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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跨在餓馬上，抬眼望去，大概五里之外，楚軍居然又迫不及待地開始挖壕溝了……

裂木隨著河水飄蕩……

當天的攻勢並沒有再擊退楚軍，富勒塔發現自己這四萬人真的被圍困住了。沒有箭矢、糧食、火藥、木材，甚至連馬的草料也沒有。

「多少人？」

「國公知己知彼、此仗必勝。」寧完我應道，「多鐸此人確實極傲，天聰……不，是延光六年，多鐸隨皇太極戰小凌河，他不顧皇太極軍令，窮追猛打一直追到錦州城下，結果失足摔下戰馬深陷重圍，但依舊不退，奪馬繼續沖陣，殺得楚軍墜壕而死者不計其數。這樣的人，不會輕易認輸。」

說到這裏，他身後的寧完我撫須道：「國公妙算。罪臣是真沒想到啊，原來山東一地竟有這樣的實力，糧草豐沛、百姓富足、官府有威信，動員起來效率極高，必能驅退建奴。」

富勒塔不敢再隨意衝鋒。他知道這是楚軍已調來了地雷，楚軍回到了自己的地盤上之後的優勢已開始慢慢顯現出來。

王笑望著遠處的戰場，有兵士快步跑到他面前。

結果，楚軍直接就向後撤走，還不忘向這邊繼續射擊。

「多鐸的四萬人在東岸，還是沒有糧草。今天這一戰之後，他應該明白，要想帶著全部人突圍不是短時間能做到的。他應該會派小股的騎兵分散突圍，往東面去劫掠糧草。」

「是。」寧完我又道：「為控制水勢，整段河道設置了會通閘、李海閘、兗州閘等閘門三十一座，正是『度高低，分遠邇，以節蓄泄』，因此，會通河有『閘河』之稱。國公若想拆毀浮橋，可開閘放水，以船攻之。」

「額爾克楚呼爾！額爾克楚呼爾！」歡呼聲響徹大營。

富勒塔四下環顧，發現楚軍竟是把這一片地方的野草都燒了個乾淨，不讓自己的馬匹吃草。

而在更北方，跟屁蟲鞏阿岱、圖爾格也隨時可能前來支援多鐸。

富勒塔轉頭看去，見步卒們被指揮著，向著楚軍的陣列再次發動了衝鋒。

「是。」

富勒塔策馬而上，踩著堆積在溝壑里的屍體向向楚軍殺去。

相比驚恐，他更深的感覺還是……太餓了。

這天分到的糧食更少了，富勒塔餓得渾身無力，戰馬也是有氣無力的樣子。

衝到戰壕前，楚軍的子彈不要錢一般打過來，前頭的降兵慘叫著倒地，八旗騎兵則是張弓搭箭，向楚軍射去。

富勒塔才咬了兩口，前方退下去的楚軍已趁著他們推土的時候吃完飯了，這時候又衝上來發射火銃。

「五千余騎兵。」

北面王珍與秦玄策只有兩萬餘人，東面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夏向維與林紹元也只有兩萬餘人，兩邊防線都有些稀鬆。

他看到多鐸的大旗就在前方不遠處。

這一戰擊退楚軍，清兵歡呼不已。

富勒塔今晚上根本沒有吃飽，半夜就被餓醒了，營帳中也都是同袍們肚子餓得咕咕聲的聲音。

「額爾克楚呼爾！額爾克楚呼爾……」

感受到多鐸身上的殺意，完顏葉臣心神一顫，彷彿已能看到山東之地血流成河的場面……

兩千瑞軍吸引了多鐸留在西岸的守軍，與此同時，會通閘被打開，大水漫下，有十數艘大船從運河下游駛來。

「不用你說本王也知道。」多鐸冷著臉說道。

「是……」

「我們並非攻不破楚軍的防線。」完顏葉臣嘆道：「我們是能逼退楚軍的，他們的防線越大就越稀疏，只要打下去，遲早能突圍。問題是士卒們太餓了，物資也不足。」

「元代時，忽必烈任用郭守敬為都水少監，主持運河的開鑿，『開魏博之渠，通江淮之運』，以泗水、汶水與臨清御河相通。通河后，忽必烈賜名為『會通河』，正是會通河的開通，使臨清城崛起為繁華大城，『舟楫萬里、振古所無』。」

要是今天不能打敗這些楚軍，明天拿什麼射呢？

王笑點點頭，道：「我已傳令夏津、高唐等地，把百姓與糧草遷入縣城，焚草、伐木、拆卸房屋建成大軍的營寨。方圓百里，多鐸休想找到一粒糧食。」

慘叫聲不停響起，都是清軍被刺下馬時發出的叫喊。富勒塔看到前面的壕溝被同袍的屍體填滿。

「我要攪得這山東天翻地覆，然後直撲濟南，屠滅全城！」

王笑道：「你看，在關外墳山那一戰，多鐸讓我跑掉了，結果我惹出了這麼多事出來。前車之鑒猶在，我肯定不能讓他跑掉。」

史工只是咧嘴一笑。

「大清的勇士們！楚人想要困死我們，但他們忘了一點，老虎就算餓著肚子那也是老虎……」

富勒塔想放馬匹吃草，但低頭看去，地上的草木竟也早被楚軍燒了個精光。

「無妨。」王笑道：「圖爾格從青縣一路追我們的大軍到真定，又從真定追到臨清，他不了解山東局勢，絕不敢在德州段渡河。那麼，等他追過來，必定是在西岸。唐伯望會焚毀西岸的林木，不讓他伐木過河。」

寧完我說著，抬手指向運河上的浮橋，又道：「臨清這一段運河水面寬闊，國公只要擊毀建奴的浮橋，多鐸的活路便又少一條。」

好不容易把這些土方推平，已經是大中午。富勒塔昨天吃得就少，只覺腹中飢餓，和*圖*書好在將軍下令，就地分發乾糧讓他們啃了。

「那些人沒有名氣。」

寧完我瞥了史工一眼，撫須賣弄起來。

號角聲起。

「這他娘的，應該先躲在土堆後面吃了乾糧再推土的……」

北面和東面的防線都被擊退了五里，楚軍的防線又稀鬆了一些，但王笑反而鬆了口氣。

沒有功夫再管他們了，富勒塔咬著牙，俯下身，不停揮舞著馬鞭。

「是嗎？」

他的額真大人卻很興奮，大吼道：「不管怎麼樣，我們突圍出來了。前面的就是山東腹地，糧食、女人，什麼都有！去找豫親王會合，殺他個血流成河……」

有了昨天的經驗，多鐸早有布置，因此北面和東面清軍攻勢並不受影響。

這時，遠遠看去，清兵大營里，多鐸的令旗已然搖擺起來。

但出於多年以來對豫親王的忠誠，他們都沒有吭聲。只是盼著明天能擊潰楚軍，打開大軍向山東腹地的道路。

富勒塔更期待後者，他聽說王笑把山東經營得十分富庶，盼著能搶些財物女人。

第三天，楚軍的東面營寨也更高了，這次還未衝到壕溝前，富勒塔看到有一名同袍跑著跑著，腳下的地面忽然炸開，周圍好幾個清兵都被一起炸飛。

一千人突圍而出，只剩下五百餘人，其中還有許多傷者。

「你們休想！」他憤怒地用滿語大吼著，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。

「那……多爾袞會不會來支援多鐸？」

清兵又不傻，楚軍既然挖了壕溝，總不能拿自己這些八旗勇士的命去填。

臨清城頭。

結果戰了一個時辰之後，忽聽西面有馬蹄聲遠遠而來。

「哦，你沒玩過貪吃蛇，但應該明白我的意思。」王笑又拿了一張紙，把眼下的形勢畫了出來，「這一豎是運河，這一橫是臨清城。多鐸已經被我們堵在這個角落。我們要做的就是像蛇一樣盤旋在他周圍，分散他、餓死他、吃掉他……」

前方的同袍撞破了一截營柵，富勒塔連忙縱馬奔了出去。

「多鐸現在應該不會這麼做。他必然已經看出我包圍他的意圖了。但他是有傲氣的人，不會這麼快就認為自己會輸，現在就逃……對他而言也太沒有面子了吧？」

有一瞬間，富勒塔幾乎以為是唐中元或唐節來了，被嚇得不輕。好在他的牛錄大人告訴大家不必擔憂，那只是手下敗將唐伯望的一支騎兵，只有不到兩千人。

完顏葉臣問道：「豫親王可有定計？」

「如何拆毀浮橋，你可有辦法？」

到了傍晚時分，富勒塔終於攻入了楚軍的營寨，楚軍如流水般向後退去，沒給他們衝殺擊hｅｔｕbooｋ.ｃoｍ•coｍ潰的機會。

多鐸大營。

天蒙蒙亮，富勒塔便被他的牛錄大人喊起來，跨著戰馬與鑲白旗騎兵們聚在一起。

「可惜啊。他今日要是不渡河逃跑，到了明日只怕沒有機會了。」王笑淡淡說道。

「不要戀戰！突圍出去！」額真大人放聲大吼著。

「你看，多鐸在西岸留了三千人。現在浮橋毀了，這三千人也沒有糧草，唐伯望可以一點點把他們磨死。」

「你說你的。」

富勒塔的位置離多鐸不遠，不用別的人傳話也能聽得到多鐸的喊聲。

不然靠別人不如靠自己，最好今天就擊潰這支楚軍，讓豫親王帶著大家到山東劫掠。

秦小竺坐在王笑身邊，轉頭看去，見王笑還是認認真真在分析著，不由問道：「你在想什麼？」

強攻一天，楚軍又退了五里，清兵也累得筋疲力盡。同時富勒塔發現，北面的楚軍把壕溝挖的更深、營寨搭得更高，又分出一支兵馬到東面紮營。

他鋪開地圖，在運河兩岸標註起來。

天光初亮，王笑站在臨清城頭望著清軍的動向。

「我打算去找個畫師把多鐸畫下來，傳閱全軍，等他戰敗之後要想喬裝打扮都沒門……」

有些降軍掉進壕溝還未死，被馬蹄踩踏，發出凄厲的慘叫，他也顧不上這些。

兩人商議了好一會，史工離開前王笑又交代道：「切不可大意，時日還長，別讓多鐸跑了。」

「我們殺進他們的村莊、田地，殺掉所有男人，擄掠他們的口糧和女人。本王承諾你們，山東所有城池裡的錢物、女人，全歸你們所有……勇士們，盡情去爭奪你們的財產吧！」

富勒塔很高興，揚起刀大吼著應喏。

多鐸的北面、東面都是楚軍；南面是臨清城；西面是運河。

寧完我後面這一句話讓王笑也有些自豪起來，這確實是個溜須拍馬的人才，才到山東沒幾天就知道效率了。

「我們要做的就是吃掉這些騎兵，到時此漲彼消，就好像貪吃蛇的遊戲。」

王笑則是負手不語，顯然早有布置。

……

中午的乾糧依舊沒能吃飽，等富勒塔再次上馬向楚軍衝鋒，那些懦夫又掉頭跑了，躲到營寨後面。

富勒塔轉頭看去，遠處的清兵步卒失去了騎兵的策應，被楚軍打得節節敗退……

史工又沉吟道：「若是多鐸退回運河西岸，只怕我們就難以殲滅他了。」

「今日，所有騎兵分散突圍而出！我們將在楚軍的包圍圈外會合……」

「現在可慮的就是圖爾格率兵趕來支援他。」

王笑道：「多爾袞現在應該剛打探到我回到德州的消息，他生性多疑，一定會猜測為何我到了和_圖_書德州卻不打出旗號，懷疑我是不是要偷襲他。這種時候，他應該不敢輕舉妄動。」

鑲白旗的旗兵富勒塔大喊著、驅趕著投降的官兵向前沖。

「大概吧。」

他眼中滿是狠意，接著又自語起來。

王笑說著，又道：「我了解過多鐸，他十四歲上陣殺敵、討伐察哈爾，因功獲封『額爾克楚呼爾』，這在滿語中是『勇敢』之意，其封號『豫親王』也是取的『勇』字，豈會輕易就退？寧完我，你怎麼看？」

……

「你真的非常想幹掉他噢，以前也沒見你對哪個敵將這麼上心。」

「這他娘的！」

包圍圈終於形成了，雖然還顯得有些薄弱。

清兵糧少，每拖一天，其戰力便減一份。不著急，捕獵要有耐心。

等到富勒塔聽到動靜不對，再次轉頭看向西岸，不由瞪大了眼。

「嘭！」

「居然妄圖想包圍我，他好大的胃口。本王要讓王笑知道什麼叫後悔，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。要讓天下人看看，敢試圖與本王對抗要承擔什麼樣的後果！」

富勒塔大喜，心道這是自己的援軍來了。然而等到一支小股兵馬在運河西岸現出身影，看旗號卻是瑞軍的兵馬，將旗上一個「唐」字迎風招展。

楚軍倒也不敢上來打，清軍做這些事時也沒什麼傷亡，就是太耗時間。

「嘭！」

清軍大帳中。

南面的臨清城物資豐富，但守軍並不多。

「好餓啊……」

馬蹄飛快，一點也不敢停歇，連奔了幾里地，等他喘著粗氣回頭看去，只見楚軍的包圍圈已然再次合圍，他再也看不到那些步卒了。

「沒有糧草？」

史工若有所悟，嘆道：「蛇蟲鼠蟻，皆是兵法啊。」

然而這一片歡騰中，忽然有人喊道：「沒有糧草！」

想著這些，最後的六支箭射完，前面的降軍已被驅趕著被推進壕溝里，而楚軍則是把挖出來的土堆在壕溝邊上，躲在後面射擊。

史工對蛇很感興趣，問道：「何謂貪吃蛇？」

富勒塔越打越火大，暗罵楚軍賤兮兮的。他下定決心，等攻破營寨一定要狠狠地殺他們。

富勒塔忽然想到一個問題，自己箭囊里的箭支只剩下六支了。豫親王行軍太快，根本就沒帶輜重，又攻打了臨清好幾天，現在箭支不能補充。

「那你想到辦法了嗎？」

「報！多鐸突圍了。」

「呵，還以為他能屠城、是個心狠手辣之輩，也不怎麼樣嘛。他要是一開始就能決定拋下步卒突圍，我還能服他。但現在……晚了。」

他猛拉韁繩，躍過土坡，身邊有同袍沒能躍過來，被楚軍挑死……

富勒塔這支騎兵有一千人，由一名額真大人領著。和圖書巡弋了半個多時辰之後，額真大人捉住一個機會，領著他們從楚軍稀疏處向包圍圈外突去。

「國公想必已有定計。」

……

次日，清兵不再向北面進攻，而是全力進攻楚軍的東面防線。

「而且圖爾格來了，多鐸只會更不好退兵。」

富勒塔忍著肚子的飢餓，揚刀大吼道：「我們是老虎！楚軍才是羊群！」

他一席話說完，又瞥了史工一眼，心想：老夫與這隻有謀略的市井匹夫不同，要想活命立足，還得多多表現才行啊……

「本王就獵過虎，本王曾把餓得不能動彈的老虎丟進羊群中。你們知道發生了什麼嗎？哪怕老虎再餓、再虛弱，它還是能撲殺羊群……告訴本王，你們是老虎還是羊？」

巨響震天，運河上的浮橋被硬生生撞斷！

史工上前問道：「如果多鐸狠得下心，只率領精銳輕騎、拋棄所有步卒，他未必不能突圍。是否讓附近的村莊堅壁清野？」

……

王笑淡淡一笑，他當然知道要去擊毀浮橋。

他沒有箭，也丟掉了弓，緊緊握著刀也不敢停下來與楚軍搏殺。

……

這營柵比昨天的更堅固，攻著攻著，富勒塔聽到南面有殺喊聲響起，那是王笑又領了臨清的守軍殺出來。

清軍被土堆攔著，騎后難以形成沖勢，只好下馬把這些礙事的土方推平。

「如此一來，圖爾格也沒有糧草輜重，只能坐看多鐸被我們圍死。」史工點頭道。

現在就連富勒塔這樣的小兵也明白過來，楚軍的意圖是要把自己這些人圍死在運河東岸。

「我在想，擊敗了這支清軍之後、怎麼才能確保多鐸逃不掉。」王笑道，「比如他會游泳什麼的，或者讓別人掩護他逃掉就很麻煩。」

隨著他的話語，殺氣從他身上迸發而出。

他轉頭看向西面的京杭運河，心想圖爾格將軍的兵馬要早些到才好、把輜重送過來。

西面的運河上，還有清軍渡河時的浮橋。

倒是這寧完我不愧有『精通文史』之名，以後可以帶在身邊講講知識。

「派人出城，告訴我大哥，這一戰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。多鐸的糧草不多了，我們不求現在就殺傷他多少人，要讓他每前進一步都要花費最多的時間。等到他兵糧耗盡，才是我們反守為攻之時。」

這一次，鑲白旗的騎士不再上陣，而是遊離在戰場之外，策馬狂奔著，觀察著楚軍陣線的變化，尋找著突破口。

……

兩千人的做不了什麼，隔著一條運河，清軍也不擔心他們沖陣。

「王笑小瞧我了，我絕不會在這裏坐以待斃。」多鐸道，「讓步卒在此等待援軍，讓騎兵分散突圍，在楚軍的包圍圈外與我會合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