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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到這裏，憨厚僕人就忍不住搖頭嘆息，急急忙忙找人挖樹去了。

於是，只好作罷。

這一天，倪瓚又乘船去訪友，他正躺在船艙中小憩時，小船被一船官兵給攔住了。

「朝前的那桶水用來泡茶，後面那桶水，就燒來泡腳吧。」

說罷，這名將官便將作畫的絹帛以及大量的銀錢，派人送到了船上后，便離開了。

倪瓚立刻閉上了眼睛，厭惡得擺了擺手：「扔到三里之外去。」

同時，他也開始與人交際，友人多為和尚、道士或詩人、畫家，他作的詩作多半也是和這類人酬唱之作。

到了客廳以後，倪瓚和徐御自然是一番熱絡地寒暄。

這事過後，有朋友碰見了倪瓚，便好奇地問他，為什麼當初不解釋一番？

說實話，這對潔癖嚴重的倪瓚來說，已經很不錯了。

張士信二話不說，讓人將倪瓚的船攔下來，並將他拖出來暴打了一頓。

僕人嚇得半死，不料，為首的一個將官卻很客氣，拱手問道：「船上可是倪高士？」

什麼意思呢？

奇怪的是，人都被打了，倪瓚卻是一言不發。

這一次，他遊覽結束回家的途中，一個不小心就看到了一個年輕貌美的歌姬，再一個不小心就看中了她。

要知道，倪瓚因為有潔癖，很少近女色的，如今能碰上讓他也心動的女子，實在是太難得了，就連兩個隨身僕人，也都覺得很吃驚。

他的廁所彷彿是一座空中樓閣，裏面用香木搭好格子，下面填上土，中間鋪著雪白的鵝毛。

這個累呀！

結果自不用想，從此之後，徐御再也沒有來拜訪過倪瓚。

倪瓚輕「哼」了一聲，說道：

「哦？死了？」

說起這位老爺，還有一件更奇葩的事，那就是他的廁所。

他正在藏書樓中看得興起，僕人又在門外叫喊了起來：

外出遊覽，是倪瓚的一項主要活動了，見到有價值的景和物，他都要認真寫生，等到回去的時候，往往是畫卷盈和-圖-書笥（sì）。

他頓時頭皮發麻，連忙喊來僕人去找徐御吐出來的痰。

元泰定五年（1328），長兄倪昭奎突然病故。隨後不久，母親邵氏和老師王仁輔相繼去世，使倪瓚悲傷不己。

這幅畫，秋林蕭瑟，空亭寂寥，茫茫湖水一片，遠處畫平坡遠岫，給人水闊天高、蕭疏淡遠之感。

可帶到家裡以後，倪瓚的老毛病又犯了，他怕她不幹凈。

向南緩緩睜開眼，面前依舊是那幅破爛不堪的《江亭山色圖》，如今也已經被清洗得乾乾淨淨，畫面之上，蟲洞雖多，可那種淡泊寧遠、孤單寂寥的意境，隱約間，撲面而來。

他的「真寂寞」，讓他畫里，沒有一個活物，就好像洗過無數遍的那個歌姬一樣，乾乾淨淨。

這「清閟閣」，內藏經、史、子、集、佛經、道籍千余卷，還藏有歷朝書法名畫，時間較遠的有三國鍾繇的《薦季直表》，較近的有宋代米芾的《海岳庵圖》等。

這一年，他在一個被稱為煥伯的好友處，修養了數月，臨離去之前，特意為他作了一幅《江亭山色圖》，以作留念。

倪瓚一聽，頓時大喜，連忙放下手中書卷，在銅盆里洗了洗手，這才下樓而去。

「唉，再去洗一次罷。」

明末清初著名書畫家、常州畫派的開山祖師，後來成為清六家之一的惲南田，他的花鳥活色生香，可是他最欣賞倪瓚的「真寂寞」之境，他說倪瓚的畫「真寂寞之境，再著一點便俗」。

屋子裡，一位身著白色寬袖長袍、頜下留著長須的年輕男子放下手中的書卷，將門打開，看了一眼，皺了皺眉頭，有些厭惡道，

憨厚僕人的老爺不是別人，正是與黃公望、王蒙、吳鎮三人並稱為「元四家」的倪瓚。

可憐的是，每次老爺上完廁所，他們這些僕人就要趕緊去更換香木和鵝毛……

「老爺，找到了，他吐到窗外去了。」

倪瓚（1和_圖_書301-1374），初名倪珽，字泰宇，別字元鎮，號雲林子、荊蠻民、幻霞子，常州無錫梅里人。

簡直比連續臨摹三幅畫作還要辛苦！

別人睡沒睡著他不知道，反正倪瓚是一夜沒合眼。

正所謂冤家路窄，相見眼紅。

明洪武七年（1374），倪瓚中秋之夜身染脾疾，自此一病不起，于陰曆十一月十一日（12月14日）與世長辭，享年74歲。

這一下，倪瓚有些傻眼了，留朋友吃飯倒是沒問題，可留他住下可就大大不妙了。

明初，朱元璋曾召倪瓚進京供職，他堅辭不赴。

「倪瓚不能為王門畫師！」

事實上，倪瓚不只是在生活上有潔癖，不問政治的他，在思想上也是一如既往的愛潔成癖。

要知道，他可是個別人坐過的地方，都要讓僕人洗刷好幾遍的人，這朋友要是睡在自己家裡，萬一他不講衛生，豈不是很糟糕？

徐御卻很是納悶，好奇地問道：「都是七寶泉的水，為何前桶泡茶，后桶泡腳？」

當然，這隻是個小插曲，並不影響兩位好朋友談詩論文，很快就將這件事給拋到腦後去了。

可轉念一想，這天都已經快黑透了，徐御家又是在鄰縣，回是肯定回不去了，無奈之下，倪瓚一咬牙一跺腳，硬著頭皮就讓他在家裡留宿了。

倪瓚便命僕人去七寶泉打水。

倪瓚一見，頓時皺了皺眉，沉聲道：

倪瓚是個很直接的人，看中了這歌姬之後，便帶回家裡留宿。

這徐御，字子詹，是鄰縣的一個秀才，頗有文采，兩人時常談論詩文，算得上是倪瓚為數不多的好朋友之一了。

這一晚上，他隔三岔五就從床上爬起來，悄悄地跑到徐御的房間里打探一下，看到沒有動靜，又跑回來睡，但躺下沒多久，又爬起來去打探一下。

想了好半天，他便讓僕人帶著這歌姬先去好好洗個澡。

僕人知道老爺的脾性，自然沒二話，挑著水就去了廚www.hetubook.com.com房。

這徐御會不會弄髒了房間？

他原來依靠其長兄享受的特權，隨之淪喪殆盡，倪瓚變成了一般的儒戶，家庭經濟日漸窘困，他懷著憂傷的情緒，自作述懷詩，詳述當時自己痛苦的環境。

對於此，倪瓚倒是沒有什麼失落，他本就性情孤傲，自然不會追上門去解釋什麼，而且他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。

倪瓚聽后，頓時大怒：

他連早飯都沒留下來吃，穿戴好之後，便朝倪瓚重重地「哼」了一聲，大袖一甩，直接出門而去。

「老爺，徐御徐老爺前來拜訪！」

徐御聽了這話，頓時哭笑不得。

憨厚僕人應了一聲，連忙告退，找人去做這事了，心裏面卻是在不停為這梧桐樹嘆息，

僕人自然不敢隱瞞，一五一十地將事情說了一遍。

「前桶的水乾淨，所以用來泡茶，而後桶的水，恐怕早已被僕人的屁給污染了，被污染的水豈能用來泡茶，只好拿去泡腳了。」

估計那歌姬都快哭了，這位大老爺的口味真怪，我身上的皮都要洗脫一層了。

也不知道，這個在生活上愛潔成癖，清高孤傲到「只伴清水不染塵」，連畫作也是乾乾淨淨，不見一個人影的倪瓚，在另一個世界里，還能否繼續保持這種乾淨的靈魂？

僕人自然應命，沒過多久，就挑著兩桶水回來了。

洗來洗去，倪瓚抬頭一看，天亮了。

「一出聲，便俗了。」

倪瓚對這些名作朝夕把玩，心摹手追，尤其對董源的《瀟湘圖》、李成的《茂林遠岫圖》、荊浩的《秋山圖》，潛心臨摹，揣摹其神韻氣質，博採眾家之長。

得到肯定的答覆后，這名將官頓時大鬆了一口氣，解釋了一番。

在這段時期里，他也養成了清高孤傲的性格，超脫塵世逃避現實的思想，這種思想也反映到他的畫上，作品呈現出蒼涼古樸、靜穆蕭疏的意向。

「凡便下，則鵝毛起覆之，不聞有穢氣也。」

天色微和*圖*書亮時，倪瓚又跑去打探，結果剛走到門口，就聽到房間裏面的徐御咳嗽了一聲。

儘管父親早逝，但撫養倪瓚的哥哥倪昭奎，是當時道教的上層人物，既不需要勞動，也不需要賦稅，而且還享有種種特權，所以倪瓚依靠大哥的撫養，不愁穿喝，可謂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。

元至正二十三年（1363），其妻蔣氏病死，倪瓚受到很大的打擊，長子早喪，次子不孝，生活越覺孤苦無依，內心煩惱苦悶，無所適從，只能將一番情緒付諸畫筆。

他這位老爺，什麼都好，有一點不好，太愛乾淨了，用現在的話說，那就是潔癖。

他擔心啊！

原來，這群將官是「吳王」張士誠的親兵，他們奉了張士誠的弟弟張士信的命令，請倪瓚為他作畫。

而且，他在畫上題詩書款也只寫甲子紀年，不用洪武紀年。

又過了一些時日，倪瓚和僕人外出遊覽。

那歌姬很委屈，可她啥也不知道，也不敢問，只好乖乖地跑去再洗了一次。

向南帶著這樣的疑問，透過「時光回溯之眼」，看了過去。

原本還在睡覺的徐御，早就被闖進來翻箱倒櫃的僕人給嚇醒了，見到這一幕，頓時臉色鐵青。

元至正初年（1341），倪瓚散盡家財，開始漫遊太湖，行蹤漂泊無定，足跡遍及江陰、吳江、松江一帶，以詩畫自娛。

洗了再摸，摸了再洗，洗了又摸，摸了又洗……

「老爺，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樹，死了。」

此時，倪瓚已經換了一身長袍，繼續躲在三層高的藏書樓「清閟閣」里，看書作詩。

好朋友來了，當然要泡好茶招待。

也不知道是倪瓚興緻太高，還是什麼原因，這兩人一聊起來，竟然一直聊到天快黑了，才反應過來。

歌姬洗完澡之後，便上了床，倪瓚便將她從頭摸到腳，邊摸邊聞，始終還是覺得哪裡不幹凈。

按理說，這樣一個逍遙自在的大少爺，怎麼畫出來的畫，意境會是凄清冷和_圖_書寂、蕭條淡泊的呢？

他擅畫山水和墨竹，師法董源，受趙孟頫影響頗深，早年畫風清潤，晚年變法，構圖簡約，意境凄清冷寂、蕭條淡泊……

等倪瓚醒來之後，見到船上多了這麼多的銀錢，頓時大吃一驚，便問僕人發生了什麼事。

明洪武五年（1372）五月二十七日（6月28日），倪瓚作《題彥真屋》詩云：「只傍清水不染塵」，表示不願做官。

說了這話還不罷休，拿起張士信送來的絹帛便撕了，這還沒完，又讓其中一個僕人，將那些銀錢全都給退了回去。

要不是因為徐御是他好朋友，還想留宿？你想太多。

「死了也莫怪，要怪只怪你長在老爺的院子里。」

真慘。

他身上穿的衣服，一天要換洗好幾次，這還不算，就連屋前屋后的樹，都要讓他們這些僕人每天清洗好幾遍，結果，院子里的這棵梧桐樹經受不住「考驗」，生生被洗死了。

「是，老爺。」

「哦？子詹來了？快請他到客廳稍坐，我馬上下來！」

據史書記載，倪瓚是一個妥妥的「富三代」，他的爺爺當時的大地主，富得流油。

「死了便死了罷，找人將它連根挖出來，扔到五里之外去，再將坑洞填平。」

可僕人找遍了整個房間都沒有找到痰的痕迹，他們又擔心老爺生氣罵人，只好到窗外找了一片有些髒的樹葉，拿回去交差：

倪瓚一本正經地解釋給他聽：

……

吃過晚飯之後，大家各自回房安歇。

好巧不巧，這事發生之後沒多久，這一天，倪瓚又乘船遊覽太湖，結果正好碰到了張士信。

意思是：當排泄物一落入木格，便會被飛起的鵝毛蓋住，臭味自然就不會飄出。

倪瓚搖了搖頭，嘆息了一聲。

一間大宅院里，一名面相憨厚的僕人站在大門緊閉的屋外，低聲稟告。

事實上，到了晚期，倪瓚的畫作最大的特點，就是素凈、筆簡、意遠，沒有一點煙火氣，呈現出一片孤寂，孤寂得讓人絕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