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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老楊連夜去了雲錦湖，一去一返，上百里路，這時節，也就那地兒的母蟹還有份量；老柯為做這倆籠灌湯包，這鍋高湯足足熬了一夜；我三人一點兒心意，不為別的，就為跟薛專員道個謝！」

當日，召開黨政聯席會前一個鐘頭，左椒就尋到了孔梵谷，滲透了希望左青頂替升遷的宋昆，做他孔梵谷的秘書。

按說，這傢伙在地委辦也堪磨過幾年，該知曉些輕重緩急，眉眼高低。

卻說，薛老三踏進小餐廳的當口，孔梵谷的專車，在食堂門前停了。

薛老三當真有些感動了，眨巴著眼睛，沖眾人抱拳問好，他原本是想招手的，又怕招手顯得倨傲，索性便行了個稍顯謙恭的江湖禮。

細說來，這「小左」不是別人，正是地委副書記左椒的堂侄左青。

「首長早！」

不曾想，薛老三心頭的小調兒還沒哼哼幾句，便嘎然而止。

只不過，脫身的當口，他分明捕捉到了一道不輕不重的冷哼聲，薛老三知道，無端又得罪人了。

因著德江地委家屬區綠化極佳，瘦溪上空的雨水也淤積最富。

不成想，底下的掌聲反倒更大了。

說著，老李將大紅木盒，往薛向面前一推。

作為德江之主，屆時，活土匪就是他粘板上的肉，想怎麼切就怎麼切！

且薛老三也聽出了這招呼聲里的玄妙，叫首長的多了，專員的少了，至於那偶爾得聞的「薛助理」，徹底消失殆盡了。

沒奈何，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官場就是如此，太多類似「我不殺伯仁，伯仁因為而死」的故事了。

若只是如此，還就罷了，偏偏這位左衙內忒愛沖大頭，不算眼前這一幕，他孔某人就已經撞見兩次這位左衙內，沖地直機關的頭腦耍威風的場面了，只看那威風，哪裡是秘書，分明是省長，簡直連他孔某人都給比下去了。

周道虔心知肚明，瞥了他一眼，笑著問，「怎麼，有問題？」

雨後有虹不稀奇，可雨後都過去快一夜了，能在朗朗碧空下，瞧見這一座七色流轉的虹橋，自然讓人稀罕。

哪知道，這傢伙衙內脾性，簡直根深蒂固！

……

此刻，誰還分你是周書記人，他是孔專員的兵，此時此刻，他們都只有一個身份，那就是德江人。

古錫名趕忙笑笑，便急匆匆朝窗檯邊的電話桌行去。

秘書必精的案牘功夫不入流不說，還沒個眼力勁兒，明明他孔某人有重要事兒，和某人深談，沖這傢伙使了眼色，這傢伙愣是杵在一邊不挪地兒，非得他孔某人婉轉趕人，弄得他孔某人在人前顏面大失。

薛老三不愛出風頭，最受不得這種被圍觀的場面，沖眾人微微欠了欠身子，便大步朝小餐廳行去。

「薛專員早！」

昨夜暴雨如瀑，幸好半夜就收了，一大早，金色的太陽就溜達了出來，照得山河皆醉，萬里酒紅。

賞了三五分鐘和*圖*書，五臟廟先造起反來，薛老三發現，自打昨日百里神行后，這肚子就分外耐不得餓，沒奈何，只好匆匆朝大院食堂行去。

如今，宋昆果真成了行署辦秘書長，孔專員言出必餞，這左青自然就成了他秘書。

「首長好！」

沒奈何，為了照顧左椒這位地委最有份量的盟友的心情，孔梵谷只好應下。

薛老三看著一臉樂呵的三人，嘴巴里發乾，眼睛忽然有些濕了，一把抓取排在案上的錢、票，一把提溜起食盒，二話不說，轉身就去了。

聽見裏面噼里啪啦的掌聲，孔梵谷大訝，「小左，去瞧瞧裏面在折騰什麼？」

卻說，周道虔一番指示罷，古錫名陷入了深度錯愕，聞聽周道虔吩咐，依舊半晌沒有動靜兒。

周道虔甚至打定主意，若真逢上天大的亂子，就是拼著受些牽連，擔些干係，也得將活土匪徹底剿滅。

數個小時的暴雨，籠罩在寶豐上空的青紗障，自然被沖刷一空。

頭一日來，孔梵谷就發現這傢伙不對味兒，除了手腳略勤快外，幾乎一無是處。

「沒，沒……」

他們在意的是，在這次招商引資的事兒上，活土匪以一弱旅之師，幾乎單人獨騎，從千軍萬馬中，將百萬巨資，拉引到了德江，就沖這點，就該給他掌聲。

這便形成了對左書記的打臉，左書記氣量不大，心中不爽，自然就在情理之中了。

「兩斤精緻蒜蓉鮮肉狗不理，兩斤蟹黃包，兩斤灌湯羊wｗw.heｔubook•cｏm•ｃom肉包，一桶豆漿，都擱裏面了，蒜蓉包是我整的，蟹黃包是老楊做的，灌湯羊肉包是老柯拾掇的，就我取了巧，就著食堂的料拾掇了倆籠；老楊和老柯，可是費老了勁兒。」

只要活土匪出現一次意外，就輪到他周某人閃亮登場。

若將此次事件，拍著影視的話，薛老三絕對是那讓人熱血沸騰的硬漢主角。

不知不覺，薛老三在周道虔心中的威懾，竟然不下於孔梵谷了，便是周道虔自己也不曾察覺到。

最讓人激動的是，這硬漢主角，愣是在萬眾矚目之下，通過銀幕，向五百萬德江人民，宣告了他的英雄壯舉。

「薛專員好！」

更何況，活土匪是在周、孔二位大佬摘桃子，摘黃了之後，又輾轉百里，頂著巨大的壓力，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，勒住了命運的咽喉，讓德江死而復生。

薄薄的金陽從榆樹巔上射來，竟在淙淙流淌的瘦溪兩岸，架起一座虹橋。

不多會兒，問好聲沒聽，竟有人鼓起掌來，帶動掌聲一片。

誰為德江做出了貢獻，他們就給誰鼓掌！

說話兒，薛老三斜靠著櫃檯，排出一疊票據和一張五元的人民幣。

一個梳著背頭的枯瘦年輕人應承一聲，跳下車去，遠遠便聽他喊「都讓讓，讓讓，沒瞧見專員來了么」，唬得原本就給他讓出路的行人，躲閃得更遠了。

的確，如果說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話，那麼這群從人民群眾中脫穎而出成了和圖書幹部的菁英的眼睛，就是透亮的了。

到後來，這問好聲，多到薛向都應接不暇了，直到身後傳來稀疏的「左書記好」，薛老三才得以脫身。

此時，望見這瑰麗奇幻的彩虹，薛老三樂上加喜，嘴裏打著口哨，亦遠遠駐足觀賞。

薛老三方轉進地委大院，便迎接了一波打招呼的高潮，便連那掃灑的老秦，也沖他打起了招呼。

如潮掌聲中，那一雙雙眼睛，朝薛老三瞧來，油油發亮，活似餓極的大灰狼瞄準了小白兔。

原來，他方踏進食堂大廳，立時，又迎來如潮的問好聲，此間人煙密集，更兼身處室內，聲波疊加，問好聲簡直如海似浪。

是以，一大早，這地委家屬區中，愛做晨運的老人，背了書包，拎著早餐的孩子，皆駐足溪前，朝那虹橋凝去，嘰嘰喳喳，好不熱鬧。

再說，這位左書記原本就是孔梵谷的鐵杆，他薛某人就是笑臉貼上去，保證也換不來人家好臉色。

這會兒，英雄歸來，難道不該享受最熱烈的掌聲么？

心頭難得沒有瑣事堆積，塊壘盡消，再加之傍晚和蘇美人，小妮子，小傢伙皆通了電話，薛老師那身心舒暢，昨夜竟是一覺好睡，清晨醒來，心情原本就極佳。

就拿眼下來說，他薛老三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出什麼風頭，可偏偏沖他的問好聲，蓋過了那位政治地位遠在他之上的左椒左副書記。

這傢伙嘴裏的小調兒停了，心裏的小調兒卻哼哼了起來，受人敬仰的感覺，還真他娘和-圖-書的爽爆了。

瞧著遠處那飛揚跋扈，好似迎風搖擺的瘦竹竿，孔梵谷心頭暗暗想道。

老李輕輕一拍提溜上案頭的大紅食盒，笑道：「薛專員把錢收回去，這餐飯，我們仨請了，要說好席面，我們仨也請不起，沒弄別的，知道您愛吃肉包，好在咱仨都練的這手藝，就做了幾個包子。」

不成想，對面收銀的老李卻不接錢，笑眯眯地提溜出個大紅食盒來，吆喝一聲，「老楊，老柯，薛專員來了」，未幾，后廚又鑽出倆帶著高腳帽圓潤中年，廚師幾乎都這身材。

可孔梵谷萬萬沒想到，這位左公子竟是如此奇葩！

「五斤包子，一斤豆漿！」

是以，無意中得罪了左椒，並未影響薛大首長的好心情。

好在，如今他薛某人是虱子多了不咬，債多了不愁。

「……」

「且忍耐一段，屆時，找個好位置，趁早把這小子給打發，這號大爺，我孔某人哪裡使喚得起！」

孔梵谷在車裡，瞧見他那邊的動靜兒，刷的一下，豐腴的雙頰垮了下來。

憋了一肚子心思，他還真想跟這個心腹好好聊聊，排遣憂悶之餘，也好指點這位未來手下大將幾手做官的本事，免得將來放出去，撐不住場面。

活土匪到德江這短短几月，到底做了些什麼，得罪了多少人，這幫人不去關心。

至於，那總理、省長親切握手，則又構成了新的具有傳奇意義的爽點。

周道虔沒想到自己的眉眼竟拋給了瞎子，心中苦笑，到底沒再開口。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