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鹿坪機械廠那五台磨床的訂單，最終還是落入了東垣公司之手。韓偉昌回到廠里，馬上安排情報部門進行了解，結果發現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一兩起，不少業務員都遭遇過韓資企業「劫胡」的情況。有些客戶與臨一機合作多年，結果也抵禦不住韓資的誘惑，把訂單交給了韓資企業。

可現在看來，這個願望是要落空了，周衡的話說到這個程度，應當就不會再開什麼口子了。

「什麼手段？」吳偉欽問。

不過，隨著社會上給回扣的事情越來越普遍，回扣的比例也逐漸上升了，臨一機銷售員從1%業務提成里分出來的回扣，就有些難入客戶的法眼了，韓偉昌一直希望廠里能夠把尺度再放寬一些。

「這不就是公然行賄嗎？」寧素雲說。

韓偉昌向唐子風投去一束無奈的目光，他是很希望廠領導能夠支持銷售部搞這種名堂的。時下社會風氣就是如此，私營企業幾乎清一色都會給客戶回扣，外資和港資、台資也是如此，臨一機如果不這樣做，業務就很難開展了。

「這也算一個理由？」秦仲年詫異道，「買機床又不是買衣服，還在乎好看不好看幹什麼？」

聽到周衡發話，秦仲年也就不吭聲了，心裏開始盤算該請什麼單位的專家來幫忙，需要做到哪一步才好。

自中韓建交以來，韓資大舉進入中國，成為各地政府招商引資的新寵。據統計資料顯示，1992年韓國企業在華投資和圖書項目650個，總金額為1.2億美元；而至1995年，就增長到1975個，總金額10.42億美元。

韓偉昌看看唐子風，見他沒有再說啥，便繼續前面的話題，說道：「第二嘛，就是韓國的機床看起來的確比咱們的機床漂亮，賣相比我們好。我們造機床主要考慮性能，不太關注外觀，我們的機床和韓國機床擺到一起，光看外觀就矮了一頭。」

「換個名目也同樣不能過關。」寧素雲黑著臉說，「銷售部請客戶吃飯，送點小禮品，已經算是打政策的擦邊球了。如果要像私營企業那樣，直接給客戶好處，還有什麼安排出國參加研討會，這就是嚴重違反財經紀律了，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。」

臨一機厂部會議室里，韓偉昌向全體廠領導做著彙報。

「那麼，韓國機床是不是真的技術水平和質量都比國產機床好呢？」唐子風插話道，但他這話卻是對秦仲年說的，要評價機床的品質，他更相信秦仲年的眼光。

已經當上廠長助理的張建陽說：「這種事情不奇怪了。咱們國內的私營企業，也會搞這一套。過去日本企業，還有港台的企業，也是喜歡搞這一套的。現在韓國人進來，不搞這一套才奇怪了。」

秦仲年想了幾秒鐘，笑著點點頭說：「你這樣總結也可以，不過具體問題還是要具體分析。比如說磨床這方面，其實韓國的基礎是很薄弱的，我們的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磨床做得比他們要好。」

「也就是說，只有咱們國營企業不能搞這一套。」張舒笑著評價道。

周衡說：「這件事我支持小唐。其實過去我們也有同志提出來過，說進口機床不但性能好，而且外觀也漂亮。過去我們國家窮，有限的一些資源要用於製造更多的設備。但現在情況不同了，整個產業都是供過於求，產能過剩的條件下，勻出一些資源做做表面文章，也是必要的。」

韓偉昌點點頭，說：「了解過了，原因有幾個方面。第一，客戶普遍認為韓國機床技術水平和質量都比國產機床好，而價格比國產機床高不了多少，簡單說就是物美價廉，所以都願意用韓國機床。」

韓偉昌於是點點頭，說：「還有第三點，也是一個麻煩的問題。據我們了解，韓國企業在銷售的時候，會採取一些手段，這個是我們很難模仿的。」

「老韓，你有沒有了解過，咱們的客戶為什麼會選擇韓國機床？」副廠長吳偉欽問道。

秦仲年說：「韓國搞數控機床比我們早，他們的技術是全盤從日本、美國和德國引進的，相比我們的確有一些優勢。不過，相比日本和德國的機床，韓國機床又排不上號了。韓國是一個小國，產業體系不完整，機床產業鏈是嚴重依附於日德的，機床品種不全，自主研發能力有限，理論積累不足，這方面我們比他們還是有優勢的。」和圖書

韓偉昌諱莫如深地笑笑，說道：「其實，大家也都明白的，就是給客戶一些好處嘛。各家企業的做法不太一樣，有些是直接送禮品，有些是承諾幫著客戶那邊的領導買國外家電和化妝品，還有一些合同金額比較大的，就會邀請客戶到韓國去參加技術研討會，其實就是去免費旅遊。」

「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情。」唐子風微微一笑，心裏有了一些想法。

韓偉昌說：「這個我就不清楚了，鹿坪機械廠分管技術的副廠長黃順林一直躲著不肯見我，我也沒機會和他談這個問題。」

「這個很容易，做個外殼，噴點漆，能費啥事？」秦仲年不以為然地說。唐子風說的工業設計問題，他也是懂的，只是過去覺得有點多餘。現在銷售部門提出來了，他就算是不太理解，但也不至於抵觸。

韓偉昌說：「張廠長說得對，這種情況我們也是遇到過的。很多客戶買機床，光盯著國外的牌子，德國的、日本的、瑞士的，最不濟也得是韓國的。原先德國、日本的機床價格偏高，有些企業買不起，現在韓國人來了，韓國機床的價格很低，大家都買得起，當然就不買咱們的了。」

「就外觀這一點來說，並不是什麼難以做到的事情，咱們偏偏沒去做，這就不是能力問題，而是一個觀念問題。在這方面，韓國人給咱們上了很好的一課呢。」

「其實這也不奇怪吧。」副廠長張舒說，「現在不時興說什麼崇洋媚和-圖-書外了，但老韓碰上的這個事情，其實就是因為鹿機的領導崇洋媚外。韓國也是外國，在有些人眼裡，外國的月亮就是比中國的圓，甚至外國的殘月都是中國的滿月要圓，老韓，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。」

張建陽說：「其實想搞也可以，就是手續上有點麻煩，需要換個名目，否則在寧總那裡也不好過關。」

韓偉昌看看眾人，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講下去。唐子風向他笑笑，說道：「老韓，你繼續說，大家隨時討論，及時解決問題。」

「這個就不必了吧？」秦仲年有些不贊成。

「據不完全統計，目前進入中國大陸的韓資機床企業已經達到了285家，產品覆蓋所有的機床品類。許多我們原來的客戶都在考慮購買韓資企業生產的機床，悲觀估計，今年韓資機床可能會搶走我們三成的市場。」

唐子風說：「秦總工，這件事要抓緊，而且不能過於簡單化。工業設計絕對不是做個外殼、噴點漆就夠的。外殼做成什麼形狀，方的還是圓的，用什麼顏色，白的還是綠的，上面畫什麼圖案，都有講究，我覺得，咱們可能得請工藝美院的專家過來給咱們設計設計。」

「鹿坪機械廠了解這個情況嗎？」唐子風問。

唐子風卻擺擺手，說：「秦總工，這個你就不了解了，機器也是要講美觀的，工業設計也是一門大學問呢。老韓說的這個情況，我覺得非常重要，咱們過去只注重產品的性能，不關注人機交互的問題。和_圖_書除了外觀是否好看之外，操作是否方便，是否省力，噪音大小，都是要考慮的問題。

「沒錯，咱們不能做這種事情。」秦仲年說。

韓偉昌苦笑說：「是啊，這個問題我也思考過。我還專門調查了一下那個東垣公司，發現這家公司在韓國很不出名，根本就查不到它的信息。它的磨床我沒有看到，但據我了解的情況，韓國在磨床方面基本上是空白，它自己都要大量進口磨床，對了，甚至是從中國進口。」

周衡說：「我同意小寧的意見。這些勾當是違法的，咱們就算不能改變社會風氣，至少也不應當隨波逐流。」

與日、美對華投資主要以大企業為主不同，進入中國的大多數韓資企業規模較小，註冊資金僅幾十萬美元。但恰恰是這些小企業，經營非常靈活，幾乎是見縫插針，經營方式不拘一格，對中國本土企業構成了更大的威脅。

唐子風問：「是不是這個意思，韓國機床比我們略強一點，但強得有限？」

唐子風用手一指韓偉昌，說：「這就怪了，老韓說他那個什麼老朋友不就是賣韓國磨床的嗎，生生把我們的市場給撬了，這又如何解釋？」

其實，臨一機在明面上不允許給客戶回扣，但給銷售員有1%的業務提成，其中也是包含著客戶回扣的。有些業務員會從自己的提成中拿出一部分，買禮物送給客戶，這是臨一機的財務管不著的事情。當初廠里定下1%提成的政策，也是考慮到了社會風氣的因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