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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文君於是道：「最近街上那些傳聞是你傳的吧？說笑兒本是痴獃，與淳寧公主定了親才突然開了竅，說什麼這是沾了皇家的福、聖上的真龍之氣護住了他的心神，又說什麼他與淳寧是命里註定的姻緣。」

「先生慢走。」卻有另一名夥計從後堂跑過來，行禮道：「敢問可是羅御史當面？」

采蘋便在地上磕了個頭。

還不等那夥計應話，羅德元自己便面露尷尬，道：「想來必是不行吧？叨攏了。」

十月十三日。

「算不上什麼立傳。」王珍搖了搖頭，嘆道：「那孩子向來愛在茶館聽書，我將他的事迹寫了回頭讓說書人說，若他泉下聽到想必歡喜。」

皇后笑了笑：「你口無遮攔，惹惱了淳寧這丫頭片子，竟還敢說自己沒錯？」

「你沒錯，那便是淳寧夫婦倆錯了？」皇后道：「不妨再說說他們哪裡做錯了。本宮問你，十月初八，駙馬做了什麼？」

是夜。

「你在公主府犯了錯？」

「是這樣，我家東主早前曾得罪過清水坊王家。王家本要伺機報復，恰逢當時羅大人彈劾王家賄賂駙馬遴選，讓其有所收斂，不敢再動我家東主……」

三更天不到和圖書，瑞王便醒了過來，老年人畢竟睡眠淺。

采蘋急於表現，慌亂間卻是靈光一現，道：「駙馬和別的女子有私情，初十那天奴婢看到他親了他的丫環……」

今日若賒不到紙墨，他也不知自己以後會如何，也許會和別的官員一樣伸手去貪，也許會辭官歸鄉。

與此同時。

一席話入耳，羅德元猛然熱淚盈眶。

「你也聽到了？」王珍道：「確實是我安排的。」

這種時候還在京城置業說不上明智，但夫妻倆都從小就有錢，隨手置個書齋玩，自是不用考慮明不明智。王珍便笑道：「吾得妻妾如此，夫復何求？」

「娘娘……」采蘋便又重重磕了個頭，聲音里已帶了哭腔。

店中只有一個夥計正在洒掃，羅德元便道：「子曰『七十而從心所欲，不逾矩』，由此看來，此間東主應是位豁達的老先生。」

反正，自己做的一切也沒有意義。

那夥計道：「羅大人是我家東主的恩人，小的自然認的。」

往日賒賬的鋪子不肯再賒，羅德元垂頭喪氣路過這裏，一抬頭見到這從心齋頗為雅緻，便進了鋪子。

「你是在糊弄本宮？」

「都已經被和圖書下旨訓斥了，你再拍聖上的馬屁是不是晚了些？」

「都回了王家。」采蘋道：「初六從王家出來后帶公主去吃了炸雞，初七則是去吃了酸胡湯。」

「便當是妾身與潭香送你的禮物。」

『老先生』三字入耳，那夥計愣了愣。

如一隻蘇醒的老狼，準備開始獵食。

京城。

但此時，得此一言，羅德元覺得值了。

王珍心中嘆氣，臉上卻是笑著點頭。

因宣紙名貴，朝廷其實也允許用素紙寫奏摺，可素紙也很貴。

羅德元堅決不收那兩錠銀元寶，最後只拿了紙墨，又言這是賒的，往後必定奉還……

「我家東主說，天下需要羅大人這樣的好官。」那夥計說著，拿了一摞紙墨、又掏了兩錠銀元寶出來，道：「這些是給羅大人的，望你將這份守正之心一以貫之。」

他入仕以來，只覺大道艱難無比，唯自己孤身逆流而行。族人的壓力、世俗的蔑視、身無分文的潦倒……這一切都讓他感覺到有一雙巨大的推手將他向污濁的深淵推去。

離聞道書院不遠處，新開了一間書齋，牌匾上的「從心齋」三個字行雲流水。

陶文君白了他一眼，道：「本來和*圖*書呢，文家被抄了，不已齋如今由戶部發賣，你若想贖回來，我與表舅說一聲便是，偏偏你不要。」

采蘋想了想，應道：「那天公主和駙馬哪裡都沒去……」

她被發還宮中之後便被許貴妃打發到浣衣局，才洗了一天衣服，卻又被人帶到皇後面前。

「因駙馬嫌酸胡湯吃得不過癮，那天在府中支了銅火鍋……」

「夫君分明極討厭他卻還要開口誇他，未免也太虛偽了些。」陶文君道。

問來問去沒問出想要的線索，皇后便有些不悅起來，冷冷道：「你知道並不比封嬤嬤多。」

「那我們安排的這些傳聞有用嗎？」陶文君問道。

皇宮，坤寧宮。

……

羅德元得了兩封檢舉信后，又經多方考證、查明所言據實，方才準備寫彈劾奏書，結果便犯了難——沒有紙墨了。

采蘋低著頭，細聲道：「奴婢…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。」

那夥計又是一愣。

書齋後堂，陶文君替王珍將筆墨紙硯擺在案上，又撿起他的隨筆翻了翻，訝道：「你在給米曲立傳？」

他緩緩從榻上坐起，睜開眼，蒼老褶皺的眼皮打開，渾濁的眼睛里便漸漸迸出一道精光。

後堂，王珍放下和-圖-書帘子。

過了一會，卻聽前面傳來說話聲，陶文君便笑道：「還沒開張便有了生意？妾身預祝夫君生意興隆……」

羅德元吱唔道：「我想買些紙墨，可我……不名一文。」

羅德元極有些驚訝。

雖沒找到王笑謀划恭王的罪證，但皇后卻也頗感滿意。

——如此一來，明日那些人出手時，本宮便也能幫上一把……

「心懷怨懟……」王珍沉吟道：「這兩天常聽這個詞啊。」

「不已齋有了些名氣，成了賺錢的鋪子，那便沒什麼好玩的了。」王珍隨手拿起一本書，又笑道：「我若是在何大學士贊過的齋子里賣這些被他禁掉的書，未免也太不給人家面子了。」

采蘋心中一慌，連忙道：「駙馬常有怨懟之言，還說過『父皇也太小氣了』。」

王珍道：「訓斥只是前兆，明日笑兒入宮覲見才是危局。」

……

她於是極小心地抬頭看了皇后一眼。

「怎麼？你還委屈？」皇后笑道：「這大冷天的在浣衣局漿洗該是難受，本宮這裏倒是缺一個長宮女。」

王珍搖了搖頭：「此事的關鍵在別處，但這些傳聞只要能稍稍影響陛下的感觀便可。」

「不知貴店可否賒些紙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墨？」羅德元道：「我是官身，能否……等發了俸祿就還銀子……但，也不知何時發俸祿。」

陶文君輕聲道：「既由你們兄弟三人布置，又是唐姑娘定計，想必明日會順遂無憂。」

……

王珍點點頭，笑道：「自是喜歡。」

陶文君也是嘆息。她不想丈夫傷感，便轉了話題問道：「這書齋明日便可開張了吧？夫君可喜歡？」

「哪怕只有一個百姓受益，羅某便不枉當官一場。」

采蘋跪在地上，低著頭，不敢看坐在上首的皇后。

皇后微微皺眉：「之前幾天呢？」

十月初八正是恭王府發鼠疫的那天。

「他為何獨獨初八不出門？」

多年夫妻，陶文君感覺到他語氣中那絲嘲意，不由嗔道：「大學士不過是禁了一些艷情話本，你便心懷怨懟。你擺弄這些禁本，回頭再讓人捉了，我可不會去撈你。」

「君子可欺之以方，難罔以非其道。」王珍有些嘆息，道：「我們既要用他，自然不能一點好處也不給……」

「你認得我？」羅德元訝道。

言外之意卻是，他其實有些看不上何良遠。

此事想必是封嬤嬤告訴皇后的，那今日皇后讓自己過來是出於何種目的，采蘋便也能猜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