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 積欠
臣聞之孔子曰：『苛政猛於虎。』昔常不信其言，以今觀之，殆有甚者。
其一曰，見欠市易籍納產業，聖恩並許給還，或貼納收贖，而有司妄出新意，創為籍納折納之法，使十有八九不該給贖。
「若非陛下留意，痛與指揮，只作常程文字降出，仍卻作熟事進呈，依例送戶部看詳，則萬無施行之理。」
這就有些過分，等於是抓著趙煦的手，幫他將手詔都寫好了。
「臣訪聞浙西飢疫大作，蘇、湖、秀三州之民，朝廷加意惠養，仍須官吏得人，三年之後，庶可全復。書曰：『制治于未亂，保邦于未危。』浙西災患，幸於一二年前上下疚心，同力拯濟，其勞費殘弊，未為之甚也。」
臣願特出英斷，早賜施行。」
蘇軾最後還拿著趙煦大婚當做理由：「使久困之民，稍知一飽之樂。仍更別賜指揮，行下臣所言四事，令諸路安撫、鈐轄司推類講求，與天下疲民盡洗瘡痏，復睹太平。」
半月之後，見朝廷依舊沒有決策，蘇軾再次上書：「臣聞之孟子曰：『以不忍人之心，行不忍人之政。』若陛下初無此心，則臣亦何敢必望此政，屢言而屢不聽，亦可以止矣。然臣猶孜孜強聒不已者，蓋由陛下實有此心，而為臣子所格沮也。」
「臣人微言輕，不足計較，所惜陛下赤子，日困日急，無復生理也。臣又竊料大臣必雲今者西邊用兵，急於財利，未可行此。
以此推之天下，大率皆然矣。
然而蘇軾並沒有就此終止，繼續上書，還告了戶部一狀，講述自己所見的中央政策在抵達地方后的執行情況：「臣過淮南，見轉運司牒，坐准戶部符，臣僚上言淮南災傷，乞特與除放，其餘納錢見欠人戶，亦乞特與減免三分外，若猶有欠，並上二等戶，如不可一例減放，則並乞特與展限，候今年秋稅送納。其言至切。」
「臣不勝拳拳孤忠，昧死再言。」
「若非積欠所壓，自古至今，豈有行仁政八年而民不蘇者也？
其二曰，積欠鹽錢，聖旨已令止納產鹽場鹽官本價錢，其餘並與除放，而提舉鹽事司執文害意，謂非貧乏不在此數。
意謂此奏朝上而夕行，今又二年於此矣，以此知積欠之事，大臣未欲施行也。」
「尋蒙聖恩送下戶部，本部卻只檢坐元佑三年七月二十四日敕節文，災傷帶納欠負條貫，應破詔旨。其臣僚所乞放免寬減事件，元不相度可否，顯是聖慈欲行其www.hetubook.com.com言，而戶部不欲，雖蒙行下，與不行下同。」
水旱殺人，百倍于虎，而人畏催欠，乃甚於水旱。
高滔滔讀後惻然，下詔：「京師所置局，因令看詳畿內欠負。」
同時表明了自己對戶部執行積欠清理態度與能力的懷疑：
「此道路共知，事之不可欺者也。臣忝侍從，不敢不具實聞奏。」
其于理合放而未有明條，或於條有礙者，並權住催理，奏取敕裁，仍乞朝廷差官三五人置局看詳，立限結絕。
如此則期年之間，疲民尚有生望，富室復業，商賈漸通，酒稅增羡，公私寬貸，必自此始也。
奏章中繼續寫到：「數路連年水旱，上下共知，而轉運司利於財用，例不肯放稅，縱放亦不盡實。
臣先知杭州日，于元佑五年九月具奏四事：
民心邦本，事關安危，兼其間逐節利害甚多，伏望聖慈少輟清閑之頃，特留聖慮，深詔左右大臣，早賜果決行下。
雖無明文指揮，而以喜怒風曉官吏，孰敢違者？
內依條合放而州縣有失舉行者，與免罪改正訖奏。
又所至城邑，多有流民，官吏皆雲：『以夏麥既熟，舉催積欠，故流民不敢歸鄉。』
「近日淮南轉運司，為見所在流民倍多，而所放災傷多不及五分，支破和-圖-書貧糧有限，恐人情未安，故奏乞法外支結。」
然臣具此奏目，經一百八日，不蒙回降指揮，復乞檢會行下，尚書省取會諸處，稱不曾承受到上件奏狀。
臣伏見所在轉運、提刑司，皆以催欠為先務，不復以恤民為意，蓋函矢異業，所居使然。
臣前所陳四事，止是揚州、杭州所見。竊計天下之大，如此四事者多矣，若今日不治，數年之後，百姓愈困愈急，流亡、盜賊之患，又有不可勝言者。
「而小人淺見，只為朝廷惜錢，不為君父惜民，類皆如此。」
其四曰，元豐四年，杭州揀下不堪上供和買絹五萬八千二百九十匹，並抑配賣與民戶，不住鞭笞催納，至今尚欠八千二三百貫，併合依當年四月九日聖旨除放。
臣謂積欠之在戶部者，其數不貲，實似可惜，若實計州縣催到數目，經涉歲月，積累毫釐，何足以助經費之萬一？
「臣伏睹詔書以五月十六日冊立皇后，本枝百世，天下大慶。孟子有言：『詩曰：『古公亶父，來朝走馬。率西水滸，至於岐下。爰及姜女，聿來胥宇。』當是時也，內無怨女，外無曠夫。』此周之所以王也。」
臣自潁移京，舟過諸州，所至麻麥如雲。臣每屏去吏卒，親入村落訪問，父老皆有憂色，雲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：『豐年不如凶年。天災流行，民雖乏食，縮衣節口，猶可以生；若豐年舉催積欠，胥徒在門，枷棒在身，則人戶求死不得。』言訖淚下。臣亦不覺流涕。
臣已於元佑六年正月九日備錄元狀，繳連奏去訖，經今五百余日，依前未蒙行下，伏乞檢會前奏一處行下。
當時臣身遠言深，罪當萬死，感恩徇義，不能默已。」
「臣今來所論，若非朝廷特賜指揮，即戶部必無施行之理。」
「若使盡實檢放，流民不應如此之多，與其法外拯濟于既流之後，曷若依法檢放于未流之前？」
順便告狀：「臣知杭州日，曾奏乞下發運司多糴米斛，以備來年拯濟饑民。聖明垂察，支賜緡錢百萬收糴，而發運使王覿堅稱米貴不糴。」
「臣敢昧死請內降手詔雲：『訪聞淮、浙積欠最多，累歲災傷，流殍相屬。今來淮南始獲一麥，浙西未保凶豐，應淮南東、西，浙西諸般欠負，不問新舊，有無官本，一體罷除。』」
「是年米雖稍貴，而比之次年春夏，猶為甚賤，縱使貴糴，尚勝於無。而覿執所見，終不肯收糴顆粒，是致次年賑濟失備，上下共知。」
其三曰，登極大赦以前，人戶以產當酒見欠者，亦合依鹽當之法，只納官本。
十二月八日，三省同奉聖旨，和*圖*書令蘇軾別具聞奏。
臣愚欲乞備錄今狀，及元佑六年正月九日所奏四事，行下逐路安撫、鈐轄司，委自逐司選差轄下官僚一兩人，不妨本職，置司取索逐州見催諸般欠負科名、戶眼及元欠因依，限一月內具委無漏落保明供申，仍備錄應系見行欠負敕條，出榜曉示。
臣既論奏不已，執政乃始奏雲初不見臣此疏，遂奉聖旨令臣別錄聞奏。
所以逐縣例皆拖欠兩稅，較其所欠，與依實檢放無異，于官了無所益，而民有追擾鞭笞之苦。
「淮南東、西諸郡累歲災傷，近者十年，遠者十五六年。今來夏田一熟，民于百死之中，微有生意，而監司爭言催欠，使民反思凶年。怨嗟之氣，必復致水旱。」
「今陛下膺此大慶，獨不念積欠之民流離道路，室家不保，鬻田質子以輸官者乎？若親發玉音，力行此事，所全活者不知幾萬人。天鑒不遠，必為子孫無疆之福。」
「竊觀即位之始，發政施仁，天下聳然，望太平于期月，今者八年而民益貧，此何道也？願陛下深思其故。」
臣頃知杭州，又知潁州，親見兩浙、京西、淮南三路之民，皆為積欠所壓，日就窮蹙，而欠籍不除，以至虧欠兩稅，走陷課利，農末皆病，公私並困。
高滔滔終於坐不住了，特召蘇軾覲見，于偏殿單獨面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