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%

「下官字覺修，所謂『大學之道，在明明德』，上明字，是始覺之修，下明德二字，是本覺之性，故長輩賜字覺修。」

但唐中元這句話已給了足夠的信息。

左明德有些黯然下來，行禮道：「是。」

「宣。」

她生了孩子以後，比以往豁達了許多。

「是。」

「既然公務談完了，告辭……」

王珠卻是道：「你自去便是，我還有事。」

兩人就這般牽著樹枝沿著黃河水走了一會。

劉循又道：「只看雙方兵勢就知道，我們若與八旗死戰，最後還是守不住山西，白白損兵折將，能得到什麼？」

王珠臉色轉淡，抿著嘴站起身。

「你錯了。」唐中元道：「如果要守，不是北楚幫我們守，是我們在幫他守。劉循說得很明白了，多爾袞要走山西不是來打我們，是去打他。」

唐苙「哼」了一聲，拂袖不語。

王笑又打量了王珠一眼，感到有些奇怪。

唐苙搖了搖頭，道：「那這與建虜聯盟有何區別？」

但他是一個布衣起家的皇帝，對如何管理軍隊他自是有種敏銳的感受。聽唐芊芊說完，很快就捉到了關鍵點。

……

這天夜裡，宋蘭兒這般說了一句。

「嗯？說起來，最近二哥好像有點不一樣？」

那邊王珠一杯茶喝完，起身向外走去。

「二哥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？」

「都是自家人，不必多禮了。」唐中元道：「你來說說吧，建虜的主張，你是什麼意見？」

他極少批評唐芊芊，此時只多加了這一句，已表明了自己堅決反對的態度。

「那是他給我們母子的，父皇若要糧，他會遣人來交易……」

「好，具體怎麼做我已列好條例，你先拿回去看看……」

「當時你爹向我爹提親，你要是被他逼著成婚了，現在心裏也不用這麼自責……」

「讓他進來吧。」

王笑點點頭，道：「巧得很，此次調你回來，我有意在濟南再設一官學，名為『進修校』，為官員進修……自古考了科舉便可為官，之後如何施政全憑個人領悟。但我不是如此認為，我認為官員不能只會四書五經。所以要把各個官員做實事的執政經驗作為學科傳達下去……你在講武堂任過職，此事我打算交給你籌備……」

西魏實行府兵制，兵權為門閥掌控。二十年余年便滅國，元氏皇帝遭廢殺；

王笑吩咐過後，向王珠道：「我把左明德調回來了，本以為他明天才來求見，既然今天不去看爹，正好見他。」

唐芊芊微微一嘆，心道計劃了那麼久的軍屯一時也難以展開了。

劉和圖書循側頭看了唐苙一眼，微微搖頭。

唐中元又看向唐苙，問道：「你說，為什麼反對？」

她父兄都是布衣中的英才，能力的進益還算是很快。只說唐苙，短短几年間，從只會認一部分字，到現在博覽群書，通曉經史。

唐中元說著，又想把腳踩在龍椅上。

北周，亂臣皆連弒君，其後楊氏與獨孤氏聯手奪權，宇文皇族遭受滅頂之災；

「我知道我知道，二哥你別說了。」王笑擱下筆，又打了個哈欠。

「靖安王說『打破禮教』？那何不先打破『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』……」

「是，如此一來，養兵不費百姓米糧。」

「你的意思是，給朕的老卒們分地，讓他們自己僱人種田，以後打仗了，糧草器械他們自己帶，朕好省些錢糧？」

「陛下，劉大學士到了。」

至少表面上是沒顯露出怨恨了……

唐中元點點頭，明白了唐芊芊的意思。

襁褓里的孩子睜大的眼看著唐芊芊，似乎因為高興，揮動了一下肉嘟嘟的小手。

劉循說著，轉向唐中元，又道：「陛下，依臣所見，多爾袞派人來，並非是真想與我們聯盟。他也知陛下有大義，絕不會與他合作。他派人來只為告訴陛下——我們放開山西，他會去打王笑，而不會攻打陝西。」

王珠點點頭，拿起几上的茶又抿了一口。

接著又覺得，許是自己位高權重久了，少有人敢拒絕自己，所以才感覺哪裡奇怪吧……

杜正和戰死，周衍登基后已追封了爵位，又賜謚號『忠肅』。

忽然，他腦中靈光一閃，一句話脫口而出。

以府兵制的管轄辦法，兵權難以避免的會落在軍府大將手上……打個比方的話，就像是李世民的秦王府。

「父皇，皇兄。」

「讓了山西，等建虜西渡黃河，引頸待戮不成？」

王珠道：「你也別急，慢慢來吧。眼下是開擴的時候，熬過這一年，自會有成果出來。」

楚朝的衛所早已名存實亡，軍田被將官把持，軍戶被欺榨如同佃戶，毫無戰力可言。我們若要軍屯，再用衛所制，必引起士卒恐慌……」

「是。」

劉循道：「那事情就很明白了，山西貧脊之地，我們又守不住，那不如讓了，保存實力，積蓄力量。再往後推演，建虜得了山西，必攻山東。我們何不趁亂取河南，占富庶江南？」

「所以，我要先滅了你是嗎？現在我是在給你機會，我們先把別的勢力除了，讓我看看你佔據了江南富饒之鄉后能不能有所作為，有沒有資格做我的對手……」

義軍不再hetubook.com.com四處劫掠之後，施政治民就顯得笨拙起來。

「哼，說的好像他不娶杜家女，我就會嫁給他一樣。我都說了，只把他當成兄長。」

……

朝孩子溫柔地笑了笑，讓奶媽把他抱下去，她上了馬車，向皇宮行去。

「兒臣不這麼看……」

「能有什麼事瞞你？」

唐苙與劉循退走。

「等你爹從河南回來，我去你家提親便是。」王珠忽然道。

……

「滅楚、抗虜，兩件事我們都要做，區別無非是先滅楚還是先抗虜。難道哪天北楚勢大了，還能放過我們不成？」

唐芊芊道：「簡單而言，府兵制是把軍戶編入民戶，屬於民籍，給他們分田並免除租庸調，平時耕作、遇仗則可出征，有軍功、有犒賞，可以僱人耕地，有能力自備軍馬糧秣，是恆產者、良家子，打完仗可以退伍，所以府兵制是徵兵制；

「茶沒喝完，你不用管我。」

唐中元其實不愛聽這些複雜的東西。

「假道伐虢……老大說的不錯啊。」唐中元道：「你認為該怎麼辦？」

她又想伸手去摸孩子的臉，手才伸到一半，被唐芊芊一把拍開。

「那明天再去。」

左明德一愣，抬頭看向王笑。

過了一會，王笑的目光從地圖上抬起，訝道：「二哥不是有事嗎？」

唐苙一本正經道：「稟父皇，凡事落在紙上，方才不會有錯漏疏忽，往後做事也有據可循。」

忽然有人通傳道：「靖安王，軍機處的左大人來了……」

「好。」

但那樣未免沒坐相，他向後一仰，倚在椅子上，懶洋洋的。

說來說去，還是為了產糧、省錢……

「二哥你等等，我一會跟你去看看爹。」

黃河過了河套平原后筆直向南流，把山西、陝西分成東西兩邊，所謂『黃河為界』，就是要瑞朝讓出山西。

「下官絕不負王爺厚望……」

「你把山西讓出來，我去打河北、山東。趁我和王笑打的時候，你可以出兵河南，拿下江南。我滅北楚，你滅南楚。」

唐芊芊似有些冷笑，卻是應道：「多爾袞確實是這個意思。」

唐苙說完這一大通，轉頭對唐芊芊道：「七妹，你做事向來都太舉輕若重了，這次更是把事情弄複雜了。」

眼下瑞朝的兵制亂七八糟的，說不上是什麼兵制。一定要說，那就是募兵制、私兵制，太費錢，養不起了啊……

「朕說當面談就當面談。」

「朕不管你怎麼看，山西那地方凋敝，朕反正是不想守的。王笑若想要朕幫他，拿出點有用的東西……送幾車糧食，打發乞丐嗎？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」

「交易？哼，聽聽你自己說的。」

這瑞朝的糧食困境要想解開，怕是只有那一兩條出路……

「為什麼？」

唐中元開口道：「老七，你覺得呢，大學士所言可有錯？」

「少說這些沒用的，朕還不夠義氣嗎？啃著土豆都沒給他捅刀子。」唐中元道：「你寫封信告訴他，朕要是沒路走了，就去河南先把他那小皇帝先剁了。他要是不想完蛋，自己過來和朕談條件，也順便看看你們母子，這是他該做的……」

「只是茶沒喝完而已，正好聽到了。」

都淪落到頓頓吃土豆了，當然知道為什麼要改革兵制。

王珠又不說話了。

「其實我覺得父母之命也沒什麼不好的。」宋蘭兒忽然說道。

唐苙拱手道：「稟父皇，兒臣認為，府兵制實行的兩百年間，改朝換代之頻繁為歷代罕見。

但要學的東西太多，偏又遇到眼下這樣的局勢，也不知還有多少時間……

左明德心知這事雖小，卻是一個對前途極有利的差事，連忙深深行了一禮。

「父皇，兒臣認為這意見就不必聽了。」唐苙忽然拱手道：「與建虜談判絕不可行，依兒臣所見，不如斬其使節，示百姓我大瑞抗擊外虜之決心。」

漢時的未央宮、唐時的大明宮早已在戰火中被摧毀。唐中元稱帝后，把楚朝的秦王府邸佔為皇宮。

「說過來，我還不知道明德字什麼？」

「老子才不上你的當，滅了北楚，你下一個要滅的就是老子。」

宋蘭兒就有些討厭他這樣，輕聲罵了一句「王臭臉真討厭。」

花枝在一旁湊趣道：「小呆瓜是不是在說娘親真漂亮呀？」

「老七來了。你說要改什麼府兵制，你大哥不同意，這事乾脆當面談談。一天到晚寫摺子議來議去，看得朕頭痛。」

「我沒什麼自責的。」

第一樁事談到最後擱置了，唐中元敲了敲桌案，說起另一樁事。

忽又聽王笑向左明德問道：「對了，我聽說你與杜忠肅公之女已有婚約？」

唐初，諸皇子之間內鬥不休，后又有武則天篡唐改周、韋后專權、安樂公主專權、太平公主專權，皇權尊嚴盡失……

「大家聯盟抗虜，去年他北上救了父皇；如今建虜要攻打他，父皇卻要拋棄山西的治下之民，再向盟友卡要好處不成？」

「你不讓，我就打，你打得過我嗎？但你讓了，我只會先打王笑。這是在給你活路，你打算永遠困守關中不成？你要想破局，最好是下江南。但王笑卻趁你大敗之際拿了河南，封鎖了你南下的道路。你要取江南，遲早和-圖-書要與他翻臉，不如讓我去打他，還能多一個喘息的機會。」

唐芊芊輕笑了一聲，也不說話。

而這黃河為界，下游指的應該是徐淮河道。

「讓了山西，建虜暫時不會西渡黃河。」

「若少了二哥在，爹就要朝我啰嗦，還是一起吧。」

至於眼下太子與自己意見不同……劉循對此感受頗為複雜，卻只是在心裏微微笑了一下。

唐苙沉默片刻，道：「再難守也得守。」

……

只看這「二分天下」「黃河為界」這兩個詞，唐芊芊就能想象到，多爾袞與唐中元的對話大概是什麼樣子的……

她今天穿了一身男裝，顯得英姿颯爽。

王笑道：「我有意簡化守喪之制，以月代年，讓喪親的子女只需守孝三月便可，你可敢帶頭打破這禮教、與杜氏完婚？」

唐中元揉了揉自己的腦門，輕罵了一句「他娘的當個破皇帝」，接著又問道：「你都聽明白了？」

如是種種，皆因府兵是為軍府之兵，戶籍由軍府掌握。簡單來說，若改為府兵制，分田免租，打仗自備糧草器械，何等繁瑣？父皇還有精力親自掌兵不成？自古改制，都是由繁化簡，豈有化簡為繁之理？」

「不想陪爹用飯。」

「他打他的，我們打我們的，豈是聯盟？」劉循道：「我們也可以依太子所言，斬建虜使節，以示抗虜決心。但抗虜亦要講策略，先伐江南，據黃河而守，收錢糧，養精兵，往後才有機會不是嗎？」

「你明明就有，你覺得辜負了亡妻。」

所以唐中元剛才說『自家人』，但劉循卻感覺到，聯姻之後唐中元就對自己有了打壓之意……

「多爾袞派人來了，說是要與朕二分天下，以黃河為界……」

玄武門的前車之鑒擺在那，以瑞朝的情況，唐苙自然極反感府兵制……

一路到了議事殿，只見唐中元與唐苙正在議事，唐芊芊隨意地打了聲招呼。

馬上就要三月份了，離除夕已過去近三個月。

話到這裏，唐中元也已經明白了，隨口道：「此事朕明白了，由朕想想。」

「老子憑什麼把山西讓給你？」

「聽明白了。」唐芊芊應著，表情似還在思量著什麼。

外面有小太監通傳了一聲。

王笑抬手在地圖上標註了一下，喃喃道：「無兵可調了啊。」

「但是你爹現在都討厭我了，他一開始還是滿意我的，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成了這樣……」

唐苙的結髮妻子早年就過世了，後來娶了劉循的女兒，立為太子妃。

濟南。

「哦……」

燕京來的使節是昨天才進城的，她派人打探消息，到現在還沒得到具體hetubooｋ.cｏm.coｍ的情況。

王笑轉頭看了看天色，道：「有什麼事一起陪爹用了飯再辦也不遲。」

「哦。」花枝還是一副看不夠的樣子，嘖嘖道：「怎麼能這麼嫩？你看他的眼睛和王笑一樣樣，往後又是個拈花惹草的主……」

「我看你也困了，下次吧。」

「能好好說話嗎？叫你讀書識字，你就這麼亂用成語。」

隋朝，兩代帝王皆強勢之君，但門閥接連叛亂，只存國不到四十年；

「老七，你先說。你那摺子朕沒看懂，這府兵制與軍戶制都是屯田，有什麼區別？」

十九歲的這三個月以來，她覺得每天都有一點小變化……

「參見陛下。」

「當然無兵可調。」王珠道：「現有的兵力都還不足，德州要守、黃河水患賑災、河南要收復、陛下要護衛、徐淮也要增兵駐衛……攤子一下鋪得太大，自是捉襟見肘。」

「哪來的人口？河南要耕地，黃河要治理，民夫尚且……」

「是……」

……

多爾袞要山西做什麼？自然是兵出太行陘，攻取山東。

唐芊芊眼神微凝，心頭思量起來。

她明白唐苙是什麼心思。

唐苙道：「要打江南必先攻河南，實質還是背盟攻打北楚，中了建虜假道伐虢之計。」

「拋開與建虜談判之事不提，老臣敢問太子，倘若多爾袞強攻山西，如何是好？我們可守得？」

也許是自己也當了母親，心境不同了，她不再因唐中元當年對自己娘親始亂終棄之事耿耿於懷。

西安。

宋蘭兒又在樹榦上走了幾步，沒掌握住平衡，乾脆就跳下來，手裡卻還握著那根樹枝。

「我們守不住山西，可讓北楚幫我們一起守……」

左明德進了大堂，敏銳地感覺到靖安王對自己熱情了許多，居然還起身親自扶了自己一把。

「那就再練新軍。」

唐芊芊輕叱了一句，隨手把自己的頭髮束起來。

「你吃醋啦？居然還偷聽他們說話。」

「你別老弄他。」

王笑知道最近為了備鹽與瑞朝貿易，王康也是辛苦。現在錢承運和王現領著使團與商隊出發去西安了，也該過去給父親請個安，給二叔說幾句寬心的話。

而衛所軍戶制，兵士是屬於軍籍，一般是流民出身，讓他們開屯軍田，世代從戎，不許做別的行當，這是世兵制……

宋蘭兒正站在一根倒地的樹榦上搖搖晃晃地走來走去，王珠手裡拿著一根樹技，他握著一頭，她握著另一頭。

「切，口是心非……」

「好了！」唐中元道：「議事就議事，老大你休在你岳翁面前擺臉。此事再議，你們先下去……老七，你留下，朕問你幾句話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