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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明寨只有安排三四千守軍，雖說糧草充足，但是兵源不足。

摸著下巴，梁乙述覺得自己被仁多保忠給坑了，別人不知道，難道他還不清楚嗎？大軍在宋境鏖戰多日，突然間撤離了一萬大軍，還是軍中精銳，這要是還有打下金明寨的決心，肯定不會這麼做啊！而且仁多保忠肯定知道其中的彎彎繞，可就是不告訴他，這老小子壞的很。可問題是，送走仁多保忠和他麾下的卓羅軍，這是梁乙述一力促成的事，他連有怨氣都怪不上別人。

他都想不明白，明明金明寨破城在即，為何反而他的大軍先萎了？

金明寨並不大，平日里作為物資轉運的中轉站，戰時成為延安府最後一道防線。一旦金明寨被攻破，那麼延安府的府城膚施就將徹底暴露在了党項人的鐵蹄之下。

跋涉一天之後，在第二天晌午過後，他們就能遠遠的眺望高高的膚施城牆。

金明寨，張川躺在榻上，眸子無神的直勾勾的盯著房梁。

還有戰馬，還有兩個党項貴族。

「已經打過一場了，奇怪的是党項人似乎不如昨日勇猛，打著打著竟然退兵了。」

「少將軍！」

父親張輿說，金明寨還能堅守十天。

是夜，張川在夜色之中滿滿的爬下了城頭，他沒有騎馬，只是摸著黑滿滿的遠離金明寨的城牆，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
可這不過是個自欺欺人的說法而已，在張川看來，最多三天，金明寨就守不下去了。

他在為夜晚突圍積蓄精力，緩解身體的疲勞最好的辦法就是死死的睡一覺，可現在的他，說什麼也睡不著。

張輿也琢磨不透，這党項人到底是怎麼回事？

躺在榻上的張川心煩意亂地聽著金明寨城頭傳來的廝殺聲。

張輿遲疑了一會兒，嘆氣道：「算了，隨你。」

「高俅這傢伙倒是好命，輕輕鬆鬆的就得了這偌大的軍功。」郝隨琢磨著既要讓皇帝覺得戰鬥非常慘烈，同時也表現出郝隨在戰鬥中的作用，還有不怕死的勇敢。郝隨寫著秘折，就開始傻樂起來，他出京城的時候，宮裡的那幫小崽子可hｔｔps://ｍ•hetubooｋ•cｏm•ｃｏm不太安分啊！

「因勢利導，好好給各位大人說清楚，援軍多少不在乎，只要能入城中，就是來一千人，我軍就能緩過氣來。」

張川嘀咕著魚躍而起，提著他的腰刀，衝出了府邸，徑直跑向了城頭。

撤軍？

路上，郝隨還一個勁的埋怨李逵：「人傑，你又不缺錢，沾染這腌臢事做甚？」

「我……睡不著。父親，就讓我跟著大家一起守城吧，晌午之後我再去休息，這樣也足夠養精蓄銳。反而現在躺在榻上，左右難受，還不如讓我在城頭幫著多少砍幾個党項人。」

底下一員大將琢磨一陣之後，低聲道：「我軍突然撤了卓羅軍之後，士氣難免低落。恐怕將士們以為大帥已經放棄了，要撤軍了吧？」

坐在帥帳之中，梁乙述百思不得其解。

「是，父親，孩兒一定詳情稟告呂大人。」

宦官很敏感，寧願把人想地壞一些，更壞一些，也不願往好處去想。

「這可是大罪，他敢？」

底下人突然來報告，把正在做白日夢的郝隨嚇了一跳，驚叫起來：「這三川口去膚施至少要走兩天，萬一遇到了党項人怎麼辦？」

他的父親，還有叔叔們，大部分身上多多帶著一點傷，卻在城頭上廝殺，而他躲在寨主的府邸里呼呼大睡，讓他如何能夠心安理得？要是在此之前，他也參与守城，換班的時候他根本就不會如此心累，抱著武器靠在城牆的牆頭上就能睡著。可眼下，他不僅睡不著，更痛恨自己利用父親和叔叔們給他撐起的一片天，然後在月黑風高的夜晚，幫助他逃跑。

可是，突然間金明寨主將張輿發現党項人竟然不會打仗了，這能信？

「公公，不好了。李直秘要離開三川口去膚施。」

「大帥，沒有人造謠，但是軍中老卒多半能看出來端倪。以往撤兵，主帥先走是慣例。恐怕士兵們都覺得繼續打下去只能增加傷亡，加上主帥準備撤軍，都要回家了，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戰死宋國境內，是多冤吶！」這也是戰場的m.hetubook.com.com常態，征戰沙場，戰死自然難以避免，但最冤的恐怕就是在撤軍之前，馬上要回家的時候卻死了。

撤軍的時候，元帥先走，這肯定沒有毛病。但問題是，誰說過要撤軍？梁乙述聽到這話，氣地發抖起來：「造謠，誰在軍中造謠？」

繼續打下去，士氣跌落了下去，士氣只會越來越低沉。

「你怎麼來了？我不是讓你在府里好好休息，養精蓄銳嗎？」

呂惠卿聽到鐘聲的那一刻，頓時嚇得面如土色，手中的茶碗掉在席子上，華麗的建盞滴溜溜的在地上滾動著，嘴角唏噓道：「出師未捷身先死，長使英雄淚滿襟。老夫……」

梁乙述好不容易撈到一個能夠立功的機會，眼睜睜的看著功勞距離他越來越遠，他如何甘心？

說話的這位之前在陰暗的角落，抬頭的那一刻，赫然是高俅手下的年熹。

難道將士們不知道，破城對他們的意義嗎？

打仗——他不會啊！

見父親答應了他的請求，張川這才心頭輕鬆了不少，俯瞰了一眼城頭下的党項人，面色凝重道：「党項人還不進攻嗎？」

「公公，小人聽說李直秘將三川口寨主里的軍餉都搬空了，不走，他怕士卒們造反。」

他也想留下，他更擔心萬一消息走漏了出去，他一個下面沒有的假爺們，要面對數千軍餉被挪用的士兵的怒火，到時候他即便想要硬氣，也硬不起來啊！

再說三川口的寨子。

輕鬆抵擋一天，是夜：

城頭上的士兵也發現了這支軍隊，李逵率領的軍隊，因為繳獲了大量的戰馬，物資，人員都馱著走，速度很快。

「這一定是党項人的陰謀！」

張輿也覺得這是党項人的奸計，但同時，他也覺得似乎又不大可能。畢竟，党項人用計的水平一般，尤其是讓他們付出幾百，上千的傷亡，來迷惑宋軍，似乎党項人還沒有進步到這個份上。

「父親。」

「川兒，你這次去膚施，責任重大。金明寨城高牆厚，加上城內有府庫，吃穿可以一年不愁。党項人進攻不能持久，只要你能叫來援軍和_圖_書，我金明寨上下的堅守自然就意義重大。可要是我金明寨繼續孤軍奮戰，則難以持久。這些你要清楚，十天，為父最多給你爭取十天，要是十天後沒有援軍，恐怕就連呂大人也擔不起這個罪責。」

恐怕回去之後將成為朝中的笑柄。

郝隨連想都不想，就準備給宮裡上秘折，告訴皇帝趙煦，他在西北是如何為陛下分憂解難。同時也要吹捧一下李逵，畢竟這傢伙能文能武，要不是他從京城帶出來的人馬，恐怕還真撈不到如此大功。

要是繼續下去，恐怕真的只能是全軍覆沒了。

呂惠卿縱然見過大風大浪，也不得不流露出喪氣的絕望。

買賣軍功要是被查出來，肯定是大罪。但是要沒人上報，朝廷也不會管。這是軍中的規則而已，大家都這麼玩，真要是破壞了規矩，反而會讓人人都厭惡。

士兵一旦有了這種雜念，任何進攻都會變得敷衍且雜亂。

想到這裏，張川為自己的無能而懊惱起來，他想起在京城時候，遇到了奸詐的李雲，傻乎乎的呼延灼，還有強大的不像話的李逵。他要是有李逵的本事，或許党項人根本就不可能攻到城頭上。可惜，他不是，他甚至只能用仰視的目光看向李逵，那種超越凡人一般的存在，根本就不是他能夠想象的強大。

怎麼辦？

「我……」梁乙述有苦難言，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撤軍。只不過，如今這局面似乎已經成了僵局，繼續下去，士氣越來越低落，要是真撤軍，豈不是顯得他很無能？

張輿想了想，還是不得其法，乾脆就不去想了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，等到什麼也做不了的時候，就為陛下效忠。

張川這才輕鬆了一些，他雖然知道多了自己在城頭於事無補，可他卻更難以忍受別人在流血，在面臨死亡的時候，他卻在睡大覺。這其中還包括他的父親，這如何能讓他睡得著？

「明日三更埋鍋造飯，五更大軍齊聚，天亮之後就猛攻，我就不信了，這金明寨明明已經快受不住了，為何我們的勇士卻不如昨日？攻城的人要是換了，這也有理由m.hetubook.com.com說得過去，可問題是連攻城的軍隊和人都沒有變，為何就大不一樣了呢？」

郝隨眉開笑顏的迎來了李逵，尤其當他得知李逵竟然帶來了兩千党項騎兵的首級，這份功勞即便西軍在此戰之後大敗，但是對於皇帝來說，終於有了一塊能夠宣傳的遮羞布。西軍失敗了，但皇帝還是勝利了。而且，兩千首級真不少了，神宗時期西軍的幾場大勝，斬獲也基本就這樣子。

「北城。」

李逵笑笑，滿不在乎道：「我可不知道，都是士卒們自作主張。」

就在昨天，党項人已經開始能夠爬上城頭了，雖然都被斬殺打下城頭，但足以說明金明寨如今的情況非常不好。士兵已經到了崩潰的極限，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，士氣一點點的被消磨乾淨。城頭的箭矢也不足了，要不然党項人絕不會如此輕鬆的攻上城頭。還有就是原本不會出現大量傷亡的守軍，卻因為和党項人在城頭的近身戰，損失慘重。

張川瞬間就做出了判斷，昨天他還在守城，腦子裡清晰的記得党項人發瘋般的衝上城頭，一次次被打下去，一次次衝鋒。

「說是陳氏兄弟購買了党項人的首級。」

梁乙述忽然間明白了，仁多保忠的奸詐，根本就不是他能夠佔便宜的傢伙。

「不行，不能什麼也不做。」

可休息了一晚上之後，老爹竟然告訴自己，党項人變弱了，輕輕鬆鬆就被打跑了。這豈不是天方夜譚，胡說八道嗎？難道昨天他們遇到的党項人是假的不成？

打，又打不下來；退，又不能退。

一旦有了爵位，他就和普通宦官不一樣了，那幫只會溜須拍馬的傢伙還怎麼和他比？

攻打大宋的鄜延路，這是西夏的放手一搏，一定要打疼大宋的西軍。可除了金明寨之外，大宋在鄜延路的其他堡壘寨子都不怎麼重要。目的就是遲緩西夏長驅直入的危險。但金明寨不一樣，這要是被西夏給攻破了，之後和宋國的談判，西夏將獲得極大的主動權。

北城城樓，張輿不解的看向了党項軍陣，烏泱泱，幾萬人站在城下，那股子鋪天蓋地的氣勢，撲面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而來，可讓他奇怪的是，他似乎感覺党項人變了。變得不再堅決，遲疑，畏首畏尾，甚至有種想要急於回家的樣子。

逃跑，兩個字，彷彿被放大了似的，無情的嘲諷著他的膽小和懦弱。

張川叫住了一個士卒，問：「將軍在何處？」

尤其是童貫這傢伙，恨不得能取代他。

而大宋的軍隊從來沒有像這支軍隊擁有如此多的牲口和戰馬，城頭的士卒緊張的拉響了城頭上的大鍾，鐺鐺鐺的聲音在膚施城內回蕩。

郝隨無奈，收拾了東西跟著李逵一起跑。

梁乙述給出的籌碼可一點都不比仁多保忠的少，財物，奴隸，甚至軍功爵位，都沒有落下。可為什麼，自己就不行了呢？

郝隨要是在西北立功，那麼他就該有爵位了，六品的官是沒有爵位的，宦官坐到頭也就是六品。在大宋，五品以上才有爵位。郝隨發現，當一個不走尋常路的宦官，他竟然還有光宗耀祖的一天？想起這些，就美滋滋。

無懼傷亡，看淡生死。

郝隨嚇得哆嗦起來，這李逵剛進城還不到半天，就鬧妖，還讓不讓人好好過日子了？搬空軍餉，這可是大罪，要是引起軍中嘩變，李逵即便再受皇帝賞識，也要罷官。可憤怒過後，郝隨卻遲疑起來：「沒有理由啊？陳琦和陳珏兩兄弟可不太好說話，別看他們在咱家面前言聽計從，可咱家能從他們的眼裡看出來，他們並沒有敬重咱家的心思。」

這種從心底泛起來的殺意，才是讓人最為恐懼的地方。

党項人是挺傻的，至少在站在時代科技和文化巔峰的大宋來說，西夏一直在瘋狂的學習大宋，卻總是在關鍵的地方學劈叉。這等智商，讓人看著都著急。但是在戰爭方面，党項人卻擁有大宋沒有的優勢，戰術狠辣，士兵驍勇善戰，尤其是騎兵的先天優勢，讓大宋一直非常被動。而且，党項人還琢磨出了步兵作戰，在和大宋交戰的這些年裡，党項人攻城的水平也一直在提高。

進攻一天之後，剛剛手握大權的梁乙述傻眼了，大軍進攻了一天，傷亡比仁多保忠指揮的時候更多，卻連城頭都沒有爬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