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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成益心中「咯噔」一下，便覺得自己這次判斷錯了。

要是被拖住形成久戰，讓吳閻王重整好大部人馬再圍上來，他們便要陷在這裏。

但吳閻王想試著將王笑留住。只要做到這一點，今天還不算輸。

那麼……

這一次，他們的速度並不快，向著吳閻王的大營行進著，彷彿是在蓄力……

但以五千人對陣三萬人，他們依然沒有絲毫退意。

就這樣一個老幕僚，指手畫腳，能聽他的？

他真的很想投靠懷遠侯，也願意事事聽懷遠侯的安排。但今天這件事對他而言確實有些為難。

「侯爺已讓軍機處參謀兵事，現在軍機處要你馬上領兵出城！」

今天這一戰他吃了一個大虧，但總算暫時將局勢穩住了。接下來那兩支楚騎應該要匯合、脫離戰場。

「驍騎軍聽令！隨我攻反軍右翼！」

……

再一抬眼，只見那員楚將似在向這邊望來……

七百步……六百步……

「高成益！機不可失！馬上下令讓賁銳軍出城！」董濟和的雙手都有些顫抖起來。

一聲令下，驍騎軍的錐形陣大陣猛然砸進瑞軍左翼！

「提速！沖陣！」

跑得這麼慢吞吞的……

劇烈的衝撞、慘烈的廝殺，右翼的瑞軍還沒來得及整理好隊列便迎來這樣的衝殺，登時亂作一團。

這事絕不能算什麼過錯，自己是聽侯爺的命令而不是軍機處的命令。但最後如果勝了，自己怕是要在諸人心中落下一個『無能』的印象。

接了這麼多百姓入城，若還被困在小小的德州，絕非好事，糧草和ｗww•hetｕｂｏoｋ.ｃｏｍ•coｍ守城的壓力只會更大。

四千騎重新調整陣型。

「娘的……又來！」

「我們當時就那點人，懷遠侯還是連奴酋都能殺掉，他總是有辦法……」

馬匹再次小跑起來，緩緩跑動起來。

「是『參謀』兵事，而非調度兵馬。你們一無正式信令，二無武職在身，憑什麼聽你們的！」

鎮南軍也有信心，在他們想來，自己這邊人多又兇悍，肯定是能贏的。

忽然。

孫三財還在猶豫著是戰是逃，卻見楚騎中一員猛將殺到離自己不遠處，手中長槍刺出、挑起，便將一名瑞軍從腹部到胸腔都拉扯開來，「嘭」的一聲摔在自己面前。

——他們為什麼這樣？

而事實上，早在今天之前，高成益便已經感覺到，懷遠侯其實不怎麼器重自己……

吳閻王望去，只見那支四千人的楚騎竟是在緩緩向這邊而來。

孫三財目光看去，那屍體滿肚子的腸子流出來。

還有，高成益在之前就是神樞營總兵，也是最早結交王家、投靠齊王的一批人。董濟和何許人也？遼東來的一個老幕僚，原本沒有一官半職，軍機處設立還不到半月，具體有何權責都還不清楚。

吳閻王稍稍望了一會老營與王笑部的廝殺。

如一把巨錘狠狠砸下。

腦中一個個念頭閃過，秦山海突然喃喃道：「看遠些，看遠些，著眼于全局……」

這四千人的目標必定還是要吸引兵力，讓王笑那部人馬抽身！

鎮南軍潛意識裡有些疑惑，隱隱開始擔憂起來…和*圖*書…

到現在，要與鎮南軍老營交鋒王笑其實也是始料未及，但沒有時間給他去猶豫。

「大帥！楚軍殺過來了……」

「為何要親自領兵出來？」

他不停地下令讓將士收攏退下來的攻城兵馬，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把這些兵馬調整好、重新壓上去圍住王笑部。

「在其位，謀其職，如今侯爺與秦帥于瞬息萬變之局中殺出機會，正該你派兵接應，一舉定下勝局！你如此局勢尚且看不清白，畏畏縮縮，可有半點總兵的樣子。若事事都要侯爺吩咐，要你何用？！」夏向維已大步跨出來，指著高成益便又道：「侯爺之所以出城，便是要親自領軍尋找勝機。因此出城前特意交待董先生見機行事。你是要誤大事否？」

「若是侯爺還在城頭指揮，倒是可以放手一博……可惜他親自領兵出來……」

今天出城，最開始的目的只是為了策應秦山海、接應百姓入城。但戰場上瞬息萬變，從跨上戰馬的一刻開始，王笑便不再思考，所做的一切決定都是憑本能。

他執兵以來，少有如此拿捏不定的時候。

……

德州城頭，爭吵聲正愈來愈盛。

周圍根本就沒有同袍可以給予信心，上下級兵將也找不到，孫三財不敢接戰，連忙轉身就跑，嘴裏瘋狂地叫喚著。

……

如兩塊巨石撞在一起，「嘭」的一聲，硬碰硬。

雙方便這樣廝殺著，一開始傷亡也差不多，拼的便是哪邊的氣勢能壓倒對方。

秦山海望著那遠處那桿招展的楚旗，陷入了一瞬的沉思。

「讓右翼和_圖_書頂住，讓老營繼續死戰，拖住王笑！」

下一刻，他恍然大悟過來！

「諾！」

他們不是吳閻王的老營精銳，戰意不高，又經歷了德州城下的撤退，心中正有些惶惶，鼓起勇氣迎擊楚軍的只有少部分人，在高大的馬匹面前，沒有陣型保護的步卒顯得脆弱而可憐。大部分人瑞軍叫喊著逃開。

但如真拼到最後，那必然是楚軍敗，他們只有五千人。

五百步……

打到現在，硬戰才剛剛開始。

右翼的瑞軍當中，孫三財還沒找到自己的人和位置，楚騎又撞上來，慘叫聲大起，又是一片慌亂，與在城牆下時如出一轍。

他們有著類似這樣盲目的必勝之心。

「你沒看到嗎？秦副帥已經動了，現在只要讓賁銳軍出城，反軍必敗！破營良機，轉瞬即逝，快！」

現在沒有軍令，高成益若是下令讓賁銳軍出城，回頭要是出了問題，這責任他擔不起。反過來，接應百姓入城，守好城池，無論如何也讓人挑不了錯來。

今日出城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，但隨著戰事的推近，吳閻王已露出了越來越多的破綻……接著是按照原來的打算與侯爺合兵歸城、還是繼續擴大戰果？

秦山海閉著眼，數著馬蹄一下下踩在地上的聲音。

這邊右翼確實有個破綻，因吳通帶了四萬人去攻打臨清，吳閻王便又調了一支人馬護著自己的右翼，此時被潰軍衝散，陣型還是亂糟糟的。

但即便如此，也不是對方四千人能破陣的。

高成益語氣有些艱難地道：「侯爺並未下令……」

楚軍的優和*圖*書勢在於他們已經縱馬跑了起來，擊潰了瑞軍攻城人馬之後士氣正旺。但他們的劣勢更大，他們人數少、體力和馬力都已消耗了許多。

……

驍騎軍長刀斬下，不再像剛才那樣一刀就劈死一個人，往往是「當」的一聲便被鎮南軍擋下來，下一刻，鎮南軍的長刀也同時揮過來。

高成益壓著怒氣，道：「本將聽令行事，何錯之有？」

「但……」高成益道：「若是秦副帥是虛晃一槍，接應侯爺入城又如何？」

城頭上還在吵鬧不停。

秦山海並不急著回答他，拿著千里鏡掃過戰場的每一個角落。

他整張老臉都皺了起來，似乎在考慮某個決定。

大營周圍，退下來的瑞軍還在心悸不已，大喘著粗氣，在將官的喝令下重新排好陣列，當中還混著許多抱頭鼠竄跟著瑞軍一起跑過來的百姓，被一臉茫然地趕出陣中，一片混亂。

頃刻之間，吳閻王做了判斷——圍魏救趙之計。

「啊！」

就那麼點人，殺過來了？

血色在兩軍之間綻開，雙方都是悍卒，強壯又不畏死，每一隊士卒的廝殺都比剛才的沖陣要更加驚心動魄。

像這樣逃跑的人還有很多，瑞軍右翼如同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，才掛起來，一棍子砸下便將它拍在地下……

忽聽一聲大喝，眾人目光看去，只見城外林紹元、蔡悟真竟已排好兩萬賁銳軍步卒、又有耿當三千督標營，直接向戰場那邊衝去……

這五千人大部分是關寧鐵騎，也有蒙古騎兵、宣大騎兵，還有一小部遼東來的包衣……當大部分的關寧鐵騎已和-圖-書對主帥有了絕對的信任，別的同袍便也被帶動著、陷在這種狂熱之中。

「是侯爺親自來了！」戰場另一邊，秦山渠望著那桿飛揚的大旗，振奮不已，嚷道：「我們去接應侯爺！」

瑞軍的慌亂讓他看到了一絲破敵的機會，於是調動著將士不停加速大瑞軍的潰敗，試著衝破吳閻王的中軍……

因此，高成益也不答應，只是望著遠處那幾騎騎兵向這邊奔來，好聲好氣應道：「董先生不必心急。若是侯爺派人來傳令，本將自然會領命……」

王笑出城時確實對董濟和交待了一句「請董先生見機行事」，但當時情況緊急，匆匆忙忙的，董濟和能做主到什麼程度也沒有具體說。

「錐形陣，秦山渠你前鋒，秦山水、秦玄明各領兩翼……」

如果始終沒有一方能把對方的氣勢壓下去，那無非是以這樣幾乎對等的損傷拼到最後，一方全軍覆沒。當然，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，戰陣廝殺又不是幾個人鬥毆，往往在出現一定程度的傷亡之後，士卒們便能看明白勝負到底如何，便可以決定是戰是撤……他們又不傻。

偏偏這五千人還全都是一副自己肯定能贏的樣子，就十分讓人莫名其妙。

一轉頭，他忽見那邊城樓上宋禮正看著這一幕。

發現高成益目光轉來，宋禮便拱了拱手，輕輕一笑。

高成益還在猶豫。

「虛晃一槍？蠢材。」董濟和大急，壓著聲音飛快罵了一聲，扶著城垛又拿千里鏡向外看去，大喊道：「看！侯爺派人回來了，他必是要讓你率兵出城，等信報來就晚了，快，現在就去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