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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芊芊話鋒一轉，又笑道：「當然，他若是想要，以後自己去爭罷了。而誰若是為了那位子想害我們母子，我也不是吃素的……」

我打個比方，這次從天佑軍、昌勝軍一共俘虜了八萬九千三百五十六人，你說要把這些俘虜填到河道工程上，可以，但要花費多少糧食？

她認為靖安王自己也意識到了這個難題，故意這麼晚了還不回府。

「你有孕在身，別想太多，睡吧。」唐芊芊低聲道。

接下來，她才提出建議。

王笑搖了搖頭，道：「她騙我們的，這種條件能信嗎？」

當時戚夫人被削成人彘，漢惠帝劉盈幾乎是被呂后活活嚇死。薄姬與代王母子卻能安全到達封地，我認為，代王后極可能是呂家女。

他其實聽王珠說過王笑的想法，也不敢再像之前擅自跑去西安時那樣自作主張，語氣躊躇著，又開口勸道：「我認為，我們必須考慮一下她給的條件。」

過了一會，王珍嘆了一口氣，道：「好吧，此事先不提。你要修黃河、要取河南，而今年的稅賦、海貿的利潤也要全填進去，糧食、民力皆已被人用盡，又要藏富於民。我們如何再擴軍，如何再收復京城？」

我本人極普通平凡，同時也沒有權力、沒有本錢、更沒有志向，來做這些扶助親戚高陞的事。望你從頭干起、從小干起，不要一下子就想負個什麼責任，先要向別人學習，不討厭做小事、做技術性的事……」

但過了一會，唐芊芊卻低聲道：「我生小呆瓜之前，笑郎和我說過一個故事……那時候，我們在八達嶺長城，我要去西安，他要回防山東。臨別之際，我問他對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什麼期望……

「但現在有更好的辦法了。」

甘棠心想著這些，轉頭又看了看天色。

人家罵我們沒有人性、不講人情。若他們所指的是這種幫扶親朋升官發財的人情，那麼我們便沒這種人情，不講這種人情。我們有的是另一種人情，是對勞苦大眾的無限熱愛……

「在我看來，她對你確實深情……」

王珍說著，把桌上布木布泰的信又往王笑面前推了推……

「世人皆言『三代以下之主，漢文帝為最』，但我認為，漢文帝不遜於任何一個開國之君。『經天緯地』曰『文』，漢文帝以庶出之身，不費一兵一卒便平滅相亂，使天下免於干戈，不僅是手腕高超，而且是功績卓著，此謂上兵伐謀。」

王珍注目看著王笑，眼裡帶著期待之色。

王珍飲了一口酒之後，嘆息了一聲，緩緩開口說起來。

hetubook.com.com王笑前陣子才把王珠罵了一頓又關起來。

「太子？」

目前是什麼情況，我們與建虜剛剛攻守易勢不假，但建虜依然有強盛的兵勢，我們防守有餘，進取卻不足。

她又問道：「倘若後世又有人再造華夏，卻並不想當什麼太祖皇帝呢？」

接著話鋒一轉，她卻說多爾袞、濟爾哈朗以攝政王之尊，囂張跋扈，順治小皇帝毫無權力，孤兒寡母如履薄冰。

布木布泰語氣很謙遜，稱王珍為『大哥』。

「我們等得起，京畿百姓等得起嗎？」

「問題就是他不和你決戰了啊。」王珍道：「所以我讓你考慮布木布泰的建議……」

今日之前，她很難相信真有人不願當太子……

王笑打斷道：「是五年內五千多萬兩。」

她談及了自己如今在清廷、在科爾沁的勢力，又談到在阿濟格、多鐸、豪格、碩托、碩塞等宗室大將隕落後，清朝宗室已漸漸衰弱。

「別的且不說，那女人不是善茬，若她稍有機會，必要害我的眉兒與芊芊。」

唐芊芊是洗了澡才過來的，頭髮簡簡單單束著，一身白衣，很是颯爽。進門時捏了捏甘棠的臉蛋。

「先說漢高祖劉邦死後，呂后當權。呂后想要劉呂一家，極力促進劉呂聯姻。把呂家的女兒都嫁給了劉家。劉恢、劉友、劉建等不願意娶呂氏女，皆遭清洗。

王笑道：「我難道打不下京城嗎？」

她極難想像那所謂『少數人統治多數人的時代一去不復返』，並有人能如此堅定的執行。

「太子不太子的。笑郎給我講了他寫的家書……這封家書的起因是，開國之後，他舅舅希望當官，於是寫信求他，他回了一封信。笑郎也只記得其中幾句話……

但此時寥寥數語，淳寧依然感到了巨大的震撼。

皇親貴戚仗勢升官發財、少數人統治多數人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。靠自己雙手吃飯的時代已經來臨。翻身是廣大百姓的翻身，而不是幾個特殊人物的翻身……

「傻丫頭，說這些你在我眼裡也就是個傻丫頭。」

「這不是我們一開始的計劃嗎？今年守土，明年北伐。」

王珍真的很希望自己同胞弟弟，能為這世間再開闢一個那樣的盛世……

王笑對唐芊芊所說的顯然不僅於此。

王珍道：「我也說過，現在不是你願不願意的事。」

王珍卻恍若未覺，繼續道：「代王王后的死或許是意外，但她一死，周勃與郡臣便決意立代王為帝。代王進京，周勃說有點事想告訴他，周圍大臣說有事當面和*圖*書說，周勃不願當眾說，就沒有說什麼事。

「我知道，那是他的初步方案，但不是我的。我還要在上游修壩，這還只是第一個五年計劃。」

王珍道：「這些都是后話……」

唯有兩個請求，一是讓福臨自去帝位，上表稱臣，退回關外，降為汗王；二是王笑登基稱帝，讓她與淳寧並立為後，以全她刻骨相思、愛子之情……

笑郎故事里說的那種偉岸胸懷，他自認為是做不到的，小呆瓜大概也是做不到，但總之，我和笑郎既見過或聽過那樣的理想，皇位在我們眼裡，也就不那麼值錢了……

王珍搖了搖頭，道：「我想說的，不是皇位有多骯髒，不是爭皇位有多殘酷。我想說，我認為漢文帝是古往今來最好的皇帝。他或許不是一個好丈夫、好父親，卻可謂百世帝王之師。」

甘棠大喜。

淳寧點點頭，道：「我大楚太祖皇帝再造華夏，功在千秋，其功績豈是一言可述之？」

出忽意外地，唐芊芊嘆息一聲，道：「是啊。」

甘棠小心翼翼偷瞥了一眼淳寧的臉色。

王笑不明白王珍為什麼開始說起這種不搭界的事，皺了皺眉，默默聽著。

代王後母子五人之性命，換這樣一個帝王登基，豈非天下萬民之大幸？」

王珍站起身來，正視王笑。

當夜代王入未央宮，有謁者十人持戟衛端門，曰『足下何為者而入？』代王又召見周勃，之後謁者十人皆掊兵而去，代王遂入而聽政。

「王珍，我讓你閉嘴。」

令天下吏民，只悼吊三日釋服；毋禁娶婦、嫁女、祠祀、飲酒食肉者；讓霸陵的山川河流，保持原貌，不許為陵寢更改；後宮的嬪妃，送她們回家……

「你別等笑郎了，他大概有些事要處理，不會太早回來。我若是不過來，你大概又要怕他到我屋裡去，不如我們倆一塊睡……」

「剛才是你說的，多爾袞並非沒有一戰之力。布木布泰的厲害之處便在於此，眼見建虜稍有敗勢，她就果斷棄建虜而投我大楚。這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，我也不得不嘆服。

「所以，我本來希望多爾袞和我在山西決戰。」

她興沖沖跑出屋子，定眼一看，卻見來的是唐芊芊，整張臉就垮了下來。

但呂后一死，太尉周勃與陳平謀划，誅滅了諸呂。群臣認為當時的少帝並非漢惠帝劉盈親生，於是廢少帝，準備擁立新君。

許是因為只有兩人在，淳寧比往常更願意開口說話，終於問出了心中的一個疑惑。

王笑道：「是，多爾袞改變策略了不假，我們自然也能m.hetubook.com.com想出應對，戰事才結束，我回來衣服都沒換，大哥你急什麼？實在不行，就再等一兩年，我必能收復京城。」

淳寧低聲道：「我知道，但是為什麼？」

王珠倏然拍案而起，怒叱道：「王老三！」

王珠端起一壇酒，倒了三碗。

她自小聽過的道理就是，漢高祖借呂氏外戚而得天下；漢文帝借薄氏外戚聯絡周勃誅呂氏；漢景帝借母族竇氏之力；漢武帝妻族則是衛青、霍去病……

「漢文帝劉恆，是漢高祖皇帝第四子，乃由薄姬所生，地位並不高，初封為代王……」

「你覺得他除掉妻兒是骯髒？換別的皇帝呢？漢武帝花費十數年之功除外戚要死多少人？唐太宗玄武門之變又要死多少人，留下怎麼樣的禍端？自古以來，多少皇帝為了穩固皇位殺的血流成河？唯漢文帝，消血雨腥風于無形……」

他是讀書人。

如今靖安王回來了，事情反而麻煩起來……靖安王今夜該在誰那裡過夜呢？

「大哥想說什麼？」

她覺得，靖安王不在時，殿下和唐芊芊還勉強能相處。

她願配合王笑一起除掉多爾袞、濟爾哈朗、代善、阿巴泰、博洛等宗室，除掉清廷中所有「頑固之徒」，並攜剩下的清廷文武百官歸降，讓科爾沁部、八旗軍助楚朝攘定天下。

現在看王珠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，他才不會出爾反爾再要求王珠來摻和自己私事。

王珍道：「這已經不是你想不想當皇帝的問題，這是如何儘早使天下人免於戰火的問題。這兩年每有逃人從北方逃到山東，你知道他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，但這些能逃到山東的逃人不過十之一二，多少人還……」

王笑站起身，踱了幾步，道：「我說過吧，我並不想當皇帝。」

而漢文帝是讀書人最理想中皇帝的樣子，他開創的王朝，是讀書人眼中最完美的理想王朝。

唐芊芊給她拉了拉被子，道：「自然不是為了你，哪怕我現在照顧你，也不是為了你。」

唐芊芊又道：「我不知道你能否感受到那種志向……但我並不想替小呆瓜去爭什麼皇位。

「你的顧慮是什麼？」

王珍不著急說自己的意思，繼續說著故事。

過了一會，聽到院子里有動靜傳來。

雖然光線很暗，但只看輪廓，她也不由心想……她真的好漂亮啊。

我不希望讓自己的兒子為一個不值錢的東西，浪費掉一輩子。他以後又不至於吃不飽穿不暖的。」

「聽說，大哥前陣子去過西安了？」

「你若不總這樣，我可以給你個名份。」

淳寧默然m.hetubook.com.com了一會。

王珍與王珠對視了一眼。

王珠卻不說話。

王珠終於開口了，道：「大哥，三弟既不願稱帝，你何苦再說這些？」

王笑道：「大哥還不明白嗎？她絕不會這麼簡單，我們懂得以後再想辦法對付她，她就不懂保證自己的利益嗎？」

王珍微微沉吟著，道：「你也清楚，此事並非是你想不理會就能不理會的。」

屋內安靜了一會。

他說著，轉頭又看了王珠一眼，似乎想讓王珠也開口勸一勸王笑。

既是「我認為」又是「必須」的，王珍那種又不敢惹怒王笑，又想答應布木布泰的條件的心情準確地傳送給了王笑。

哪怕王珍也知道布木布泰所言不實，但她這封信依然給人留下了一種知書答禮、心向王笑的感覺。

「為何不信？」王珍道：「這完全符合我們和她的利益。你說建虜還有一戰之力，恰是因為如此，她還能把那大清朝賣個好價錢。但這女人屬實有氣魄，要賣就賣個乾乾淨淨。」

「夠了！」

他沒有去看王笑的臉色。

她先是娓娓敘述了她與王笑在瀋陽相識，如何一見傾心，庇保他脫困，稱那段時日兩人「情投意合」「琴瑟和鳴」，又言她相思刻骨，這才受盡磨難生下與王笑的孩子。

很顯然，周勃釋放了一個信號。代王……也就是漢文帝，他何等聰慧明達，當然明白周勃想和他說什麼，於是……『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』。」

「你聽他除掉妻兒覺得他心狠。倘若你是一個生活在漢代長安的普通百姓，你是希望因為皇位之爭兵戈再起，把你全家牽扯至戰亂。還是希望安安穩穩地活，迎來一個愛民如子的帝王？」

「臭著臉做什麼？」

靖安王府。

淳寧依然還有些困惑，撫著肚子，陷入了思索之中……

「不是你們想得那樣。」王笑有些火大，惱火道：「當時的情況也不是她說的那樣。」

王珍說到這裏，舉些碗緩緩飲了一口，嘆息道：「史書上寥寥數筆，其餘事情或許皆是我的臆測。但……我就明明白白說吧，我認為漢文帝能登上帝位，親手殺死了他的結髮妻子，以及與她所生的四個兒子。」

「是啊，但你放心吧，我沒答應他提的條件。」

笑郎說，他以前還是個痴獃兒的時候，曾見過另一番天地。在那裡，有一個國家經歷百年苦難，最後卻還是天下太平。用你能聽懂的話來說，就像你的先祖開創楚朝，在你眼裡，可是大功業？」

——看來還是自家殿下贏了。

淳寧又有些小生氣，轉過頭想要不再理她。

王珍半張臉都和圖書泛了紅，卻不生氣，反而問道：「要大哥給你跪下嗎？」

「我說了，不要理她！」

……

周勃手握重兵，又誅滅呂家，最怕的就是呂氏秋後算賬。不僅是他，彼時漢朝的反呂派都有這個顧慮。恰在此時，代王王后『卒』了……」

「《史記》上記載，『代王王後生四男，先代王未入立為帝，而王后卒。及代王立為帝，而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。孝文帝立數月，公卿請立太子』，意思是，漢文帝還是代王時，他的王后給他生了四個兒子。但在他成了皇帝前，王后死了，他即位后這四個兒子相繼病死。之後，公卿請求冊立太子……」

王笑臉上已是一片鐵青，勃然大怒，一字一句道：「我說過，不願做什麼狗屁皇帝。」

「夠了！」

「你讓我覺得，我不屬於這裏……」

「大哥，我今天過來不是和你討論這些的，我是來告訴你，不要理她！」

至此，字裡行間勾勒出的是帶著兩個孩子，受盡苦楚，思念著遠處的情郎的女人。

他神色鄭重了幾分，道：「我們想要的不就是如此嗎？驅除胡虜，收復京師……」

「你是天皇貴胄，自是不信的。」唐芊芊低聲道，「這位再造華夏之人有個兒子，你可知是怎樣的人？」

這是一封長信。

「二哥不想說就別說，我趕回來是要再提醒你們一遍，不要理會那女人。」

「那是怎樣？」

「啪」的一聲，王笑給了他一巴掌！

王珍一愣，道：「不是……陳京輔說要三千萬兩，當時羅德元運回來五百萬兩……」

去歲你要修黃河我就勸過你，你不肯聽，當時湊了款項開始河道工程，接下來的幾年可還有兩千五百萬兩銀子的缺口……」

最後這一句話大概是為了稍微敲打一下淳寧，她語氣里卻還帶著一些調侃的笑意。

王珍只好繼續道：「她的目的很明確，想要她的兩個兒子一個成為關內的皇帝，一個繼續在關外當汗王……你若不願意，也不妨先答應下來，等除了多爾袞等人我們再想辦法。」

淳寧正坐在那等王笑，轉頭看了看她，眼神有些疑惑。

這天熄了燭火，淳寧忍不住側過頭看了一眼唐芊芊。

「世人想要的很簡單的，輕徭薄賦，與民休息，政治穩定，四海靖平。而漢文帝至駕崩，依然心念家國社稷。他的遺詔你讀過嗎？一個帝王，臨死前還在擔心驚擾百姓。

「我們所謀的，不就是這樣一個結果嗎？」

王笑聽到這裏，臉色一變，看向王珍的臉色已有怒意。

「豈會有這樣的人？」

不等甘棠應話，她徑直進了屋，坐在榻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