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笑面難為

作者:雪靈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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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 承諾

第十八章 承諾

嬌茸見了,眼露驚恐,卻不改笑容,嬌聲道:「神主果然不同凡響,隨隨便便就能抓出一把星砂,我等凡間小妖沾著一點,恐怕就永墮輪迴了。」
她雙手捂住臉,頹然跌坐在地上,她太傻了,太傻了……她都那麼擲地有聲地說出她和雍唯的差距,怎麼還在心裏存著可笑的痴心?她不是也明白世棠宮的一切,只是雍唯利用她,怎麼還騙自己相信了他的話?
雍唯很不爽,他也記不清上一個和他這麼說話的人是誰了,應該是他爸爸。
竟然是琇喬!
嬌茸知機,收了倉惶之色,慢慢站起身,沒有叩拜的意思,反而冷然嘲諷說:「今天不殺,不代表以後不殺,謝什麼?小狐狸說得對,你們在天,我們在地,天生命賤,今朝死如何,明朝死又如何?對誰需有感激之情?」
胡純眨了眨眼睛,沒什麼可介意的,他說的是實話。除了道謝,她也沒什麼可以和他說的了,走了兩步,聽見他冷冷地說:「你我的協定,還沒解除。」
雍唯一臉沉悶,「我本不想來,是你朋友求我來的。」
白光還想求他別宰了胡純,一眨眼功夫人就已經不見了。「這可怎麼辦?他把老八變得那麼小,一個手指就能摁死,老八沒命了,老八沒命了!」她急得團團轉。
「瞎叫喚什麼。」炬峰瞧不上她咋呼,「看他手上,那叫水晶天匣。」
「以你的情況,朝不保夕,應該是沒機會報答我了。」雍唯波瀾不驚,就事論事。
她哭了……她對自己太失望了,也對現實太失望了。
「我無論做什麼,都沒人能殺我么?」胡純直著嗓子,質問雍唯。
劍上的寒意因為距離太近,直逼胡純雙目之間,劍有殺意只是沒得到主人允許,發出不甘的錚鳴。她突然哽咽,又是這種人為刀俎,她為魚肉的感覺。「我知道,在你眼裡,我,嬌茸,阿紅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微塵俗物,死就死了。我們只要做一點兒惡,就死有餘辜,大逆天道。」她遠遠地看著雍唯。
「嬌茸福分淺薄,還是別浪費這等好東西了。」嬌茸一揮袖子,像兩面展開的扇子,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奇怪的香味又飄了出來,她就不見了。
「看在琇喬作孽,對不起你的份上,我饒你一次。」雍唯咬了一會兒牙,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。
「得了得了。」炬峰被她轉得頭疼,阻止她道,「她扇了雍唯一巴掌,雍唯沒立刻要了她的命,估計就死不了了,放心吧。人家打情罵俏,你跟著著急上火,缺不缺心眼?」
突然雍唯神色一獰厲,大喝一聲:「你不是她!」,接著殘暴地做了個推的動作,嬌茸神色狼狽地驟然出現,像被他推中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雍唯漸漸緩過神來,表情很憤怒,格外陰翳,可臉卻似乎有些紅。
雍唯氣惱地一翻手,收起了盒子,袖子上帶起的冷風把白光推得倒退了兩步。
空氣都凝固了。
「我看,她比你魂魄全乎。」炬峰斜眼鄙視她,「狐狸就是比刺蝟有慧根,這不,一指點就開竅了。」
胡純點頭。
其實這一耳光並不重,胡純比雍唯整整矮了一頭,除非她跳起來打他,才能真正實打實扇著他。可是其中包含的侮辱之意,恐怕就超出雍唯的承受範圍了。
「既然眾位沒什麼事,我就不留客了。」嬌茸理了理袖子,說「留客」這兩個字的時候,眼睛還狀似無意偏生有情地掃過炬峰和雍唯。
胡純顯然也看出來了,和她交換了一個真正不屑的眼神——還是丁神和神主呢,眼皮子和書生一樣淺。
胡純瞧了她一眼,「你說得這麼好,你替我去?」
「活剝了阿紅全家皮的人在世棠宮,有她沒我,有我沒她,我寧可死在外面,也不想死在她手裡!」胡純異常堅持,甚至用從未有過的強硬語氣,微笑著說出這句話,宛如詛咒。
嬌茸冷然一笑,柳葉彎眉就皺起來了,「我最不愛聽這個,我何曾害人?」
胡純知道嬌茸的幻術應該很依賴於這股香味,或者根本就是迷|葯,她盡量閉氣,減少呼吸。周圍沒有再起霧,她也沒有再次進入嬌茸的幻境,只是身體不能動了。她向其他人瞧過去,炬峰和白光情況應該和她相同,身體不能m.hetubook.com.com動,腦子很清醒,向她做了擔憂的表情。可是雍唯卻怔怔忡忡僵立在那兒,眼睛都沒了神采,整個人只剩一副軀殼,看來只有他進入了嬌茸的幻境,或者說嬌茸就只想迷惑他一個人。
嬌茸轉身,瞧了瞧她的神情,又瞧了瞧遠處的雍唯,心領神會地一笑,用幻術傳音對胡純說:「你是不是想知道,他在幻境中,看見的人是誰?」
「老八!」白光有點兒急了,想跑過去拉她,卻被炬峰扯住,她干著急,老八這是什麼毛病,嬌茸是今天才認識的,算得上素昧平生,犯不著捨命保護啊!
胡純聽了,才知道那把發光的沙子竟有這麼厲害,有些緊張起來,顫顫巍巍站起身。她不覺得嬌茸錯得要被罰永墮輪迴,無法成妖。
嬌茸憐憫地一笑,說道:「一個穿火紅狐皮披風的姑娘。」
「打情罵俏?」白光不贊同,有這樣用生命來打情罵俏的嗎?雍唯什麼情況她不知道,老八絕對是豁出去,不要命了,她和老八相識這麼多年了,老八慫頭慫腦的打過誰啊?這輩子她都沒想到老八能上來就打神主一耳刮子!「老八是不是被嬌茸迷得缺了點兒啥啊?天光?爽靈?」
她笑容減半的原因,讓他無法怨怪她。是他自己定下的規矩,世棠宮的任何人都不許笑,傳到後來,所有人都不敢在他面前笑,所以他就更不能下令讓她笑如往昔。
「不行!」胡純也不知道犯了什麼軸,從地上爬起來又要擋在嬌茸前面。
胡純聽了,心裏愴然,正是如此。
白光擦了擦汗,湊過去才看清雍唯手上拿的是一個長方形的水晶小盒,非常透明,胡純變小了,直挺挺地躺在小盒裡,像一隻蚊子。
雍唯沉默,他就知道,琇喬屠殺阿紅一家這個坎,胡純過不去。
別人可能想象不出,胡純卻能從他這句話中猜知一二,看來在幻境中,嬌茸變成了別人迷惑他。
白光又要說話,勸她別鑽牛角尖,剛張嘴就被炬峰懟了下胳膊,她明白這是炬峰讓她閉嘴,於是就把話又咽了。
白光撓了撓太陽穴,就神主這說hetubook.com.com話方式,也就是他這身份,才沒被打死,一般人接不上他的話,老八就更接不住了。
「你要殺她,就先殺我!」胡純絕然一揚頭,微笑的嘴角像冷漠的挑釁。
雍唯如一片烏雲一樣飄到她面前,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會兒,沒有拉她起來,只是冷淡地說:「不是放她走了么,還有什麼可哭的?」
白光都要聽不下去了,幸好他身為神主不愁找媳婦,不然就他說話這德行,得光棍到下輩子。「咳咳——」白光覺得她再不出聲,胡純絕對沒可能和這位誠實的神主大人回去了。「老八,我看,你還是履行協定的好,畢竟才三年,這不……都過了有半年了,咬咬牙,好吃好喝安安穩穩地再混兩年多,何樂不為啊?」
連白光都看得出,雍唯的火都要壓不住了。
她不敢承認,可在幻境中,嬌茸潛入了她的內心,映照出了她的真意,所以她才看見了雍唯。
談話中斷。
夢醒后的一切,對她來說,是最犀利地譏嘲。
「小狐狸,今日你對我的庇護之情,姐姐記下了。」嬌茸說完轉身要走。
「不行!」胡純大驚失色,搶了兩步,擋在嬌茸前面。
雍唯真正喜歡的人,是琇喬。
這是她情急之下,沒過腦子做出的動作,她不想嬌茸被殺,雍唯說嬌茸滿嘴狡辯,可他自己難道不是強詞奪理?論傷天害理,大逆天道,嬌茸根本排不上號吧!
炬峰動了動嘴唇,想提醒胡純這一點,可如此情形,他揭破雍唯,反而會更添雍唯的惱恨。
她走過去,在雍唯毫無防備的情況下,「啪」的一巴掌打在他臉頰上。
胡純連回頭都懶,有那麼一絲不耐煩地說:「都說了不回去,解除了,欠你的有機會就還。」
雍唯皺眉,他不喜歡她減半后的笑容,微笑當然顯得比過去美,可是卻容易變得如同冷笑或嘲笑,笑容里的暖意全然沒有了,也不喜慶。「嗯。」他悶悶回答。
胡純冷笑著點頭,是,他做的一切都是在為琇喬贖罪,因為琇喬,他才能忍到這個份上。
雍唯已經沒有耐心對胡純說什麼,左手袖子一拂,一股凌厲冷風就hetubook.com.com把她撞得跌在旁邊,長劍再次指向嬌茸,嬌茸跌坐在地上,徹底變了臉色。她剛才就認出了雍唯是珈冥山的神主,可她太不知天高地厚了,認為畢竟他也是男人,只要是男人就捨不得殺她,還向他施行了幻術。此刻惹得他動了真怒,恐怕真的要命喪當場了。
雍唯從袖子里拿出一個東西,虛虛一晃,只聽嗖的一聲,胡純就不見了。
胡純又焦急又放心——她當然知道嬌茸幻術的厲害,所經歷的一切有多逼真,如果嬌茸想在幻境中加害雍唯,也未必不能得手。放心是因為,原來進入幻境的人,在現實中看上去獃獃的,失魂落魄,這樣她就不用擔心自己在迷亂中做了什麼噁心的表情,或者發出噁心的聲音。想起幻境中的種種,她又皺眉細瞧雍唯,他會不會遇見與她相同的情況……
「此等妖邪——」雍唯似乎對嬌茸迷惑他這事格外介意,收了星砂,不知道從哪兒直接變出一把寒湛湛的長劍,看來是準備生剁了嬌茸。他人沒動,右手二指向嬌茸一指,長劍就像一道流光一樣,脫離雍唯的手,直奔嬌茸而去。
「老八!」白光嚇壞了,以為神主沒忍住把胡純給滅了。
胡純霍然回身,直直地看著他,含笑質問:「任何人,也包括你嗎?」
「嗯。」他簡直有些忍辱負重。
「我是說不殺你,並沒說不罰你。」
「只要你回去,我保證任何人都不能殺你。」雍唯堅忍地說,他已經退了很大一步了。
「等一下!」胡純叫住她,可問她的話,卻又很難當著雍唯問。
胡純笑容加深,可是嘴角只有一邊挑起來,那是她過去完全做不出的嘲笑表情,「這樣你也不殺我嗎?」
雍唯這次有了準備,沒有冒然催動長劍,長劍就凌空懸停在胡純面前。
白光撇嘴,老八過去不是很雞賊的嗎,現在怎麼也成榆木腦袋了。「嗐!要不是我得跟著叔叔,我就去!」她恨鐵不成鋼地跺腳,炬峰和雍唯聽了,都有點兒欲言又止。炬峰想說別管我,你就去吧!雍唯當然要拒絕她,世棠宮也不是大車店,誰想去就去!
胡純愣住,像在心頭打了個焦雷和_圖_書
胡純穩定了一會兒情緒,放下手,眼睛漲漲地發疼,一定已經腫了。她止住哽咽,盡量保持平靜,撐著地站起來,向炬峰和白光走了兩步,想了想,還是回頭看了看雍唯,他也正在看她,「無論如何……謝謝你來救我。」
……
雍唯雙手一負,袖子像兩面瀑布一樣,起了微微的波瀾,「你用幻術迷惑眾生,以虛妄假構現實,怎麼不是害人?更別提那些邪魅妖法,他人辛苦積累的修為,被你迷亂取巧奪去,不是害人?本已大逆天道,還滿嘴狡辯,我今天不除你,恐他日有更大惡報,你且去吧。」說著很隨意地一抬手,手從袖子里露出來,半松不緊攥著的拳頭裡有發亮的東西,像一把閃閃不息的星星。
炬峰和白光都是聽過她的兩不相欠理論的,看來是真心被她說服,這個時候都沒吭聲,不說贊同嬌茸吧,也沒站在雍唯這邊。
「絕不能放任你在此繼續害人。」雍唯冷聲說,表情也恢復正常了,甚至更冷漠一些。
「混賬!」事出突然,雍唯雖然右手虛抓,停住了長劍,可那劍尖距離胡純的鼻樑已經不到一寸,雍唯被她氣得罵人。
他沉默的時間有些長,炬峰見狀暗暗一笑,正了正臉色,出聲道:「嬌茸,還不叩謝神主不殺之恩,速速離去?」
這種輕淺卻直入骨髓的撩撥讓白光和胡純都倒吸一口氣,心裏覺得麻麻痒痒的,有股人家都說了不留,卻非要留下的衝動。白光偷偷瞧了瞧炬峰和雍唯,果然他們倆的臉色都怪怪的,是又不屑又暗自動心的那種遮遮掩掩的糾結。
「任何宰殺我們的舉動,都不是罪孽,都不會有報應。」她心如刀絞,憤恨難平,「嬌茸有錯,你就要用星砂長劍,可她的錯,比起琇喬又算得了什麼?你卻從未想過要懲罰她!只因為你們在天,我們在地嗎?」
「老八,老八!」白光用手指戳盒子,希望叫醒她,可胡純毫無反應。
「滾開!」他真的生氣了,非常冷硬地對胡純說,並不是平時的裝腔作勢。
雍唯聽了這番話,眉頭又立了起來,想發作,看胡純哭得眼淚一條條的,便沒再出聲,悶悶地收回了長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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