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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裡，秦小竺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。

若等到楚朝亡了，他們大概會回過頭來，指著她們說『紅顏禍水，江山是因你們而亡』；或者拿出來稱『我本不想投降事清，奈何家中小妾不忍我死』；或者再拿她們添幾筆風流故事，讓後世人都稱道自己這個風流才子……」

「是！」

「我們最近……有點多哦……」

「困了就先去睡。」

——該死，明日還要提早上衙。

裴民策馬穿過長街，下馬匆匆步入廳堂。

廠衛出身的裴民聽了這話，會心一笑，莫名地有些如魚得水的感覺——還是當走狗比當將軍好啊！

過了一會，秦小竺輕輕哼了一聲。

「這……稟國公，當時我軍擊敗關明之前，馬時勝已經離開了。卑職打聽了，南面朝廷並未依諾給他封官，如今估計已到了蘇州。」

「沒招，這傢伙嘴還挺硬的，但卑職還未用刑。」裴民拱手道：「卑職蒙了他的眼，他以為我們是鄭黨，一直在大罵鄭黨。因而也得到不少情報……國公過目。」

……

「國公，有封秘信，最快的馬從濟南來的。」

「此事沒這麼簡單，我還沒看出鄭元化的意圖。」

到了那一步，這楚朝還值得拿出來說道的男兒……好像已經沒有幾個了，那也就只能盯著幾個流落風塵的女人們。或者說，一定要把她們和她們那些名滿天下的夫婿拎出來比一比，看看水冷不冷，時人才能覺得……足夠譏嘲這些男兒。」

他慌忙拱手，道：「下官知錯，絕不敢再犯。」

「是。冒襄之父冒起宗，曾任山東按察司副使、督理七省漕儲道。如今任湖廣布政使，以『天性耿介、剛直廉潔』著稱天下，居官數十年，無人敢向他行賄請託。時至今日，山東依然有人稱他包拯在世。」

「真的heｔuｂｏｏk.cｏm•ｃｏm嗎？」

「這是我第二次向你問他，別有第三次。」

「稟國公，人捉到了。」

「慢慢來吧……」

被王笑喝了一句，張端心中一驚，沒想到這麼點小事也能被捉住把柄。

王笑搖了搖頭，他不知道怎麼說，隨口給秦小竺簡單解釋道：「她們只是產物，與其說是因，不如說是果。」

王笑瞥了兩眼，又與柳嵐山的招供兩相對比，略一想，許多事不用問已經洞若觀火。

「這你就不懂了。」秦小竺道：「一邊捧名妓，一邊學文章，最快了。你看我今天就文雅了許多。」

等兩人上了榻，她擁著王笑，還是忍不住問道：「我是不是沒有她們漂亮啊？」

「是嗎？我看看……」

「真的。」

「分田之事須儘快，事情辦不下去是說給那些大戶們聽的，你們莫給我鬆懈……尤其是你，張端！九里湖附近的那片田昨日明明能分完，為何拖到今日？使官吏又費一趟車馬。」

裴民拱手，道：「卑職已派了兩批人分別潛到嘉興與杭州尋找。」

心裏恨罵不己，他臉卻半點不顯，轉頭還向下僚喝道：「都給我打起精神！給徐州官吏看看山東勤勉之風！」

「是吧？我也這麼覺得！其實我本來也能當個才女，主要是我四叔他們把我帶壞了。你看秦玄策讀書也還行吧？」

「王笑啊，其實你今天一直在跟我說話，我就知道我長得一定不輸她們了。」

「回濟南了你讓著纓兒她們點就好……」

處理完這樁小事，王笑轉頭又看向座中官吏。

這次，王笑卻是沉默了一下。

秦小竺有些不解，問道：「你在說什麼啊？」

「王笑，甲妓很有趣啊。」秦小竺忽然說了一句。

王笑點點頭，對裴民的表現還是滿hetubook.com.com意的。

「沒哄你，她們雖然初見驚艷，其實是因為被追捧形成的自信。儀態也好、表情也好，美則美矣，但過於注重美了，始終缺一點自然而然。你才是真漂亮，一舉一動又有真趣。」

——斗轉兩世，還能把這些相貌、才情最上乘的女子挑出來，讓人佩服啊。

主要是那邊文風昌盛，詔告天下的詔書里生僻字也是多得嚇人，「勷、僭、蠹、繇……嗯？算了，細節明天再分析。」

秦小竺卻又問道：「那要是淳寧問你，你怎麼說？」

秦小竺咬著牙，「嗯」地答應下來，心想纓兒她們是自己人，還是可以讓的……

「眼下時機還沒到。另外我也沒想好怎麼做……真打起來了，我倒是不容易戰敗，但只怕一個決定做錯了，就會死很多無辜的人。」

「有些感慨罷了，我一直知道南邊的局勢糜爛，但每多呆一天，更覺糜爛一分。楚朝立國近三百年，以前真就沒有才色雙絕的？為何反而是到了現在，秦淮名妓才名冠江南？」

「明白就好，下去吧。」

徐州府衙。

王笑手中的毛筆停住，道：「柴指揮使不日就到了，你要是辦不好，我直接讓他辦也可以。」

「是。」

秦小竺說完，自己支著頭又樂了好一陣子。

「國事每敗壞一點，享樂之風反而更勝天下承平時一倍。這些人，是要把有生之年的福份都儘快享受完才甘心。」

王笑看著手裡的情報，漫不經心道：「最後剩下了什麼呢？南宋到最後，還有文天祥的『一片丹心照汗青』讓後世留個念想。若有朝一日楚朝亡了，這些人的目光大概還是盯在那幾個名妓身上，討論她們誰最有風骨。

王笑感慨道：「我的小竺還能說『賞心悅目』這樣的詞了，說話文雅不少啊。」

王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笑頭也不抬，道：「我們現在講依法治徐州，你不要亂捉人。」

秦小竺道：「嗯，她們說話又好聽，言談舉止都讓人賞心悅目。懂得又多，不是那種以色娛人的，像是交友遊玩一樣。」

對方不是傻，這是在給自己出難題，回應自己的奏摺……明天找表兄議一議吧。

「沒事……我把事情安排好了……」

她今天卻是難得沒說什麼罵人的話，最後只是求助般地，向王笑問道：「那我們掀翻這南面的朝廷吧，你打算怎麼做？」

「好了好了，你別一直在意了。」

「情報還沒看完呢……淳寧說濟南無事，就是很想我們。」

裴民又道：「幸好是這樣，卑職打聽了一下，這小子背景真不簡單。」

王笑如此低語了一句，向裴民又道：「那個上書治黃河的都水司主事陳京輔，找到了沒有？」

王笑低頭看罷，隨手放到燭火上燒掉。

終於，王笑打了個哈欠，揮走最後一批差吏，回到后衙。

「是。」

街邊一間客棧中，方以智負手立在窗畔，饒有興趣地看著月色下來來往往的官吏，聽得張端這聲大喝，若有所思。

「是。卑職一直等他出了徐州地界，這才動手拿人。到現在他都還以為自己是被鄭黨的人捉的。」

……

秦小竺這才完全開心起來，她是哪怕自己輸了一點也不打緊，只要淳寧能比過人家就能高興的。

他提筆在紙下只寫了「隨他」兩個字，吩咐道：「也用最快的馬回給柴指揮使。」

「娘希匹，虧得了這幫傢伙想得出來！腦子怎麼長的啊？都是不在他們治下的地方，真能裝大方啊，反而是真在他們治下的地方，居然還加征了一次練餉。」

秦小竺也不再找王笑說話，讓他把最後幾封情報看完，她則去讓婢子打了水來。和_圖_書

「呶，這裏……還有，有件事太有趣了！」秦小竺道：「南邊朝廷要下詔，說是可憐北直隸、陝西、山西、山東、四川的百姓連遭戰火，要免除他們三年的賦稅。」

裴民心中一凜，一抱拳，高聲應諾道：「卑職辦得好，卑職一定不惜代價，讓人看清楚敢獻城反叛者的下場！」

王笑也笑了笑，拿著那封情報看了一眼，心中看法卻是不同。

狗屁的勤勉之風，你自己今天還跑去戶部山遊玩。

「好吧。你說的，我有真趣……」

想教訓點什麼人，又覺得那麼大一塊江南，實不知要去教訓誰。

王笑道：「鼎盛了兩個朝代的大世家？」

我上輩子造了孽，今生在你手下任事……

裴民心下一驚，慌忙應道：「卑職本想派人去蘇州，只是徐州城本沒多少錦衣衛，事情又多，目前還在向軍中借調人手……」

張端恭恭敬敬出了府衙，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天色，心中大罵王笑。

秦小竺聽著皺了皺眉，沒來由覺得有些鬱悶。

王笑無所謂地點點頭，又向裴民問道：「他招了嗎？」

「都很晚了……」

「嗯，態濃意遠淑且真……」

「對了，馬時勝呢？」

「你同僚說你心中有尺，行事最有分寸，上衙下衙從不早一刻也從不晚一刻。這樣的你……既說了絕不再犯，想必是真的，下去吧。」

蘇明軒看著手中的情報，給王笑梳理，道：「冒家是元代鎮南王脫歡之後，元亡后遁跡如皋，氏稱冒。太祖得天下之前，張士誠曾召其祖為丞相，託病力辭不仕。后建萬卷藏書樓，保存戰亂中的籍典。我楚朝開國后，冒家世代高官，且都以『為官廉潔、體貼民情』著稱朝野。」

「如今我們楚朝文士的風骨……怎麼說呢，他們喜歡這種才色雙全、名氣又大的。於是做這行業的人為了討好m•hｅｔuｂoｏk•ｃom.ｃoｍ他們，去擄、去搶、去弄得家破人亡把有資質的女兒帶去養，成名后與文人們詩歌相合、互增名氣。

秦小竺想了想，問道：「王笑，你是不是說是那些名妓敗壞了江南的風氣啊？我覺得她們看起來不像那種壞女人啊……」

「你是說……狎？而且你那也不叫狎。」

「咳。」

「為何？」

「眉兒端莊嫻雅之氣韻，豈是她人能比的？」

蘇明軒沉吟片刻，搖了搖頭，勸道：「復社四公子家世都差不多，侯方域才名還勝冒襄一籌，被稱為楚之李白。這樣有名氣的才子，留之無用，沾上卻惹一身誹謗。依我之見，還是趕出去為妥。」

秦小竺驚醒，臉上還沾了些墨跡，王笑過去，抬手給她輕輕擦掉。

說到這裏，蘇明軒感慨了一聲，又道：「他雖未入仕，卻在江南久負盛名，鄭元化都不願輕易碰他。國公你把人捉了也是個大麻煩，事情要是傳出去，只怕文壇群情激憤，影響極大。」

「你比她們漂亮。」王笑道，頗為真誠的語氣，還在她額上親了一下。

情報是從南京遞來的，這些探子機敏勇敢有餘，但可惜，抄個詔書都有錯字，有的地方完全就是一團黑墨。

「至於冒襄，他素來有才名，十四歲便被稱作當世之『王勃』，江南文人誇其點綴盛楚一代詩文之景運，在復社中享有聲望。」

「山東官員風氣，讓人耳目一新啊……」

他搖頭輕呵一聲，不再理會此事，繼續埋首公務。

「他們怎麼不把我們遼東的賦稅也順手免了呀？反正大方，不如把朝鮮的也免了啊。」

「哦。」

「玄策在人家面前只能算是個剛啟蒙的。」王笑隨口道，「捧名妓，那是最費時間的和銀子的事，江南文人能把她們捧到這個地步，同時還能鑽研出一筆好文章，我也很佩服他們。」

「哼，哄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