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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磨沒有說話，直到出了城門，忽問：「你這手解魚的本事，哪裡學的？」

顧佐問：「雲遊？」

顧佐道：「可是我得謀生啊……」

旁邊肉鋪的屠夫走過來，問：「還有幾條？」

李滿立刻沖羅先娣叫屈：「羅師姐，你看他什麼態度，不識好人心！」

李滿笑道：「師姐氣度恢宏，師弟我欽佩之至。您看，那我明日便向景嵐谷下書，替您約戰姓袁的……」

他去了縣衙，在刑房拿到了雲遊修行文書。回去之後，顧佐將買來的米都在鍋里炒熟了，裝在背簍中，簍中還有水葫，兩套換洗衣裳，兩雙新買的草鞋，一張防雨的毛氈，銅鈴、羅盤等雜物，以及賣魚和積存的所有錢——共五百一十二文。

他先進了縣城，站在縣衙門口等候，見到張磨的時候，隔著三丈寬的街道躬身行禮。

第二天，顧佐沒有再去中肆賣魚，也令很多想來看景的百姓感到遺憾。

幾人轉身離去，臨走時，李滿回頭道：「再給你提個醒，你得罪了縣中張縣尉，若和_圖_書不託庇於我獨山宗，哪裡會有好日子過？收你入門，這也是看在羅師姐顏面上，我獨山宗才答應的，你不要不識好歹。明天不許再來，否則打斷你的雙腿！」

羅先娣正在和他商量約戰外縣宗門一事，聞言沉默片刻，道：「只望他一路順遂吧，把精力用在修行上。」

張磨道：「懷仙館還留在會稽郡，留在山陰，小孤山上的兩畝地、三間房，依舊是懷仙館的，你的修行檔籍，還是落在山陰。至於外出雲遊，你想去，你就去，將來想回來了，就回來。」

消息傳到獨山宗的時候，李滿恨恨道：「姓顧的小子果然不識好歹，辜負了羅師姐的殷切厚望。」

顧佐一言不發，從罐子中澆了幾瓢水沖洗魚台，牛角尖刀在砧板上反反覆復刮來刮去，將砧板颳得乾乾淨淨。

李滿譏諷道：「你自家不會經營，又怪得誰來？由此也表明，你這懷仙館做不下去，做不下去就該散了。」

「你自己留著，有縣裡的文書報備，就不算無www•hｅtuboｏk.com.ｃｏm主，三年後不會註銷。但醜話說在前面，你之前交過三年館賦，第四年起，要把每年的錢交給郡里，或者送到我這裏，我幫你交，否則還是會註銷。」

顧佐道：「的確是我不會經營，我認了，山陰待不下去，我走還不行嗎？可是縣裡的文書就是辦不下來……我就想攢一點路費，也敗壞了你們的名聲？」

李滿又沖顧佐道：「趕緊收拾東西，別在這裏丟人現眼！」

顧佐一路慢慢前行，花兩天時間才走到漓渚鎮，又用了一天時間抵達蘭亭，再一天至楓橋。這是顧佐走得最遠的地方。

羅師姐攔住道：「算了，讓他今日先把魚賣完吧，下不為例。顧佐，我們都是為了你好，修行之人一定要愛惜自己的名聲，否則就會墮入魔道，你現在不理解，將來就明白了。聽說你家王道長在南疆出事了，大家都很痛惜的，獨山宗才答應收你入門，至於師父……我去獨山宗見鄭師伯，請他收你如何？」

顧佐不解其和-圖-書意，只是跟著。

顧佐道：「不如我們打一場，你贏了，我拜你為師，你若輸了，拜我為師？」

李師兄道：「剛才不是指給你一條明路了么？拜在我門下，以後我便是你老師，我這做老師的當然會關照著你，還用得著過苦日子？別說什麼山陰待不下去之類的混賬話，好似我們故意欺負你一般，是你自己不走正道，怪得誰來？總之今日起，你不許在這廝里擺攤賣魚，丟人！趕緊撤了！」

橫跨楓溪的石橋上，北望山陰方向，顧佐佇立良久。

張磨點頭：「雲遊，由縣裡刑曹給你開具雲遊修行文書，在外面遇到什麼事，也是清清白白，會省去很多麻煩，路上也能掙些乾淨錢。」

張磨點了點頭，心裏暗嘆「好苗子」，繼續前行，走了不知多久，又道：「能不能不遷宗門？」

張磨沖他緩緩點了點頭，目送顧佐向南門而去，出城沿著河道前行。

「王道長的搜靈訣有指刀術，我日日習練。」

顧佐跟上去，走在他的側後方，一起向城外行去，走了ｈｅｔｕbook•cｏm.cｏm片刻，顧佐道：「張縣尉，您放我走吧。」

顧佐道：「我靠賣魚吃飯，不覺得丟人，就算丟人，也是丟我自己的人，與幾位無干。」

屠夫扔出十個銅錢：「我全要了，剖乾淨。」

顧佐背著竹簍，戴著斗笠，袖中藏著老師的桃木劍，腰上別好自己擅用的魚線，腿上綁了剖魚的牛角尖刀，于某個清晨出發。

來時四天，回時一天。

李滿道：「怎麼謀生是你自己的事，但壞我山陰修士的名聲，我們就不答應！」

顧佐默然片刻，道：「我想為山陰縣百姓做事，降妖除鬼，你們不答應，我搗鼓出一台織布機，也不知被什麼人偷入我懷仙館燒毀了，上月縣中組織快班搜尋鼠妖，不讓我參加，我應該怎麼辦？如今只剩一個懷仙館的牌匾了，這個牌匾，我不想賣。」

李滿大聲道：「怎麼無干？你以為人家外鄉人會說懷仙館賣魚？會說你顧佐賣魚？人家知道你是誰？人家只會說，山陰縣修士不務正業，在肆里賣魚！我們昨日去諸暨，仙雲門的趙元他們都在笑和*圖*書話我們，羅師姐都被指著鼻子罵了還沒法還口！」

旁邊圍觀者都紛紛搖頭，一個孩子仰頭道：「娘親，他們欺負……」話沒說完，被母親捂著嘴抱出了人群。

顧佐問羅先娣：「羅師姐，你是不讓我賣魚了么？」

顧佐回答：「五條。」

李滿冷笑著環顧四周：「修行宗門辦事，看什麼看？都散了！快點兒！」圍觀人群立刻作鳥獸散。

「牌票呢？」

羅先娣猶豫著沒說話，李滿在旁邊道：「顧佐，來時我得了老師許可，你拜入我門下吧。我獨山宗是山陰首屈一指的大宗門，在整個會稽郡都是有臉面的，拜入我門下，不虧了你。」

張磨一直等到顧佐賣完魚，收拾好魚簍，走出中肆的街口，這才擋住他：「小顧，跟我來。」

顧佐下橋，漫無目的走在人煙如織的街巷上，聽著嘈雜喧囂的各種叫賣聲、說笑聲，忽然轉身，越走越快，出了楓橋鎮後向山陰急奔。

如今尚在春時，溪水不深，岸邊是綠柳成蔭。

顧佐想了很久，一直到了若耶溪畔，終於點頭：「多謝刑曹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