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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人身乃食五穀葷素、聚攝精氣而成，那人心其實也是見五色、聞五味、聽五音，假以七情六慾和合而成。

玄微子笑道：「知道不等於得道，如果你真的能夠判斷敵人強弱，又怎麼會栽在我手上呢？」

「那最好就是不用我到處忙，領民乖乖繳稅，周圍商路暢通，沒啥天災人禍，然後我自己可以認真研究奧術。」提烏斯嘿嘿笑道：「可哪裡會有這樣的好日子啊？」

「正是如此。」玄微子說道：「如果沒有『佔有心』，不僅魔法物品都用不了，甚至連正常活著都很難。可是普通人的身體只是依照『佔有心』而活動，就像是領民只能見到稅務小吏，有什麼苦難都不能傳達到你這個領主的耳中，除非你能夠統御你的『佔有心』。」

「不差嘛，稍微有些進步了。」玄微子誇了一句，說道：「人活著，而且能夠知道自己『活著』，這是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。對生命本身的『佔有心』，驅使著我們要繼續活著。如果連這份『佔有心』也沒了，呵呵，那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。就像失能的植物人，他是沒有『佔有心』了，難不成你會說他擅長心靈異能嗎？這根本不是一碼事！」

「這便是上下不通。放在人身上，就是形神不合，從而生出種種弊病。」玄微子說道：「可是你能想象你的領地里沒有稅務小吏的日子嗎？」

提烏斯甚至忘記了要退出冥想狀態，面對這種駭然恐怖不知過了多久，幾乎要讓他精神崩潰、理智消融。

可是這個世界的政治環境跟華夏傳統價值體系天差地別，雖然有皇帝，可舊貴族、大地主、大富豪一樣有深厚的勢力底蘊，同時也存在神聖之主教會、魔法議會與法師公會等等介乎世俗內外的組織，各自為政。就連遠徵到新大陸的帝國軍團也堪比自成一國，根本不是那種中央帝國、天下一統的模式呀！

提烏斯調整精神意識，迅速進入冥想狀態，開始將此前的記憶重現出來。雖www•ｈｅtuｂooｋ.cｏm.ｃom然一般來說，法師的記憶力遠超常人，但他們更多是將記憶力集中在與施法能力相關的事情上，不必要的記憶會埋藏在腦海深處。

……

玄微子晃了晃碧雲如意，問道：「還記得我之前讓你牢牢記住巨型蘑菇的景象嗎？你現在能夠清楚地回憶出來嗎？」

「換人？」提烏斯沒聽懂。

然而這份空靈也過分寂寥了，當提烏斯剛動了一絲念頭，天空中一片碧波湛藍，如同汪洋大海倒懸在上，萬頃水流沖刷而下。彷彿是比教會神跡還要聖潔的水流沖刷過提烏斯的身體，將一切殘留污濁洗刷一空，所見所觸纖塵不染。

提烏斯這時候卻說道：「可要是皇帝本身昏庸呢？畢竟……呵呵，咱們那位陛下……而且為啥一定要是皇帝？幾百年前還沒有倫底紐姆帝國呢。」

提烏斯知道玄微子要講重點了，有些興奮地問道：「那我要如何統御『佔有心』。」

玄微子指著巨型蘑菇邁昂突破而出的地穴，說道：「這裏直通地底，空間足夠讓你的族群繁衍生息。但我需要你探明地底環境，有什麼特殊事物都盡量留意和記錄下來。要是有什麼危險事物，暫時迴避、不要驚動。」

「不可能，總歸要有人去做這些事的，無非是領地小一些的，讓管家兼任這份工作。」提烏斯立刻就明白過來：「也就是說，『佔有心』對人而言，是必然存在的，只是如何運用的問題。」

「至聖奧蘭索大人的吩咐，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做！」阿庫瑪·瑪塔塔發誓一樣說道。

這火焰帶著焚山煮海的威力，將巨型蘑菇本身燒得乾乾淨淨、不留灰燼，連同周圍的菌毯也被徹底抹除，甚至記憶中本該存在的地底洞窟環境也都一燒而空，徒留白茫茫的大地，讓提烏斯的心靈沉浸在空靈之中。

原本處於記憶中的其他人身影倏忽不見，巨型蘑菇居然朝著自己緩緩逼近，紋路交錯的肌理、流淌滴落的黏液、若有若hetubook.com.com無的囈語、腥臭濃濁的異味……這一切都擠到了提烏斯面前，充斥了他的意識，彷彿形成某種不可名狀的恐怖事物。

「我知道、我知道！」雪地精巫師阿庫瑪·瑪塔塔這時候跳出來回答說：「就像我領著小崽子們出去，也是要按照規矩來的！我要提前猜測路上有沒有行人或者走散的野獸；我也要率先沖在前頭，以此帶領小崽子們；敗退的時候我也要最後離開，掩護好小崽子們；對於敵人強大弱小也要懂得判斷；事後搶到或捕獵到的東西，要公平分配，不能自己全佔了！」

「那是因為你們只能看見『佔有心』在起作用，而忽略了更本質的事物。」玄微子想了想，說道：「那我跟你打個比方吧——你的身體就是一個國家，元神是皇帝，識神是首相，而首相下面有一批執政官員，是識神的眾多具體功能，佔有心只是其中之一。

而玄微子所說的「換人」，其實是依靠「不凈觀」，將舊有的思維與意識模式打破重塑。既然觀身不凈，那便水火鍊度、復觀己身。如果把握得好，憑此「水火不凈觀」，即便不能獲得心靈異能，也能對自己的精神、心念有深入把握，甚至能在一定程度改善體質、祛除疾病。

當烈焰與水流相繼離去，提烏斯只覺得身體安寧自然，沒有受到絲毫紛擾，精神純粹通透。既不是那種女體享受過後的愉悅，也不是研習奧術時的充實嚴謹。

「簡單，原本的稅務小吏不是欺上瞞下嗎？你換人來干不就成了？」玄微子笑道。

提烏斯點點頭：「我可以通過冥想，讓這些記憶重現出來，但能有多清晰就不好說了。」

玄微子點了點頭，然後開始傳授《五刑律》。此法假託法家刑律之名，主旨在於「變肌肉、去骨節、離覺知、斷淫行、絕生命」，其實仍然保有道家「正言反說」、「以殺言生」的特質。這套功法基於身體與體魄功能而設，由外而內鍛鍊形體，通和圖書過體魄來增強神魂。

沃夫傻笑道：「醫師，你這不是欺負我嘛？我連鎮長都當不好，還什麼皇帝啊、領主啊，我哪裡懂得這麼複雜的事情。」

所謂「不依外物」、「不假外求」，哪裡是這麼容易做到的？甚至丹道修鍊至高深處，內外藩籬也不再是普通人想象的那樣分明。

「我引他進入了一種特殊的幻術狀態之中，如果他能夠把握這個機會，說不定真的能夠領會心靈異能。」玄微子笑道。

阿庫瑪·瑪塔塔一臉諂媚地說道：「如果不是這樣，又怎能遇見至聖奧蘭索大人呢？」

可這一回，提烏斯察覺重現而出的記憶無比真實，那噁心的巨型蘑菇，膿腫得將要破裂的液囊，一大片毛茸茸的菌毯，還有那詭異的眼珠觸手。

「那你現在就開始冥想，不要管其他事情。」玄微子剛說完話，懷中碧雲如意緩緩飄出一縷異香，徘徊在提烏斯周圍。

「那好，作為伯爵老爺的你，就是元神，你的領地就是身體，你的管家就是識神，而佔有心是什麼？」玄微子問道。

道法修鍊的本質，就是教人如何與世界相處。人既然不能抽離現實世界而孤立存在，那麼修鍊過程本身也不可能排除內外因素的互動。

提烏斯一下子沒回答上來，倒是沃夫直覺般地說道：「難道是生命？」

但純粹的「不凈觀」與丹道修鍊貴生之理並不完全相通，所以玄微子所傳的「不凈觀」，糅合了高功道士的水火鍊度之法，超拔苦海、受生化形，解脫污濁之後還要歸還本來面目。

「倒是嘴利。」玄微子搖頭感嘆，手掌一翻，掌心有一顆晶瑩剔透的藍色圓珠，說道：「這個東西給你，只要埋進土裡一段時間，就可以長出一種特殊的蘑菇，食用之後會讓你們雪地精筋骨變得強壯、感官變得敏銳。但這種蘑菇不能多吃，否則會損傷大腦。另外，這顆珠子千萬不要吞進肚子里！」

「呃……」玄微子愣了愣，用碧雲如意敲了敲自己的頭，不同世界的認m•ｈｅtｕｂoｏk.coｍ.ｃｏｍ知差異又一次造成溝通困難。

「你這麼想也可以。」玄微子笑了笑：「要是稅務小吏私自抬高稅款，你覺得領民會怎麼做？而他還要暗中剋扣稅錢，告訴你的管家，領民不肯繳納足額稅款，你的日子又會怎麼樣？」

「那學習心靈異能，是不是就要是捨棄那個什麼『佔有心』？」提烏斯這時候說道：「有些專精惑控與幻術系的高等法師，似乎也熱衷於搞哲學思辨呢。」

無論是道家修鍊還是醫家治病，但凡以「君相臣民」體系進行比喻解釋，其君主一般都是樹立成垂拱而治、無為而無不為的形象，是一種理想模式，並非具體指明哪位君主。

「不用搞這一套。倒是你以後惹了什麼麻煩，別搬出我的名頭。」玄微子指點道：「這枚圓珠可以反覆使用，而長出來的蘑菇如何分配也是你自己判斷。我再教你一套《五刑律》，你可以教給腦子好用的同族……另外有一件事，我要你去辦。」

法師在運用精神意識上，比其他人有不少優勢，可提烏斯是否真能練成這「不凈觀」，玄微子也不敢肯定。

正當最後一絲理智將要被淹沒之際，不知從何處一點火星飛落在巨型蘑菇之上，瞬間將其全部點燃，如同是被極效加強效化的火焰法術所籠罩。

只不過這種功法後來在存思、服氣等各種內煉法門的衝擊下，很快變得沒有用武之地，留在殘經舊卷中，無人欣賞。玄微子本人修鍊丹道，自然用不上這等修鍊之法。但對於地精這種思維能力低下、體魄變化特性明顯的種族，卻有微妙的契合感。

「我知道、我知道！」阿庫瑪·瑪塔塔蹦蹦跳跳地說道：「地底很暖和，可以養很多鼴鼠，小崽子們以後就能多吃肉，長得高高壯壯的！」

「醫師，他怎麼了？」沃夫見玄微子晃了晃碧雲如意之後，提烏斯就陷入一種特殊的沉睡狀態，呼吸細長得幾乎是要停頓下來。

提烏斯滿臉苦意：「這還過什麼日子啊？稅收重了，領民要麼變成流ｈｅｔｕbｏoｋ•ｃｏｍ.ｃom民匪盜，要麼直接揭竿而起衝進城堡里。而我收到的稅錢不夠，我也沒法組織起軍隊來對付流民。到最後兩邊都輸了，倒是稅務小吏卷錢跑了。」

「我剛才的話，你聽懂了多少。」玄微子這時候對沃夫說道。

或許可以把它當做是傳達官，成天舉著號角到處吹。上下民眾見不到皇帝，當然只能看見它傳達消息，可是消息本身是否真實反映了皇帝本人的命令，那可就難說了。反過來，皇帝要了解基層民眾的生活狀況，也要依賴這位傳達官四處了解情況，但到了皇帝那裡，是否見到基層的事實，這也兩說。」

阿庫瑪·瑪塔塔小心地接過藍色圓珠，跪在玄微子面前無比恭敬地說道：「讚美至聖奧蘭索大人！您就是我們的神！」

「那……即便是領地貴族，伯爵老爺手下總要有個管家吧？管家下面也有文書吏、稅務會計、工匠管事、守衛隊長這些人員吧？」玄微子只好說道：「而且我說的君主，是那種理想化的君主。我來問你，如果你是一片領地的伯爵老爺，你希望過什麼樣的日子？」

沃夫經由心靈感應聽懂了阿庫瑪·瑪塔塔的話，錯愕不已地說道：「這還是地精嗎？怎麼比人類還聰明啊？」

提烏斯按照先前的比方，回答道：「大概就是……出去查稅收稅的小吏？」

「捨棄『佔有心』？哈！你以為你能夠捨棄？你知道最大的佔有心是什麼？」玄微子反問道。

丹道修鍊雖然以「煉己」為根本，但絕對不是只修「內在」。甚至是大多數人平日以為心靈、精神等屬於「內在」範疇的事物，于丹道修鍊而言，其實也是「外在」。

提烏斯說道：「可是我聽您說的那什麼元神、識神，似乎是將『佔有心』放到很低的位置上啊。既然是驅使我們生存下去的動力，為什麼會地位這麼低？」

玄微子指引提烏斯的辦法，其實就是變種的「不凈觀」，其源自於佛法四念處，分別為——觀身不凈、觀受是苦、觀心無常、觀法無我，依次第步步深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