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%

「那倒是。」月闕點頭贊同妹妹的觀點，回身坐到八仙桌邊倒茶給自己喝，「妹，鳳璘給你多少聘禮你都別挑揀啊，他不容易。」月闕搖頭嘆息。

鳳璘看見了路邊花架下的她，腳步頓了頓，終於還是面色沉鬱地走了過來。

參選的女眷們散去得很快，原夫人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兒就知道她還有沒了的事情，一臉的詭異。不言聲地拿走了月箏手裡的玉如意，原夫人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。月箏從小就在皇廷瘋玩，邊邊角角都摸遍了，輕而易舉地避開宮女太監的耳目，往通向定元殿的小路上躲躲藏藏地走去。

「好。」杜絲雨仍舊飛快而空洞地回答。

「絲雨……」這一聲呼喚，隱忍，絕望卻深情，雖然他並沒轉身再看杜絲雨一眼，鳳璘的這一聲低喚，比他說剛才的任何話都更讓月箏心痛。這個即將成為她丈夫的人，曾經如此呼喚過另一個女人的名字，很疼，心很疼。

鳳璘和杜絲雨的過去雖然慘痛，但也給了原月箏很好的開始！

月箏和杜絲雨同時在回味著這個詞。

鳳璘的臉色極為蒼白，他的嘴唇褪去了血色，月箏絕望地覺得，他一定會被杜絲雨感動了，即便當初杜絲雨棄他而去真的是因為貪圖榮華富貴，他也會原諒她，什麼都不再計較。

合適……

鳳璘沉默。

好啊，她的小黑帳上除了月闕這個殺千刀的，還要記上她的新夫君和那個什麼笑紅仙！

蹲在花叢中，頭上又金寶玉釧一堆，時不時還有趁火打劫的蚊蟲飛來吸血，她還不敢動，生怕發出珠翠搖曳的響聲，腿麻蟲咬倍受荼毒。還好鳳璘來得並不算太遲，杜絲雨遠遠就ｈｅtｕｂoｏｋ•cｏｍ•ｃom聽見他的腳步聲，俏臉更加沒有血色地慢慢站起身。

定元殿離宮門並不遠，途中只有福安門邊有一座小小的花園，草木繁盛，月箏找了個極為隱蔽的花籬后潛藏妥當。過不久便看見杜絲雨臉色蒼白，雙目無神地緩步走過來坐在牽牛花架下。

月箏瞥了他一眼，「怎麼了？」

杜絲雨的聲音並不大，也不激動，一字一頓，卻好像極為尖銳的長釘鑿穿了月箏的心臟。她竟然為杜絲雨而心痛了，當這個美麗而痴情的女孩說出一生一世的時候，她就好像看見了她自己，就好像是她在向鳳璘做這樣天荒地老的承諾。因為能體會杜絲雨的感情，所以她更明白杜絲雨的悲哀。

月箏冷笑著磨了磨牙，原月闕，你等著。

鳳璘被皇上叫去定元殿，杜絲雨神思恍惚地站在集秀殿台階圍欄下的陰影里，曹淳走過去和她說了什麼，她就好像沒聽見一樣，曹先生嘆著氣搖頭走了，並沒強行帶她離開。

月箏覺得齒間湧出一股潮潤，淡淡的血腥讓她有些反胃，咬破的嘴唇並不疼，疼的是……她攥緊拳頭，死死克制因為越來越艱難而加速的呼吸。

從第二顆結以後……就全是屬於鳳璘和月箏的歲月了。

「絲雨……」鳳璘欲言又止，語氣沉痛。

等腿不再酸麻鑽心，月箏解開腕上的情絲，認真地細細編結，一纏一繞絲絲用心……

杜絲雨只能用一生去等待去遺憾，她卻可以用一生去爭取去感動。

徑直闖入妹妹的閨房，「還沒睡哪？」月闕一臉遺憾，他最喜歡的事情之一就是把妹妹從甜睡中吵醒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m.ｈｅtｕboｏk•com.coｍ，這片蔥蘢才只剩她一個人。

「你說啊！鳳璘！你親口對我說！」杜絲雨抓住鳳璘的胳膊，有點兒瘋狂地搖動，她的全部希望彷彿都在鳳璘要說的話里。

「鳳璘，」杜絲雨定定地仰頭看他，「我不管你到底是因為什麼理由！我今天這麼做，就是要你知道，即使不能嫁給你，我也不要嫁給鳳珣！我不要當太子妃，不要當皇后，我……可以一生一世等你。」

「你可知——」鳳璘打斷了她的話，似乎又抑制不住怒氣，終不忍怪責杜絲雨，他深吸口氣，冷冷說道：「你母親，杜家或能倖免，可你這樣胡來，有性命之憂的是你自己！」

「喲，回來啦，梁王妃娘娘。」瞧見妹妹，月闕嘿嘿一笑，出手如風地從月箏手裡抓了把地瓜片。

月闕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，「偏愛什麼素雅！她瞧著太子打賞給唱曲丫頭的玉佩差點眼饞得哭了，我的耳力你是知道的，什麼悄悄話聽不見啊？鳳璘看她那樣子有點兒坐不住了，湊到她耳邊說等父皇把置辦婚禮的錢撥下來就給她買幾件好東西。妹啊，這就是你的命啊，嫁雞隨雞嫁狗隨狗，你不要為難人家。」

月箏咬著嘴唇，放緩呼吸，生怕被杜絲雨發覺。她就知道杜絲雨一定會找鳳璘問個明白，一定會來鳳璘出宮的必經之路上等他。這樣蓄意偷聽窺探她和鳳璘……的確可恥，她也不是沒有小小地動搖過一下。可是，與其好奇一生，不如卑鄙一時。她也很想知道原因……真正的原因，她生怕以後盤問鳳璘，得到的不過是他敷衍的借口。

「這是幹嗎去啊？」月箏捏住紙袋口，瞥和-圖-書著喜笑顏開的哥哥，准沒好事。

回到原府已是日光西斜，一路從皇宮走回家，月箏覺得所有煩惱都被她沒心沒肺地沿途丟棄了，這點還是能看出她和月闕是嫡親兄妹的。走到原府附近的小街時，她已經能心情很好地湊到一個零食攤子前，和攤主討價還價，用悄悄從裙子上揪下的一顆小珠換了一大包地瓜片。本還有心多玩一會兒，又怕弄丟剛才為避人耳目摘下的頭上手上的那些珠寶，只好意猶未盡地回家去了。

「當初我離開北疆回京，不是貪圖太子妃的尊崇！你該知道的，皇後娘娘給我娘親下了密旨，我不能拖累我娘！我不能拖累杜家！」

杜絲雨再也沒有說任何話，甚至也沒有再哭泣，再沒什麼比這句話傷她更重。

「我奉旨回京了，皇後娘娘就沒理由再給我母親降罪，父親也班師回京，杜家應當安全無虞。」

「他說的？」月箏挑眉。

雖然鳳璘那樣喊過杜絲雨，那樣看過杜絲雨，她還是決定原諒他，因為他說，他選了月箏當妻子。

月箏早就不動聲色地把小書坐在屁股底下，眼神淡定地落在書案上擺的琴譜，冷聲說：「你不顯擺完了，我能睡踏實嗎？」

根據多年對自己無良兄長的了解，入夜洗漱完畢后月箏沒有就寢，一邊晾乾頭髮，一邊在燈下看新從月闕房裡順來的下流小書，這幾天她忙著應選，月闕搜羅來不少好東西她都無暇過目。

「好。」杜絲雨木然應聲。

這個結，是紀念他拒絕了杜絲雨。

杜絲雨僵直地保持死死抓著他胳膊的姿態，整個人卻好像瞬間冰冷了。

月闕優雅地從她身邊閃過，十分得意地回身說：「httｐs://ｗwｗ•ｈetｕbooｋ•ｃom.ｃｏm還有新妹夫。」

這個結，是鳳璘肯選她，肯在杜絲雨面前說出她是他的妻，更是她的決心。

她覺得自己還是很幸運，無論是因為「合適」也罷，因為鳳璘和杜絲雨被命運作弄而錯過也罷，她終於有了機會！

衣袂輕響，月闕番強回家的身影在月光里還是瀟洒悅目的。

「如今你這麼做，不也拖累了你雙親，拖累了杜家？」鳳璘反問，情緒已經不似剛才波動，平淡克制而無奈。

月箏的牙齒咯咯輕響，從牙縫裡擠出幾聲冷笑，「或許人家從良后洗凈鉛華，偏愛素雅。」

月闕似乎正要出門，收拾得溜光水滑，沒有帶長劍反而附庸風雅地拿了把摺扇。

兩個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，似乎彼此都不知道如何開口。

月箏以為他會就此快步而去，但他沒有，輕顫了一下肩膀，他說：「以後……要好好聽杜將軍的話。」

「絲雨……」鳳璘沉沉地低喊了她一聲，「我們……」他說得十分艱難，每一個字都好像有千斤重，這重量全壓在了月箏的心上。「當初你離開了鏡川，我們就沒有回頭路了。」

「你……還是不肯原諒我，對不對。」杜絲雨輕聲問，卻不像心存疑惑，鳳璘一定還在怪她，不然不可能是這樣的結局。「我都闖進集秀殿了，你還是不能原諒我么！」杜絲雨的聲調尖厲了些，也帶了哽咽。

「不是。」月闕皺眉，很同情地說，「你沒瞧見，笑紅仙跟了他以後那叫一個寒磣，渾身上下沒個值錢的，還不如來陪酒的小花娘。」

「北疆窮啊，還連年打仗遭災，皇上皇后對他又摳門，鳳璘沒錢。」月闕語重心長，十分維護新任妹夫的樣子。

就和*圖*書像杜絲雨說能等待一生一世，她原月箏也有這份信心，守護鳳璘一生一世！

這聲妹夫當真入耳，月箏瞪他的時候眼中已經帶了笑意。

「我選月箏，」鳳璘微微地別開臉，不忍看杜絲雨的表情，「是因為她合適。」

月箏笑了，她不後悔偷聽了他們的分手，她一定能夠徹底遺忘今天的傷痛，沒有一點兒瑕疵能染上她和鳳璘的未來。

幾乎要靠揪扯著花枝才能緩緩走出來，坐在杜絲雨剛剛坐過的地方，艱難的等待每一處疼痛消減。

「喝花酒。」月闕倒也實在，把扇子旋出一個團花，笑得一臉奸詐。「你猜和誰？」

但是他說：「我已經選了月箏做我的妻子。」

月箏一直偷偷地觀察著杜絲雨。

月箏嗤了一聲，「太子唄。」月闕京中的朋友沒剩幾個，除了鳳珣還能有誰？鳳珣眼下的確很需要借酒澆愁一下，杜絲雨也棄他而去，皇後娘娘肯定會遷怒臭罵了他一頓，真是凄涼無比啊。

月闕渾身一抖，嘴角抽搐，「瞅你那德行，肉麻死了。這麼想鳳璘，走啊，一起喝花酒去不就見著了？」花酒兩個字壞心地加重，不等月箏回答，人已經搖頭擺尾地跑遠了。

「為了你……和我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。」鳳璘轉身背對著杜絲雨。

月箏深深地垂下頭，額頭幾乎埋入了雙膝，果然卑鄙是要付出代價的，她現在也搞不清，是被好奇折磨一生好呢，還是被這些真心話折磨一生好？

「我不管！」那麼溫順的杜小姐也能用任性的語氣低喊，她突然頓住了，「你是……是因為怕我遭遇不測才選月箏的嗎？」

月箏微笑的時候眼角一個勁兒的抽搐，一字一頓地說：「我謝謝你的忠告呢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