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鹿門歌

作者:凝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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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卷 千山疊影 第四章

第二卷 千山疊影

第四章

群山連綿,滿眼翠碧,縱馬疾馳時,初秋的風迎面拂來,帶著山林間特有的綠意。
平煜不退不避,手持綉春刀跟對方逐力,另一隻手的手腕卻利落一抖,從袖中變出一柄匕首。
未過多久,忽見山林間原本稀淡的林霧驟然變得極為濃聚,如天邊浮雲一般,緩緩往山下移動,更怪的是,那白霧如有實質,所過之處,山上樹木彷彿被一股無形外力所撼動,發出簌簌響動。
眼見那人拳頭已逼至眼前,他眸中譏誚之色閃過,出手如電,手持匕首冷冷朝前刺去。
可眼看一行人就要趕在白霧到來之前一衝而過,最前面那騎的馬頭彷彿撞到了一道看不見的高牆,極凄厲的長嘶一聲,驚得前蹄高高抬起。
「走。」打鬥聲未有稍停,平煜拽住傅蘭芽往回走,聽動靜,秦晏殊暫且能應付,未免波及傅蘭芽,先將她帶離此地再說。
在車頂急奔兩步,一躍而下,預備將傅蘭芽從車上拽下來。
除了暗器,霧中各類武器五花八門,應付完一波又再一波,等到好不容易消停下來,秦晏殊早已不知被陣法隔去了何處。
平煜心裏火直冒,朝廷罪眷的安危什麼時候要輪到江湖人士來插手了?正要諷他幾句,忽聽側方傳來無數尖銳的細響。
隨後拉著傅蘭芽走開兩步,一邊揮刀抵逼到跟前的暗器,一邊義正言辭道:「秦公子,暗器太多,煩請關照一下這位老嬤嬤。」
傅蘭芽正閉目在腦中還原剛才看到的石碑的排列順序,忽覺周遭的濃霧彷彿摻入了寒霜,驟然冷冽起來。
平煜只道:「跟石碑陣不同,莫用原來的法子解陣。」
他目力極佳,雖隔得甚遠,仍一眼看清那霧中裹著影影綽綽的人影,面色微變,嗖的一聲拔出腰間綉春刀,喝道:「此處有埋伏。」
他心底彷彿被什麼觸動一下,繃著臉道:「站在原處別動,我就過來。」
秦晏殊不齒道:「她家的事我早已打聽明白了,那位陸公子負她在先,傅家遭難后,更是從頭到尾都未曾露過面,傅小姐何等堅韌有主見之人,怎會還將這種品性不堅之人放在心上?」
他終於得以甩開累贅,將那匕首重新收回袖中,再不遲疑,快步朝剛才傅蘭芽出聲的地方走去,到了近前,他擔心臨時有變,警惕地喚道:「傅蘭芽?」
走了半晌,聽耳邊聲音漸寂,不但打鬥聲遠去hetubook.com.com,連說話聲及腳步聲都聽不見。
他揮刀一擋,那銀鏈立即如蛇般纏上他的刀刃,鎖鏈跟刀刃相擊,一陣叮叮噹噹。而後便聽拳風獵獵,那人另一手已出拳,直逼自己的面門。
傅蘭芽在車上聽得真真切切,心不由得懸了起來,不敢下車察看,只得將耳朵貼著車壁上,緊張地細辨外頭的動靜。
秦晏殊雖然憋了一肚子氣,但暗器數目之多,遠遠超乎他們的想象,他疲於應戰,再也無暇說話。
平煜卻滿腹存疑,眼見那石碑彷彿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,格局卻並不像南星派慣常用的手法,而是如同天上星斗般,散亂不一。
平煜聽來人似乎不少,擔心秦晏殊應付不來,忍不住喚道:「傅蘭芽!」
眾人見前方後路皆已被堵死,不得不暫羈留在原地,急切地分辨道路。可那團濃霧轉眼便到了眼前,少時,濃霧中忽然幻化出無數兵器,刺向離得最近的李由儉等人。
李珉等人眼見驟然生變,一得平煜的吩咐,便紛紛縱馬往兩旁山上而去,打算與山路中另闢蹊徑,殺開一條血路。
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「傅小姐,是我。」卻是秦晏殊終於甩掉了包袱,追了上來。
片刻,秦晏殊和李由儉從樹後走來,見秦勇立在前頭,心知剛才二人說的話讓她聽去了,微窘地一對眼,快走幾步,喚道:「姐。」身旁無人,稱呼起來自然少了分顧忌。
「秦公子。」傅蘭芽不得不停步。
再往前走幾步,透過濃霧,果然看見前方立著兩個人,正是傅蘭芽和林嬤嬤。
她默了片刻,開口道:「平大人,你們剛才所說的石碑陣是什麼陣法,為何看著竟有些五奎陣的影子?」
李由儉懟了懟秦晏殊的胳膊,提醒他道:「你別忘了傅小姐早前訂過親,聽說那人還是大學士家的公子,跟傅小姐算得門當戶對,到了京城,沒準她那位訂了親的未婚夫會突然跳出來,到時候你夾在中間豈不尷尬?你還是問清楚傅小姐怎麼想,免得惹出不必要的誤會。」
低頭見傅蘭芽已經昏昏欲睡,他不免心焦,把南星派在心中痛罵一通,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,倒出一粒,塞入傅蘭芽口裡,急聲喚道:「傅蘭芽。」
立刻聽到傅蘭芽的回應:「平大人。」
秦勇並不接茬,默默到了林外,見平hetubook•com•com煜等人已經整裝待發,忙也上了馬。
「石碑陣。」秦勇一邊把劍迎戰,一邊揚聲朝眾人道,「這是南星派的十陣之一,記住了,每遇一塊石碑,不論眼前看到什麼,一律繞著石碑向右而行,切勿向左,更不要後退。」
話音未落,就見山上濃濃白霧如同被疾風牽引一般,迅速沿山翻滾而下,直朝眾人襲來。
忽聽秦晏殊堅定道:「姐,剛才你也聽到了,不管傅小姐最後能不能擺脫奴籍,我都會想方設法求娶她,等我們護送傅小姐進京后,我會留在京城料理此事,等到塵埃落定之後再回雲南,屆時,還請姐關照門中事務。」
平煜餘光看見她的動作,畫陣法的動作頓了一下,未幾,又黑著臉畫了起來。
下一刻,眼前人影閃過,前面傳來傅蘭芽的聲音,透著幾分遲疑,「秦公子。」
李由儉耳朵里聽著秦勇柔和沉穩的聲音,眼睛追隨著她行走時拂動的長袍下擺,心中彷彿湖水被春風拂過一般,蕩漾不已,直盼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才好。
平煜人高腿長,走得極快,傅蘭芽跟了一路,越發疲乏,又怕走岔,便道:「我走不動了,這陣法太複雜,咱們恐怕在陣法里轉上幾日也未必能找到出口,不如暫且歇息一下,算算這陣法的陣眼在何處。」
「平大人。」傅蘭芽被平煜拉得走得極快,另一隻手卻緊緊拽著林嬤嬤,「這南星派到底什麼來歷,為何會使五奎陣法?」
傅蘭芽點頭:「我哥哥——」
「好。」傅蘭芽旋即應道。
只聽齊刷刷一陣兵器出鞘的聲音,秦勇急聲道:「余長老,趁南星派未擋在道路當中,你帶十名子弟衝到前方殿後。」
空氣寒得怪異,每呼吸一下,胸腔便是一涼,片刻之後,身子簡直如墮冰窟,從頭到尾被寒氣籠罩。
秦勇將視線從平煜背影上收回,告誡地看一眼秦晏殊,低聲道:「此處耳目眾多,你剛才的話若被有心人拿去編派,就不怕損及傅小姐的名聲?下回萬不可再如此。」
他側身一避,屈肘向後狠狠一擊,不等那人退開,旋即轉動刀柄刺向聲音來源,就聽噗的一聲,霧中傳來一聲悶哼,原本已逼至身後的殺氣驟然間消失。
傅蘭芽只覺嘴裏被塞了一片清涼至極的東西,意識清醒了少許,聽到平煜在她耳邊喚她,只當他又要推開她,和圖書便勉力往一旁挪了挪,奈何身上太冷,見他一個勁的喚自己,便怒道:「我很冷。」一個轉身,又再睡去。
白霧已逼至眼前,霧中隱隱可見閃爍的刀光。少頃,伴隨著重重腳步聲,濃霧中竟傳來陣陣怪異至極的歌聲,蒼涼悠遠,憂而不悲,同時霧中人影綽綽,彷彿有不少人正踏歌而來,而原本是被兩旁高山夾在當中的狹長山徑,竟驟然間變得異常開闊。
就聽余長老斷喝一聲,猛的一拍馬,領著一隊人馬風馳電掣狂奔而去。
在隊伍最前方的李珉陳爾升等人為防洞中有變,出洞之後,都勒了韁繩,在路旁等候。
又訝道:「咦,鄧二,怎麼你們這麼快就追上了咱們。」
平煜臉瞬間陰了下來,未幾,將水囊放入懷中,連眼睛不抬,站起身,朝林外走了。
饒是冷得稀奇,那霧中不知還夾雜了什麼,傅蘭芽正要將身子蜷得更緊,好抵擋這突如其來的寒意,忽然鼻端傳來一陣幽香,意識陡然昏沉了起來,身邊彷彿有個火爐,跟她冰冷的身體形成鮮明對比,她忍不住抱緊胳膊朝身旁靠去。
他心知當時傅蘭芽在六安客棧遇襲時,縱是慌不擇路的前提下,也能準確找到遁門,必定對奇門遁甲術頗有些心得。
眾人見狀,旋即朝身後那座山洞看去,就聽裡頭傳來李攸的喝罵聲,「平煜!出了怪事了!後頭突然起了大霧,會不會是南星派的人開始作怪了!」
秦晏殊急聲道:「傅小姐,南星派的人來了,我先帶你避一避。」
忽聽前方濃霧中傳來一聲怪叫,刀劍鏘鏘,似乎有人纏上了秦晏殊。
「你見過五奎陣法?」平煜拽著她胳膊的手一緊。
說完,揚鞭一甩,駕馬朝傅蘭芽所在的馬車而去,可剛急奔兩步,就見馬車后忽然平空冒出數座石碑,眼看便要將馬車困在當中,他臉色一變,再顧不得什麼了,忙舍了韁繩,縱身一躍,如箭矢般飛撲上前,躍到了車頂上。
平煜面色一凜,心知是暗器襲來,忙將傅蘭芽護到身後,順便將林嬤嬤一把推向秦晏殊。
行進速度不得不緩了下來。
「平大人。」傅蘭芽的聲音近在咫尺,顯然一直留在原地等他。
聽說早年間西平侯爺最善排兵布陣,曾隨太祖皇帝南征北戰,幾乎是戰無不勝,平煜是西平侯的嫡孫,從小耳濡目染,若是不明白這些常見陣法反倒奇怪了。
眾人無m.hetubook.com.com心觀看沿途風景,為了能在太陽下山前趕至下一站驛站,一路緊趕慢趕,未敢稍有停歇。
平煜正自腦中飛轉,雖然聽到了傅蘭芽說話,卻未作答。
秦晏殊人雖正直坦蕩,到底在江湖中長大,行起事來豪放不羈,聽姐姐這麼說,意識到自己莽撞,臉燒了起來,暗悔道:「是我思慮不周。」
行到一處山道時,兩邊俱是陡峭山峰,當中一道陰暗山洞,分外狹窄,最多只能容納兩騎并行。
平煜見喚她不醒,知她身子嬌弱,怕她凍出什麼毛病,凝神聽了聽,見周圍無人,咬了咬牙,將傅蘭芽從地上一把撈起,抱在自己腿上,緊緊摟在懷中。
只聽一聲慘叫,空氣中瀰漫開來淡淡的血腥氣,原本纏在綉春刀上的那條銀鏈彷彿燙著了一般,脫力而去。
平煜聽她聲音就在左前方,不過十步之遙,循聲往前走,誰知剛走兩步,忽然叮的一聲,一條銀蛇般的東西破空而至,直朝他甩來,眼看便要纏上他的腰身。
平煜正暗暗推測這石碑出現的規律,聽得傅蘭芽這麼說,腳步緩了下來,一轉身,在一處石碑前坐下。
傅蘭芽見他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,心中微悶,冷冷閉上眼睛,再也不說話了。反正平煜的求生能力有目共睹,既然他拒絕自己跟他合作,那麼隨他自己去折騰吧,反正他總能找到辦法逃出生天。
秦晏殊眉毛一豎,剛想想回句什麼,可林嬤嬤已經哎喲一聲,被平煜推到了自己身邊。
可他眼下卻無暇跟她討論陣法,因為他總覺得剛才所見那石碑陣有些不合常理之處,不能用常見的奇門遁甲術來推論。
余長老一時不查,險些被這股大力甩將出去,虧得機變極快,忙重重一踩馬鞍,一躍而起,在半空中卸了力,落於當地。
眾人一凜,看來南星派不但在前路設下了埋伏,更已封死了後路。
誰知剛奔到斜坡上,地面突然微微抖動起來,緊接著,胯|下坐騎不知畏懼什麼,怎麼也不肯再往前行,再下一瞬,腳下突然有什麼東西鑽土而出,一眨眼的功夫,眼前便矗立起石碑般的物事,密密匝匝將眾人的去路擋得嚴嚴實實。
平煜沒想到秦晏殊竟來得這麼快,心頭火直冒,聽腳步聲從前方跑過,忙提步追上。
秦勇腳步微頓,想起剛才平煜彷彿結了霜般的眼神,微微嘆口氣,道:「此事暫且不急,你還是先弄明和-圖-書白傅小姐自己的意思再說。」
「不是石碑陣?」秦勇本已打算帶人破陣,聞言一勒馬,滿面訝色朝平煜看來。
他心念一轉,忽道:「不對,不是石碑陣。」
平煜出來后,驅馬在原地緩緩轉了一圈,看向身後,等傅蘭芽主僕的馬車順利出了山洞,這才移開目光,戒備地看向兩旁高山。
他一擊得中,並不停留,快走幾步,正要尋找車門,誰知因剛才那番打鬥,耽誤了少許時間,迷霧早已鋪天蓋地瀰漫開來,記得剛才明明在車旁,往前一摸,卻是石碑,根本未摸到馬車。
秦勇邊走邊道:「不論他們啟用什麼陣法,咱們既已決定趟這灘渾水,就沒有臨陣退縮的道理。說起來,咱們秦門跟南星派素無恩怨,不至於與他們為敵,可晏殊這條命都是傅小姐救的,既然南星派要為難傅小姐,我們豈能袖手旁觀。」
可那濃霧移動得何等快速,還未等他奔到車前,身後忽然刷的一聲,傳來一股勁風,直襲他的腰間。
他尚未從洞中出來,還不知道外頭的情形。之所以這麼說話那麼大聲,全在提醒平煜永安侯府的人也已趁亂出現。

平煜一被她靠上,身子便是一僵,他早已察覺周遭這霧起了變化,可他一來身體比傅蘭芽康健,二來有內力做抵擋,雖也覺得周圍有些寒意,卻沒像傅蘭芽這般難耐,可等那股異香飄來時,他終於意識到南星派在霧中摻雜了迷|葯,這法子當真陰毒,若人在極冷的時候睡去,就算不凍死,內力也會受到極大損害。
周圍均是泥地,再無旁處可坐,傅蘭芽只得挨著平煜坐下,休息片刻,總算喘勻了些,轉頭一看,見平煜手中拿著一根樹枝,正皺著眉頭在地上寫寫畫畫,心知他在推算陣法,倒也不稀奇。
平煜回頭看去,透過濃霧,見秦晏殊已大步走來,見到他,毫無退讓之意,看樣子,擺明了要趁亂將傅蘭芽的閑事管到底了。
平煜拉著傅蘭芽在濃霧中穿行,每走一段,眼前便會出現一座石碑,若只有單純的石碑也就罷了,偏偏還有濃霧做遮掩,二人繞來繞去,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陣眼。
李由儉見秦勇仍不悅地看著秦晏殊,忙岔開話題道:「阿柳姐,雖然咱們已對南星派的十大陣法算得熟稔,但南星派近年來甚少在江湖露面,若是他們掌門人又研製出什麼新陣法來對付咱們,怕是不好應對啊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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