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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語氣太悲感，讓胡純心裏也難受起來，「被天族遺棄？」

胡純被這一連串的瞬移搞得頭昏眼花，終於停在神殿，便像暈車一樣吐了，幸好她很久沒吃東西，吐了口鮮血。

「不罵了？」雍唯也有點兒得理不饒人，瞪了她一眼，佯作氣惱。

她不知道自己是不願意想，還是真的沒什麼可想。她曾覺得自己的經歷很豐富，百年修行，入世頗深，可從結局追溯上去，似乎沒遇見雍唯之前，只是一段平淡乏味的歲月。雍唯帶給她很多苦難，驚喜，憂懼，更多的是幸福。

他鬆懈下來，長出一口氣，疲憊地倒在她身邊。胡純迷糊了一小會兒，醒來趕緊把衣服蓋在他身上，他的臉色很差，精氣神都沒了，躺在那裡半死不活。

睡著睡著，就奇怪起來，胡純哼了幾聲，一睜眼——果然和她想的一樣，雍唯正伏在她身上「忙活」。胡純氣得雙膝猛一合，雍唯沒防備，正撞在胸口，疼得噝了一聲。

雍唯也沒有說話，一劍砍在寒鐵上，咣的巨響，火星亂蹦，寒鐵被砍開一根，雍唯顯然有些著急了，因為發出的聲響遠超他的預期，他立刻又連砍兩下，粗魯地上手把三根斷開的寒鐵掰彎，沖胡純小聲吼。

雍唯有些著急，把她放在殘破的地磚上，說了句：「忍一忍。」

胡純被接連三聲巨響都震懵了，他一吼，她就抖著聲虛弱地答：「動不了……」

雍唯聽了，沉默了一小會兒，淡然道：「他和我一樣……被天族遺棄，死後連祭殿都不能享用，只能任由它衰敗。我第一次來的時候，就覺得叔祖的精魂一定回過這裏，帶了濃重的悲涼和遺憾。」

雍唯眉頭更緊，擔心地問：「www.heｔｕbｏｏｋ.coｍ.ｃom不夠？」他在上臂一壓，胡純被一波血流灌得咕嚕一聲，差點噎死，她又氣又急，他到底是哪隻眼睛看她像不夠的樣子啊！她又不敢再拍他，怕他再次加大血流，她非活活被他灌死，於是她牟足勁狠狠掐了他一把。

胡純舀了一小杯泉水嘗了嘗，甘甜清冽，算得上泉中極品，不像有毒。她找了最大的碗，給雍唯盛了一碗回去。

他這樣一說，胡純壓在心裏的石塊驟然輕了不少，略有激動地問：「你一點都沒懷疑是我殺了天妃娘娘？」

她也沒想到自己能這麼豁達，這麼大方，連申辯喊冤都不想，但事實就是如此。對於自己的心情，不處在當前的情況下，根本無從估計預測。

胡純沖他一笑，知道他不會真生氣，雍唯拿她沒轍，賣力了一會兒，又貢獻了一次。

胡純噗嗤一笑，腦子裡想起一些人間的葷笑話，她知道自己這樣非但很沒同情心，還很忘恩負義，立馬收住，裝作沒事人。

「啊？」胡純腦子轉不過彎來，造反？那是他遺棄天族，不是天族遺棄他吧。

跑字還沒落，已經聽見監牢外面鐘鼓聲驟然響起，天兵穿著甲胄趕來的響聲也到了走廊盡頭。

雍唯一急，從腰裡拿出一把小匕首，把手腕迅速割開一個大口子，血汩汩地冒出來，他把胡純的頭抬起來，讓她吸血，還不忘囑咐一句：「吸乾淨點兒，別冒出來，讓周圍精怪聞見就壞了。」他怕傷口愈合，拿捏著力道，壓著上臂血管，把血源源不斷地逼出傷口。

他起身出了殿門，放出幾個金彈子，觀察了一會兒，才回到胡純身邊。「必須要消除掉我們跑到這裏的風跡ｈｔｔps://www•ｈｅtuｂｏｏk•ｃoｍ.com和仙軌。」他俯下身來，仔細檢查胡純的傷勢，非常的生氣，「你是狐狸精還是豬精？那種情況就該立刻認罪，少受些皮肉之苦！」

胡純咕嚕一聲咽了口唾沫，連感激帶感動，加上想親他那一下，全吞了。

胡純聽見有水聲，循聲找去，原來在另一邊配殿的角落裡有一座小小的泉池，被牆垣擋住，只有走近才能看見。泉池只有面盆大小，用白玉雕成堆雲形狀，層層加高，清澈的泉水從雲間傾瀉下來，意境唯美。殿宇損壞得這麼嚴重，可這座精美的泉池卻毫髮無傷，甚至沒有落上灰塵，好像它的主人昨天還用過它，擦過它一般。

「嗯——」雍唯滿意地躺回去，閉眼休息，還真端起神主的架勢。

美得有些怪異，可是泉水太清了，讓人一下子就喜歡上，無法對它產生戒備。

雍唯瞥了她一眼，好氣又好笑地說：「你又亂想什麼呢？叔祖並沒埋在這裏。」

胡純連連點頭，心裏又起了擔憂，「雍唯……」她低低軟軟地叫了他一聲，「因為我，你也要被追殺，我連累了你。」

路過窗子時，她無心往外一望，周圍竟然全是山，這座廢墟就孤零零地建在群山當中，讓人無端起了一身寒慄，總覺得詭異。

「好好好，我念好兒。」胡純趕緊感恩戴德，「神主您歇著，小的這就去為您端茶遞水。」

胡純滿殿搜羅了一圈，找了不少破碗爛罐，一一清洗乾淨，發現它們個個質地不俗，只可惜都殘破了。眼下也挑剔不得，拿來用也很不錯。

胡純鬆了一口氣，隨便評論說：「這位叔祖真夠浪費的，沒埋在這裏還修這麼大一座祭殿，看看，荒和_圖_書廢了吧。」

雍唯的眉頭舒展開，眼神竟然很溫柔，「我明白。」

來人的腳步很輕，以至於走到寒鐵柵欄外胡純才聽見。

雍唯顯然也知道她笑什麼，臉上的表情又羞又惱，還很傷自尊，他嚴厲地指責：「我這是為誰啊？又獻血又獻……」

是的，安穩，一旦心無所求，命已有定，人反而不彷徨了，只要聽著炭火的聲音，直至它們燃盡，她就被綁赴刑場，然後灰飛煙滅。連下黃泉都不用，無影無蹤，無感無覺，倒也乾淨利落。

胡純想笑，可一笑，渾身劇痛，又哭了，「誰不知道？可是我怕我認了，大家會像玲喬那樣笑話你！」她的傷沒好，卻覺得緩過一口氣，離死遠了些，有精力揶揄他了。「我怕……你真會相信是我殺了天妃，心裏會難過……」她終於有機會說出心裡話。

「這都什麼時候了？你還……」胡純憤憤指責，突然發覺自己聲高氣足，顯然內傷都好得差不多了。她突然想起了雍唯的另一個功能，有些抱歉誤會了他的舉動，身子一軟，胳膊討好似的搭上雍唯的肩膀，綿綿地說：「謝謝……」

「要喝水么？」雍唯見她嘴唇都幹了，喑啞地問，他像平常一樣起身，沒想到腿一軟，人晃了一下，差點摔回去。

都說人死之前，腦子裡會走馬燈一樣回顧自己的一生，可胡純卻一片空白——腦子裡一片空白，心裏也一片空白。

雍唯用了風遁，瞬間到了天霜雪域，又用了黛宮扇回了世棠宮，最後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寶，到了一座廢棄的神殿。

「還愣著幹嗎？快爬出來！」

所有人都走了，不知道是不是天兵們對她的最後一點兒善意，他們拿走了烙鐵，卻沒熄滅炭ｗｗw.hｅｔｕbｏoｋ.coｍ•ｃｏｍ火。那爆炭的劈啪聲和剛才令她驚懼害怕不同，給她帶來了一絲暖和安穩。

她翻了下眼睛，冷冷走出殿去，雍唯的誠實真是比謊話還討厭！

祭殿？不就是墳邊接受後人祭祀用的嗎？胡純害怕得縮了縮肩膀，她的感覺果然沒錯，剛才看群山環繞，她就覺得這裏像個墳丘。

「餓了，弄東西吃吧。」雍唯顯然不想再說下去，話題轉得很硬。「不要在神殿里生火，去旁邊的密林里，這樣煙才不會直接冒上天。他們一定啟用了最嚴酷的仙軌天眼，所以我們半點仙力也不能用。」

胡純叫雍唯起來喝水，惴惴問他：「你找的這是什麼地方啊？有點兒嚇人。」

胡純都流淚了，神主您終於明白了。

雍唯聽她這樣喊他，神色愉悅了很多，聽了她的話，不怎麼領情道：「這件事詭異蹊蹺，嫁禍給你，說不定目標是我，無謂分辨咱倆誰連累誰。」

雍唯冷冷一笑，簡短利落地說：「他造反了。」

胡純也明白他血氣外泄的嚴重，可是……他也得算準點兒啊，血出的這麼急，想嗆死她嗎？她吞咽得很辛苦，還來不及呼吸，還怕血冒出來，額頭頓時汗如滾豆，她用力拍雍唯的胳膊，示意他慢一點。

胡純苦笑著瞪了他一眼，起身四顧，這是一座很大的神殿，但不太像給人住的，應該是用來舉行什麼儀式，看得出規格也不低，斷壁殘垣上還有金玉裝飾，過了這麼久，陽光照上去仍舊閃閃發亮。可是整座神殿損毀得非常厲害，正殿和兩旁配殿的隔斷牆壁幾乎都塌了，成了一大間長方形的巨大廢墟。殿頂的瓦也千瘡百孔，陽光從這些孔洞里照進來，形成粗細不一的光束，更顯得殿里荒頹殘破。

雍和_圖_書唯煩躁地嘖了一聲，也顧不上什麼，像狗鑽洞一樣鑽進了半截身子，把胡純拖了出去。胡純一動，疼得直吸冷氣，可似乎所有的傷痛都變得可以忍耐，因為——雍唯來救她了。

姿勢太過狼狽，雍唯的頭髮也亂了，玉冠也歪了，他抱住胡純只說了兩個字，「快跑！」

她一直是只孤單土氣的狐狸，自從和他在一起，總覺得自己偷吃了根本不配吃的精美仙饌，她總擔心自己消受不起，折了福壽。今天這個結局，也算意料之中，只是她沒想到來得這麼快，弄得這麼慘。

胡純被這三個字重重擊中，千言萬語都比不上他說的這三個字。她情緒一波動，臉色立刻更慘白，呼吸凌亂。

她後背一僵，睜開了眼睛，這是她熟悉的腳步聲——果然雍唯站在走廊里，皺著眉怨怪地看她。這樣也比冷漠好，胡純看著他，心裏起了瞬間的刺痛，很快又恢復了空洞。他甩手出劍，凜如秋水的劍身映著紅色的炭火，晃了下胡純的眼，她只是眯了眯，沒有閉起來，她也沒有怕。

雍唯真的渴了，咕咚咕咚喝掉半碗，聽她問，有些凄涼地說：「這是我叔祖的祭殿。」

如果雍唯要親手殺她，只要他心裏能好過一些，她無所謂。

胡純一把捂住他的嘴，就算沒別人，也不能什麼都說吧？神主大人不要臉起來，一點兒餘地也不留！

雍唯嘖嘖兩下，埋怨：「疼！疼！不是快死了么，怎麼還有力氣掐這麼疼！是血太急？」

「一點都沒懷疑。」雍唯說得斬釘截鐵，胡純剛想親他一口，他接著說，「就你那膽量，根本不敢。」

雍唯的血的確是神魔的療傷聖品，這一頓灌血，胡純身上也不疼了，內傷都輕了，暈暈沉沉起了倦意，睡得還很舒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