……二！一米一！報告山長！洪峰過了！洪峰過了！」
如今只能讓蔡京和晁補之在外間掌總，而自己……得陪著趙頊睡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