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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非痴愚實乃純良

作者:怪誕的表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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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卷 破陣子 第0530章 耿正白

第五卷 破陣子

第0530章 耿正白

王笑兩步跑到船沿,一手拉住那少年的手,卻見對方已緩緩向水下沉去。
王笑轉頭看去,只見遠處一幢大木屋的屋頂正嵌在西城牆邊上。
耿正白知道,兩萬同袍還在苦苦等自己……
他周圍的護衛圍過來,頗有些警惕。
及至楚朝,唐中元手下大將吳開茂掘開黃河大堤,水淹開封城,又是數十萬百姓身死,近千萬人無家可歸,淪為難民。吳開茂從此落得個『吳閻王』的稱號……
「來了?」
「決堤!快!」
當時耿正白正領著一千人泡在水裡準備決提,既未披甲也沒帶兵器,一陣箭雨下來,河面上一片血染,兵士浮屍水上,決堤的速度登時慢下來。
外圍提刀護衛的楚軍死完,裡層的楚軍便以身體護住更裡層的同袍……
「耿將軍……」
「轟!」
「是……」
兵卒們將一袋袋乾糧丟下船,船身下沉的速度便慢了一些。
……
近兩萬兵卒全力舀著浸在船上的水,卻止不住又有水從破口中噴涌而來。
「我是……楚人……我不是奴才……」那少年並不伸手,而是用盡最後的力氣探出頭來。
秦玄策手中長槍擲出,「噗」的一聲將那清兵釘入水中。
忽然,只見那大屋頂上有個身影躍入水中。
如今清王朝盤踞遼東,雖沒能力修築大規模的水庫,但興修水利以安民生還是能做到的。
箭雨還在襲落。
王笑早已渾身濕透,他深吸兩口氣,四下看了看,大喝道:「把乾糧都丟了!」
下一刻,和_圖_書那少年臉色一變,腹間透出一段刀尖。
他頭上,有人拿衣服擋著雨,但潮濕的環境中,火摺子始終點不起來……
「舀水!快……」
「太遠了。」
一場春汛下來,既不能依原計劃火燒遼陽,他便打算將火換成水。
「撐住,另一隻手給我!」
「我來!」
當時王家那個痴獃少爺說了一句「笑兒還知道下一句是『盡其道而死者,正命也』。」
「呃……」
戰國時,燕太子丹逃亡於此,故此河名太子河,發源於紅石礫子山,自東向西匯入渤海。
「找木料把船補上……」
秦朝大將王賁掘黃河水淹大樑城,致使魏國軍民死傷數十萬,為『暴秦』之名添了一筆;
出城加築堤壩、再決堤放水,願意接這差事的很多,王笑覺得耿正白行事穩當,於是就點了他。
他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將軍,他以前不過是個村夫,後來大哥耿叔白得了張都司賞識,他也順道成了巡捕營的把總。
千里皆成一片澤國。
楚軍兵士向他們護過來,近千人在清軍的砍殺下一個一個倒下去。
那少年唯唯喏喏著,緩緩伸出手。
耿正白拼的便是在建奴殺光自己這些人之前炸開堤壩。
小柴禾在桌邊坐下,先是四下一瞥,方才問道:「大爺今日怎有閑情聽書?」
小柴禾方才想起以前常跟在王珍身邊那個叫米曲的小廝……
遼陽城中,巨大的木板船搖搖晃晃,在一片汪洋中浮起來。
「侯爺,水勢太大,https://www•hetubook.com.com划不過去……」
卻是一個清兵從水中浮起,一刀捅死了他,便要接著要去砍繩索。
這些日子以來,王笑叨叨過的那些話、那些他們原本聽不懂的話,這一刻卻有人喊了出來。
因南北冷暖氣團在此交綏,常發生暴雨,加之地形較陡,山洪發作時常來勢洶湧……
「侯爺,他死了,快退些吧,邊上危險。」白老虎道,提著刀提防著水面。
宋時奸臣杜充開決黃河大堤,企圖阻擋金兵。致使百姓被淹死數十萬,因流離失所和瘟疫而造成的死亡更是數倍,北宋時最為富饒繁華的兩淮地區毀於一旦;
清朝便在太子河上游修築了大堤,防不了七八月間的大暴雨,一場春汛還是防得了的……除非,有人將堤壩掘開。
岸上留守的一千兵卒數日泡在水裡,缺眠受凍,戰力本就是最低時,在清軍的突殺下登時死傷慘重……
秦玄策深深嘆了口氣:「你知道的,米缸這種地方藏人……」
一聲噗通響,那長刀飛得極遠,卻終究在雨水中掉落下來,離那片大屋頂尚有兩尺……
「快!弟兄們都在等我們!」
那少年並未再回應他,那隻手也逐漸冰冷。
王笑一時也沒了別的主意。
依如今這樣的水勢,至少要在水面上漂上兩三天,沒有乾糧自然會很麻煩,但此時也顧不得許多。
王笑不懼罵名。
王笑眼睛倏然發紅。
「我辦事,大爺只管放心。」
「官爺……建奴入寇的時候…和-圖-書…我把弟弟妹妹藏在米缸里……大名府蒲城縣……我弟弟妹妹在米缸里……找……」
「快,把乾糧丟了……」
「耿將軍,快!」
這一戰至此,已成了清軍單方面的屠殺。
想到當時自己鐵石心腸,看也未多看對方一眼,今日這近兩萬人的性命卻全由對方所救。王笑一時心中五味雜陳。
大雨還在傾盆而下。
沒有人逃。
但今日,遼陽戰事一起,濟爾哈朗擴大了斥候的探查範圍。愈來愈多的斥候失蹤,終於引來一支一千人的鑲白旗兵馬。
如果隨著太子河往上游看去,遼陽城東面便是廣袤的遼東山區。
二樓雅間,王珍轉過頭,見進門的是小柴禾。
「快!來釘船了!」兵士們喊道。
江水已淹沒到王笑的大腿,他眉頭一皺,轉頭看了一眼,只見別處並沒有足夠的木料。
「此事重大,不可不謹慎。」王珍緩緩道,「能不能逼走皇太極,便在此一舉了……」
王笑一隻手伸在空中。
既因為他們知道跑不掉,也因為他們是精挑細選的敢死之士。
王笑看著對方,開口想說些什麼。
縱使重來一次,他還是不會因為憐憫就放過這個少年,但此時,王笑卻依然想道個歉。
白老虎皺了皺眉,暗道秦山湖臂力厲害,換自己還扔不了那麼遠。
耿正白在拿下遼陽的當夜便出了城,領著兩千人往東七十里,加築提壩。
「用繩索把它拉過來。」
回應耿正白的,只有一聲聲慘叫。
船還在下沉,水快淹到了大家腰和圖書間。
「回山洞里取炸藥!」
開頭幾天都很順利,他們帶足了乾糧,躲在山間築堤,偶爾遇到建奴斥候便殺了。
「不!」
眼看著兵士們一個一個倒下去,他想起自己擲地有聲那一句「末將絕不辜負侯爺信任」,想到要是清軍攻下京城、鐵駝村一片雞犬不留,幾乎要暈過去。
耿正白只覺得這一聲聲『將軍』如此遙遠。
下一刻,火摺子忽然點亮……
大雨滂沱,耿正白領著兵卒奔回山洞,拿油布包著炸藥向堤壩上抬。
王笑深吸一口氣,將心中複雜的情緒壓下去,吩咐道:「釘好船,向南划,去龍鼎山與耿正白匯合。」
此時楚軍大多都在奮力舀水,僅能抽出百余兵士划船,大船悠悠晃晃,在逆流中只能保持不被沖走,極難靠近那屋頂。
「你上來,我帶你回家。」
一直到後世,太子河上游相繼修建了葠窩水庫、觀音山水庫用於防洪、供水,太子河的洪澇災害才減少下來。而僅在葠窩水庫建成前的百年間,特大洪水便發生過八次,災害程度和次數為遼河流域之冠。
「是,絕不辜負侯爺信任!」
再後來……領著耿當第一次去王家的場景還歷歷在目。
「有個故人喜歡聽書。」
「劃過去,把那屋頂拆下來!」
「我知道。」
「你上來啊!我帶你回家找你弟弟妹妹……」
決堤淹敵,自古皆要背負罵名。
秦玄策拉著王笑便往船里退。
他涉著水走到船沿,打算親自接過那少年。
「大名府,蒲城縣。」王和*圖*書笑低聲念了一句。
頃刻之後,那人從水裡冒出頭,手上已舉著秦山湖擲出的長刀。他奮力遊了幾下,勉力將繩牽繞在那屋頂上……
此刻在同袍的激勵下,他們願以自己的死,換更多更多建奴的命,也換同袍的生……
「保護侯爺!」
王笑被他一拉,手一滑,那少年的身影浸入洪水,消失不見。
王笑目光望去,只見那大屋頂越來越近,一個少年坐在上面,竟是兩日前自己在街上遇見那個。
……
正所謂,水火交融嘛。
王珍放下手中的筆,鄭重問道:「信送出柴荊關了?」
洪水一泄而下,沿太子河道奔騰,襲卷兩岸無數民房與百姓。最後與遼河匯流,注入渤海遼東灣。
那少年看著王笑伸出的手,目光帶著畏懼,也有想要活下去的希翼。
被栓著的馬匹瘋狂地掙扎著,激起猛烈的搖動……
「來。」王笑道。
盡其道而死者,正白也。
好不容易跋涉到堤上,兩千楚軍已只剩寥寥五十人。
京城,茶館中,說書先生字正腔圓地說著。
一個一個楚兵倒下去,耿正白的手微微發抖。
因擔心走露了風聲,他們也不敢帶勞力,全憑這兩千將士親手勞作。
「上回書說到『龐令明抬櫬決戰、關雲長水淹七軍』,這回說『關雲長刮骨療毒、呂子明白衣渡江』。卻說曹仁見關公落下馬……」
「快拉!」
秦山湖拿起一起長索,系了一把長刀上去,甩開大傍子奮力一丟。
……
「今日之奮不顧身,不是為自己,是為後來者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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