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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師喬安

作者:程劍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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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卷 第161章 不是神靈,便是野獸

第五卷

第161章 不是神靈,便是野獸

此身所在是「天堂」,周圍的人們都是天使,唯獨你自己是魔鬼。
他為自己的冷血無情和忘恩負義感到自責,然而越是自責,他就越是想逃離這一切。
喬安覺得,卡斯蒂斯爵士的心態與自己相似,或許這就是他不得不逃離家庭與親情的根源,儘管這讓他非常自責,時常為自己的自私和懦弱深深懺悔。
你還活在世上,你還身體健全,然而在社會層面上你已經聾了,啞了,瞎了。
你已經社會性死亡了。
然而逃離人群,卻實實在在能夠使他獲得一人獨處的空間,從而得以大口喘氣,感到輕鬆。
「第一年沒有寫信,因為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高興的事可以與家人分享,又落不下面子在信中抱怨自己的苦惱,連累家人為我操心。」
這就是關於你的一切悲劇的根源。
因為他也曾近鄉情怯,也曾無數次興起逃離家庭離群索居的衝動。
「如今十多年過去了,不要說給家人寫信,就算是雙腳再次踏上故鄉的和-圖-書土地,對我來說都比踏上刀山火海更難……」
正如卡斯蒂斯爵士心中飽含自責,喬安也無法把自己的痛苦歸咎為他人。
正如卡斯蒂斯爵士指出的那樣:當你害怕寫信的時候,事情就變得危險了。
在這樣一個社會裡,他人對你是好是壞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對你而言,他人即地獄。
喬安無言以對。
可惜就這個問題而言,理性的力量太脆弱了。
道理你都懂,然而你的理性控制不了你的行為,你的自尊與自卑都不允許你發出這封求救信。
這當然不全是他人的錯,特別是喬安這種情況,身邊的人幾乎全都待他以善意,道德與理性都不允許他怨天尤人,他只能將自己的彆扭處境歸咎於自身。
「你可能無法理解這種矛盾的心情,我的孩子,因為你還年輕,我希望你這一生永遠不要體會到這種心情,那實在是一件非常可恥的事。」
「想一想你的親朋好友,那些對你很好卻許久不曾和_圖_書聯繫的人,如果你還能鼓起勇氣,一定要主動給他們寫信,不要羞於向親友訴苦,不要妄想什麼苦難都自己一個人扛。」
不是他人的錯,也不是世界的錯,全是你自己的錯。
卡斯蒂斯爵士抬頭看了喬安一眼,神色變得更加複雜。
「我總是自我安慰,欺騙自己工作太忙,身體不適,心情不佳,現在只想一個人靜靜。」
在魔鬼的眼中,「天堂」反而是令人難受的「地獄」,「地獄」才是他的「天堂」。
事實上,他完全能夠理解卡斯蒂斯爵士複雜而又自責的心態。
理性會給出肯定的答案。
唯一與他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已經不在人世了,自己已經盡過孝了,似乎拿到了一張「特赦令」,終於可以逃出「監牢」,往後再也不需要承擔與人保持情感交流的義務。
「可惜,事實上我並沒有那樣做。」
「你可能會覺得,這些理由都太牽強,如果我實在不方便與孩子們住在一起,不能時常與她們見面和_圖_書,最起碼應該保持通信才對。」
「孩子,我要給你一個小小的忠告。」
卡斯蒂斯爵士的忠告,恰恰戳中他內心的傷疤。
「如果無法邁出這第一步,你將墮入惡性循環,在不斷加深的自責與愧疚中變得越來越孤僻,越來越與現實社會格格不入,就像現在的我,形同一頭離群索居的野獸。」
他不願承認這種扭曲的心態,身體卻很誠實。這兩年來,他沒有給故鄉的親友們回過一封信,這其中也包括待他如家人的康蒂、瑞貝卡和喬治·瓦薩。
對他而言,「存在」本身就是一種折磨,越是融入人群,融入社會,捲入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網路,這種痛苦就越深刻。
身處人群當中,他人的存在就好比一個個自成一體的力場,時時刻刻對你施加引力或者斥力,不斷的擠壓你或者撕扯你,使你感到莫可名狀的痛苦。
「過段時間,等我的處境有所好轉,不那麼繁忙,或者有什麼好消息值得與家人分享,一定給家裡和-圖-書寫信。」
卡斯蒂斯爵士擦了擦濕潤的眼角,唇角揚起一抹自嘲的苦笑。
「喬安,當我離開家庭第一年的時候,如果可以戰勝自己內心的懦弱,克服敏感的自尊,主動提筆給妻女寫信,只要邁出這第一步,一切都會變得不同,往後的日子里也一定可以與家人保持通信往來。」
「哪怕強忍著噁心,你也要寫下第一行字,只要堅持寫下第一行字,你就有機會戰勝心魔,往後的人生旅途中,你將因此獲益良多。」
那麼,是否應該努力自我治療,從寫第一封信開始,嘗試改變自己,自我救贖?
「理當如此,可惜我辦不到。」
「海姆達爾守在我身邊,你或許覺得這是在浪費一位傳奇武僧的寶貴時間。可是你要知道,海姆達爾最重要的工作並不是伺候我,而是在我無法控制異發聖印的時候,由他及時出手制伏我那嗜血的長發,使我心中那頭狂亂的怪物平靜下來……」
你當然知道,在這種情況下你向外界發出的每一和-圖-書封信,無論具體寫的是什麼內容,本質上都是「求救信」。
「我曾無數次下定決心,明天一定給家人寫信,然而明天推到後天,一年又一年就這麼過去,時間拖得越久,心中的壁壘就會堆積的越高,與遠方家人的隔膜也變得越來越深,提筆寫信也越來越難。」
卡斯蒂斯爵士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痕,抬起頭,以分外嚴肅的目光注視著面前的年輕人。
自從外公過世以後,相比失去親人的悲傷,他心頭更強烈的情緒,反而是一種逃離故鄉的衝動,或者說是「解脫」更確切。
時間拖得越久,你就越發難以動筆,難以發聲,直到最終喪失向外部世界發出呼聲的能力,恨不得所有人都把你忘掉,任由你自生自滅。
人類社會為他安排的位置就像一雙尺碼過小的鞋子,處在這樣的環境里,哪怕周圍的人們對自己很友善,可他還是會時不時的感受到彆扭、痛苦乃至窒息。
喬安傾聽默默這位老人發自內心的懺悔,自己的心情也難以平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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