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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子報仇十年不晚，既然形勢比人強，那就隱忍唄。

「肯定是假的，楚州城就是鎮北王害的，你們忘了嗎，使團里可是有許銀鑼的。許銀鑼會冤枉好人嗎。如果那個什麼布政使是奸賊，許大人會看不出來？」

唾棄到什麼程度——秦檜妻子假乃亮。

大理寺丞壓抑怒火，沉聲道：「你們來大理寺作甚。」

「原來只是個六品官，本公在楚州時，還以為大人您是堂堂一品呢，威風八面，連本公都敢質問。」

六位宮女在她身後追著，大聲嚷嚷：殿下慢些，殿下慢些。

「諸位愛卿，看看這份血書。」元景帝把血書交給老太監。

一名穿蟒袍的中年太監，帶著兩名宦官來到文淵閣，拜見了首輔王貞文。

三十騎策馬沖入城門，穿過外城，在內城的城門口停下來。

鄭興懷沒有回應白衣術士，拱了拱手：「多謝大夫。」

「他們要殺人滅口，然後偽裝成畏罪自殺，以此昭告天下。如此一來，對淮王的憤怒便會轉嫁到鄭興懷身上。

銀鑼深吸一口氣，拱手道：「曹國公，您這是……」

鄭興懷已經無法說話，他的雙眼凸起，臉色漲紅，舌頭一點點吐出。

「所以，你今天來找我，是想讓我去向父皇求情吧？」太子引著她重新坐下來，見胞妹啄了一下腦袋，他搖頭失笑：

鄭興懷大吼著，咆哮著，腦海里浮現被長槍挑起的孫子，被釘死在地上的兒子，被亂刀砍死的妻子和兒媳。

東宮。

傻妹妹，父皇那張龍椅之下，是屍山血海啊。

曹國公掩著口鼻，皺著眉頭，行走在地牢間的甬道里。

皇宮，御花園。

許七安心裏一沉。

「為什麼要等到卯時？」

侍衛進入內閣彙報，俄頃，大步返回，沉聲道：

五月十二的早上，距離鎮北王的屍體運回京城，已經過去八日。

「太子哥哥，太子哥哥……」

擺設奢華的寢宮內，元景帝倚在軟榻，研究道經，隨口問道：「內閣那邊，最近有什麼動靜？」

「我勸過鄭興懷，可惜是個犟脾氣。」魏淵聲音溫和，面色如常。

……

不急歸不急，熱度還是有的，並沒有因此降溫。

兩人一邊閑談，一邊對弈，四五次落子后，元景帝淡淡道：

許七安沒有回答，但鄭興懷從這個年輕人眼裡，看到了不甘。

元景帝笑了笑，眼神沒有半點笑意，帶著陰冷。

老太監低聲道：「首輔大人近來沒有見客。」

「哪裡不好？分明是氣色紅潤，渾身輕鬆。」

「天宗修的是太上忘情，也許，等將來她真的有這個實力，卻已經不是當年的飛燕女俠。這就是人生啊，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。」

曹國公神態自若，淡淡道：

「魏公也打算放棄了嗎？」鄭興懷沉聲道。

甚至，在勛貴們提出如何消除京中流言、改變楚州兩萬甲士對此事的看法時，部分文官以呵斥為名，參与討論。

我家二郎果然有首輔之資，聰慧不輸魏公……許七安欣慰的坐起身，摟住許二郎的肩膀。

「不是冷靜，是有些累了，有些失望了。」許七安雙手枕著後腦，望著黃昏漸去的天空，喃喃道：

周邊的百姓深以為然。

「哪怕朝廷強行把鎮北王塑造成英雄，此事也會留下隱患，人們說起此事時，永遠不會忘記最初對他們造成巨大震撼的鎮北王屠城事件。這就是將來翻案的關鍵所在。」

多謝你讓我找回了良心。

「你上來作甚。」許七安沒好氣道：「走了一個煩人的婆娘，你又過來吵我。」

魏淵搖頭：「正因為闕永修回來，才讓那些人看到了『翻案』的希望，只要配合陛下，此案便能定下來。而一旦定下來，闕永修是一等公爵，開國功勛之後，再想對付他就難了。」

「回來的好，自投羅網，快盯緊了，別讓他們跑掉，咱們去府衙報官。」

七樓。

沒有停留太久，只一刻鐘的時間，大太監便領著兩名宦官離開。

「他為什麼要這麼做，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啊……那些，那些都是他的子民啊……」

打更人和趙晉等人臉色一變。

「魏公有難度的。」鄭興懷替魏淵解釋了一句，語氣里透著無力：

很多無辜冤死的忠臣良將，最後都被翻案了，而曾經風光一時的奸臣，最後得到了應有的下場。

凝固了龐大的聲望。

不等曹國公駁斥，左都御史袁雄率先跳出來和政敵抬杠：「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，劉大人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。」

臨安提著裙擺飛奔，宛如一簇艷麗的火苗，裙擺、腰玉、絲帶飄揚。

只有這個茅坑裡的臭石頭才能阻止護國公和曹國公，只有他能為心裏的信念衝冠一怒。

「殿下，您要的情報都在這裏，鄭大人已經入獄了。另外，京城有不少人，在四處傳播『鄭大人才是勾結妖蠻』的流言，是曹國公的人在幕後指使……」

王首輔平靜道：「也不是壞事，諸公能同意陛下的意見，是因為鎮北王已經死了。現在闕永修活著回來，有htｔps://ｗwｗ•heｔｕboｏｋ.ｃoｍ.ｃoｍ部分人不會同意的。這是我們的機會。」

翻案……許七安眉毛一揚，瞬間想起許多前世歷史中的案例。

後者恭敬接過，傳給皇室宗親，然後才是文官。

鄭興懷身體一個踉蹌，面無血色。

皇宮。

侍衛長敲開懷慶公主書房的門，跨步而入，將手裡的紙條奉上：

方甫走出地牢，大理寺丞便看見一伙人迎面走來，最前方並肩的兩人，分別是曹國公和護國公闕永修。

他鬆了口氣，像是找到了人生中的港灣，卸下所有的疲憊，開心的笑了。

途中，鄭興懷描述了今日朝堂的始末，點明諸公們態度曖昧，立場悄然變化。

鄭興懷巍然不懼，問心無愧，道：「本官犯了何罪？」

「什麼？！」

今日朝會雖依舊沒有結局，但以較為平和的方式散朝。

「他要不犟，當年也不會被老首輔打發到塞北。」王首輔冷笑道：「真是個蠢貨。」

「積鬱成疾，倒也沒什麼大問題，吃幾服藥，修養幾日便可。不過，鄭大人還是早些放寬心吧，不然這病還會再來找你。」

而最讓鄭興懷痛心疾首的是，魏淵和王貞文全程保持沉默。

大理寺丞拎著兩壺酒，一包牛肉，進了監牢。緩步來到關押鄭興懷的牢房前，也不忌諱骯髒的地名，一屁股坐下李。

「你一個女兒家，別管這些，學學懷慶不好嗎，你就不該回宮。」

他的掙扎從劇烈到緩慢，偶爾蹬一蹬腿，他的生命飛速流逝，宛如風中殘燭。

手腳纏著鐐銬的鄭興懷走到柵欄邊，審視著大理寺丞，道：「你氣色不是很好。」

太子一邊整理著裝，一邊進了會客廳，見到胞妹時，臉色變的柔和，溫和道：「什麼事如此著急？」

一位郡王反駁道：「誰又能確定鄭興懷全家老小死於楚州？」

「京察結束時，鄭大人回京述職，本座還與你見過一面。那時你雖頭髮花白，但精氣神卻是好的很。」魏淵聲音溫和，目光憐憫。

「你也不算太老，沒心沒肺的話，可以多活幾年。否則啊，三五年裡，還要大病一場，最多十年，我就可以去你墳頭上香了。」

說罷，兩位公爵並肩進了地牢，隨從關閉地牢的門，在裏面上鎖。

這樣的戲碼他們最熟悉了。

「做事之前，要考慮這件事帶來的後果，明白其中利害，再去權衡做或不做。

「本公乃楚州都指揮使，護國公闕永修，狀告楚州布政使鄭興懷，勾結妖蠻，害死鎮北王。害死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。

接下來的一天里，許七安看著他到處奔走遊說，到處碰壁……黃昏時，黯然的返回驛站。

打更人衙門的銀鑼，帶著幾名銅鑼奔出房間，喝道：「住手！」

許二郎扭頭，看了他一眼，隨後把目光投向青冥的天色，道：

許七安掀開帘子，馬車停在一座極為氣派的大院前，院門的匾額寫著：文淵閣。

太子揮退宦官和宮女，廳內只剩兄妹二人後，他點了點頭，給予肯定的答覆。

「嘖，魏卿今日下棋有些心不在焉啊。」

元景帝緩緩點頭：「此案關係重大，朕自然會查的一清二楚。此事由三司共同審理，曹國公，你也要參与。」

魏淵是鄭興懷散朝後，第一個拜訪的人。

元景帝看著被魏淵收走的白子，嘆息道：

出了宮，魏淵疾步追上王首輔，兩位權臣沒有乘坐馬車，並肩走著。

「他殺了這麼多人，父皇還要保他，我很不開心。」

臨安一臉難過的說：「可是，殺了那麼多人，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吧。不然，誰還相信我們大奉的王法。我聽懷慶說，替淮王殺人的就是護國公。

「這比推翻之前的說法，強行為淮王洗罪要簡單很多，也更容易被百姓接受。陛下他，他根本不打算審案，他要打諸公一個措手不及，讓諸公們沒有選擇……」

朝會上，諸公們雖依舊不肯鬆口，但也不像昨日那般，堅持要給鎮北王定罪。

看到這裏，許七安已經明白鄭興懷的打算，他要當一個說客，遊說諸公，把他們重新拉回陣營里。

說完，他看一眼身邊的大伴，道：「賜曹國公金牌，即刻去驛站捉拿鄭興懷，違者，先斬後奏。」

「鄭大人，本官找你喝酒。」大理寺丞笑了笑。

鄭興懷等人奔出房門，恰好看見一身戎裝的曹國公，揮舞刀鞘狠狠扇在趙晉臉上，打碎了他半張嘴的牙。

他木然的回頭，看見穿公爵冠服的曹國公追上來，臉上帶著明顯的笑意。

她甚至自暴自棄的想著，永遠不要見好了。

京察之年，京城發生一系列大案，每次主辦官都是許七安，那會兒他從一個小銅鑼，漸漸被百姓知曉，成為談資。

鄭興懷看他一眼，點頭：「挺好。」

「不識抬舉。」

……

……

「李道長似乎不太高興。」許二郎語氣平穩，在大哥身邊坐下。

……

曹國公望著鄭興懷的背影，冷笑道。

散朝後，鄭興懷沉默和_圖_書的走著，走著，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他：「鄭大人請留步。」

許新年散值回府，不見大哥，在院子里轉了一圈，才聽見屋脊有人喊道：「你大哥在這裏。」

初夏，牢房裡的空氣腐臭難聞，混雜著囚犯隨意大小便的味兒，飯菜腐爛的味兒。

一幕幕鮮明又清晰，讓他的靈魂顫慄著，哀嚎著。

「別一副不當回事的樣子。」司天監的白衣術士性格高傲，只要沒受到暴力壓迫，向來是有話直說：

懷慶一邊聽著，一邊展開紙條，默默看完。

太子沉默一下，點頭：「我知道。」

「前幾日太子遇刺，後宮人人自危，皇后也受了些驚嚇，這段時間吃不好睡不好，人都憔悴了。魏卿啊，早些抓住刺客，讓這事過去，皇后也就不用擔驚受怕。」

與他隨行的同伴，俱是如此。

良久，白衣術士收回手，搖搖頭：

「君臣有別，只要陛下不觸及絕大部分人的利益，朝堂之上，無人是他對手。」

她揮了揮手。

沉默了片刻，兩人同時問道：「他是不是威脅你了。」

「有道理。」

東閣大學士趙庭芳大怒，疾言厲色道：

說話間，元景帝落子，棋子敲擊棋盤的脆響聲里，局勢霍然一邊，白子組成一柄利劍，直逼大龍。

輕輕的嘆息回蕩在書房中。

「楚州布政使鄭興懷，勾結妖蠻，屠戮三十八萬百姓，遭護國公闕永修揭發后，于獄中懸樑自盡。

「首輔大人說，鄭大人是楚州布政使，不管是當值時間，還是散值后，都不要去找他，免得被人以結黨為由彈劾。」

太子無奈搖頭。

驛站。

這樣的事以前很多，現在不少，將來還會繼續。誰都不能改變。

淮王是她親叔叔，在楚州做出此等暴行，同為皇室，她有怎麼能完全撇清關係？

大理寺丞一屁股坐在地上，捂著臉，老淚縱橫。

闕永修笑吟吟的迎上來，上下打量，嘖嘖道：

也不知是在罵鄭興懷，還是罵自己。

於是他欣慰的笑了。

院門緩緩打開，門裡站著一個普通的婦人，飽經風霜，笑容溫婉。

一位白衣術士正給他號脈。

「少廢話，趕緊辦完事走人，遲則生變。」曹國公擺擺手。

打更人衙門，浩氣樓。

「因為她覺得廟堂之上禽獸遍地，統統該殺，所以要等待卯時上朝，殺一窩。」許七安沒好氣道。

「魏公說的三思……鄭大人何不考慮一下？暫避鋒芒吧，淮王已死，楚州城百姓的仇已經報了。」許七安勸道。

太子正在寢宮裡臨幸嬌俏宮女，聽見妹子的喊聲，臉色大變。慌慌張張的爬下床，撿起地上的衣服，快速穿起來。

為首者有著一張不錯的臉，但瞎了一隻眼睛，正是楚州都指揮使闕永修。

雲州回來后，他的名聲上了一個台階，從談資變成烈士。真正大爆的是佛門鬥法，力挫佛門后，他成了京城的英雄，隨著朝廷的邸報發往各地，更是被大奉各地的百姓、江湖人士津津樂道。

「大理寺丞，咱們又見面了。」

大理寺丞疾步而去，步調越來越快，到最後狂奔起來，他沖向了衙門的馬棚。

只能勸說鄭大人三思。

鄭興懷陡然僵住，像是被人敲了一悶棍。

劉洪冷笑：「非我族類，能使的動鎮國劍？」

市井百姓聽慣了這種反轉案件，就像說書人老生常談的忠良被陷害，最後得到反轉。

而後，他起身，退後幾步，作揖道：「是微臣失職，微臣定當竭盡全力，儘早抓住刺客。」

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：找許七安。

悶濁的空氣讓人作嘔。

「魏淵和王首輔都死聰明，只不過啊，魏淵更不把朕放在眼裡。」元景帝倒也沒生氣，翻了一頁，凝神看了半晌，忽然臉色一冷：

「許七安這小子，回答我說：這些道理我都懂，但我不管……呵，粗鄙的武夫。」

他本能的要去找大理寺卿求助，可是兩位公爵敢來此地，足以說明大理寺卿知曉此事，並默許。

這次沒有叛軍，這次的爭鬥在朝堂之上，許七安也不可能拎著刀衝進宮大殺一通，所以他沒有發揮作用。

兩人沉默的出了衙門，進入馬車，充當車夫的百里申屠駕車離去。

回應他的，是鄭興懷的唾沫。

……

那是妙齡女子悅耳的聲線。

……

「莫非，那個楚州布政使才是害楚州城破滅的罪魁禍首？」

「當然是審問犯人了。」闕永修露出嘲諷的笑容：「奉陛下口諭，提審犯人鄭興懷，在此期間，任何人不得進入地牢，違者，同罪論處。」

他們來這裏作甚，護國公身為案件主要人物，也要收押？

僵在那裡，如同一座雕塑。

許二郎嫌棄的推搡他。

鄭興懷雙眼瞬間就紅了，拖著鐐銬奔出來，獅子般咆哮：「闕永修，你這個畜生！」

闕永修暢快的笑起來，笑的前俯後仰。

鄭大人是個好官，他不希望這樣的人最後落個凄涼結局，就如他當初在雲州，為張巡撫獨擋叛軍。

關於如此給鎮北王定罪，朝廷的公告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一直沒有張貼出來。

而今再見，這個人彷彿沒有了靈魂，濃重的眼袋和眼裡的血絲，預示著他夜裡輾轉難眠。

突然，元景帝猛的一拍桌子，眉眼含怒。

鄭興懷似乎是見識過白衣術士的嘴臉，沒有怪罪和生氣，反而問道：「聽說許銀鑼和司天監相交莫逆。」

白衣術士嗤笑一聲：「我知道你動的什麼主意，許公子是我們司天監的貴人。不過呢，你要是想通過他見監正，就別想啦。司天監不過問朝堂之事，這是規矩。」

京城百姓倒是不急，身為天子腳下的居民，他們甚至見過一個案子拖了好幾年的，也見過一個減免賦稅的政令，從幾年前就要開始流傳，幾年後還在流傳，大概會一直流傳下去。

「本公給你直條明路，楚州城百廢待興，你是楚州布政使。此時，正該留在楚州，重建楚州城。至於京中的事情，就不要摻和了嘛。」

俊美無儔的許新年拎著官袍下擺，順著樓梯爬上屋脊。

魏淵答非所問的說道：「我與他說，在官場摸爬滾打，要三思：思危、思退、思變。

首輔王貞文面無表情的坐在案后，許久不曾動一下，宛如寂靜的雕塑。

砰砰砰！
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一聲巨響打破了安靜的地牢。

鄭興懷想起許銀鑼在山洞里說的一番話，明知鎮北王勢大，卻依舊要去楚州查案，他刻板嚴肅的臉上不由多了些笑容。

曹國公一愣，笑容變的玩味，帶著嘲弄：「看來鄭大人今日沒有外出，嗯，楚州都指揮使、護國公闕永修返京了，他向陛下狀告你勾結妖蠻，害死鎮北王和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。」

鄭興懷聽懂了魏淵話中之意，但他和許七安一樣，有著自己要堅守的，絕不退縮的底線。

「這幾日你上躥下跳，陛下早就忍無可忍，要不是你還有點用，早就死的無聲無息了。鄭興懷，你還是不夠聰明啊。如果你能好好想想楚州發生的一切，你就該知道，自己要面對的，到底是誰。」

大理寺丞追著許七安衝進甬道，看見他突然僵在某一間牢房的門口。

……

兩人停在鄭興懷牢房前，闕永修看了一眼地上的酒壺和牛油紙，呵了一聲：「鄭大人，小日子過得不錯嘛。」

「朝廷之事我已瞭然，上來是想跟大哥說一說。鎮北王屠城案，朝廷雖為下定論，但此事在京中鬧的沸沸揚揚，早已成定局。想要扭轉局勢，沒那麼簡單。

右都御史劉洪大怒，「就是你口中的邪修，斬了蠻族首領。曹國公在蠻族面前唯唯諾諾，在朝堂上卻重拳出擊，真是好威風。」

曹國公冷笑道：「那神秘高手是誰？你讓他出來為鄭興懷作證啊。一個來歷不明的邪修說的話，豈能相信。」

太子還是很心疼妹妹的，按住她的香肩，沉聲道：「父皇喜歡你，是因為你嘴甜，因為你從不過問朝堂之事，為什麼現在你變了？」

許七安深深皺眉，對此不解。

房間里傳來咳嗽一聲，鄭興懷穿著藍色便服，坐在桌邊，右手在桌麵攤平。

「倘若鄭興懷勾結妖蠻，那位斬殺鎮北王的神秘高手又是怎麼回事？他可是指名道姓說鎮北王屠城的。使團親眼所見，親耳所聞。」

陰沉的牢房裡，柵欄上，懸著一具屍體。

「我很欣賞許七安，認為他是天生的武夫，可有時候也會因為他的脾性感到頭疼。」

臨安弱弱的說：「因為許七安位置越來越高了……」

但被守衛攔在樓下。

「你們別急，聽他說啊，布政使鄭興懷勾結妖蠻，害死鎮北王，蒙蔽使團……這這這，到底怎麼回事？」

大理寺丞目光掠過他們，看見兩人身後的隨從……收押還帶隨從？

元景帝滿意頷首：「魏淵呢？」

病是小病，不難治，難治的是鄭大人的心病。

待書房的門關閉，穿素白長裙的懷慶行至窗邊，靜靜的看著窗外的春景。

他轉頭看了一眼背後的金鑾殿，提點道：「這也是陛下的意思。」

……

臨安鬼祟道：「父皇，他，他想傢伙鄭大人，對不對？」

很快，楚州都指揮使，護國公闕永修返京，手捧血書，沿街狀告楚州布政使鄭興懷的事情，隨著圍觀的群眾，迅速散播開。

兩人在手談。

闕永修也不生氣，笑眯眯的說：「我就是畜生，殺光你全家的畜生。鄭興懷，當日讓你僥倖逃脫，才會惹出後來這麼多事。今天，我來送你一家團聚去。」

太子臉色一變，露出惱怒之色：「是不是他慫恿你入宮的。」

通往地牢的鐵門被暴力踹開，重重撞在對面的牆壁上，巨響聲在地牢甬道里回蕩。

「父皇連你都不見，怎麼會見我？臨安，官場上沒有對錯，只有利益得失。且不說我出面有沒有用，我是太子啊，我是必須要和宗室、勛貴站在一起的。

「不是……」臨安小嘴一癟，委屈的說：「我，我不敢見他，沒臉見他。」

到了城門口，闕永修棄馬入城，徒步行走，他從懷裡取出一份血書捧在手和_圖_書心，高喊道：

他當了那麼多年的太子，自是有底蘊的，朝堂上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。

「如果滾滾大勢不可阻擋，就要思退，避其鋒芒。咱們這位陛下，就做的很好。只有避退了，安全了，你才能想，該怎麼改變局勢。

「夠了！」

楚州城百姓在箭矢中倒地，人命如草芥。

所以，相比起闕永修的血書，周遭圍觀的百姓更願意相信被許銀鑼帶回來的楚州布政使。

……

陳賢夫婦一臉不高興。

「本宮就知道父皇還有後手，闕永修早就回京了，暗中潛伏著，等待機會。父皇對京中流言不予理會，便是為了等待這一刻，厲害。」

這關乎皇室顏面，絕對不可能有半分退讓……太子本想這麼說，但見妹子情緒低落，嘆了口氣，在她肩膀拍了拍：

事情發生后，闕永修立刻被禁軍接到宮裡，單獨面見皇帝。

天人之爭則是鞏固了形象和聲望，他存在老百姓深深的腦海里，還有夢裡，心裏，以及吆喝聲里。

這一幕，在諸公眼前，堪稱一道風景。多年後，仍值得回味的風景。

「鄭大人這幾日各方奔走，試圖遊說百官，肯見他的人不多，諸公們都在觀望呢。他後來便改了主意，跑國子監蠱惑學子去了。」老太監低聲道。

靈動的桃花眸子，黯淡了下去，臨安低聲道：「淮王屠城，殺了無辜的三十八萬百姓，為什麼父皇還要替他遮掩，為此不惜嫁禍鄭大人？」

「娘，我回家了……」

護國公闕永修見狀，立刻伏地，哭道：「求陛下為我做主，為鎮北王做主，為楚州城百姓做主。」

曹國公在旁冷笑，道：

「這點臭味算什麼，曹國公，你是太久太久沒領兵了。」獨眼的闕永修嘿然道。

「前日散朝後，鄭布政使去了一趟打更人衙門，魏公見了，而後兩人便再沒交集。」老太監如實稟告。

不多時，皇帝召集諸公，在御書房開了一場小朝會。

臨安皺著精緻的小眉頭，嫵媚的桃花眸閃著惶急和擔憂，連聲道：「太子哥哥，我聽說鄭布政使被父皇派人抓了。」

大理寺，監牢。

「魏公不應該啊，到了他這個位置，真想要什麼東西，大可以自己謀划，而不需要違背良心，迎合陛下。」

苦難的童年，奮發的少年，失落的青年，無私的中年……生命的最後，他彷彿回到了小山村。

元景帝大笑起來。

許二郎聞言，縮了縮腦袋：「幸好我只是個庶吉士。」

他沒有解釋，自顧自走了。

鄭興懷看著他，問道：「你甘心嗎？你甘心看著淮王這樣的劊子手成為英雄，配享太廟，名垂青史？」

「鄭大人，我送你回驛站。」許七安迎上來。

魏淵目光溫和，捻起黑子，道：「擎天柱太高太大，難以控制，何時坍塌了，傷人更傷己。」

趙晉臉色一僵。

許七安拎著刀，沖入地牢。

這一刻，生命即將走到終點，過往的人生在鄭興懷腦海里浮現。

這個讀書人的脊樑斷了。

……

曹國公振奮道：「是，陛下聖明。」

……

身穿青衣，鬢角斑白的魏淵盤腿坐在案前。

「本官是二品布政使，可本官更是一個讀書人，讀書人但求無愧於心，要對的起自己，更要對的起辛苦撫養你長大的父母。」

他焦急的敲打著院門。

……

過了許久，馬車在街邊停靠，申屠百里低聲道：「大人，到了。」

許七安打人同樣也沒顧忌，巴掌不停的往人家腦殼上甩，邊打邊罵：「就你話多，就你話多……」

其他人礙於形勢，都選擇了沉默。

一路無話。

守衛和許七安是老熟人了，說話沒什麼顧忌。

「能讓魏公說出『粗鄙』二字，恰恰說明魏公對他也無可奈何啊。」

「當然不高興，如果實力可以的話，她現在都想在卯時殺進宮去。」

「淮王殞落後，這北境就沒了擎天柱，蠻族一時是興不起風浪了，可東北巫神教如果繞道北境，從楚州入關，那可就是直撲京城，屠龍來了！」

在鄭興懷看來，這是勝利者的笑容。

「認個錯，道個歉，有那麼難嗎？」

內閣！

許二郎搬來梯子時，發現李妙真已經不在，大哥叼著草根，雙手枕著後腦，躺在屋脊上，翹著二郎腿。

銀鈴般的悅耳嗓音回蕩，從外頭飄進殿內。

他，他已經去過司天監……鄭興懷神色複雜，回京的使團里，只有許銀鑼還一直在為此事奔走。

鄭興懷正要再說，便聽白衣術士補充道：「許銀鑼早就去司天監求過了，這條路走得通的話，還需你說？」

許七安一直關注著今日朝堂上的動靜，正要去驛站找鄭興懷詢問情況，聽說他拜訪魏淵，便立刻去了浩氣樓。

鄭興懷躍下馬車，對門口的侍衛說道：「本官楚州布政使鄭興懷，求見王首輔。」

說著，他伸出手，猙獰笑道：「給我白綾，本公要親手送他上去。」

「鄭大人，你私自離開楚州，進京告狀，自以為攜大勢而來，又可曾想過會有今日呢？」

茶餘飯後，京城百姓和*圖*書會習慣性的把鎮北王抬出來一刷二刷三刷……

他底下了頭，再也沒有抬起頭。

次日，朝會上，元景帝依舊和諸公們爭論楚州案，卻不復昨日的激烈，滿殿充滿火藥味。

好在東宮的宦官們懂事，知道主子在為皇室開枝散葉努力，硬攔著沒讓臨安進寢宮，把她請去會客廳。

同一時間，內閣。

臨安垂著頭，像一個失意的小女孩。

這位千古大奸臣和妻子的銅像，至今還在某個著名景區立著，被後人唾棄。

魏淵淡淡道：「上次差一點在宮中抓住闕永修，給他逃了，第二天我們滿城搜捕，依舊沒找到。那時我便知此事不可違。」

幾秒后，這個讀書人身體顫抖起來，不停的顫抖，不停的顫抖。

他們要殺人滅口……大理寺丞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，如遭雷擊。

大理寺丞氣喘吁吁的跟在他身後，到了他這個年紀，即使平時很注重保養身體，劇烈的奔跑依舊讓他肺部火燒火燎。

「大哥好像變的更加冷靜了。」許二郎欣慰道。

魏淵和元景帝年歲相仿，一位氣色紅潤，滿頭烏髮，另一位早早的兩鬢斑白，眼中蘊藏著歲月沉澱出的滄桑。

垂下明黃色帷幔的涼亭里，黃花梨木製作的八角桌，坐著一道黃袍，一道青衣。

元景帝坐在書案后，文官在左，勛貴宗室在右。案前跪著手捧血書的闕永修。

他奔跑在村裡的泥路，往家的方向跑去，這條路他走過千遍萬遍，今天不知道為什麼，格外的急。

「魏公說了，見客期間，任何人不準打擾。另外，魏公這段時間也沒打算見您呀，不都趕你好幾次了嗎。」

陛下的意思是，你若見好就收，你還是楚州布政使。從哪裡來，滾回哪裡去。反正楚州離京城幾萬里之遙，朕對你眼不見為凈。

因為兩位公爵是得了陛下的授意。

吩咐銅鑼們按住暴怒的趙晉，那位銀鑼瞪眼警告：「這是宮裡的禁軍。」

侍衛長告退。

一時間，鎮北王屠城案變的愈發撲所迷離。

禮部侍郎皺著眉頭出列，「曹國公此言過於武斷，鄭興懷勾結妖蠻，然後害死了自己全家老小？」

……

「這樣的結局，鄭大人可滿意？」

這天清晨，京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。

鄭興懷失望的走了。

魏淵看了眼棋盤，投子認輸，緩緩吐出一口氣：「陛下棋藝愈發精湛了。」

對三十萬冤魂的愧疚，讓她覺得無顏去見許七安。

……

輕飄飄的落子。

陳賢夫婦鬆了口氣，復又嘆息。

曹國公大步出列，憤慨道：「陛下，鄭興懷勾結妖蠻，害死鎮北王，罪大惡極，當誅九族。」

「本官不回驛站。」鄭興懷搖搖頭，神色複雜的看著他：「抱歉，讓許銀鑼失望了。」

這位護國公穿著殘破鎧甲，頭髮凌亂，風塵僕僕的模樣。

闕永修大步踏入，手腕一抖，白綾纏住鄭興懷的脖子，猛的一拉，笑道：

包括你中意的那個許七安。

「鄭興懷呢？」

抬頭看去，原來是天宗聖女李妙真，她站在屋檐，面無表情的俯瞰自己，僅是看臉色，就能察覺到對方情緒不對。

曹國公目光望向奔出房間的鄭興懷，笑容陰冷，道：「奉陛下旨意，捉拿鄭興懷回大理寺問話，如有違抗者，格殺勿論。」

一位隨從遞上白綾，一位隨從打開牢門。

其中最出名的是秦檜。

「你也就是個女兒家，沒人在乎你做什麼。你若是皇子，就前些天的舉動，已經無緣皇位了。」

久經官場的鄭興懷嗅到了一絲不安，他知道昨日擔憂的問題，終於還是出現了。

吃完肉喝完酒，大理寺丞起身，朝鄭興懷深深作揖：「多謝鄭大人。」

「事後，鄭興懷蒙蔽使團，追殺本公，為了掩蓋勾結妖蠻的事實，誣陷鎮北王屠城，罪大惡極。」

闕永修哼道：「感謝曹國公吧，讓你死也死的明白。」

大理寺丞心裏一沉，不知哪裡來的力氣，踉踉蹌蹌的奔了過去。

魏公讓鄭興懷三思，是不是也抱著同樣的想法呢……鄭大人被憤怒和仇恨沖昏頭腦，情緒難免極端，未必能領會魏公的意思，嗯，我明日去提醒他。

他一路走，一路說，引得城中百姓駐足圍觀，議論紛紛。

他的對面，是脊背漸漸佝僂，同樣頭髮花白，眉宇間有著化不開鬱結的鄭興懷。

微微下垂的嘴角和眉宇間的鬱結，則說明對方內心怨念深重，意難平，氣難舒。

大理寺丞拆開牛油紙，與鄭興懷分吃起來。吃著吃著，他突然說：「此事結束后，我便告老還鄉去了。」

「呸！」

許七安忍不住笑起來，笑完，又嘆息一聲：

懷慶府。

說話間，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，繼而是趙晉的怒吼聲：「你們是哪個衙門的，敢擅闖鄭大人居住的驛站……」

「護國公？是楚州的那個護國公？鎮北王屠城案里助紂為虐的那個？」

如果把男人比作酒水，元景帝就是最光鮮亮麗，最尊貴的那一壺，可論滋味，魏淵才是最醇厚芬芳的。

他獨自下樓，看見等候在樓下的許七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