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
可遲稚涵自從和他攝像頭交流后，就沒有夢遊過了。
齊程舔了下嘴唇。
那種彷彿被全世界遺棄了的絕望，還有在絕望中總是會忍不住做出來的求助舉動。
「開著攝像頭挺好的，你有事動一下我也能馬上知道。」說完覺得這句話實在是羞恥，腦子一抽跟著補了一句更羞恥的，「反正卧室里沒有就行。」
「最初找她是因為長相和私廚的身份，齊程這幾年很排斥任何和心理治療專業沾邊的人。」趙醫生表情若有所思，「我一直以為，齊程對遲稚涵的善意，只是因為她是陌生人。你也知道社恐症患者其實渴望交流，遇到遲稚涵這樣天生友善的性格，會有一些依賴和孺慕是很正常的。」
年紀並沒有大到讓她心安理得的照顧老者的程度。
「你休息，我做泡菜。」遲稚涵對著鏡頭愉快的宣布，然後就不再管他，紮起頭髮包好，戴上口罩，進入他熟悉的，廚師的工作。
要命，被子一大半都快掉到地上了，他也不敢去撿，手緊緊的抓著，整個人僵著一動不動。
她只有在白天精神壓力極大的情況下才會夢遊。
那位吸鼻子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裡特別清晰。
遲稚涵簡直開始恨自己。
但是現在，他心裏隱隱的有種想要把氣話當真的衝動。
見了他的養病環境后就一直忍不住多管閑事，越界這件事，自從做了他的私廚后就不合常理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做。
抿嘴，告誡自己真的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觸碰病人的底線，把注意力放到窗戶上。
他們之前不是沒有找過有心理諮詢資格證的人貼身陪護httｐs://ｍ.heｔubｏok.ｃｏm.coｍ，大部分的都近不了身，小部分能近身的，也會因為齊程毫無反應最後不得不放棄。
求和的意思。
「和他一樣的人。他在遲稚涵身上找到了和他一樣的病症特質，所以對她沒有任何設防。」趙醫生關掉監控，看著齊鵬，「我們需要儘早把齊程的情況詳細的告訴遲稚涵了。」
孤男寡女，她居然還主動要求幫他鋪被子，本來以為這個動作其實沒什麼，但是真的鋪起來才發現，有些詭異。
和她白天笑嘻嘻什麼都好的樣子完全不一樣，夢遊的她，臉上全是悲傷。
只是氣氛太詭異，正好她提出來了，他就讓她順著台階下了而已。
「同伴？」齊鵬不解。
這其實也是她這幾年的常態。
剛才對視之後驚恐成這樣，現在卻願意冒著自己被看到的危險，同意她靠近。
最初續約，只是想幫她。
但是齊程的反應，卻讓他大跌眼鏡。
揪著心靠近床頭，樓梯後面沒有那一圈小夜燈，她走進后因為背光的關係，那個角落顯得更黑。
遲稚涵的大胆一直讓齊鵬捏了一把汗。
電腦的冷光屏幽幽的亮著，吧台上小小的一盞酒精燈上面是桃色的焦糖蘋果茶，冒著熱氣。
因為知道治療過程，因為覺得治療過程沒用，故意說出來想看看大哥反應的氣話。
或許離開之前，還能幫她一把。
有愛心，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冷漠的只願意關心自己。
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，遲稚涵悄悄的轉頭看那個人的身影。
偶爾，會哭。
以為應該會出現的，灼和圖書燒的痛覺和血肉模糊的幻覺居然都沒有出現。
正紅著臉想應該怎麼措辭才能不尷尬的把之前那句話收回，床頭又悶悶的敲了一下。
兩個男人端著熱茶看著監控屏幕一言不發。
「你休息一下，監控開著。」遲稚涵退到客廳這邊才重新開口，「我還是正常晚餐時間給你送晚飯，來之前會先敲門再按密碼鎖。」
真的把人當傻子了。
對門的監控很快有了人聲，遲稚涵開了音樂，舒緩助眠的那種。
「我把窗戶關了，暖氣調低一點，這樣屋子裡不會太悶。」轉頭又忍不住看了眼被子。
當時他沒有當回事，可那之後，就是漫長的永無寧日的反覆治療。
只是不想她難堪而已。
身體還是不舒服，卻不是因為發病，而是每次發病後獨有的虛脫感。
「但是現在看起來，齊程似乎是把遲稚涵當成同伴了。」趙醫生眉頭微微皺起。
她……因為自己的莽撞把他嚇哭了。
……
床單被套枕頭都是黑灰色的，他露在外面的那點衣角褲腳，也是一樣的色系，暗沉沉的。
覺得那肯定是騙他的，心理評估他每一次都亂填，雖然出來的結果準的讓他毛骨悚然，但是這一次，他死活不信。
洋房外面的帳篷其實一直沒有收走，只是搬到了遲稚涵和齊程都看不到的地方。
可是這個人，莫名的總是會讓她覺得……感同身受。
「我……」遲稚涵咬著下唇，難得的遲疑了一下，吸了吸鼻子。
他已經無可救藥，但是總想試試能不能幫幫已經在懸崖邊的遲稚涵，哪怕他也覺得自己應該是力不從心的。
「ｈｔｔｐs://wwｗ•heｔｕboｏｋ.ｃｏm.com蘋果茶我用酒精燈溫在玻璃壺裡，點心都是我平時做的甜點，牛軋糖是你上次點餐的時候點的，當時沒來得及做。」讓自己的語氣盡量和緩，裝作沒事發生，「放了很多堅果和蔓越莓，做了原味和抹茶兩種，抹茶的更好吃一點，不過吃完記得刷牙。」
不會每天都開著，只是在齊程血壓心跳不穩定的時候開著，以防萬一。
畢竟他為了救自己，看了無數的心理治療的書。
她不能碰到他，視線又不能看向他，可是她低頭的時候，頭髮發梢會不小心蹭到，也幸好，他睡衣挺厚實。
……
齊程有自殺傾向後，齊鵬讓趙醫生在齊程某一次自閉癥狀發作的時候裝了隱形攝像頭。
似乎，風光無限，似乎，被很妥善的照顧。
舒緩的音樂背景於是有了淅淅瀝瀝洗菜切菜的聲音。
那天對大哥說要把遲稚涵一直留在這裏，是氣話。
趙醫生他們翻看監控錄像，只看他們兩人互動的地方，他悄悄的徹底刪除了兩段凌晨的視頻，一直沒人知道。
這樣的他，似乎也不算是毫無用處。
「為什麼遲稚涵可以？」齊鵬是真的不明白了。
齊程額頭上有因為陌生人靠近后產生的生理性冷汗，周圍是遲稚涵身上的帶著烘焙味道的甜香，他緊張的都有些恍惚。
齊程很清楚的記得，自己在得病之前，最初的癥狀，也是夢遊，因為壓力過大，因為睡眠出現問題。
嚇得一哆嗦，然後感覺到遲稚涵停下手裡的動作。
「難怪寧寧會對遲稚涵那麼不爽。」齊鵬苦笑，齊寧是妒忌了，齊程很少有這麼合作的時候，遲稚涵https://ｍ•ｈｅｔuｂｏoｋ.ｃｏm.ｃｏm只用了一個月，似乎就已經讓齊程內心接納了她。
他一直覺得她的精神狀態不應該是這樣持續的亢奮，哪怕是因為齊寧的正能量叮囑，也不應該是這樣持續的狀態。
……
……這個人，有時候體貼的讓人難受。
漫無目的的在屋子裡轉圈，然後再漫無目的的回房間。
縮在床上的齊程把被子掀開了一點點，確認房間里真的只有他一個人之後，才把被子重新塞好，塞的時間有點久，很用心的想塞成剛才遲稚涵塞成的樣子。
「好啦！」努力保持雀躍的語氣，遲稚涵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務一樣，吁出一口氣。
這個獨居在私家花園正中心洋房裡的男人，有顯赫的身世，身邊的親戚和醫生對他都付出全力，請一個燒飯的廚師，開的月薪價是五星級酒店廚師一年的年薪。
只是今天發生的事情，讓他有些疑惑，她呼吸落在他的腳踝的時候，他沒有任何幻覺，就只是感受到自己被很輕的吹了一口氣，然後他打了個寒顫。
那兩段視頻里，遲稚涵夢遊。
被自己胡說八道氣到昏厥的遲稚涵手忙腳亂的開門，手忙腳亂的關門，然後又大聲的喊了一聲：「記得啊，正常的晚飯時間點。」
委委屈屈的縮成一團，被子亂七八糟。
……
正常人過的再幸福，也會有情緒低落的時候，而其實並不幸福的遲稚涵，哪怕接電話的時候發火，臉部表情都是笑笑的。
敏感到都能覺察出遲稚涵在床尾鋪床的時候，呼出來的氣息拂過腳踝的感覺。
她其實也緊張，這界越的有點大，尤其是今天才發現對門這位其實應該不太可能是她想象中的
和*圖*書中老年人。
床很大，也再一次印證了她的猜測，對門的這個人，個子很高，甚至比齊鵬還高一點，只是沒齊鵬那麼壯實。
他一直沒放在心上。
遲稚涵的擅闖，阻止了他進入自閉症的過程，而且不知道是什麼原因，事後居然沒有反彈。
她很忙，來來回回的抱了五六個瓦罐，一字排開的放在流理台上。
難道，真的……不一樣了？
他當然不是真的就自己蓋不了被子了。
……
她走出門后那個人自然能自己蓋好被子，為什麼就非得要多此一舉的問一聲。
「如果提前餓了，就晃兩下攝像頭，我下午都在客廳，會看到的。」收拾好一切后總算鬆了口氣，退出去之前還是多解釋了一句，「我只是覺得這攝像頭比我想象中的高清很多，所以有點驚訝，並沒有別的意思。」
遲稚涵有些內疚。
……
齊程忍不住又探出頭去看監控。
她的愛心其實和大部分人都差不多，看到網上那些被遺棄的流浪貓狗會覺得心疼，但是真的讓她領養一隻回家，卻又會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打退堂鼓。
遲稚涵鋪被子的時候，嚴格遵守了自己絕對不會看他的承諾，低著頭，很仔細的幫他掖好了被子的縫隙，讓他能舒服的縮在裏面。
「我不看你，就是過來幫你把被子蓋好行不行？」看著他無助的樣子撓心撓肺的難受，終於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。
但是他的絕望感，和她，一模一樣。
續約一年，正好夠他畫完這本漫畫，也夠他慢慢的和遲稚涵溝通她的問題。
經濟上的，精神上的。
趙醫生給他看他的心理評估，很熱情的告訴他這個月他進步很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