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基層政權是要花錢的，乾聖朝的官員俸祿仍遵循舊制，由米、銀、鈔三部分構成，那怕就是從九品末流小吏，一年也需要祿米十二石，銀19.25兩，鈔180貫。至於衙門吏員，最普通的衙役，一年要祿米十二石，銀12兩，鈔12貫。

誰能咽下這口氣啊？

相比于軍戶的特權，那些緹騎的存在，壓根就是把鄉紳們的最後一點特權給奪走了，現在鄉紳也就是協助官府徵稅啦，處理個家長里短了，至於其它的大事，找緹騎就行，他們天天騎馬在鄉間巡邏。

朝廷不給地方編製，地方官員自然就要想辦法解決問題。為此乾聖朝的解決辦法就是增加吏員編製數量，同時禁止使用「白役」。相應的也就增加了朝廷的財政開支。

這姓李的是想害死老三是不是！

此言讓寧予理心臟狂跳，熱血差點把腦子沖暈。

長門是不在了，可寧家在穎州還有旁支，現在的穎州寧家長門，萬曆年間出了個寧中立，進士出身，官居二品的尚寶承。其子寧予慶現任的戶部員外郎；其孫寧誥，現任台北知府，在穎州要論顯赫，還是寧家。

寧予理又問：

鄉紳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。

而與此同時，面對廣大的鄉村，即便是乾聖皇爺也是無能為力，為啥？

「你們都出去。」

「一邊是鄉紳請願，一邊是朝中大員上書朝廷，為地方陳情。」

不少。

說白了，在很多時候，地方鄉紳扮演著「基層政權」的角色。官府當然也樂意如此，為啥？

為什麼古代地方官員明知道臨時工白乾的目的，還願意用他們，說白不還是因為需要人幹活。

要是三萬個鎮呢？

「怎麼不可能，軍戶跋扈，可怎麼能比得上錦衣緹騎，那些緹騎橫行於鄉間，欺壓良善，鄉人不滿甚矣。其縱容軍戶專橫于鄉間，待到，陛下與閣老們得知真相后，我等再加把勁，何愁不將其趕回京城？」

李鶴孫說道和-圖-書：

寧予理罵道。

「想我寧家先祖從龍成祖皇帝，南征北戰，可謂是勞苦功高，憑著軍功才世鎮穎州，可陛下不念成祖之詔，奪我寧家指揮使一職，又盡奪寧家家業……」

寧予理問道：

不過穎州府，不只有一個張家。張家對朝廷感恩戴德，可對朝廷不滿的人更多！

鄉紳替鄉民發聲，那更是……義之所在啊！

寧予理驚道。

寧家老三寧予慶是戶部員外郎，姓李的找上門，肯定是想讓老三站出來為地方陳情了？

過去，鄉紳在鄉下的權力那是一個大啊！

「那如何主持？」

可是緹騎來了，一切都改變了。

什麼是「武斷鄉曲」，那是必須的，非但本宗本族的大事小事都是鄉紳作主，就連忙小姓旁村的事情，他們一樣當家。

所謂的氣，無非就是利益受損，利益損失的越多，自然越難咽下這口氣，可是想辦大事，單靠一家之力是辦不成的，還得拉上其它人。

一年開支至少幾千萬兩起步。

歷任知縣，若在一個地方做穩了，必須獲得他們的認可。

這個圈子靠的不是錢財，靠得是名望、是身份。

建立基層行政機構，是需要成本的，它的核心是什麼？

那些錦衣緹騎，是朝廷派到各地，于鄉間維持治安的，當年剛下來的時候，鄉紳歡迎啊！那會鄉下有土匪，有土寇，有流賊。就是那些錦衣緹騎把他們剿了個乾淨。

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，可能嗎？

「老弟，你瞧這報紙上寫的，軍戶不糧不差不法，專橫跋扈如此，早就激起了民怨了，民怨鄉怨如此，我等鄉紳難道不應該站起來為鄉人主持公道？」

這會一聽，能把緹騎也趕走，又如何能不激動？

「不重要？」

李鶴孫得意道：

李鶴孫說：

「乾聖朝的規矩是文不言武，武不涉文。讓我們家老三提這事，那不是把他往火坑裡推，那是會掉腦袋的！」

「何必和_圖_書要等著呢？」

是要夠本！

就是巡按御史奔走地方，聽取的民間輿論，也是跟這些老傢伙交流。

「狗屁！」

至於李家……他爹雖然死於流賊之手，可卻是「閹黨」，崇禎自然沒有給任何褒獎。所以，李家自然也就不是「忠烈之家」，優免沒有，免試入國子監的……更是想都別想。

為什麼如此激動？

「不是羞辱啊，你沒看，這邊從你們寧家手裡清理出了田產，那邊就重置了穎州衛，不抄你們寧家的田，那有田安置乾聖朝的軍戶？不抄你們寧家的銀子，那有銀子給軍戶建房？你沒瞧見嘛，那些個軍戶一個個的，瞧著那可比咱們還風光呢！不當差，不納糧，就是打了人，衙門裡也問不著他們！」

這地方上現在真是紳苦似海啊！

陳情？

「古往今來，百姓種田，交皇糧國稅實在是天經地義，為何軍戶特殊？」

「自然是老辦法！」

「小弟見過寧兄。」

民間普通糾紛，往往也是請他們來調解裁判。

然後呢？

因為二十幾年來，鄉紳的日子不好過，不僅僅是既要當差，又要納糧，更要命的是什麼？是遍布鄉間的錦衣緹騎。

既然如此，那也就只能遵循舊制了，鄉紳在乾聖朝仍然是發揮作用的，當然，他們的頭上有個緊箍咒——分散於各地的緹騎就是他們的緊箍咒。

瞧瞧，這覺悟！

知縣想要籌集錢糧，辦學啦、修路啦，也是請他們來號召募捐。

寧予理一臉怨對道。

所謂的「鄉愿」其實就是「鄉紳之願」！

那個臉面啊……一下子就給磨個乾淨了！

寧李兩家是親戚，這邊家僕稟報說李鶴孫求見，那邊自然就被迎了進去，現在家這主事的寧予理是寧予慶長兄。

所謂「鄉紳」，並不是指地主，地主……就是有兩個錢的土財主而已，乾聖朝之前，他們都是依附「鄉紳」的存在，什麼是「鄉紳」，說白了就有功名的讀書人hetubook.com.com，鄉紳和普通地主、富人的區別就是他們的家門上有懸牌——什麼「進士及第」啦，什麼「欽賜翰林」啦，什麼「尚書第」諸如此類懸牌，再加上宅前的牌坊，只有這樣的人家才是「鄉紳」，沒出進士人家，那怕就是再有錢，那也就是「土財主」，是「暴發戶」，「紳」，他們不夠格。

多嗎？

「正是，軍戶跋扈，你我身為鄉紳，理應為鄉民主持公道！」

李鶴孫感嘆道。

寧予理消化了一會兒，疑惑道：

李鶴孫掏出一張報紙，然後給寧予理：

「甚至就連橫行鄉間多年的錦衣緹騎，也能一併趕出去！」

一個幾千人的鎮子，一年收田賦才多少？可能只有三四百兩，但是行政支出卻要五六百兩，這個成本誰負擔？

兩萬個鎮，一年一千萬兩。

為什麼後來朝廷對鄉紳「下手」時，沒有人敢動彈，就是因為乾聖皇爺下起手來，那可是真的心狠手辣啊！

文官插手兵事，是居心叵測，那是會掉腦袋的！

全國數十萬個村鎮，每個村派上一個鎮長和兩三個吏員，鎮長怎麼著也得從九品的品級吧，至於吏員，不說參照六房吏典的薪水了，那就最不入往的衙差薪水，再加上辦公經費，一個鎮子一年起步也得五百兩。

李鶴孫搖搖頭，詳細說了一番自己的想法：

出了門，李鶴孫並沒有去找號稱穎州第一家的張家，為啥？

愈發不滿的寧予理又說道：

過去，他們可以在家規族規為由，隨意毆打鄉人，可緹騎來了，立馬奪了他們的這個權力，他們想打人？那是犯法的，緹騎或許不能像直接給他們判刑，但是卻可以處以十五以下的拘役。什麼是拘役，就是強迫他人干十五天的活。

那些個鄉紳有相當一部分人是致仕官員，為官一生的他們，致仕后，卻是閑雲野鶴的悠遊山林，吟詩作詞。釣魚啦、吃酒啦、喝茶啦、聽大唱、打閑牌，安享晚年，好不和-圖-書自在。

屋裡只剩兩人，氣氛有些微妙。

「這樣就行讓朝廷取消軍戶的特權？讓他們上交皇糧國稅？」

不過可別以為這群老傢伙當真是閑人一個，沒什麼存在感！

簡直就是大明「好鄉紳」啊！

「為鄉民發聲，實為我輩本分！」

「軍戶不糧不差不法，性情無不是跋扈非常，與地方百姓多有糾紛，官員受限於法度，不能拿押軍戶，這鄉民又有幾人不深受其苦？現如今，有人在報紙上大聲疾呼『天理何在』，是啊，天理何在。我等鄉紳，理應為鄉民請命，一邊向朝廷請命，一邊通過報紙，痛斥軍戶依仗特權專橫一事，至於老三他們嘛，就直接上書陳情——將民戶所受冤屈，如實稟報就行。插手兵事？他們說的可不是兵事！是尋常民事，難道涉民之事，朝中官員都不能上書陳情？我朝軍戶，受皇恩浩蕩，古之未有，雖是如此，卻有軍戶不念皇恩，不遵法度，專橫跋扈，耍蠻使賴，欺壓良善……只要把這些事說出來就行，至於朝廷是否下令徹查，這壓根就不重要。」

「這怎麼可能？」

「你來我這，就是為了這事的？」

「非但能盡廢軍戶特權，」

這個圈子在乾聖朝雖然勢微，但仍然存在，畢竟，一般民間的糾紛，鄉民更願意讓他們主持公道，而不是官府。尤其是家務事，更是如此。

李鶴孫直接去了寧家，寧氏先祖寧寬，追隨燕王立下了汗馬功勞，封為「世襲罔替與國同休」的衛指揮使，永鎮潁州衛。「世襲罔替」即子孫接替，級別不降；「與國同休」即與明朝共豐存亡。指揮使職位由長門代代繼承。李家頂多是風光了一百多年，可是寧家卻從成祖皇帝那會，一直風光到現在……

兩人一見面，先是客氣了一會，話題又被李鶴孫引到了舊事上，提到當年寧家的風光，還有乾聖二年退田時的倉皇。

除非乾聖皇爺准許基層政權在田賦之外收取「鄉鎮提留」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，讓基層官吏「自收自支」，否則，所謂基層政權根本無法維持。讓那些官吏「自收自支」，能不能取代鄉紳，不清楚，但官吏們必定會刮地三尺的，尤其是末流小吏。

「就是一群丘八，他們得瑟什麼，一朝天子一朝臣，等到乾聖皇帝崩了，新皇繼位，他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，當年，先祖鎮穎州的時候，那會那些個丘八一個個的不也是趾高氣揚的！現在……不過只是剛開個頭！」

「與國同休，與國同休……陛下苛待忠良啊！」

「查沒長門田產也就罷了，可最後還說什麼『雖然分家百年，然吞沒軍田亦需收回』，非得讓寧家各門退田，就連我家也退了三百多畝，這不刻意在羞辱我們嗎？」

看了一眼報紙上的文章，寧予理瞳孔一縮，立即對一旁的高麗婢說道：

在崇禎朝之前，除了有品級的官員以及衙門有編製的六房吏典之外，還有里很多衙差、幫閑都是沒有薪水的。他們是不拿薪水，可他們為什麼願意白乾？這些「白役」，也就是臨時工之所以願意白乾，不還是為了對敲詐勒索百姓？

「這怎麼可能？」

有緹騎的主持公道下，要鄉紳何用？

「瞧你急的，我于老三是同窗好友，又豈會害他！」

陳個屁！

因為張家的張鶴鳴是有崇禎皇帝詔令以尚書之禮安葬的忠烈，當年流寇攻城時，張家父子五人，都死於城頭，所以才有了「金頭御葬，五門出棺」的說法。乾聖朝褒獎忠烈時，對天啟、崇禎兩朝的忠烈義士同樣給予了認可，張家每年可以領百兩的忠烈免優。而且張家的子弟通過縣試后，卻可以免試進入國子監就讀，雖然這個恩惠只惠及一代人，但是這樣的恩惠仍然讓其感恩戴德。

哦，對了，現在寧家已經風光不再了——乾聖二年，清理衛所軍田，寧家被查出吞沒軍戶軍田六萬七千余畝，寧家長門殺的殺，流得流，六萬七千畝宅田，和長門家產全都被查沒入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