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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向壓住步伐，悄悄拉過薛林，說了自己要提前回靠山屯。薛林不愛看報，這會兒還不知道靠山屯出名了，但知道薛向是屯子的當家人，自不好攔他，又擔心小傢伙知薛向要走，多生變故，應下后，讓薛向悄悄走。

而初三那日，薛向在家宴請過趙國棟三人，又帶著在滿四九城的景點遊覽一番，第二日領著三人登了許子乾的門兒，初五那天，三人便告辭回江漢去了。是以，這日就薛林領著三小在家。

薛向正百思不得良法，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暴風驟雨似地拍門聲，眾人齊齊變色，以為縣裡來拿大隊長了，人人抄板凳，尋棍子，就待拚命，暗自打定主意，說什麼也得叫大隊長逃出去。

眾人知道薛向不待見鐵勇，也不招呼孔桂花進屋。薛向卻是不會跟一個年紀足以當自己媽的婦女為難，開口招呼他進來烤火。

「什麼時候去的？」薛向心頭陡然浮現一絲陰霾。

「喲，您還別說，有兩天了，前天就去了，縣裡辦公室打來電話說，還得到鄰縣去參加報道會，恐怕得等些日子。」

這哪裡是驚喜，簡直是驚雷！

「只盼你們現在搶得起勁兒，到時莫要後悔才好。」薛向心中苦笑，好容易等老薑鬆了口，才出聲道：「老薑，找老李過來說話。」

「接下來，該怎麼辦？」薛向腦子裡飛速旋轉著，思來想去，不得要領，這會兒十一屆三中全會還沒開，思想領域還處於僵化狀態，就是小崗村爆和_圖_書出分地的消息是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，那會兒改革開放的思潮已經成了主流，就這樣，當時對分地單幹的爭論也是爆炸性的。畢竟這分地單幹，從根子上和當時的集體經濟相左，在一些老派幹部眼裡，無異於否定社會主義，是斷斷容不得的。

孔桂花也不再多言，將懷裡的布袋遞了過來，說道：「半年前，俺當家的就和俺說了，若是有天他不在了，就讓俺把這個布袋親手交到大隊長手裡，如今，俺當家的不見已經五天了，我尋摸著該把東西給大隊長了，裏面是兩個本子，俺也不識字兒，不知道裏面記的什麼，反正就俺當家的話辦了，行了，俺走了。」

薛向當機立斷，打開房間，將電話抱了出來。這會兒，薛安遠已於正月初五去了嶺南軍區，因著薛向預測的那場必將發生的戰爭，薛安遠忙著整訓部隊，也就沒帶小傢伙前去。

這下，眾人慌了，到公社要人，誰知道公社蔡主任不陰不陽地說李擁軍幾人去了省里作報道了，這下，眾人哪裡肯信，當下，就要鬧騰，虧得老成持重的回過味兒來，將人都勸了回來，回來之後，黨員們就自發召集起來，開起了大會。畢竟，誰也不笨，這會兒靠山屯形勢一片大好，大隊幹部卻集體不見了，稍微有點腦子的人就能聯想那件事兒。

「那就找老韓。」

孔桂花剛進門，便吱吱唔唔地要大傢伙兒都出去，說有大事兒和薛向說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。薛向揮手笑道：「桂花同志，這裏都是村子里的黨員同志，都不是嚼舌頭根子的人，再說，事無不可對人言，沒事兒，說吧。」大冬天的，薛向自然不能講眾人轟到寒風暴雪裡。再說，孔桂花也不過三十七八，頗有幾分容貌，他這大隊長無論如何得注意影響。

薛向到靠山屯的時候，已經是正月初九深夜。一路行來，他是晝夜兼程，到了江漢，顧不上應酬胡黎明的相請和誇讚，直接要了胡黎明的司機，深更半夜就殺到了靠山屯。

門外傳來一道女聲，村民多熟捻，聽聲兒便知是鐵勇的老婆孔桂花，立時有人上前把門開了，門外果然是孔桂花。

薛向聽完，心中陡然繃緊，虛應了幾句，打發完老薑，一個電話撥到耿福林辦公室，電話卻是秘書小馬接的，說是耿主任和縣磚瓦廠的廖廠長去了省里，談買機器的事兒，末了，又加了句，是郭主任點的將。

薛向顧不得細看報紙，猜也猜得到裏面的內容該是如何的極盡誇讚之能事，畢竟安在海連「天下第一」都替他吹出來了，還有什麼不敢說的。

薛向從天而降，眾人大喜過望，齊齊讓開座位，擺出炭火，讓他取暖。薛向顧不上寒暄，稍稍彈了彈身上的雪花，問道：「分地的事兒，是不是漏了。」

老薑看來不是憋了一天兩天了，逮著機會，上牙打著下牙，竟跟縫紉機似地，密密匝匝，讓人沒插嘴和_圖_書的地方。好在薛向也沒打算插嘴，老薑交代的雖然瑣碎，確實將這些天靠山屯的變化交代了個清楚。

「大隊長，誰都不傻，潑天的干係，大伙兒都省得。」

「韓隊長也不在，就連鐵隊長，小孫書記都不在，都被請到縣裡去作先進事迹報道了。」

薛向又折身奔回堂屋，拽了電話就往房裡走，砰的一下，拍死了房門，看得正看著電視的薛林幾姊妹莫名其妙。

薛向交代完薛林，又拉過康桐，讓他這幾日就呆在家裡，哪兒也別去，就是下嶺南軍區報到，也等過了十五以後。康桐性子木訥，從不多問，卻堅決執行薛向的指示，當即便點頭應了。

「什麼不該說，你老陳也好不到哪兒去……」

薛向到時，靠山屯的一干黨員竟齊齊在他辦公室開會。

薛向草草結束了和小馬的電話，又把電話打到了陳光明處，接電話的居然也是秘書，說是地區黨校開學，陳主任進修去了。

事出反常必有妖，薛向幾乎已經嗅到了陰謀的味道，抬頭似乎能看見一張大網正朝自己蓋來。

「哈哈，原來是大隊長啊，你可真賊，電話也不留一個，害得咱們想給你拜年道喜，也找不到人，大隊長啊，不得了啊，你高考成績下來了，全縣第一啊，我的個乖乖，文曲星下凡啦，哈哈，還有一喜，咱們靠山屯火了，真的是火了啊，咱們全村在收音機里都聽到中央台播了，榮耀啊，我老薑這一輩子從來沒這麼榮耀過啊，大隊長，和圖書您是不知道啊，縣裡的，地區的，省里的，大報小報，大車小車，天天來，這個采完，那個訪，您還別說，我老薑這幾天燒火，燒得膀子都是酸的，還是李隊長從紅廟村把蘇大勺借了過來，才勉強頂住，不過，這點兒累咱不怕，怎麼說也是咱屯子十幾輩子難得的喜事兒啊，這不，明天聽說還有外省的領導過來參觀，我可得多弄些蔡……」

「老陳，瞎咧咧什麼，老子只說生產隊將農田劃定好責任，大伙兒比，幫，趕，超，幹勁兒足，什麼時候說過一個字的分田單幹？」

大半夜的，天上還飄著雪花，孔桂花似乎是剛從床上起來，披頭散髮，花棉襖也沒繫上，手裡抱著個黑布袋，在門外凍得直哆嗦。

其實薛向能想到靠山屯這幾天會有多熱鬧，畢竟一個山村上了《百姓日報》，那是多大的政績，各級行政區能放過才怪。

電話接通了，是打到靠山屯的，他走前怕眾人打電話來拜年，怕人多嫌麻煩，就沒留下他在京的電話，這個電話還是他臘月二十一回京，到今天正月初八，近二十天的第一個電話。薛向剛通了姓名，那邊說話的人竟是老薑。

「上面下來問時，你們就一點兒沒漏？」薛向再問一句。

薛向安頓好家裡，披了軍大衣，又回房拽出一沓錢、票，塞進了兜里，順著牆根兒悄悄溜了，三小被電視上精彩的節目吸引，竟是誰也沒覺。

薛向悚然大驚，這浩劫時期中斷了許久的黨校，才開張不足三月，怎麼和*圖*書就相中了陳光明，若說是巧合，那靠山屯的整個管委會班子，外加耿福林這第一副主任都聯繫不上了，這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些吧。

「是我，鐵勇家的，我聽說大隊長回來了，有急事兒找他。」

鍾原搶道：「大隊長，我們也在懷疑，不然就憑咱屯子眼下的成績，誰敢挑理兒，我猜一準兒是哪個王八蛋走漏了消息，叫縣裡的人知道了，才偷偷把李隊長他們幾個給誆走了。」

「老蘇，我看未必吧，正月初五那天，郭主任親自到靠山屯召開表彰大會，鼓動大伙兒講靠山屯取得農業大豐收的先進經驗，還說就是做了什麼出圈的事兒，只要增產了，說出來未嘗不是先進經驗，到時全國推廣也說不定。當時，咱們都沒回過味兒來，現在想來，姓郭的是在套話兒啊。那天你老蘇似乎就吱吱唔唔說了不少，怕不是就漏了。」

孔桂花倒是乾淨利索，說完，開門，就一頭撞進了風雪裡。

原來，韓東臨、李擁軍一眾離開屯子已經足足五天五夜了，竟是連個消息也沒有，這幾天屯子外，隱隱約約有不少老虎皮窺視，先前，眾人只當是保護來參觀領導的，可後來屯子里派去的人回來說，鄰縣壓根兒就沒搞什麼先進事迹報道大會。

……

「李隊長不在。」

「老蘇，你那句劃定好責任就不該說，說不定……」

「行了，都什麼時候了，還給老子扯犢子。」薛向不耐煩聽二人掰扯，話已至此，他哪裡還不知道，分田的事兒是真的漏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