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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位在德江擔任過一把手的趙北老同志，便卸去了總工會主席的擔子，返回德江，擔任了德江顧問委員會主任的職務。

被孔梵谷搶了本該自己說的話，周道虔麵皮陡然一青，眼皮跳了跳，臉色又迴轉過來，笑道：「同志們……」

卻說，孔梵谷瞅見趙主任，心中歡喜是假，吃驚是真，他真是好奇極了，怎麼會在此處遇見趙主任。

這股尊敬絕對是發自肺腑的，因為也唯有當官之人才能清楚，對唾手可及的權力說放下，到底有多難。

而中央制定政策，又不得不考慮實際情況，照顧到老幹部們的情緒，因此，才賦予了顧問委員會極大的權力，爭取將這過渡性退休機制的第一炮打響。

而正是由於趙主任這個老資歷帶頭做了表率，一幫顧委們，自不好冒過老主任，因此，這德江的顧問委員會，徹底成了花架子，才有了德江政治生活的新局面。

要知道這位趙主任可是有名的不問世事，雖然每次開常委會等各種大會，地委辦都會給老趙主任的秘書去通知，並在會場擺下老趙主任的椅子，可這位老趙主任是一次都不曾來過。

而眾人對老趙主任，也絕難生出半點怨懟，反是齊齊迎上前來。

趙主任訓斥完孫書記，揮手道：「行了，行了，都別圍著了，各就各位，準備開會了，那個誰，把窗子都開咯，把屋裡的煙都散散，小戚，煙也別掐了，跟我這兒裝什麼ｍ•ｈｅｔｕｂooｋ.ｃｏｍ•cｏｍ大尾巴鷹，沒這玩意兒，你們這會還能開得成，我估摸著都能睡過去。」

如今的孔老虎和趙主任差不多也是這種關係，二十多年前，雲錦湖險些潰堤，當時，趙主任親赴火線搶險，孫明和孔梵谷皆是未出頭的小年輕，且當時，孫明還是革委會辦公室的科員，可比孔梵谷這位沉淪黑水縣的同僚，貼近趙主任得多。

其實，中央如今推行的顧問委員會制度，賦予了顧問委員們不小的權力，便是地委書記有時也不得不為其所制。

德江政局最有份量的兩人到來，諸人少不得又得站起來迎候，畢竟，若是一人到來，大伙兒抬抬屁股，還說得過去，若是二人齊至，代表了德江最高權力，那自然得站起身來。

的確，對上老趙主任這資歷高得沒邊兒的老領導，他孔老虎除非失心瘋了，才敢擺譜兒！

趙主任這一不爭，反而收穫了無與倫比的人望，此刻，他老先生訓斥眾德江上層建築，就跟訓斥小孩子一般的底氣，皆來源於此。

如此，才有了顧委赫赫威權的由來！

不說老趙主任如今手中也握有極大的實權，單是老爺子在德江這些年陰結下的人脈，也絕非孔老虎能比擬的，更何況，這官場上，最不講論資排輩，卻也最講論資排輩的。

孔梵谷先聲奪人，聲如炮仗一般，寬闊的大堂內，回聲驚人。

再加上，這位趙主任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官德極好，自擔任德江顧問委員會主任后，真就放權榮養了。

直到如今，這位孫副書記也一直認為，當初的孔梵谷絕對是表演，若沒姓孔的橫插這一杠子，他孫某人哪裡還會窩在德江，更不說，還讓孔某人始終踩在頭上。

而當初搶險，有趙主任在，誰都憋著勁兒，要在領導面前好好表現。

也正是這個緣故，算是埋下了孫，孔數十年不合的根子。

趙主任冷哼一聲，道：「幹革命工作，要的就是個鋼鐵般的意志力，戒煙又不是剜肉，當年冰天雪地戰宜陽時，零下好幾度，光了膀子跳雲錦湖，堵大堤，也沒見你小子拉稀擺帶，如今讓戒個煙，一籮筐一籮筐的屁話往外端，我看你小子這些年是養尊處優的厲害，意志力薄弱得狠了，難怪你小子幹了二十年，還是個副的，成得甚氣候！」

「同志們都到啦，這離開會還有五六分鐘了，大伙兒這守時觀念可不怎麼樣嘛，啊哈哈……」

二人俱是滿臉紅光，面帶微笑，這般親昵動作，不知道的，准得以為這兩位是親切的世兄弟，可在座諸人誰不清楚，若是四下無人，給這二位一人發一刀具，甚至不用招呼，這二位就能對砍起來。

雖然這孫明幾乎拼了命，引起了趙主任的主意，可偏偏當時孔梵谷愣是昏倒在了河裡，險些被水沖走，立時這孔某人就被趙主任豎作了典型，將他孫和-圖-書明的光輝幾乎盡數奪去。

當然，閑話少說，書歸正傳。

聽了趙主任這最後一句話，大伙兒這才齊齊鬆了口氣，的確，沒有尼古丁戳著，待會兒鬥智斗勇，可真不成了。

當時數九寒天，孫明灌了幾口燒刀子和糊辣湯，光了膀子就往河裡撲了碼沙袋，這番豪情，自然給趙主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，便是方才訓斥孫明意志力薄弱，也提起了當年的故事。

細細算來，這位趙主任擔任德江革委會主任的時間極早，甚至還是衛蘭的姑父那位宋書記的前任，他擔任革委會主任時，孔梵谷甚至在黑水都沒混出頭，如此資歷，自然無人敢不敬。

不曾想，他方三字出口，猛地掃中趙主任，剛要出口的聲音，立時便掐斷了，嘴巴再度開啟時，老趙主任先發話了：「小孔啊，我記得你在黑水那會兒，聲音還沒這麼大，人家都是官升脾氣漲，你這是官升聲音漲，可了不得！我提個意見，待會兒開會時，你小子可得把這音量給降下來，我老頭子心臟不好。」

眾人方坐穩，周道虔和孔梵谷到了，不對，二人的造型，差不多應了句成語，叫作聯袂而至，但見二人手臂交著手臂，這連接在一塊兒手臂，可不就恰似那團結一處的衣袂。

要是旁人敢這樣跟孫書記如此說話，孫書記早就炸毛了，就是蠻橫如孔梵谷也絕不敢如此，因為此話不僅是批評，簡直就是訓斥了。

說話的是場中地位最高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的黨群副書記孫明，二十年前，他是德江革委辦的小科員，算是在趙主任領導下干過工作的，再加上，此間以他地位為尊，他出來接茬兒，也最是合適。

本來嘛，當初推行這種制度，老同志們心裏多半是不願意的，畢竟最寶貴的官場精華歲月，都耗費在了那十年，如今，好容易恢復職務了，幹了沒幾年，就讓退休，誰心裏都不好受。

這會兒的孔梵谷哪裡還有半點老虎模樣，分明就是只乖巧可人至極的貓咪。

可德江的情況完全不是如此，顧委的趙主任還真就徹底放權，壓根兒從不否決地委的意見，甚至連顧問顧問，顧得上就問問的活兒，他都懶得干。

可偏偏趙主任說來，孫書記只得一邊小雞啄米般地點頭，額上卻不住滲出汗粒兒，心中暗驚，看來是得讓孫磊收斂些了，暴富易彰啊，可轉念一想，那位孔公子做得只有比孫磊更過分的，這十分驚懼里，便有分出三分不平來。

說起這位趙主任，正是原德江革委會的老主任，後來擔任過省總工會主席，如今已然六十有九。

今日，他陡然到場，由不得孔梵谷不犯嘀咕。

去年，老首長推行政體制改革，推動建立老幹部退休機制時，便在中央率先成立了顧問委員會，爾後，這種制度便逐次推行到了地方。

又由張徹搶了份報紙，折成了扇子，在室內這麼扇呼了會兒，又恰逢一陣涼風，從不遠處的瘦溪上，穿林渡水，和-圖-書飄蕩而來，屋裡的氣味兒，才好聞了許多。

卻說，趙主任一聲令下，張徹並幾位地位最低的副專員，搶著開了四面的窗戶。

細說來，這會兒也不只孔梵谷心頭疑雲密布，便是周道虔也顧不得嘲笑孔梵谷在老趙主任面前這小人模樣，心中亦是琢磨難定，暗自揣測著老趙主任的來意。

老話說，上善若水，唯水不爭，故天下莫能與之爭！

刷的一下，孔梵谷老臉一紅，眼睛盯在老趙主任身上，眼泡子差點兒沒凸出來，怔怔許久，直到張徹輕輕咳了一聲，他才醒轉過來，急急朝老趙主任行來，遠遠就伸出了雙手，方正的國字臉迅速堆出了生平最動人的笑容，歡喜道：「老主任啊，您終於肯出來視事啦，真是再好也沒有了，咱們地委，行署班子，實在是太需要您來把脈，掌舵了……」

「老主任，這煙啊，我是老早就想戒了，可您也知道，這幾十年養成的習慣，哪裡是說斷就能斷的，您要說讓我戒煙，那還不如下令讓我戒飯來得容易呢。」

最不講論資排輩，是說，一般情況下，官場不以年歲論尊卑，就拿薛向和戴裕彬來講，明明戴裕彬大薛向數歲，可薛向偶爾叫一兩聲「小戴」，便連戴裕彬也覺理所當然；而最講論資排輩，乃是指有過真正上下級領導關係，且上級領導提攜過下級時，就算這下級最後升得比上級高，這前者還得敬著後者，這就跟五五年，解放軍授銜，有的上將還得給少將敬禮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