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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正迷迷糊糊抵抗睡意，忽聽外面一聲低喝道：「什麼人！」像是李珉的聲音。

傅蘭芽此時已顧不上害臊，在他懷中一動也不敢動，唯恐加重他的負擔，連累兩個人都逃不出去。

身後傳來腳步聲，有人朝她奔來，前面再沒有可逃之處，她咬了咬牙，毫不猶豫推開右邊那扇窗，往下跳去。

他近前兩步，藉著燈光細看一番門板旁的廊柱，果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找到一處小小標誌。

見門外是陌生年輕男子，那人果然不肯開門，只道：「鄙店已歇業了，不知客官深夜前來所為何事。」一把蒼老的嗓子。

等那股痛勁緩過來了，一邊低低咒罵，一邊便要揮刀砍向林嬤嬤，林嬤嬤如法炮製又丟出去兩把椅子，可這等粗陋的偷襲方法，對於習武之人來說，最多第一回 時能起些效用。

想起記憶里哥哥爽朗的笑聲，她心底彷彿被什麼蟄了一下，連忙翻個身，將念頭轉向它處。

平煜停頓了一下，故作認真點點頭，道：「那不知雲南境內，最近可還有別的幫派出沒？」

誰知兩人算出的結果總有差異，不是遁門位置不對，便是三奇有出入。

刺客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，樓梯仍然蹤跡全無，身後雖有窗，但此樓修得甚高，若從三樓跳下，必死無疑。

隨後一聲尖銳的呼哨聲響起，像是有許多人同時涌到了走廊上。

這令牌是他臨行前晚，穆承彬轉交給他的。

他心中計議已定，邁步往人群走去。

有人喝道：「哪來的賊子，竟敢偷襲朝廷命官！」卻是王世釗的聲音。

穆家鎮守雲南多年，對西南一帶江湖幫派都頗為知根知底。

傅蘭芽聽耳邊風聲獵獵，緊緊閉著眼睛，心幾乎直從胸口蹦出來。

她感覺自己逐漸被逼入一個死角，正萬般絕望，忽然想起臨睡前想起的流杯苑，腦中彷彿劃過閃電，猛的抬頭一看，發現自己身旁正站在一處極窄的過道里，左右各有一扇窗，各自緊閉著，透過右邊那扇窗的窗格，清晰可見外頭的明月。

傅蘭芽主僕再沒心思去分辨外面都是些什麼人，外面情況越來越混亂，時間彷彿結了凍，每一刻都萬般難熬，起身匆忙將桌上茶碗抓在手上，防備地盯著房門，提心弔膽地祈求門外能平息下倆。

平煜出了客棧，藉著跟門口夥計打聽城中格局，留意周遭環境。

後來她和哥哥將流杯苑的格局記在心裏，無事時，便總在家推測流杯苑的三奇在哪，八門在哪，遁門又在哪。

「東邊這處才是遁門。」哥哥的笑聲在耳邊響起，「陰陽順逆妙難窮，二至還歸一九宮。小丫頭，你算的時候，漏了一宮。」

老叟顫顫巍巍httｐs://wｗｗ.hｅｔuｂｏｏｋ•ｃｏｍ•ｃoｍ搖頭道：「最近雲南流民才見消停，境內還有些不太平，誰會沒事來雲南趟渾水？」

鄧安宜一把將劍從那人後背拔出，不顧仍在淌血的刀尖，大步走向傅蘭芽道：「傅小姐，外面突然來了好些刺客，錦衣衛眼看要抵擋不住，快跟我暫避一二。」

「東廠？」平煜蹙眉。

平煜看在眼裡，似笑非笑道：「秦門最善搜羅消息，早在我等進城之初，爾等想必便已知曉我的身份，猜到我會借穆家令牌前來打探消息，故意扮作痴聾老叟，用言語混淆我對鎮摩教之事的猜測。可惜秦大公子雖然易容術一流，掩蓋內力的功夫卻著實差了些火候。」

這回胸膛處沒貼著她嬌軟的兩團，身上那種一陣冷一陣熱的滋味總算好了許多，一口氣便越了出去。

「轉過去做什麼？」傅蘭芽莫名其妙，語氣也變得有些不耐。

如此數回，迂迴了一大圈，才總算將身後眼線甩開。

她心底一松，不管這樓的主人為什麼要建這麼古怪的樓，總算沒有胡亂改動規矩，遁門果然在哥哥當年算出的位置上。

頭兩回去的時候，她還未察覺出什麼，可後來去得多了，漸漸發覺流杯苑的格局甚妙，暗合三元積數之相。

記得她當時還曾跟哥哥笑談，這流杯苑的主人一定很懂奇門遁甲之術，否則將一座聽曲的院落按九宮排列做什麼，莫不是為了隨時改造為迷宮。

原以為會一直下墜，誰知很快便跌落到了實處，跌落處厚實棉軟，顯然預先有人在此處墊了東西。

傅蘭芽沐浴完，躺到床上，想起傍晚所見，思緒忍不住又飄到京城的流杯苑。

平煜壓根沒存心想走，聽到此話，自然順水推舟地停步。

平煜將掌中那塊令牌放于桌上，嗤笑道：「聽說這塊令牌乃是當年老掌門為了答謝穆王爺救命之恩所贈，曾不止一次對眾門生說過，日後見此牌等同於見老掌門本人。多年來，穆家從未用此牌提過不情之請，如今穆王世子不過想打聽幾個無關痛癢的消息，秦大公子便如此拿喬，可見在秦門中人心中，信義二字的分量著實有限。」

便聽身後那人含著驚怒道：「傅蘭芽！」很快便飛奔而來，在她縱身跳下之前，欲要抓住她的胳膊，可惜到底錯過了一步，倉皇間，只撕下她的一塊衣袂。

據穆承彬所言，這塊令牌是當年蜀州百年幫派「秦門」掌門人為感念穆王爺的救命之恩，特贈予穆王爺的。憑此牌可於秦門來去自如，亦可向秦門中人打探消息。

兩人面色一變，顯然這地方另設了機關，他們若再不出去，很快會被困在此處。

但仍記得平hetubook.com.com煜之前說過的話，不敢放縱自己睡著。

老叟喘著氣道：「東家暫且不在店中，公子有什麼話跟老朽說也無妨。」

這巷子白日里是各類匠人擺攤聚集之處，市井流俗，吵嚷不歇，此刻巷中店鋪俱已收攤，只有油黃的光如流水般從各家店鋪的門板逢中傾瀉而出，分外寂寥。

平煜進到巷中，負著手走了兩步，巷中無燈，黑暗很快將他大半身影淹沒，細聽了一下身後的動靜，忽然提氣一躍而起，接連踩上一側院牆，翻到牆頭。隨後幾個起落，消失在黑暗中。

兩人同時一怔，抬頭看去，就發現她們正在一處寬闊的地洞中，頭頂月光傾瀉而下，地洞上方，乎有井蓋狀的東西緩緩從兩邊合攏。

正想著，林嬤嬤沐浴出來，摸著床沿坐下，見傅蘭芽安靜無聲，以為她睡了，替她掖了掖被子，挨著她躺下。

傅蘭芽被跌得七葷八素，撫著痛處看向平煜，這人又怎麼了？她早前見過他身手，頗為不凡，怎會連這麼矮的地窖都越不出去。

果不其然，餘光掃過，旁邊巷口有身影一縱而逝。

平煜面色轉為凝重，想起什麼，不肯再逗留，將那木牌重新收回袖中，看著秦掌門道：「既如此，那就不再叨擾秦掌門了，就此告辭。」隨意一拱手，拔步欲走。

身後很快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，鄧安宜在後焦急喊道：「傅小姐！」

突然房門被人從外一腳踹開，一個黑衣高大蒙面男子揮動著明晃晃的尖刀闖了進來。

平煜心底冷笑，臉上笑意依然不變，看著老叟道：「鎮摩教的左護法出山也許不見什麼稀奇事，但秦大公子深夜不睡，在此處扮作老叟，專候著我前來打探消息，又不知所為何故？」

平煜臉色極難看，瞪著傅蘭芽，剛要說話，忽然頭頂傳來緩慢的重物移動聲。

一片混亂中，似乎有人受傷，低低一聲悶呼，隨後便是重物倒地的聲音。

老叟胸膛里的喘憋聲徹底安靜下來了，屋中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。

可下一刻，便聽噗的一聲，那人身形一僵，須臾，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從自己腹中露出的白晃晃的刀尖，喉嚨里發出一串怪異的橐橐聲，轟然倒地。

傅蘭芽驚詫地看著平煜：「平大人？」

他知道穆承彬之所以將此牌轉交他，一方面是想要他從秦門中人的口中打探到鎮摩教左護法的底細，好報當日一箭之仇。

秦門歷來跟鎮摩教是死對頭，爭鬥百年，從未停歇。如今秦門中上上下下的教務都由秦家大公子掌管，而秦大公子恰住在六安城。

果然那人早有準備，一拳便揮開砸來的椅子，來勢如風，眼看便要揮刀將林嬤嬤剁成碎片。

可惜腳傷和_圖_書未愈，沒走兩步，便被鄧安宜伸臂攔住。

「是。」秦掌門沉默一會，沒好氣道，「平大人，實不相瞞，平大人，我知道的真就這麼多了。這些時日我也曾費盡心思打聽這些人來雲南的緣故，可是打聽了許久，全無頭緒。」

但無論如何，秦門中人旁門左道無所不精，搜羅消息是一把好手，前來探探口風，總比毫無頭緒來得強。

「嬤嬤。」她心急如焚，倉皇回頭，正要沿原路找尋林嬤嬤，突然一柄長劍從斜刺里殺到自己眼前，眼看離臉龐不過半尺一遙，她嚇得尖叫一聲，轉身拚命往前逃。

眾人見身後有人借過，不得不暫且分開，等平煜過去，人群很快又重新在巷口聚攏。

他面上無事，心中卻冷笑，這些尾巴還真是如影隨形，難纏得緊。

傅蘭芽剛才本以為救不下林嬤嬤了，正萬般絕望，沒想到這位鄧公子突然出現，眼看他朝自己走近，忽然側身躲開，一把拉過林嬤嬤朝門外走。

平煜心跳得幾乎震耳欲聾，喘了片刻，等緩過來勁，沒好氣對傅蘭芽道：「你轉過去！」

平煜見他行動間頗見吃力，攔道：「不必忙。我請教東家幾件事便走。」

平煜只好停步，看一眼秦掌門的手掌，扯了扯嘴角道：「我曾聽穆王世子提起，秦掌門因幼時玩耍不小心，不慎缺了一指。你易容時雖已將斷指接上，但倒茶時小指仍借不上力，等同於擺設，想來多年習慣已養成，就算有心遮掩，也免不了露出破綻。」

林嬤嬤先抖個不停，聽得這話，不知哪來的力氣，衝上前幾步，掄起桌旁的兩把椅子，就朝那男子擲去，大吼道：「我跟你們拼了！」

誰知眼看便要躍出地窖，平煜不知何故，胳膊驟然一松，兩個人又同時跌落回地窖里。

另一方面，怕是因跟傅冰有些交情，見傅蘭芽被鎮摩教盯上，處境頗艱難，想借秦門中人之力幫襯一二。

主僕二人一出去，才發現原本寬闊的走廊上已亂作一團，李珉等人每個人身邊都圍著兩名刺客，被糾纏著舉步維艱，樓梯上，不斷有新的刺客湧入。

主僕二人心中一顫，立刻驚醒過來，屏息聽著外面動靜。

誰知還沒等她鬆口氣，就有人一躍而下，落在了她身旁。

那老叟喘氣的動作僵住。

平煜進門時，掃那人一眼，見是位年逾古稀的老叟，頭髮花白稀疏，滿臉褶子，身子已然佝僂得直不起來。

平煜笑笑，將那塊令牌握在掌中，道：「有擾了，我找東家有些急事。」

未幾，門後傳來響動，似是門後有人透過稀疏的門縫往外看了看。

無路可退，哥哥，我只能相信你。

傅蘭芽疲於奔命，跌跌撞撞，走廊七彎八折，身後不斷傳來各種www.hetubook.com.com混戰聲，她混亂中辨認著方向，等她反應過來時，才發現林嬤嬤不知何時已跟自己衝散了。

說完，便要上前拉拽她。

秦掌門錯愕了一下，眼看平煜匆匆離去，忽然忿忿然扯下臉上的易容面具，露出一張年輕的英俊面龐來。

說罷，淡淡道：「告辭。」

平煜猛的站起身，四下里一看，地窖牆壁雖然光滑，卻有凹凸不平之處，正好用來借力。

那老叟眸中精光一閃，道：「平大人請留步！」說話時，已恢復青年男子的嗓音，中氣十足。

又有人含著驚怒道：「你們到底是什麼人，怎敢如此無法無天！」

平煜不再廢話，一把將她拉到身前，改為後面摟著她的腰肢，貼著她的背，重新提氣往上躍去。

秦掌門攔道：「平大人，能不能告知在下，剛才你雖識破了我的易容術，又怎能篤定扮老叟之人便是秦某？」

離開客棧，沿著街邊往前走，一路上，那種被人暗中窺伺的感覺無處不在。

那人看清平煜手中的東西，啞然片刻，連忙開門道：「客官請進。」

可惜無法窺看全貌，否則，若站在屋檐上，俯瞰整座客棧的格局，多半能看出問題所在。

他迎了平煜進屋之後，又小心翼翼關上門，在屋中忙前忙后，熱絡地奉茶奉坐。

她怔住，整座樓的格局似乎都發生了微妙的改變，這座客棧的主人，跟京城流杯苑的主人一樣，是個玩弄奇門遁甲之術的瘋子。剛才她驚慌失措走入了犄角，所以才一步錯，步步錯。

忽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，李珉驚聲道：「小心！暗器。」

這處客棧的格局自然比京城的流杯苑小上許多，可剛從進院門起，就有種揮之不去的熟悉感，從院中錯步到花園裡的草木，每一處似乎都事先算好，彼此距離和角度，一絲不苟地對等。

抬眼見前方有條小巷，巷口正有人賣燈籠，不少人圍在攤主前面，將巷口堵得嚴嚴實實。

信你？傅蘭芽心中冷笑，這一路魑魅魍魎太多，她誰也不信！繞過他的阻攔，掙扎著往外走。

「我並非存心隱瞞，只是，此事太過蹊蹺，我等也不敢妄下定論。」

老叟，不，應該說是秦大公子，緩緩道：「我們也是近日才知道鎮摩教的左護法出了關，但原因為何，確實不知。只知道最近雲南境內來了好些教派人士，有幾派都是二十年前在江湖銷聲匿跡的門派，譬如東蓮教和南星派。除此之外，前幾日，我也曾聽到消息，似是有東廠人馬來了雲南。」

傅蘭芽連忙將手中茶碗奮力擲向那人面門，惡狠狠罵道：「你們到底為什麼要一再來纏著我！」

等他找到城南那條賣雜貨的福祿巷，已大半個時辰過去了。

那些新來的刺客看見和*圖*書傅蘭芽，二話不說便直奔而來，林嬤嬤這時總算恢復了鎮定，顧不得多想，一把拉著傅蘭芽便朝另一個方向跑，可惜傅蘭芽腳疼得厲害，刺客又太多，雖有鄧安宜等人幫著攔阻，仍不時有刺客攆到傅蘭芽身後。

「既然如此，那我就開門見山了。」平煜微微一笑道，「聽說鎮摩教有位左護法近十年未曾拋頭露面，只在教中研習密術，不知近日究竟出了何事，會引得這位左護衛重新出山。」

她不肯認輸，非說哥哥算錯，哥哥無奈，笑道：「好，我們去找父親來評評理。」

他緩緩在巷中穿行，走到巷子盡頭后，立定，目光在各家店鋪的匾牌上搜尋了一番，落在右手邊的一間鐵鋪的匾牌上，「秦家鐵鋪」。

平煜叩門后，立在門前靜等，心裏卻有個猜測，不管鎮摩教和東廠對付傅蘭芽的目的是什麼，兩派既已捲入其中，秦門未必也就乾淨。

鄧安宜似是意想不到，這回未再阻攔，在原地默默看了一會傅蘭芽的背影，眸中意味不明，片刻，又邁步跟上。

說畢，見平煜沉吟不語，又道：「公子手中既有秦門的行令牌，自該明白秦門中人行事的規矩，有什麼話，但說無妨。」

那老叟靜靜聽完，忽然躬下腰，大咳了幾聲，隨後握著拳重重扣背道：「這位鎮摩教的左護法手段了得，歷來在教中地位超群，教中俗務輕易驚動不到她，但既然已閉關十年，出來走動也不足為奇，未必是出於什麼緣故。」

她驚愕地睜開眼睛，還沒說話，平煜便一把將她從地上拽起，氣急敗壞道：「你瘋了！」

已是深夜，客棧大部分人都已入睡，外面偶爾傳來李珉等人的低語聲，林嬤嬤聽在耳里，心裏不由得踏實幾分。

傅蘭芽主僕再也躺不住了，坐起身，聽著外面越來越激烈的刀劍相擊聲，只覺那聲音彷彿每一下都重重敲在心上，令人心驚膽戰。

他看得真切，從袖中取出一塊小小令牌，負手上了台階，毫不猶豫地扣門。

那男子好不容易闖進房中，原以為對傅蘭芽必定手到擒來，不料遇到了殊死抵抗，雖揮刀擋開了砸到面門的茶碗，卻沒躲過林嬤嬤的龐大暗器，結結實實挨了一下，痛得眼冒金星。

鄧安宜俊臉上透著焦慮，見傅蘭芽一臉防備之色，先是錯愕，隨後苦笑道：「傅小姐，外面太亂，我先帶你暫避一會，絕無害你之意，不妨信我一回。」

他計較已定，一把將傅蘭芽攬到懷裡，緊緊摟著她的腰肢，便要踏上一旁的牆壁，提氣一口氣躍出地窖。

傅蘭芽心怦怦直跳，極力辨認著彷彿迷宮般的過道，奇怪的是，傍晚還好好的樓道，此時不知出了什麼古怪，來來回回，原地打轉，她怎麼也找不到下樓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