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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書寒大哥，我是替你難過，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，你何苦為了我……」

可過了良久，卻還是被他二人甩得老遠。

「夫君，他當有些本事，今日我珊兒險些慘死在林菁菁的馬下，幸得這位少年郎出手相助，這才幸免於難，於你於我于珊兒都有大恩。」

陸書寒想來知這婦人當是女孩的娘親，便立刻將這娃娃遞了過去，婦人查探了一番確定沒事，這才放下心來，佯裝慍怒對女娃道：「你這孩子，大師兄已經過世了，你莫不是要去天上找他？」

「想我陸家一脈單傳，到了我這代居然淪落至街邊行竊！」身形略顯高大的少年目不轉睛地盯著饅頭攤咽了口口水，眼裡精光四射，尤是越想越惱火，接連啐罵道：「一不做二不休，老子不等了！」說罷，拉著身後尚有些呆愣的陸小妹向前衝去，徑直搶下了兩個饅頭塞在她懷裡，隨後又自己拿了四個揣在兜里，於是立刻撒丫子就跑。

「餓。」

「就算我的鋪子沒了，也要拉著你倆去牢里陪葬，龜兒子，爺爺我跟你沒完！」那小廝說是如此，卻是立刻停下了腳步，揮著菜刀罵罵咧咧回到了自己的攤位，邊賣饅頭邊咒罵著，引得路人紛紛側目。

在蜀中太液府的鬧市區內，有兩名衣衫襤褸的孩子，一男一女，他們皆面黃肌瘦，形如枯槁，已經躲在大榕樹后窺伺賣饅頭的小攤販多時，然而卻遲遲不敢動手，躑躅不前，想來是要等到那日頭高上人滿為患之時，才得趁亂偷走幾個饅頭藉以充饑果腹。男孩稍稍年長，約莫十四五歲，女孩年幼，不過十一二歲。

陸書寒二人想了想，便是隨她回了客棧。

「林姑娘多慮了，小女無大礙，不過下次可要當心著些，」說罷，沈夫人抱起愛女靈珊，轉而對陸書寒微笑道：「多謝小公子救了小女，公子真是好身手。」

陸書寒想當然的認為這少女同自己一樣，父母雙亡，念其身世同自己相似，不由悲從中來，冒著被門主懲罰的危險將她留在了自己房中，並取名陸小妹。

陸書寒跌跌撞撞走在西門大街上，只覺迎面走來的每個人都像陸小妹，可定睛一看，卻又都不是，他就像熱鍋上的螞蟻，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。

不料有一日林菁菁新得了一匹大宛名駒雪花驄，興奮之下來到他的屋子，卻發現了房裡的陸小妹，不知為何勃然大怒將她趕出了屋子。陸小妹一個沒站穩，便衝撞了那匹雪花驄，引得馬匹發狂，耗費了不少人力才將它制住。

「……」

陸書寒被這麼一誇，有些失和_圖_書了方向，大笑道：「這是大丈夫該做的，何足掛齒何足掛齒。」說完搔了搔頭，走到樹蔭底下重新將陸小妹背上肩，正打算離去，豈料門裡走出了三個人。

「傻孩子，還不快磕頭拜師？」沈夫人笑道。

今日一早，他將將轉醒便發覺身邊的半個床鋪是空的，房內哪裡還有半點小妹的影子？他著急地尋遍了大半個太液府，依舊沒有她的身影，待他回到客棧，才發覺桌上放了一張字條，奈何他卻不識字。

沈無月夫婦正在房中用早膳，沈靈珊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瞧著二人，氣鼓鼓的噘著小嘴，想來應是不滿娘親太早叫起床。正在這時，陸書寒突然橫衝直撞進了門，打破了這一室的平靜。

「珊兒，珊兒？」自那朱漆大門內急急走出一名婦人，生的是慈眉善目，面上卻寫滿了擔心，一見這陣仗立刻便明白過來出了何事。

「……」陸書寒盯著她殷紅的唇看了一會，眼神不自覺的向下看去，白皙的脖頸著實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，在她的周身有一股極淡的香味縈繞著，若不是二人身體緊貼，他從前倒是從未聞到過。

林菁菁見了陸書寒，本來有些高興，以為他是活不下去了只得回來求自己，本欲再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回到自己身邊，誰知這不識好歹的竟然背著那乞丐跟著沈無月，林菁菁在心底里啐了一口：「狗腿就是狗腿，永遠也別想本小姐再正眼瞧你！」

「你是我的朋友，一輩子的朋友，你在哪我便在哪，我要的是不離不棄好好活下去，你明白么？」

「你可願意跟我回無雙城？」

「小，小妹，她這是什麼意思？」陸書寒聽罷，頹然跌坐在地上。

和風熏柳，花香醉人，正是蜀國春光爛漫季節。

客棧內，沈夫人憂心忡忡，面露難色道：「夫君，就任由那孩子離開了？」

「我……」陸書寒猶豫了一下，陸小妹聽到這，通身一震，想要縮回手去，卻不想陸書寒立刻握緊了她的手，任陸小妹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。

「小妹，你很餓么？」

沈夫人則抱著珊兒逗弄，一時間分身乏術，也實在管不了其他那麼許多。

此乃是非之地，不能就留，若不及時離去，只怕那小攤販會央些捕快來尋他二人，到那時便是插翅也難逃了。

「小妹，你說，咱要是去了無雙城，成了無雙城主的弟子，那多給祖宗長臉增光啊！以後大家都得叫我一聲書寒大俠！」

「小妹女俠，不錯，很有一代宗師風範，哈哈哈哈——」陸書寒顧自笑了一會，轉頭卻https://www.hetubook.com.com發現陸小妹眼裡明明滅滅泛著水光，悻悻焉甚覺無趣，便拉過小妹的手，翻身壓在陸小妹身上，道：「不去無雙城，咱們照樣能成為大俠，你不要難過了。」

「他會回來的，」沈無月淡淡一笑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，「倒是另外那個孩子，真真可惜了，本以為她只是個小叫花，身體底子薄活不過成年。現在想來，她也應是出自書香大戶，」他瞥了一眼桌上那一箋信紙，不無失望道：「若知道她有得這樣一手好字，我也不至於將她拒之門外……」他說話的聲音猶如囈語，只他自己一人可以聽到。

過了半晌，一聲響亮的哭啼，將嚇傻的幾人重拉回了現實。

「陸大哥，你這般待我，讓我好生過意不去……我已經連累你太多時日了！」陸小妹俯在陸書寒肩窩裡嚶嚶哭泣，「當日我衝撞了小姐的雪花驄，若不是有你替我求情，我只怕早已死在她的馬鞭之下，可我卻連累你一齊被她趕出門，我……」

「你我二人一條心。」有這一句，勝過萬語千言……

「她不會死！她一定還活著，只是……生在我不知道的地方。」

「陸大哥，我沒事……」

那賣饅頭的小廝將是反應過來，立刻便從鋪子下抽出兩把殺豬刀，當街叫罵道：「龜兒子，敢在太歲頭上動土，活膩歪了？」說著便是向他二人追來。

客棧內，陸書寒拉著陸小妹跪在沈無月身前，沈夫人抱著沈靈珊坐在一旁喂著吃食，沈靈珊一邊吃一邊饒有趣味的看著二人。

「……」

只聽陸書寒堅定地搖了搖頭：「我不願意，多謝沈城主抬愛，小人告辭了！」說罷，便是扶起陸小妹，二人一齊走出了客棧。

正在這時，一陣急烈的馬蹄聲接踵而至，高頭大馬之上，一少女身著白衣，眉目中透著十分的自信，眼睛長在頭頂顯然沒有看見那女娃，而那女娃娃也已經被嚇傻了一般，呆愣在當場邁不動雙腿。

「以前對小姐好，那是出於道義，誰讓我吃他家飯呢？如今對你好，我是從心底里願意，」陸書寒兀自失笑，「你我二人再說這個那便是看不起我了，莫要多想，咱們是好兄妹，為妹妹兩肋插刀那是應當的，咱倆以後相依為命一條心，過去的就通通忘掉罷！」

眼看那女娃娃便是要慘死在馬蹄之下，陸書寒眼疾手快立刻放下了陸小妹，衝上前抄起那女娃，將之抱在懷裡滾至一旁，這才險險避過一劫。

陸小妹聽了這話，用盡了力氣回握住陸書寒的手，笑道：「我會的……https://m.hetubook.com.com我會好好活下去。和你一起。」

「我……」陸書寒一向腦子靈活轉得快，此刻卻是語塞了，想著：『是啊，我不過市井一混混，人家無雙城為何要收我為徒弟？』陸書寒有些泄氣，左手緊緊握住了陸小妹的右手，二人能不能擺脫行竊乞討的命運，就看今日能否成功了。

「師……」陸書寒話到嘴邊，突然愣住，滿臉的不可置信，半晌過後直起身子，跑出了房間，風風火火間連帶撞翻了一個紅漆木凳。

其中二人正是唐門的門主林之南以及林夫人，另外一人身著玄色長衫，只見他眉目謙和拱手作揖道：「多謝林兄的款待，在下一家三口輕裝簡行，遊山玩水，二位不必相送，日後若來無雙城境內，陸某自當好生款待。」

陸書寒突然身形一滯，停下了步伐。

直到太陽下山，晚霞遮天，才淡淡道：「陸書寒，你可願意做我徒兒？」

那少年郎腿腳輕靈，顯然練過家子，氣兒都不帶喘一口，邊跑邊笑道：「老子只是跟你借，過些時日等爺爺發了，自當十倍送還於你，一個子兒也不欠你的，可你若是一直追著咱們，只怕你那個饅頭攤就不保了，這年頭兵荒馬亂的，餓肚子的可多的去了！」

此刻，陸書寒只覺得有股莫名的躁動險些便要破體而出，卻又強迫自己不去想它。

一年後，天寶四年。

若說陸小妹會做傻事，他陸書寒是百萬個不相信，昨夜她才答應了自己要好好活下去，今日又怎會去尋短見？

「……」沈無月一臉釋然，並不說話，陪他在岸邊坐了一整日。

這時，女孩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兩聲，少年面色一滯。

「小妹！你怎麼了？」

「書寒大哥……」小妹聽了這話，心裏也踏實了不少，便俯在陸書寒的肩上不再多話，他只覺那本不算寬大的肩膀，此刻在他心裏便猶如山一般高大，未來路途再是艱辛迷茫，只要有他陪伴，他還怕什麼？

沈無月嘆了口氣，道：「她這是不想拖累你，你可明白？」

「……」陸小妹聽著陸書寒的打趣，沒覺得好笑反而甚覺凄涼，不知該如何回答，便只有沉默了。

「閉嘴！」陸書寒打斷她道：「陸小妹你記住，我生在這個世上，只是想快樂的活下去，如若我為了個人私利而背棄親人朋友，我會內疚一輩子，寧願自己從沒生在這個世上過，你說，我能讓自己陷入不義之地么？」

「沈城主客氣了。」

一日，他在河邊發現了昏迷中的陸小妹。陸小妹身子單薄，面色慘白，於是他心生憐憫自作主張將她背和*圖*書回了唐門中，假借林菁菁的名義囑了府上的私宅大夫為其治病，精心調養了半月才算是康復過來，豈料這陸小妹醒后卻全然不記得前塵，姓甚名誰，家住何方通通忘了個乾淨。

陸書寒聞聲抬頭，正對上沈無月溫潤謙和的眉眼，一時間胸中五味雜陳，淚水不自覺奪眶而出，「是我害了她……是我害了她！」

陸書寒苦尋三日，滴水未進，終是無果。末了，他孤身一人端坐在水塘邊，怔忡地望著水面發獃，而彼岸，正是那名少女無人認領的屍體。

林菁菁越想越光火，便是拿著馬鞭往她身上招呼，到如今也還能見著陸小妹身上那一道一道的血痕。念及此，陸書寒心中也多有負疚，身子單薄至斯的小妹身體本就不太好，如今更被這一頓鞭子好打，不知日後會否因為這個而落下了病根？

「轉了個圈兒，又回來了。」陸書寒搖頭失笑。

沈無月接過信紙，一字一頓念道：「吾兄，勿念，小妹絕筆。」

「噢？」沈無月有些詫異，『這二人是如何知道我乃無雙城城主的？』雖心中有異，面上卻不含糊，笑問：「你倒說說我為何要收你二人為徒？」

「好。」

可是陸小妹卻沒有反應過來，她看著手中的饅頭怔怔出神，只覺得……只覺得自己本不應會是行那偷竊之事的人……

三人又是好一陣寒暄，這才依依不捨的離去。

說罷，林菁菁一拂袖便入了內堂，朱漆大門在她身後重重地關上，其上刻有『唐門』兩個大字的牌匾頹然震了三震。

「求沈城主幫我看看這上面寫了什麼？我不識字！」陸書寒揚起手中一封信紙，交與沈無月道。

「睡吧，明日我們啟程去少林寺。」

陸書寒聽到這話便不開心了，立刻打斷她：「那林菁菁本就不講理，仗著自己是唐門的大小姐便作威作福，對待下人全然不當人看，我遲早也是要離開的，你自責作甚？」

「阿爹我要去找大師兄！」突然，一女娃娃奶聲奶氣的話語打破了沉寂，自那唐門裡走出了一名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，走路一搖一擺甚是惹人愛憐，那尖細的童聲聽來也是如沐春風一般，讓人神清氣爽。

「是沈城主！無雙城的城主沈無月！」樹蔭下，陸書寒發出驚呼，陸小妹眉頭緊鎖，表示不解，陸書寒也不解釋，徑直背著她，尾隨在那一家三口身後。

「夫君……」

「哇——」

「可你……明明是那麼的喜歡小姐。」陸小妹急道。

太液府西門大街上，青石板路筆直地伸展出去，直通西門。一座建築宏偉的宅第赫然映入眼底，綉龍的青旗迎風而和-圖-書舞，『唐門』兩字銀鉤鐵畫剛勁非凡，刺得人眼睛生疼。

約莫一月前，陸書寒還是唐門門主的掌上明珠林菁菁的陪練。

「我明白、明白……可是她一定不會想不開！我們昨晚才說好的要不離不棄！」

「我與小妹自幼父母雙亡，求沈城主憐憫，收我二人為徒！」

林菁菁心有戚戚，立刻翻身下馬，施禮道：「沈夫人，菁菁惶恐。」

入夜，二人沐浴更衣完，便和衣躺在床上聊天。

沈夫人立刻追出來，上前攔住他二人，微笑道：「我已經囑掌柜的多要了一間上房，今日便住下來罷，等會讓小二的燒些好菜，改明兒個我再去給你們買兩件新衣裳換了，到時再走也不遲，做不成師徒，情義也還是在的。」

翌日清晨。

沈無月聽了夫人這話，便重新大量起二人來，眯著眼思量了一會，突然左右手齊出，分別扣上了陸書寒和陸小妹的脈門，過了半晌，笑道：「好罷，既然你誠意如此，那我便答應收你為徒，只是她……」說著，瞥了一眼陸小妹，接著道：「日前我痛失愛徒，無雙城只缺了一名弟子，我只可收你一人為徒，你可願意？」

「這叫沒事？你以為我的眼睛是白長的？」少年陡然提高了音量，遂又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，道：「都怪我，一心想念著快些逃，卻忘記了你是個不會功夫的！」陸書寒一面自責，一面將她扛上肩，又急急向前跑去。

「呆小妹！你還愣著做什麼，快跑呀！」等得少年跑出了幾丈開外，這才發現陸小妹沒跟上來，遂又立刻折返了回去，牽起呆在原地的她腳底抹油。

「誒，莫要多言，我心意已決，」沈無月打斷夫人，繼而對陸書寒道：「回答我，你可願意？」

也許是造化弄人，也許是有心人巧布天機。三日後，在燕水塘邊發現一溺死的少女，女孩全身腫脹，面色烏青，教人斷然認不出她本來的面目。

「怎麼了，書寒大哥？」陸小妹迷惑地抬起頭，只看一眼便全明白了。

陸書寒沉默了片刻，才重重地點了頭：「我願意。」

「她已經死了。」

陸書寒迅速翻下身，和衣躺在床外沿，將小妹護在了裡邊。

「哈哈哈哈——這小兒哪裡會跑得過我？」說著，少年狠狠咬了一口饅頭，笑著回過頭卻見小妹面色慘白步履虛浮，險些便是要昏倒在地，幸得自己反應敏捷抱住了她，這才讓她不至於同地面來個親密接觸。

「就算她沒有死，想必也再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，你還是跟我回無雙城罷。」

「書寒大哥，那其他人不是得叫我小妹女俠了？」