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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煜看傅蘭芽一眼，頓了一下，最後覺得就算告訴她實情也無妨，便道：「這人正是南星派掌門，二十多年前不知發生何事，所育的一子一女一夜間得急病死了，之後未過多久，他便率領眾教徒前往雲南，此後再未回來過。二十年前，你父母恰好在雲南，你可曾聽他們提起過當年之事？」

那宅邸外頭普普通通，裡頭卻頗為寬敞，傅蘭芽主僕被安排在內院一座小院內，雖因布置樸素，毫無景緻可言，卻意外的幽靜。

片刻，秦晏殊和李由儉果然在巷口出現，見到平煜，二人神色不一。

傅蘭芽走到桌旁，見桌上放著那東西用荷葉包著，正冒著引人垂涎的熱氣，心中微訝，看向平煜道：「平大人，這是何物。」

傅蘭芽靜了片刻，抬眼看向平煜，道：「未曾聽我父母提過，但我曾在哥哥書房見過一本翻得極舊的書，若沒記錯，扉頁上寫著的名字，正是……林之誠。」

「這也不能送，那也不能送。」秦晏殊聲音冷冰冰的，「連跟她說幾句話都做不到，真是夠窩囊，」

誰知一旁秦勇下了馬，也昂首往那小販消失的方向望了望，神情中透著幾分嚮往，遲疑了片刻，似是因顧忌左右，笑著搖搖頭，到底作了罷。

二人會意，等平煜進了宅子，自跟那官員安排去縣衙察看縣誌之事。

此外，秦勇又將陣法圖分發下去，依著平煜的囑咐，向眾人交代了各個陣法的緊要處。

到了那，眾人抬眼一看，卻是座頗為樸實的宅邸。

平煜一進屋便注意和-圖-書到了桌面上的水漬，自然明白她在做什麼，瞥一眼傅蘭芽，道：「我晚上會過來問你一些你父親在雲南時的事，你下午無事，將能想得起來的都好好回想一番，免得我晚上問起時，你丟三落四，漏了重要消息。」

秦晏殊只客氣又疏離地一拱手，便立在原地，等平煜過去。

林嬤嬤見他神色不自在，眼珠一動，忙笑著道：「這秦當家可真是好人，小姐素愛吃這等黏甜之物，晌午見到那蒿子糕，可不是惦記壞了，難為平大人肯替秦當家拿來。」

做好籌備，眾人出發，一路往岳州方向行去。

說罷，只說怕蒿子糕上的汁水弄到平煜帶來的書頁上，將蒿子糕拿了放到一旁的榻上小几上，又小心將整塊黏糕分做幾塊。

連推帶搡，扯著秦晏殊便往巷中走了。

傅蘭芽也跟著走到榻上坐下，接過那荷葉包，聞了聞，對林嬤嬤莞爾，低聲道：「真香。」

又對傅蘭芽道：「小姐如今少有機會能吃到這些東西，涼了就不好吃了，快趁熱吃了吧。」

「林之誠？」傅蘭芽覺得這名字頗有些熟悉，訝然轉頭，「似是在哪聽過。」

平煜目光追隨秦晏殊的背影，許久之後，才淡淡收回視線，往前走了。

李由儉頓了下，含著幾分謔意道：「知道你這兩日心緒不寧，所以說話帶刺不過，你也別處心積慮想著給傅小姐買東西了，她如今是罪眷，由錦衣衛看押，你就算買了蒿子糕，也送不到她手中。」

她在一旁暗暗端詳平煜，恨不得將https://wｗｗ.ｈetｕboｏk.ｃｏm•com他每一處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捕捉住，好不容易等他走了，恭恭敬敬送他門口，隨後，轉身看向傅蘭芽，卻見小姐毫無所覺，仍沾了茶水在桌上寫寫畫畫，只是眉梢眼角已不自覺添了一份期盼似的，帶著些彎彎的弧度。

李由儉見二人劍拔弩張，忙用別的話岔開，笑道：「平大人可是有急事要忙，我等就不妨礙平大人辦公了。」

不料剛轉到巷口，還未轉彎，便聽秦晏殊和李由儉的聲音傳來。

那周姓官員見自己的一番苦心經營果投了平煜所好，臉上的褶子笑得幾乎能夾死蚊子，「平大人要下官做什麼，儘管吩咐就是了。」

林嬤嬤卻在身後暗暗打量平煜，她知道平煜每日雜事纏身，從早到晚不知多少事要部署，竟會為了這麼簡單的一句話，巴巴跑到小姐跟前來傳話。

等忙完，傅蘭芽立在床旁，四下里一顧，想想左右無事，便端了一碗茶坐在桌旁，手指沾了茶盅里的茶水，在桌上寫寫畫畫。

她如今半點自由也無，別說隨意走動，手邊連個可供閱讀或寫畫的書頁都找不到。

平煜腳步一頓，心底騰起一股濃濃的不悅。

平煜目光落在秦晏殊手中提著的那個油紙包上，見果然冒著熱氣，還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青葉香，越發覺得不舒服，先是嗤笑一聲，隨後慢慢斂了效益，面無表情看向秦晏殊，眉梢眼角彷彿結凍了似的。

平煜眸光一動，「書上寫了什麼？」

「咦，竟是蒿子糕。」林嬤嬤嘴裏一陣和*圖*書潮潤，忍不住訝道，「小姐可還記得，咱們跟老爺來雲南路上也曾遇到小販賣這東西，記得老爺還曾給小姐買過一包，小姐頗愛吃，接連吃了好幾塊——」

傅蘭芽眼睛一亮，繼上回在寶慶被平煜莫名其妙刺了一頓后，她已經許久未有機會跟他討論路上怪事了，難得他今天主動表達出溝通的意願，怎肯錯過這麼好的機會，忙含笑應了：「知道了，平大人辛苦了。」

起身走到桌旁坐下，目光落在平煜手中一疊書頁上，問：「平大人何出此言？」

傅蘭芽心知林嬤嬤剛剛病愈，怕她受累，牽動病氣，便幫著她一起收拾。

她不知為何竟有些局促，忙定了定心神，含笑欲請他進來，他卻已越過她往屋內走去。

途中，諸人怕南星派又設埋伏，行得格外小心，卻沒想到一直到到竹城都風平浪靜。

秦晏殊經過南星派霧中那一遭，已隱約察覺到了什麼，見狀，毫無退避之意，也冷冷看著平煜。

昨夜李珉和許赫來時，曾著竹城縣令提前給安排下榻處，一進城中，便有官員親領他們去往城東。

平煜一望之下，正合心意，耐著性子任那姓周的官員在跟前諂媚呱噪了一晌，笑笑道：「這落腳處沒得挑，難得周大人這般細緻周到，還有一事，需請周大人做些安排。」

傅蘭芽在馬車中聽見，有些訝異，原以為平煜為了趕行程，會一路緊趕慢趕直奔岳州，沒想到竟會在半路落腳。

等水漬稍干，她又將自雲南出來后所遇到的人和事在桌上依序列了出來，邊列邊m.hetubook.com.com推敲。

她苦中作樂，在桌上默寫了一回曹劌論戰，直到將「彼竭我盈， 故克之」這幾個字反覆寫了幾遍，這才覺得心底那份因挂念父兄而生出的低落情緒稍有紓解。

平煜忍不住抬眼看向她的側臉，見她眉眼靈動，十分歡喜的模樣，不自覺也牽了牽嘴角。

傍晚時分，傅蘭芽剛用過晚膳，正坐在床前榻上暗暗整理思緒，聽外面敲門聲響起，忙起身，快步走到門前，果是平煜。

可眼下……卻只能想想罷了。

林嬤嬤見此情形，只說還要去凈房洗衣服，輕手輕腳離開。

傅蘭芽主僕也下了車，正要往府內走，忽聽街道盡頭傳來叫賣聲。

轉頭一看，便見有名小販推著車從巷口路過，所推車上熱氣騰騰的，不知所賣何物。

正寫得入神，門外有人敲門，卻是平煜。

李由儉卻上來熱絡地打招呼道：「平大人。」笑聲爽朗，並不問他欲往何處去。

傅蘭芽吃相頗雅觀，斯斯文文吃完，正由著林嬤嬤凈手面，就聽平煜道：「你可從你父親或母親口裡聽過林之誠這個名字？」

平煜從內院出來，跟李攸用了膳，心裏挂念派李珉和許赫的疑點，一徑出了府，欲親自去縣衙走一趟。

平煜便對李珉和許赫使了個眼色。

甫一進城，平煜便令停馬，說要在城中歇息一夜。

傅蘭芽來不及掩藏一片狼籍的桌面，忙起身，用身子稍作遮掩，笑道：「平大人。」

說到一半，冷不丁一抬頭，發現平煜立在門旁看著她們，也不知是否聽到了她剛才所說的話，臉上神ｈｔｔｐs://m•hｅtｕｂook•cｏm.ｃom色淡淡的。

「秦當家在外頭買回來的，買多了，就讓我給你帶一份。」平煜目光一刻也未從手中的書頁上移開，看也不看傅蘭芽，繃著臉道。

到了桌前，平煜坐下，先是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擱到桌上，接著取出袖中一疊紙箋，拿在手中，若無其事看了起來。

「平大人。」他似乎一回府便換了衣裳，身上不再是走時的那件雨過天青錦袍，而是件赭紅色常服，在身後夕陽投射下，眉目英挺，身形極為挺拔。

出發前，眾人按照昨夜平煜的法子，每十人為一組，每組各得一根夜行竹。

李由儉道：「阿柳姐愛吃這東西，既遇到了，買了給她解解饞也好。」

林嬤嬤卻一眼認出了那是蒿葉糕，想起晌午進府時的情形，沒想到平煜竟對小姐的事這般放在心上，心中一時喜憂參半，在一旁立了一會，便走到桌前，小心翼翼打開那東西，果是篙子糕。

這時恰好起了一陣秋風，將那熱騰騰的白氣送到眾人跟前，卻是一陣清冽的蒿葉香。

一進到房中，林嬤嬤便忙活開來，又是整理行李，又是絞帕子給傅蘭芽凈手面。

她忙嚇得噤聲，扶著傅蘭芽往府內走。傅蘭芽鼻端聞著那擾人的香味，心中微嘆，此一時彼一時，來雲南時，家中未遭變故，父親雖遭貶謫，仍是戍邊大員，路上何等恣意，遇到想吃的，只管買了來嘗便是。

秦晏殊悶聲道：「姐不是說了，別在外人面前叫她阿柳姐，你為何總忘。」

等察覺自己忘形，眉頭一皺，忙又恢復了毫無波瀾的表情，繼續低眉看手中的東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