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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天後，行軍到文安縣的多爾袞也得到了信報。

好在終於把清兵甩在了身後。

畢勝素來看不慣他這樣子，譏笑了一聲：「窩囊廢。」

「放心吧，我還有一招後手。」

這一千八百人穿的是從京城兵備庫里翻出來的楚軍衣飾，唐伯望派去的人卻又自稱瑞軍，故而對方有此一問。

祁充格攏著袖子，站在城頭觀察著。

「這……」

忽然，對面陣線里傳來一聲驚雷般的大吼。

河北大地上，探馬往來奔疾。

拜音圖拍了拍他的肩，道：「寧大人勿慮，我們只需要堵住井陘，嚴守真定府。等睿親王殲滅楚軍便提兵前來。」

「但我們打探到，建奴主力到了容縣之後，突然向東走雄縣，往東面去了。探馬在山頂望去，旌旗蔽日，煙灰滾滾，至少有三萬余大軍向東。你們覺得，他們要去哪？」

因為那消息竟然是：「王笑已出井陘，佔領了娘子關。」

寧完我想想也是，王笑從山西繞道，至少要比清軍慢半個月。這邊只需守井陘一個月左右，睿親王大軍就到了。

王璫拍案叫絕。

沒想到這王五公子雖然不學無術、還掉了兩顆門牙，嘴卻是很甜。

「老五？」

寨子上安靜了好一會，有人喊道：「請國公爺上前一晤。」

他又不傻，自己因為放走反賊被送去坐牢的事當然要想辦法說出來。

「我們目前在這裏，倒馬關與阜平縣之間。往東便是保定府，那裡有大股建奴兵馬，定是不敢去的。」

又是疑兵？

鞏阿岱則是駐守保定府，等待迎接多爾袞。

他連著登了好幾次，好不容易才登上戰馬，再一轉頭，只見民壯已衝進到了陣前。

「哦，王公子過譽了。」孫知新忙道：「我不敢與從心先生比。」

「如今南下還是太急了，冬日怕是不好攻城。」寧完我知道拜音圖想讓自己去勸降。他雖有把握，卻不願冒險，於是嘆道：「若是能等到明年，我大清先定了名份，再圖南略，想必河北各城都會望風而降。」

這是寨子的大當家鐵豹子要招待自己這些將領。

畢勝說，探馬打聽到就在行唐以西的山區，有不少流民聚在那墾荒，應該有不少糧食。

王璫滿是感動地看著鐵豹子。

兩人半是真情實意，半是心機計較，對視一眼，哈哈大笑。

他說著，轉頭看去，臉色登時又是一變。

「此其一，但不僅如此。」孫知新道：「京城一戰，唐將軍與五公子扮成國公領兵，吸引建奴兵力。如今我們為何不故和_圖_書伎重施？讓五公子往娘子關城頭一站，建奴軍心必亂。」

他不由有些吃驚，自己竟然像鐵豹子？

王璫大驚失措，大呼小叫地便招呼人保護自己。

王笑已穿過井陘，佔領娘子關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清軍各部。

史工搖了搖頭，道：「只怕倒馬關已經丟了。」

倒馬關則由祁充格領了小股清兵、監督原瑞朝守將齊榮繼續駐守。

一盞昏暗的油燈下。王璫看著孫知新專註畫地圖的樣子，不由開口誇了一句。

入夜，倒馬關上的值防的駐軍又換了一批。

瑞朝在河北顯然失去了民心，一路上的縣城眼見有兵馬前來，都緊閉城門，持弓相對。唐伯望幾次派人索糧，都只能得到一陣箭雨。

如今河北難民逃了許多，唯有縣城和這種高寨里聚集了人。

畢勝覺得很丟臉。

「我也如此認為。」孫知新斷手在桌上敲了敲，篤定道：「這樣一看，局勢就很明確了，國公想走太行陘回來支援楚軍主力，建奴想要攔截國公，殲滅這支兵馬。」

「要上五台山，只能經過阜平縣……」

真是煩死了，居然要把命送在這裏，搶百姓口糧搶死了，傳出去臉皮都丟盡了。也不知道以後別人要怎麼看待我留下的孤兒寡母……

一個月，想必不至於出什麼差錯。

「張嫂誤我啊……」

孫知新又道：「這一戰之後，建奴大軍也馬上南下。攻佔太行陘，封鎖國公東歸的道路，對吧？」

王璫不喜歡這些打打殺殺的，躲在後面。找了個石頭坐下來一動不動，以節省體力。

忽聽鐵豹子又是哈哈大笑，道：「老五，來，看看你大嫂子。你大嫂子已有身孕，哈哈，我鐵豹子要有后了。」

「老五！」

寧完我點點頭，道：「如此也是穩妥之策，先滅其大部，則山東無兵可守。也不給王笑支援的機會。」

「不錯，如此一來，王笑若想接應這支人馬，也沒有時間徐徐圖之。他越急，我們越有利。」

這兩千人一路上晝伏夜行，卻還是在阜平以東的白洋山遭遇了清兵，雙方小戰了一場，兩千余騎又損失了三百餘人，只剩下一千八百人繼續向南。

平常要糧，人家應都不應，沒想到這次，高高的寨牆上竟有人大聲喊道：「你們是楚軍還是瑞軍？」

眾人落座便開始吃，飯菜很簡單，每桌一大盆白菜煮的面，幾盤蔬菜和野味。

他策馬衝鋒的時候掉到了一個大陷阱里，摔斷了腿。

賊寇搶完了楚兵搶，現在楚和_圖_書朝退出河北，瑞朝官兵又要開始搶，也不知道這仗什麼時候是個頭。

拜音圖目光一沉，道：「那就要強攻了？但火炮營還未到。」

但也不排除王笑有什麼急行軍的辦法……

「哈哈，官兵居然來搶劫土匪，讓你們有去無回……」

「大人。」倒馬關守將齊榮上前行禮，臉上帶著討好之意，道：「小的給你安排幾個女子服侍如何？」

「他們這不是鬼扯嗎？哪有鄉下人要讓國公去見的道理，一定是想射殺我。」

「那支楚軍由杜正和、林紹元率領，從天津南下，到了滄州與天津之間的青縣。睿親王決定先率兵到青縣，與豫親王一起夾攻他們。」

王璫嘆了一口氣，暗想自己這邊連攻城器械都沒有、又餓得沒力氣，肯定是打不下這寨子了。

這一日，拜音圖走到定州，正在帳中與寧完我商議軍情。

王笑不可能這麼快到井陘的。

寧完我緩緩道：「若是真定文武官員願降，如今也該有消息才是。但我們至今還未收到降書。」

食物是我的家人啊。

「大哥！快停手，快！這是我大哥啊……」

突然，南面不遠處的林子里一陣廝喊，接著，一股民壯持著長矛沖了出來，直逼己方后陣。

他確實佩服孫知新這個年輕人。

「還有，關城上的女子都處理了，別影響軍心。」

孫知新被他誇得不好意思，忙擺了擺手。

王璫點點頭，又說道：「對，我大哥王珍，做事時便也是這樣。」

……

「睿親王要速滅王笑，以免此子坐大。我等也唯有儘快拿下真定……」

……

……

不管怎麼說，沒能在楚瑞聯軍之前搶下娘子關，原本算好的形勢再次被動了。

兩人談到這裏，目光都看向王笑。

一萬余楚騎沒有帶攻城器械，要想攻克關隘顯然是不可能。

「但倒馬關……」

王笑道：「多爾袞能堵住倒馬關，自然也能堵住井陘。繞道也是一樣的。」

忽然，聽前方兵士一陣大喊，卻是落進了一排陷阱里。

要不到糧，他們也不敢攻打縣城，怕被清兵追上，那就只好打這種大寨子。

王璫道：「那必是秦副帥領我們楚軍主力南下了啊。」

他手指在簡易的地圖上劃過，道：「國公帶著民壯、配合瑞軍在京城西面與建奴大戰一場，退回了山西，對吧？」

「大哥，弟弟當年對不起你啊。若不是我，四哥也不會死，威風寨也不會沒。但是弟弟沒辦法啊，朝廷大軍壓上來，我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才和*圖*書能救你們。我回了京城以後，在刑部大牢坐了兩年，日日夜夜，我這心裏，好痛……」

唐伯望點點頭，道：「不錯，此戰斬首建奴兩個王爺，使建奴膽寒。」

「這……這……」

他現在突然發現，在山東的日子還是富足安定的，要是沒出來就好了。

拜音圖取信看了，招呼寧完我到地圖前。

「孫先生，我覺得你的氣度像我大哥一樣。」

眼下不是說這些閑話的時候，孫知新招招手，聚過唐伯望、胡敬事、孔興彌起來，開口說道：「我們把消息都匯總一下，就知道眼下的局勢。」

王璫嘴上說著「去搶百姓的糧草不太好吧」，但肚子實在餓得不行，覺得要是真搶到了吃的，自己應該還是會吃的。

倒馬關橫在道路盡頭，確實是一夫當關、萬夫莫開。

「這樣的險要關城，輕易絕難攻下，比起在這裏被建奴殲滅，繞道不失為更好的選擇。」

拜音圖與寧完我聽完那消息，只覺不可思議。

多爾袞思慮之後，急令鞏阿岱嚴守倒馬關；令拜音圖速攻娘子關。

寧完我早已做了準備，侃侃而談道：「真定府古稱『常山』，管轄河北之地五州十一縣，且控制燕晉咽喉，可謂必爭之地。楚時，真定府直隸于京師，有神武右衛、保定巡撫在此駐守。但幾場叛亂下來，神武右衛基本已經廢了。楚帝南逃之後，真定全城文武都投降了唐中元。」

「孫先生真乃高人也，觀一葉而知秋，對天下局勢洞若觀火。」

咦。

他沒穿帽子，額頭上光溜溜的，也露出兩隻殘破的耳朵。那是受到『貫耳』之後留下的傷痕。

一聽這話，寧完我突然感到有些不安。

王璫見唐伯望目光看來，嚇了一跳。

再一凝神看去，他不由狂喜。

畢勝那一隊人的小旗杆都倒了。

「不錯。」

……

倒沒想到，王璫還能交結綠林人物。

多爾袞不由躊躇起來。

……

王璫肚裏落了東西，才覺自己活過來了，又覺這菜的味道雖然難吃，卻有熟悉味道。

……

唐伯望也知道要趁清兵沒到、搶先出娘子關。但卻沒想過要佔著娘子關繼續守，因為覺得沒有意義。

「哦？」王璫笑道：「原來大哥成親了，真是雙喜臨門，待我找件賀禮……」

「寧大人認為真定府該如何攻下？」

拜音圖說著，把信收進懷裡，又道：「這次，對付王笑的差事落在我們頭上了啊。」

而鐵豹子，也不覺得自己傻，這王老五的身份，結交好了總沒壞處。ｈｅtｕｂｏｏk.ｃｏm•ｃom

「不必了，守好關城比什麼都好。只要平滅楚軍，少不了你的封賞。」

但孫知新卻能知道其中的意義。

「我每夜在刑部大牢的枯草堆里輾轉反側，想到大哥你，我……嗚嗚嗚……」

「大哥？」

王笑也沒讓人心驚膽顫到連一個月都不敢與之對敵的程度。

——這鐵豹子交好王璫，一定是貪慕富貴，簡直就是綠林敗類。

齊榮還想說些什麼，見到祁充格眼上的冷意，嚅了嚅嘴，不敢再說。

史工把千里鏡遞給秦玄策，道：「看看城頭守軍、還有那兩門小炮的方向。」

王璫心想，自己幾個哥哥誰有這麼大的嗓門？

他麾下的瑞軍投降之後，被調走了一半到保定府，換了一半清兵來駐防，自然是不敢和祁充格頂撞的。

清軍在保定府勸降倒馬關之後，拜音圖帶著寧完我領了一半的先鋒軍向南，準備在多爾袞主力部分到達之前拿下真定府。

一瘸一拐地跟著唐伯望走進一個大廳，只見廳內擺著幾張大方桌。

唐伯望拿出一張破破爛爛的地圖，把探到的幾支清兵的位置標註上去。

畢勝聞言，便向唐伯望進言道：「他們定是不肯乖乖交糧，搞不好還是要搶，不如說是楚軍？」

「西面是五台山，那山上有許多寺廟，許是能跟和尚們化緣。」

拜音圖問道：「如今唐中元又西逃，這些貪生怕死之輩想必又該投降？」

大廳中，王璫漏風的聲音還在大呼小叫。

談到這裏，卻是又被一名匆匆趕來的探子打斷了談話。

接著，遠遠的有探馬從西面歸城，核對無誤之後，祁充格揮了揮手，把探馬放進來。

「喳、喳。」齊榮忙點頭哈腰。

孫知新微微一愣。

應該是疑兵。

祁充格神色一動，連忙向城牆下走去，趕到關門處，果然見幾名瑞軍提著三個五花大綁的楚軍下了馬。

唐伯望點點頭，於是有兵士向寨子上喊話道：「我們乃楚朝虢國公麾下，北上抗虜，向你們征些兵糧。」

秦玄策接過千里鏡看了一眼便反應過來，皺眉道：「還真是。」

秦玄策目光望去，長舒一口氣。

山路難行，兩邊都是高聳的崖岸，只夠兩名兵士牽著馬并行。

秦玄策沉吟道：「好不容易才穿過這麼長的山道，糧草也吃完了。現在回頭，如何還能走到井陘？」

祁充格心想，瑞軍果然都是山賊土匪出身，成不了大事。

眼見著廳上那兩人相擁著拍了拍背，畢勝撇了撇嘴，他打心眼裡瞧不起王璫這種公子哥，認為唯有草莽才是和*圖*書英雄。

一群人討論了一會，最後決定，繞過阜平地界，向南進入行唐縣地界。

王笑領著幾人攀上山巔，看著倒馬關的情勢。

他話音未了，一封快報已送了過來。

王笑確實不可能那麼快到娘子關，但他已到了倒馬關。

他想到王珍的學識氣度，見王璫竟拿自己與王珍比，還是頗為開心的。

「稟將軍，我們捉到三名楚軍探子。」

唐伯望又派人喝令寨子納糧，雙方對喊了好一會，寨子上的大漢始終不肯交糧。唐伯望乾脆喝令畢勝衝破寨門。

休息了半天之後，唐伯望整頓殘兵，在大寨前陳兵，又派人前去要糧。

王璫更餓了，行路時向道路邊看去，只見村莊凋敝，不見人煙，連樹皮都被人啃完了。

祁充格大喜過望，吩咐道：「馬上押來，我親自審問！」

王璫已經餓得眼冒金星，看著唐伯望從懷裡掏出一個黃黃的東西，第一反應還以為是餅。定眼一看，不由大失所望。

管他們是誰，先吃飽了再說。

他露著那豁口的門牙哭得可憐兮兮，鐵豹子於是攬著他的肩，道：「別哭了，大哥都知道，是你炸倒了楚軍的大旗助哥哥們突圍，這份義氣，哥哥心裏明白！」

那邊王璫卻不管畢勝在想什麼，眼看鐵豹子身旁三個讀書人氣宇不凡，正想問問這三位先生名字，再一轉頭，卻見飯菜已經端上來了。

王璫才準備好誇孫知新，聽了這句話，整張臉又垮下來……

至於兵馬，依舊是安置在塞子外面，讓人分發了口糧。

「還好，關城還在瑞軍手上。」

……

王笑說著，手裡握著唐芊芊給的那枚令牌，目中透出些沉思之色。

唐伯望撫須道：「所以，我們先佔下娘子關？替國公打通井陘的道路。」

「硬攻怕是不行了。屎殼郎，你看怎麼智取？」

「這怎麼可能？！」拜音圖驚呼道。

他臉色卻是淡淡的，搖了搖頭。

「大哥！」

寨子上更是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。

「丟了？明明還是插的瑞旗。」

「南面的阜平縣城已被建奴佔據，我們沒帶攻城器械，不好攻佔。」

「是。只是如此一來，我們也該加快佔領真定府的進度。」寧完我道：「我願去勸降真定府……」

又奔八十余里，終於在行唐縣以西毘山腳下發現了一個大寨子。

「智取不了啊。」史工長嘆一聲，向王笑拱手道：「國公，看來還是只能繞過倒馬關，往南走井陘。」

「多爾袞不傻，我們一入山西，他便反應過來了，必定會控制太行山各條道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