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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也不打算裝出悲天憫人的樣子，反正裝出來，裝出來也不像。只是裝出憨厚的誠懇樣子，痛心道：「有道是懲前毖後，治病救人。臣以為，官員沒有做好，不是他做不好，而是沒有機會做好。臣以為，狄安雖有錯，但他恩蔭官是父輩為大宋的立功之恩典，如此剝奪，讓祖宗蒙羞。有道是，知恥而後勇。想必只要給他一個機會，他定然會對朝廷感激涕零，重新做人。」

御史台來刁難李逵的不是別人，正是之前和李逵有過矛盾的張商英，他靜靜地看李逵在朝堂上鬧騰，卻不急不緩，等到李逵大勝而歸，突然冷笑著走到李逵的面前，問：「李逵，你可承認戰場殺俘？」

趙煦看了一眼李逵，覺得李逵不是什麼濫好人，可又摸不準李逵的心思問：「李卿可有建議？」

楊畏躬身道：「陛下，臣以為李逵大義在先，無錯。至於錯過交接，陽泉縣縣尉狄安罔顧百姓，只考慮自己的安危和富貴。往小了說，是不顧大局。往大了說，是貪生怕死。此人人品不足以享朝廷恩典。」

張商英沒想到李逵承認的如此痛快，打亂了他步步為營的打算。

而且仁宗抬舉狄青，一方面不排除仁宗真的喜歡狄青。另外一方面，是深層次的原因，仁宗皇帝也發現了，大宋的軍隊越來越弱，需要有一個強有力的人物成為軍中將士的榜樣，而狄青這個從小兵，一步步成為大將軍的帥才就成了仁宗皇帝樹立的典型。

他雖說是尚書，但是左右侍郎要說真的以他馬首是瞻，他也不信。至於田沛是什麼人，楊畏再清楚也不過了，曾布的兒女親家。原本，楊畏也沒有想要和李逵過不去，吏部之前在朝會上跳出來指出李逵的過錯，顯然是繞過了楊畏。

如果狄青帶兵滅了西夏，文彥博估計也不敢對狄青如此輕慢了。

郝隨遠遠的盯著李逵的背影，激動的攥緊拳頭，心頭暗暗給李逵鼓勁：「噴他，搞他，弄死他！」

但在大義上李逵又站住了腳，還不能說他陰險。這是李逵給狄安一個表現他勇氣的機會。要是狄安在場，不僅不能破口大罵，還要感謝李逵給他洗刷自己身上污點的機會。

自始至終，李逵都沒有問對方的姓名，吏部的官員對沒有根基，連皇帝都沒有見過的官員儼然是天。但是對於天子門生，簡在帝心的李逵來說，和吏部關係好不好，根本一點用都沒有。

狄和-圖-書安被奪官？

這怎麼都和大義不搭邊，甚至還會被貼上殘暴的標籤。

狄青的功勞，在對西夏作戰之中，他不是主帥。大宋的規矩，武將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主帥，所以他即便征戰多年，殺敵無數，但卻沒法讓文臣們真正的信服。即便狄青在西軍之中作戰勇猛，但大宋也最多不過是扭轉了好水川一戰大敗之後的頹勢，距離滅西夏還差得遠呢？

可李逵並沒有打算放過狄安，狄安不是沒有別的處理辦法，怪就怪這傢伙太自以為是了。原本在鄜延路就能妥善解決的問題，只要狄安上報給延安府知府，鄜延路宣撫使呂惠卿，以鄜延路的名義起草一份公文就能解決李逵和狄安的難題。

張商英愣住了，他也被李逵的不按常理做事的風格嚇了一跳，戰場殺俘乃不祥之兆，你就沒有敷衍，否認的打算。

不過接下來的麻煩對李逵來說就不那麼容易了。

可要是狄青的功績更大一些呢？

「機會在哪裡？」

沒想到飛來橫禍，陞官不成，還丟了官籍。

就連章惇也倒吸一口冷氣，李逵這廝的心思真夠歹毒的。平日里不招惹他沒事，一旦招惹了他，真是往死里禍害。

上奏摺也就罷了，可其中一句惹出了天大的麻煩。這話也簡單，是論語中的話：「三年無改父之道，可謂孝矣。」

也是他倒霉，當大人物的馬前卒。按照吏部原先的考核，狄安在陽泉縣任期滿了之後，就會升遷，委任為八品縣令，算是陞官了。

李逵一通亂拳之下，第一個麻煩順利解決。

楊畏瞪眼不解，心說：「你都恨不得弄死狄安了，這會兒卻給狄安說話，腦子壞掉了吧？」

還沒怎麼著呢，就要殺人。這是朝堂之上，不是什麼延安府的戰場。吏部陝西司的郎官氣地指著李逵的鼻子發抖，他倒是很想大罵幾句，但見到李逵撩起袖子，露出黑鐵般的臂膀，還有那缽頭般拳頭，吞了口唾沫，認為自己還是應該做到，君子不立危牆之下，識時務者為俊傑。

正在此時，李逵拔出喉嚨嚷嚷，他也不管了，聲震大殿：「我為大宋流過血，為百姓受過傷，就問本官所做作為何錯之有？吏部屬官揪住本官沒有按時交接官職為由，肆意打壓朝廷功臣，我不服！」

這就是功勞太小的原因。說白了，狄青從武將進入樞密院，雖說是做的樞密院副使，但在文官之www.hetubook.com.com中，這個官職也是中樞要職，位高權重，自然會引起文官的反感和憤怒。歸根結底，還是狄青的功勞沒有大到足以讓他破壞規矩。

「不是！」

就連吏部尚書楊畏也看不下去了，冷冷的看著吏部右侍郎田沛。

對於文官來說，這玩意真的太好用了。就算是天大的麻煩，只要抓住了大義，對於文官來說，就能為所欲為。

郝隨也在大殿里，黑壓壓的人群之中，李逵沒瞅見。當然，能夠在大朝會上讓李逵將他的功績宣佈於世，郝隨還是很感激的。但美中不足，讓郝隨心中憤憤難平，默默不忿的是：「李逵你以後說起咱家的時候，能不能不說咱家是殘缺之人嗎？」

可這貨卻要將事情搞大，李逵覺得這貨肯定對自己帶有濃濃的惡意，放過他，豈不是便宜他了？

不成，要是狄安真成了百姓，李逵身為官員，去狄安找報仇，有欺壓百姓的嫌疑。別說他了，當年章惇他爹門人在鄉里欺壓百姓，連累章惇只好辭官。可是官員欺負官員，不叫欺負，叫磨礪。說好聽點，是給鍛煉被欺負官員的能力。

李逵急忙開口道：「陛下，楊尚書。下官以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！」

之前要趾高氣揚的吏部郎官，看到吏部尚書楊畏將他定性了，頓時嚇得臉色一白，回頭看向了右侍郎田沛。真要是被按住了罪責，貶謫都是幸運，丟官都不是不可能。

收服燕雲十六州呢？

「敢問大人，如果你在陽泉縣做差遣官，你該當如何？」李逵窮凶極惡的猙獰之下的追問，讓人不寒而慄。

「這個……」

李逵這話雲山霧罩的，開口就問張商英會打仗？上過戰場？這不是蠻不講理嗎？張商英怎麼可能會打仗？

「我做了？」

「李逵你什麼意思？」

卻沒想到，李逵粗暴的打斷道：「敢問張大人，知兵乎？如戰乎？」

對武將來說，只要擁有足夠重要的功勞，也能讓他為所欲為。

郎官口拙，文官出身，腦子都不笨，他也知道李逵的問題很難回答，甭管什麼樣的答案，其實都是錯的。

那麼狄青就可以封王，到時候誰敢上來惹他，大嘴巴子抽上去，皇帝也不會在乎。即便是武將打了文官又如何，一句話懟回去：「爾敢羞辱大宋功臣？」

可當時還在開封被打壓當推官的張商英卻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，上了一道奏摺。

好在李逵是文ｈｅｔｕｂook•cｏm•ｃoｍ官，不是武將，還不至於被文官們排隊過來踩一腳的倒霉相。

狄安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，就是想要給自己脫責。

李逵冷笑不已：「很難回答嗎？難不成這位大人也認為命才是自己的，百姓是草芥，只有命在，才能做官，做大官不成？」

「國難當頭，自然是前赴後繼。西北各地百姓紛紛運送軍械，趕赴前線。地不分南北，人無論老幼。就連內省押班宦官郝隨郝公公，殘缺之人，都捨生忘死在陣前與將士共進退，此時誰還會記得交接官職？如果我是狄安，斷然沒有龜縮陽泉縣縣城的道理，自然是組織青壯，趕赴膚施，抵禦西夏鐵蹄南下，人在既為大宋屏障，保後方萬全。」

誅心的話，對別人恐怕很有威脅。但是對李逵，呵呵，他想簡單了。別人說一句話，李逵能說上十句，一百句。

就李逵這大嗓門，嚷嚷的動靜，連後宮都快聽到了，他還覺得委屈，說起來沒人會信。

但恐怕讓他也沒有想到的是，仁宗破壞了武將不入樞密院的規矩，導致文臣們的反應異常激烈。

一個小小的九品官，皇帝怎麼會在心上，不痛不癢的點頭道：「准了！」

京察對其他地方官員來說是道坎，但是對李逵來說，就算是政績評為下下，又能奈我何？

按理說，狄青的功勞已經很大了，對於一個武將來說，在仁宗一朝之中，沒有哪個朝廷重臣敢說自己的功勞比狄青要大，功績要高。但狄青還是被冷落，嘲諷，甚至排擠。歸根結底身份是一方面，如果他不是配軍出身，而是出自將門，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羞辱和煩惱了。

絲——

李逵亮出了傷口，其實並不大，在戰場上，刀劍無眼，混戰之中真要是一點傷都沒有，也不太可能。

「李逵，你不要胡攪蠻纏！」對方也被激怒了，朗聲道：「現在本官詢問你，為何錯過交接陽泉縣縣尉的官職，是對貶官懷恨在心？」

這話讀書人都知道，出自《論語·學而》，全文是：「子曰：父在觀其志，父沒觀其行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，可謂孝矣。」這話的大概意思就是，父母不在之後，子孫能夠遵守祖輩的志向，才能看出是否是真的孝。

「無恥之徒！」

「這小子就是亂來。」李清臣雖是臉色難看，但也不好多說什麼。

「疾風知勁草，板蕩識忠臣。臣不認為狄安一定不是心無朝廷百姓，而是一時糊塗。如今延安m.hetubook.com.com府半個州府被西夏兵禍席捲，各處需要修繕堡壘城寨無數，正是需要用人之際。而狄安在延安府任職三年有餘，對延安府熟悉。懇請陛下給狄安一個機會，一個向朝廷表明忠心的機會。」

「平戎寨在兵禍中被毀，需要一個寨主，一個稅監。臣舉薦狄安擔任平戎寨稅監。」

而且平戎寨就在西北邊塞，西夏進攻的必經之路。這地方做官，不就是逼著狄安去送死嗎？

當年狄青為什麼會被文彥博欺負，連帶著後來朝堂上資歷很淺的文官，都要去狄青的腦袋上踩一腳？

可他退讓了，李逵並沒有打算退讓。

「章相是文官，也有統領千軍萬馬之能，怎麼說文官就不能知兵善戰？」

自始至終，李逵站在了大義的最高點。攻訐他，只能是引火燒身。因為他有功績，又有大義，朝廷沒有理由讓李逵被打壓。真要是如此是非不分的話，恐怕朝廷的威信也將受損。

但張商英這奏章上的很腦殘，明面上，趙煦登基之後，趙煦應該遵從神宗皇帝的志向。可是朝堂上決斷的是神宗的生母宣仁太后，讓當媽的去繼承兒子的志向，也只有張商英能夠想的出來。至於說什麼趙煦當時沒有話語權，當初趙煦才十歲，讓十歲的孩子決定大宋的未來，真的可以嗎？

可胸口燃氣的熊熊火焰，卻刺痛著他脆弱的神經，尤其是他中進士三十年了，在朝堂上也是老前輩了，可是做官一直運氣不好。當年，神宗駕崩之後不久，宣仁太后垂簾聽政，誰都知道打壓變法派是宣仁太后的意思，朝堂政令也是宣仁太后的決斷。

當然還有一個原因，他的功勞不夠。

可惜，田沛根本就沒有幫他說話的意思，反而動也么動，雙目微微閉，似乎是在養精蓄銳。

可是李逵不在此列。

足以讓人啞口無言。

此時，李逵佔據了絕對的優勢，按照他的習慣，接下來是要痛打落水狗的時候。沒想到楊畏站出來，咳嗽一聲道：「吏部屬官人浮於事，尸位素餐。陛下，臣不察，至屬下肆意妄為，陷害朝廷忠良，還請陛下責罰。」

不過，如今的張商英學乖了很多，他也找到自己的大義：「我朝以仁愛禮讓立國……」

張商英愕然，隨即怒道：「本官是文官。」

大義。

平戎寨稅監，都是邊境的兵寨堡壘，哪裡用得上什麼稅監？

顯然，章惇是樂地在旁看戲。

反倒是李清臣臉色鐵青，他是紹聖元年的大宗師www.hetubook.com.com，也是李逵在官場上的恩師。可以說，李逵以後陞官，需要保人的話，別人能推辭，他卻不能推辭。師徒名分，是無法割捨的。做老師的或許可以，但科舉之中，逐出師門不過是笑話。

可惜，他不是。

他當初在皇城裡貼官是直秘閣，職官是少府，雖說是小官而已，但都是皇帝越過吏部給的官職。根本就沒吏部什麼事。

但是李逵呢？

「沒打過仗的人最好不要討論戰爭，要不然會害死很多人的，張大人以為如何？」

「狄安是進士嗎？」

戰場殺俘。

就算是沒有皇帝的賞識，只要大臣認識的足夠多，有人舉薦，李逵一樣能夠平步青雲。吏部還是對他沒辦法。大宋的官場就這麼古怪，吏部考核只有對沒有根基，沒有知名度，沒有大人物賞識的實幹派有很大的約束力。

他最大的功績是平定儂智高叛亂。可儂智高叛亂在兩廣，對於大宋來說，這地方算是犄角旮旯的窮鄉僻壤，即便平定了叛亂，在朝堂上也不過是個武將的本分，而不是讓皇帝破壞制度的理由。

這時候，皇帝趙煦也有點哭笑不得，問楊畏：「楊卿，李逵錯過該如何處理？」

不按套路出牌的李逵做出驚人之舉。

「既然不是，就削了他官籍，永不錄用。」

李清臣對曾布挑了挑眉，似乎已經看穿了這是曾布的手段。收拾李逵，緊接著對付蘇轍。李清臣頗有幸災樂禍的痛快，這倆人，老的老奸巨猾，小的沒臉沒皮，就你這樣的能是他們聯手的敵手？

或許這麼說有些苛刻，狄青的功勞不大嗎？

就連章惇在遠處看地也是眼皮子直跳，他倒是不擔心李逵會被吏部質問而難住。他認識李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，還有蘇軾前兩年有事沒事就跟他吹噓李逵的能耐。在他的印象里，李逵這小子一肚子壞水，而且脾氣還暴躁。要是吵架超不過，缽頭大的拳頭也會給他掙來面子。

陽泉縣縣尉狄安狀告李逵的原因，很簡單，因為耽擱了交接的期限，李逵要受到責罰。難道還在陽泉縣任上，無法趕赴下一個就任地的狄安就不需要受到責罰嗎？

可李逵腦子怎麼可能壞掉？

吏部郎官啞巴了，腦袋嗡嗡的直響，宛然被李逵的操作給嚇傻了，腦子裡就一個念頭：「斯文掃地，斯文掃地。李逵竟然在朝堂上脫上衣，他可是文官吶！」

可李逵會吵不過一個自命不凡的吏部郎官嗎？

李逵扒開衣襟，露出毛茸茸的胸膛，甚是辣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